他完全能确定对方是在叫自己，身为白银阶位的骑士，这点感知能力还是有的。
没去多做理会，费勒以近乎拖拽的方式将巴赫的尸体拉入了巷内的阴暗角落。
他需要尽快离开，不然要是被对方撞见了自己，那他就必须要把那个不识趣的年轻人杀掉了。
费勒出身平民家庭，早年也有过这般激采飞扬的时候，后来家逢变故，迫于生计的他不得不拜入贵族门庭，甘做鹰犬。
这些年，脏活累活做过不少，在阴暗的圈子里也有了些许名气，早已经不是那个以佐夏为偶像、立志驰骋四方的少年骑士了，火热的心已然干瘪，仅剩的，也只有那麻木与冰冷的躯壳。
对于“蝮蛇”来说，他的慈悲是罕有的，如果对方不知道珍惜，那他也不介意让这里成为多事者的埋骨之地。
费勒快速的从死者的身上翻出那本自家少爷指名要的笔记，然后藏在了紧靠墙壁的某个他提前挖空的石板下面。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早就积累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准则。
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上没有第二本纸质物存在以后，费勒从腰囊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管炼金试剂，忍着肉痛将它尽数倾倒在了面前的尸体上，然后将还带着星点试液残留的试管收起，准备带回去交给莱斯特少爷处理。
随着刺杀者在心中的默数，片刻之后，巴赫的尸体上燃起了浅蓝色的火焰，数息之间，尸身连同还卡在其喉管的匕首一起，化为了肉眼难辨的灰白余烬。
警惕的瞥了一眼小巷的入口，发现刚才多管闲事的家伙并没有追来，心神略微放松的费勒这才将藏到石板下的笔记取出，携在身上，快步离开了这个阳光难以照射进来的巷落
第143章 风暴 上（）
里瑞若拉是大海的名字，意为“温暖的怀抱”。
这个名字很贴切，起码按着地形图上的描绘来看，整座物质大陆就被她拥在怀抱里面。
柔和的海风给近海的各处送去了温湿的气候，就连滴水成冰的冰封海岸，每年也有一两个月的暖和日子。
里瑞若拉海很大、无边无垠，各处海面的脾气也不尽相同。
近海处少有风浪，在此捕鱼的渔夫无论技术高低，只要每日勤勉些，总能糊口度日，不虞有葬身鱼腹的风险。
中段的海面喜怒无常，不仅仅有海浪，运气不好的船只甚至会遇上可怕的风暴，如果操舵手技艺高超的话，或许还有生还的希望，不然……
里瑞若拉海的深处，传说是海神伯伽索斯的陨落之地，曾经有无数强者想要去一探究竟，但都没有回来。
自那以后，航行在里瑞若拉海的船只只在海域的前半段行驶，绝对不踏足更深层次的海域。
不过，也有例外……
雨夜天鹅号乘风而行，上桅帆吹鼓着，带她一次次的穿过汹涌的海浪。
飞旋，冰冷的雨水使得夜色黑暗，站在甲板上的人们只能看到她高高的桅杆消失在朦胧的黑暗之中，却不能判断在这稠墨般的夜色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风险。
后甲板，人们畏缩在厚重的毛皮缝制的油布斗蓬里，试图在这可怕寒冷的大雨中保持温暖干爽。
此时，早已没有了什么贵族与平民的区分，衣着华贵的男爵和身体腥臭的水手挤在一起，渴求着那微不足道的温暖。
“莫迦大师，能不能再给我释放一个‘抵抗严寒’？”
年岁不大的男爵牙齿打着颤，说着连他自己都觉得过分的请求。
“实在抱歉，男爵大人，我想我已经榨不出哪怕一毫的魔力了。”
被称为“莫迦大师”的老者强忍着因为精神力的过度使用而造成的昏厥感，说出了自己的为难。
“您无需如此，莫迦大师，是我的要求过分了。”
“这些天要不是靠着您的魔法，恐怕我们这些人早就死在风暴之中了。”
哪怕是再纨绔的贵族，半年多的生死历练也早就成长起来了，何况是一位施政水平还算过得去的实封领主呢。
在最近的两周时间里，他们曾两次穿越远海，但这次是他们所遭遇过的最恶劣的天气。
“该死的莫格，”马尔特在心理咒骂着：“等我成功回航、恢复了领主身份，第一时间就要把你绞死！”
“还有那些吃里扒外的下贱种，也要一同绞死！”
莫格·特鲁克，马尔特·特鲁克的弟弟，也是特鲁克领地当下的代理领主。
大约一年之前，老特鲁克男爵去世，按照《继承法案》的规定，马尔特接任了男爵的爵位和特鲁克领领主的职位，开始了他一直向往的意气风发的生活。
不过，美好的生活过了还没有两个月，就在老男爵葬礼后的第二天，被马尔特下放到一个小镇做治安官的莫格发动了叛乱。
人数稀少的叛军涌上街头，和某些别有用心的团体分子一起，冲向了特鲁克领的政治中心——塞戈洛城。
这场战争赢得很轻松，我指的是莫格，没人知道他为此准备了多久，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就在马尔特还没从弟弟背叛的消息中回过神来时，他身边那些老男爵留给他的手下就已经纷纷倒戈，无论是骑士卫队还是行政官员。
胜利后的莫格执掌了特鲁克领的统治权，因为害怕周边的领地以此为借口攻伐自家领地，得位不正的他和马尔特在晨曦神殿的见证下做了约定：
只要马尔特能在三年内取回“弗朗哥”，他就引颈自戮；如若不然，视为马尔特自愿将领地“继承”给他，他也将从代理领主，彻底成为特鲁克领的真正领主，并接手如今依旧存在于马尔特身上的爵位。
“弗朗哥”是一把剑的名字，它不仅是特鲁克家族第一位先祖的随身佩剑，还是这位先租英灵的寄身之所。
大约三百年前，一位特鲁克家族的先辈机缘巧合下晋升传奇，苦修无果后，为了寻找能让自身凝聚神性、更进一步的机缘，他将目标选定为了里瑞若拉海的深处——传说中的海神伯伽索斯的陨身之所。
为了增加此行的成功率，这位先辈请求唯一一位能离开特鲁克家族的驻地、有着传奇实力的英灵，随他一同前往，而这位实力最为强大的英灵，自然就是特鲁克家族的第一位先祖。
从那以后，“弗朗哥”就离开了特鲁克家族，再也没能回来……
在马尔特看来，莫格的要求与其说是在搪塞自己，还不如说是想让他死在外面。
他原本是不想答应的，可失败者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得已之下，对于领主之位仍旧有所奢望，且对此行的危险估计不足的马尔特男爵，登上了“雨夜天鹅号”，开始了去往里瑞若拉海域深处的旅程。
船和水手是他母族提供的，要是真选择了莫格替他准备的船，别说到达深海了，恐怕在近海岸的时候他就已经喂鱼了。
有着一个实封贵族的外公，马尔特在资源的调用上自然不是莫格这个庶出的下贱子所能想象的。
其实，如果不是早先他听信了手下的“谗言”，拒绝了母族方面的军队援护，这场叛乱的胜负与否还真不好说。
至于莫迦大师，这位慈祥的长者是他母亲早年间救下的一位流浪法师，也是唯一一个忠心于他的特鲁克领的臣民。
当日的叛乱要不是他冒死护持，马尔特是不可能有机会逃到自家外公的领地的，早就死在了乱军之中，哪还有后来和莫格谈判的机会？
尽管谈判的结果不尽人意，但谁让他是失败者呢，这点连他外公都没有什么办法。
尤其是在莫格将对“晨曦之主”的信奉定为了领地的官方信仰之后，得了晨曦神殿相助的他就更不容易被外人辖制了。
能在晨曦神殿的窥视下有这样的收获，已经是谈判所能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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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风暴（中）（）
“男爵大人，天气太冷了，您先去底仓躲躲吧，也不差这一个人的体重，这里有我们盯着就行了。”
莫迦看着马尔特挤在那里打颤，颇为心疼，他是看着对方长大的，自然不忍心让他在这受苦。
“我没事的，莫迦大师，大家都在这里，我自己跑回底仓躲着算怎么回事，我可不是孬种！”
尽管已经被冻的瑟瑟发抖了，但马尔特的言语依旧豪气。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特鲁克领的领主了，要再不会说几句暖心的话，恐怕这支队伍很快就人心涣散了。
“雨夜天鹅号”是轻型船舰，底部铭刻了炼金法阵的她并不像其他船那样需要压实底仓。
相反，为了速度的提升和行驶时转航的轻盈，还得尽可能保持底仓的空荡，以便她能尽快从暴风雨中逃离。
正是因为这一原因，如此清冷的天气里，马尔特等人也只能呆在甲板上，蜷缩在防雨帐篷里面，而不能回到相对温暖的底仓休息室，去好好的睡上一觉。
“也许我平日里应该多锻炼一下身体的，这样也就不会成为大家的累赘了。”
虽然莫迦是这群人里年纪最大的，但迈过黄金门槛的他已然接受过了元素洗练，或许单凭肉身抗性还难以做到抵御元素伤害，但抵抗酷热或严寒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至今没能突破青铜阶位、成为正式法师的马尔特心中颇为苦涩，惊逢大变的他已经渐渐明白了自身力量的价值所在。
男爵有些后悔，如果不是年幼时怕吃苦，走上了法师这条路，现在的他也不会是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是我没有教好您啊，”莫迦轻叹：“如果能遇上一位名师，大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蹉跎十数年了。”
“瞧您说的，是我这个学生不争气，和您有什么关系。”
对于自己的天赋，马尔特还是明白的，那可不是一般的烂，能有现在的成就已经是莫迦大师悉心教导的缘故了。
就在男爵和老法师彼此交谈的时候，绳索传动器那边传来一声喊叫，好像是有水手在向船长报告，有两个站在前夹板操持风帆的家伙掉下船去了。
“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带着剩余水手急急忙忙从后面赶来的马尔特男爵向麦格船长吼道。
“是的，我的领主。他们已经是死人了，即使可能，寻找他们也是愚蠢的，何况那是不可能的。”
麦格的忠心是无需怀疑的，不然也不会接下这个在外人看来近乎必死的任务，在所有水手都称呼马尔特为男爵大人的时候，只有他还会固执的叫他领主。
“我不得不请求您，”麦格直言：“带着这群碍事的家伙回到后面的帐篷里，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忠诚和敬重是两回事，虽然因为马尔特外公的缘故，麦格无论是礼节还是旁的什么都做的很好，但男爵大人知道，对方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的母族奉献忠诚，而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所尊重。
“有能力的人总是桀骜些的。”
马尔特没有在意对方那有些生硬的语气，毕竟，这艘船上，船长麦格的价值要无限接近于他自己的生命。
“多些人的帮助难道不好？”
男爵大人终归还是少年心性，他迫切的想要融入到船员的圈子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敬而远之。
“这是风暴！”
船长伸手拉住了险些摔倒在夹板上的马尔特，铁钩般的手指抓的男爵大人生疼。
“这样的鬼天气里可不是人越多越好！”
松开了手掌的麦格挥手示意那些碍眼的水手滚蛋，不过却没有再驱赶神色坚定的马尔特。
“恰恰相反，碍手碍脚的人多了，反而会让我们葬身大海！”
“瞭望员，谁他娘的让你下来的，给老子顶上去！”
长年混迹于海面之上的人都有着一种痞气，这种动不动就骂娘的做派是对喜怒无常的大海最好的回应。
不得不说，麦格这堪比成年黑熊的壮硕体格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尤其是在他发怒的时候。
没等船长骂第二句，眼见麦格发怒的瞭望员就咬牙顶着风雨爬上了瞭望台。
眼前的这一幕让马尔特羡慕不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瞭望员做出的选择也是麦格威望的一种体现，而威望，恰恰是马尔特所缺乏的。
“船长，帆面结冰了！”
瞭望台上传来了水手惊恐的声音。
在这种可见度极低的鬼天气里，瞭望员的作用不仅仅是替船舰指明大致的前进方向，更大的价值还是体现在对整艘船的观测上。
“该死的，”麦格咒骂道：“什么破事都撞到一起了！”
其实以麦格的行船经验，对这种天气下的结冰情况应该是有所防备的，可关键是他手里早就没有多余的人手了，总不能让他这个船长或是操舵手去爬桅杆吧？
“汤姆——”船长大声呼喊着瞭望员的名字，“你去把帆面上的结冰处理一下，老子已经派不出多余的人手了！”
“麦格船长，后面……”
“我说过多少次了，后面那群只会清扫甲板的家伙和我需要的不是一种人！同是施法者，戏法师和魔法师能一样吗？”
许是被当前的险情影响心绪，对于屁用没有还一直添乱的马尔特，麦格的言语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客气。
对于船长的命令，汤姆没有拒绝，他知道这是当前唯一的办法了，如果自己不去冒险，失去了风帆助力的“雨夜天鹅号”绝对会被风雨困在原地打转。
“反正母亲已经收到了领主大人的补偿，就算我死在这里，也足够她和弟弟好好的生活下去了。”
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的东西，汤姆用绑绳将匕首和匕鞘死死的绑在一起，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下去取铜锤等破冰工具了，他只能选择用自己手上的这把匕首去清除凝冰。
当然，前提是他得确定匕首已经被他牢牢的绑在了鞘内，不然，要是一个不留神让匕刃在风帆上开个窟窿，那乐子可就够瞧的了。
第145章 风暴（下）（）
瞭望员爬在粗大的绳索上，瘦弱的身躯在风暴中摇曳。
双腿死死锁住身下绳索的他没有理会自己正遭遇的危险，自顾自的用匕鞘敲击着桅帆上的结冰。
十二岁起就在海面上讨生活的汤姆非常明白凝冰的危害，如果不能尽快将其清除，它们额外的重量就会让船帆在风暴中化为满天碎布，造成船只瘫痪。
风暴越发剧烈，雨夜天鹅号的船身开始了大幅度的晃动。
麦克船长一手抓住围栏，用以调整自身的重心；另一只手遮在眼前，以免被裹挟在风雨中的冰粒被吹入眼帘。
他细致的察看着险情，身体随着船的晃动而上下起伏着，和谐一致。
能做到这点靠的可不仅仅是行船的经验，还有对身体的掌控力和协调力。
原本站在船长身边的男爵和莫迦大师就很难在起伏的甲板上保持平衡，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好跑去抱住桅杆来防止身形的移动，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风度。
巨大的呻吟、破裂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船长咒骂着，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在闪电的映衬下愈发吓人。
“去个人，看看怎么回事，要快！”
麦格在夹板上吼着，一闪而逝的银光显示，这句话他已经用上了斗气。
粗犷的声音在风雨中激荡，甚至压下了风啸与雷鸣。
不一会儿，一个水手出现在了麦格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