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他在我的身边,让他亲自和您说话吧。”
萨宝臻接过话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电话的那头也没声音,好久才听到一个女人从心底里抽上来的悲惨的哭声。
萨宝臻就是铁石心肠,到这时也被田中音子的真情所感动了,俩人对着电话筒
哭得泣不成声。
田中茂在一旁更是涕泪滂沦,自言自语地说:“太感动人了!太了不起了!这
真比《金色夜叉》中的男女主角在热海离别的感情还要伟大啊。”
许久,田中音子才说:“你看到我们的儿子了吗?我没有把他教育好,过去生
活太困难了,我没有力量送他进大学。真是对不起你……”
萨宝臻说:“不,你把他教育得很好,是个男子汉。我看到他,非常亲切,好
像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音子,我谢谢你!你为我养育了唯一的儿子,音子,谢
谢你了!音子……”
萨宝臻很吃惊地发现,他居然还能流利地说日语!
田中音子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她说:“有你这句话,我这辈子所有
的苦都没白吃。我们已经老了,要是有生之年还能见你一面,我可以含笑九泉了。”
就在这戏剧性的父子相认的过程中,冲淡了失贞事件在艾灵儿心中的伤痛。
邓京生劝灵儿离开原来的公司,他不想看到灵儿再次被老板利用。
正好萨宝臻要求儿子在福永县投资办厂,把田中家在日本的冷冻食品系列推广
到中国来。田中音子考虑到有机会进入中国这个诱惑人的大市场,办个工厂也不失
为一次尝试的机会。
田中茂把艾灵儿看做是使他们父子团圆的吉祥天使,邓京生又是北京的客户,
自然十分乐意地聘用了灵儿,参加投资建厂的筹备工作。
虽然宋家和古家的人都反对灵儿和萨家这些人搞在一起,可是除了姑婆宋之伊
之外,家里人并不知道萨宝臻在1952年告发宋之研和古思南的事。宋之伊从不在后
代面前提起邻居对不起他们的任何事情,她只是简单地表示了反对的意见。
灵儿的妈妈宋明亮强烈地反对。她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冯素莲托她从福州带些
治疗哮喘的药。她到西院送药的时候,从冯素莲虚掩的房门外,听到男女欢爱的呻
吟,她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从门缝一看,原来是萨宝臻正抱着冯素莲,俩人赤
身裸体地忘乎所以地在交欢。
宋明亮当时还未结婚,第一次看到男女间罪恶的污秽,强烈地刺激了她。以至
她回家后整整病了一个星期。她百思不得其解,这种几乎是光天化日的乱伦的通奸,
竟然到了连门都不关的地步,西院这家真是可怕到了极点了。
这件事实在是大污秽了,宋明亮对丈夫也未说起过。
现在女儿要到这家人家办的什么企业去工作,她是绝对不同意的。
可是女儿一定要去,这是谁也没有办法阻止的。
宋之伊说:“上帝当初对亚当和夏娃说,吃禁果必定要死,他们不是当耳边风
吗?我们只能把这孩子交在上帝的手里了,相信上帝会亲自照顾她,胜过我们对她
的爱。为灵儿祷告吧。”
那时候,东院里除了灵儿,还有古恩义的妹妹古恩爱,尤素夫第二个儿子古亚
逊的两个女儿古恩全和古恩惠。
东院里终日充满着纯洁少女的欢笑声。
艾灵儿在这些纯洁的姑娘中,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表面上,她还是一样地谈笑
风生,有时也去做礼拜。但她看着表姐妹们,心里便隐隐作痛。她已经不再是那个
纯洁天真的灵儿了。当她可怕地发现自己对男女之间的情事不但不再害怕,甚至还
产生渴望的时候,她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邓京生离开她之前,虽然没有再和她有性事。但是灵儿却喜欢邓京生细心地呵
护她,把她拥在怀里;亲吻她,照顾她。她发现能放松地躺在男人的怀抱中,的确
是女人的美事。她多少有些造作地拒绝邓京生的欲望,她喜欢看这个男人克制自己
时的痛苦。而她却假装浑然不解其意,等邓京生不能控制的时候,只能到卫生间去
自己解决巨大的压迫。她看到他满头是汗、疲惫不堪地出来,倒在她身边,痛苦地
说:“叫我哥,快叫我哥……”
灵儿就俯下身子,叫他哥。
他们的脸颊摩擦着,又亲吻起来。邓京生把手探进灵儿的衣服,解开她衣服的
纽扣,欣赏她那精美绝伦的乳房。
他说这乳房是上帝创造的真正的艺术品。
灵儿突然又用衣服掩住乳房,假装伤心地痛哭起来。
她在悄然地报复邓京生对她的伤害。在这样捉弄人的时候,大大地满足了内心
的快意。她飞快地掌握了做女人的种种技巧。
她也知道自己是在飞快地腐烂着。
最让灵儿感到可怕的还不是这些。
她无法在表哥面前保持过去那纯洁无瑕的爱了。
她的表哥不再是蓝天中和她一同飞翔的鸽子了,在灵儿眼中,表哥完全是男人
了。
灵儿明白什么是男人了,她也了解什么是男人的欲望。
她真愿意脱下全身的衣服,让表哥尽情地爱她。哪怕只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得
到表哥,品尝表哥作为男性的爱。
这些疯狂的念头一出现,灵儿就浑身发冷、打颤。她内心竭力地抵挡这些污秽
的邪念,可她又无法控制青春的野兽在自己身体里的冲撞。
她在长夜里和这些可怕的野兽搏斗,直到大汗淋漓。
深夜里,多少次她光着脚在表哥的房门前站立,聆听表哥熟睡的轻微的鼾声若
有似无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在极深的痛苦中,终于发出呼救的祷告:“上帝啊!求你救我,救我!”
当白天来临,一切黑暗中的痛苦好像都在阳光下消失了。灵儿又回到了轻松的
生活中,他们两家人多少年来就在一起吃饭,表哥有时在家吃午饭,四个表姐妹像
快乐的小鸟,围着桌子叽叽喳喳地说些学校和单位里的小事。
这些生活中细小的回忆,像透过树丛的阳光一样,一丝一缕地投射到灵儿的记
忆中。那时候多好啊。
灵儿在海边坐到很晚才回家。
家里人给她留了门,大家都睡了。
过去,无论灵儿多么晚回来,家里总有一个人等着她。常常是当教师的爸爸,
坐在厅堂里写教案,看到灵儿回来,连忙给她端出点心来——有时是海蛎烧的米粉
汤,有时是排骨汤下的线面。灵儿时常嫌不好吃,爸爸就把女儿不要吃的吃了。爸
爸虽然是福永县一中的副校长,是特级教师,在家里他是最像个仆人的人。
也许是爸爸从小受到爷爷家里人的歧视,和奶奶两个人住在爷爷家的外面,自
小要帮着奶奶干活的缘故吧。可怜的奶奶,那个从意大利来的女人,跟着丈夫到了
中国,被丈夫一家拒之门外,住在小县城的贫民窟里,拉扯儿子长大。
她的丈夫被家里人强迫着又娶了一房妻子,只能偷偷地来看看前妻和儿子。要
是被人传到艾家,让中国的老婆知道,照例要到穷街陋巷来大吵大闹,把“外国婊
子”和她的“杂种儿子”大肆咒骂一顿。
今天灵儿回来,厅堂里一个人也没有,连爸爸也不等她回来了,可见家里人对
她失望到了什么程度。
灵儿到厨房里看看,家里已经用上液化气了。她想看看是不是为她准备了点心。
厨房里没有为她保留着那曾经一直有过的热乎乎的点心。只有一些冷冰冰的剩
饭剩菜。灵儿的心也像冰冷的饭菜一样。
灵儿因此也明白了,离婚对于她相当于失去了家庭和亲人的爱。
这是在日本的时候就想到过的事,可是一旦成为真实的现状,灵儿觉得对她的
伤害太大太大了。这离婚的代价实在是灵儿承受不起的重担。
灵儿轻手轻脚地走上楼去。
家里现在真是安静多了。在灵儿出走前,是表姐古恩全出嫁;在灵儿回来前,
是表妹古恩爱出嫁;去年是表妹古恩惠到上海念同济大学。家里的姑娘一下子都走
光了。
家里只剩下唯一的年轻人,就是表哥古恩义了。
表哥的房间里透出灯光来,他不是在看医学杂志,就是在读《圣经》。表哥的
业余时间都用在读书上。
灵儿悄悄走到表哥的窗旁,透过雕花的窗户看着表哥认真读书的样子。表哥身
上有着永不消退的学生味,这大概就是纯洁生活的印迹吧。
这种生活是非常美好的。这是灵儿发自内心的赞美。
灵儿到了再也追不回纯洁生活的时候,才开始真正懂得这种生活的好处。
要是没有遇见山本美雄,灵儿在日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
山本美雄和灵儿一同乘飞机到了东京。
飞机在千叶县成田市的成田国际机场降落。灵儿这才知道从机场到东京还有很
远的路程。山本告诉她,要是坐机场的出租车到东京市中心,大约要花二百美金左
右的车费,要是遇到高速公路塞车,车费还要更贵。灵儿听山本这么说,的确也吓
了一跳。日本的高消费的生活,从一踏上日本的土地就给了她强烈的印象。
二百美金,相当于人民币一千七百多元,是一个普通中国工人半年的工资。
山本带灵儿乘坐“地平线号”直达快车到东京的上野,再从上野坐出租车,他
说这样可以让灵儿看到东京从郊区到市中心的面貌,对东京有一个初步的印象。他
对灵儿说:
“要是今后去成田机场,最好是坐地铁。要是从市中心银座上车,看到粉红色
的‘都营浅草线’,就可以直接到达成田国际机场。这样会节约很多钱。”
在上海的时候,山本很大方地坐出租车,原来是因为中国的车费便宜的缘故啊。
日本人精打细算的生活态度,也给灵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当然,东京那高楼连云的大厦,永无止境般的豪华商店,还有那么清洁的市容,
同样也给灵儿深刻的印象。在这样的国土上,她能依靠什么本事生存呢?从小学会
的生存的本领,看来实在是大少了一些。
但是再不容易也得拼下去了,灵儿怎么也不能再回到福永,到她丈夫身边,一
旦见到了国际大都市,她就再也不愿意过从前那种小市民的生活了。
灵儿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在日本,在东京这个地方生存下去!
山本把灵儿带到他认识的一家房主那儿,为灵儿租了房子,就告别了。
当时灵儿并没想到还要和山本来往下去的。田中茂曾答应她,到了东京有什么
困难可以找他和他母亲田中音子。
第二天下午,灵儿总算找到了田中的家。
田中茂和他的太太很礼貌地在客厅里接待了她。
灵儿感到了那个女人对她的仇视。她第一次明白,这是她的美丽引起的仇恨。
这种仇恨,女人之间的嫉妒,在中国不会觉得有多么严重。但这是在异国他乡,
在无依无靠的日本,这种仇恨绝对会使灵儿的生活彻底完蛋。
也就是说,再也不能指望从田中茂这儿得到什么帮助。
在同一层公寓的另一套房子里,灵儿见到了田中音子。
尽管善良的田中茂再三介绍了灵儿是找到父亲的最重要的人物,田中音子仍然
只是礼貌性地问候灵儿,用一种奇怪的日本方式亲自给灵儿倒了一杯茶,大约就是
对灵儿表示了最大的敬意了。
灵儿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端坐着,穿着黑色的缀有田中家徽的和服,腰板笔
直地坐在榻榻米上,脸孔没有任何表情,那只茶盏在她手里转来转去之后,才轻轻
地抿了一口。
灵儿也端起杯子来,稍微地喝了一口。
日本的绿茶很淡,和福州著名的茉莉花茶相比,难喝极了。
田中茂向灵儿翻译他母亲的话:“感谢艾小姐在中国对田中家的帮助,这是家
母的一点儿心意。”
田中茂把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灵儿。老太太马上鞠了一个躬,又说了几
句。“家母说,今晚上她要参加会社的一个聚会,不能陪您了。将来小姐得便的时
候请再光临。谢谢!”
灵儿也拿出她为老太太准备的礼物,一个在上海选购的代表福建特色的脱胎漆
的三层的圆形提盒。灵儿的话也由田中茂翻译给老太太听:
“这是艾小姐送给妈妈的礼物,是父亲家乡著名的工艺品,完全是用一种天然
的油漆做成的。”
老太太表示了谢意之后,让儿子收下礼物,自己起身告退。
灵儿也站起来告别了。
她坐电梯下来,出了高层公寓,发现天色已近黄昏。
公寓前草地上安放着—些长椅子,是供人们休息用的。灵儿坐下来,打开那只
精美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根给女孩子扎头发用的红色的缎带。田中家没有留她吃晚
饭也就算了,郑重其事所送的礼物,居然是这种骗小孩用的东西。灵儿把盒子和缎
带都扔进了废物箱里。
她在夜晚的街道上行走,东京的夜景出人意外地美丽,满城光辉灿烂,所有的
高层商厦都被灯光包装着,耸立在夜空中。
白天和晚上,东京好像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对于住处的方向,灵儿已经迷失
了。
她想坐出租车回去,又忘了带地址出来。司机听不懂中国话,用英语问灵儿要
上哪儿,灵儿也听不懂英语,她又不愿意回头到田中茂家去,在万分着急的时候,
她翻出了山本美雄给她的名片。灵儿把名片送给司机,司机很快把灵儿带到了山本
美雄所住的公寓楼下。
灵儿到了楼下,发现在关闭的铁门上有许多小红灯,指示着楼层和房号,有密
密麻麻的一大片。灵儿不知道按哪个才对,只好跑到附近的电话亭给山本打电话。
她真害怕山本不在啊。
灵儿深深体会到了举目无亲的苦楚。
山本在家,他很快来到了灵儿身边,带灵儿去了一家装磺优雅的“不夜天茶店”。
走进灯光幽暗的茶室里,灵儿隐隐约约看到一对对的男女青年依偎在一起。
女招待把山本和灵儿带到了二楼的包间里,送上了茶水和水果之后,把门掩上
再也没有出现过。
房间里有沙发和小床。
山本就在这儿得到了灵儿。
灵儿到后来才知道这种专供情人幽会的茶店都称为“不夜天茶店”。可见山本
一接到灵儿的电话就存心不良了。
当时灵儿没想这些,她真的非常非常需要有一个人来爱她。
她刚踏上日本的土地才两天,就被日本人完全消灭了。
因为她是从婆家临时逃出来的,原来准备来日本要找的同乡和同学的地址还放
在娘家。她现在能抓住山本,总比落入其他更可怕的男人手里要好些吧。
她感到她的美丽成了自己最危险的敌人。
也正因为山本是在这种情形下得到灵儿的,灵儿在很长的时间里不能接受山本
的爱。她不相信山本是真的爱她,爱到这样不择手段地占有了她。
不过从肉体唤起的情感上反应,与理智是相反的。
受了新婚之夜凌辱的灵儿,在山本的抚爱下,反而得到了肉体上的安慰。
山本慢慢地激发灵儿的情欲,等待她涌起高潮。
他们不知道缠绵了多么长的时间。
山本一再地问灵儿:“你对我满意吗?”
灵儿浑身无力,说不出话来。
“灵儿,你太好了,你这么美又这么出色……但愿你也能满意我。”
这时灵儿终于说:“我太饿了。我要吃饭。”
山本这才知道灵儿没吃晚饭。
“亲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