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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柘……”他忍不住说道。“你自己也是这种屠杀的受害者……”
两人在路上的时候曾经闲聊过，孙阳知道殷柘并非人类，而是名为蜃龙的妖怪。蜃龙一族虽然名字里带着一个龙字，却只是一种依靠幻术躲避强敌的弱小的妖怪。更加不幸的是，从他们身体中熬出的油脂能够作为幻术的施法材料，配合某些特定的法门使用时，会有非常好的效果，而且道行越高的蜃龙所熬出的油脂效果越好。孙阳在青丘曾经见过的同样擅长幻术的天狐一族就是最喜欢屠杀蜃龙的高级妖怪，而殷柘的族人则是惨死在了一名修士的手上，年幼的他能够在那场屠杀中幸存完全就是一个奇迹。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知道那样的仇恨能够支持一个人进行怎样的复仇。”殷柘却说道。“那个杀害我族人的修士已经死了，但他的弟子家人一个也没有逃脱，全都被我杀了！”
孙阳愕然地看着他，殷柘的脸上丝毫没有负面的情绪，反而洋溢着巨大的满足和使命感，这让孙阳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和人生观都被颠覆了。
“既然你们有其他人可以去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还非要让我……”孙阳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与身边的这些人并非同类，虽然不知道白琪是什么妖怪，但很显然，她也并非人类。他们成长的环境，传承的理念，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方式与他截然不同，这让他们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完全迥异。这样的差别在平日里也许并不明显，但在某些方面却如同高山那样难以逾越。
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也许永远也没有办法融进这个团体中。
“要杀掉他们很容易，但你召唤出的鬼王能够让他们感到恐慌，让他们不得不求助于我们。”白琪在电话那边冷静地答道。“这龙青庭应该早就已经告诉过你。”
的确如此，孙阳闭上了眼睛，其实所有东西龙青庭都曾经透露过，但在和平环境中出生，直到两年前都还对这个世界的真实一无所知的他，完全没有办法把这些东西和现实结合起来。
那一张张幼小的脸颊似乎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有问题吗？”白琪在电话那边问道，几秒钟之后，她挂断了电话。
“别想那些了。”殷柘说道。他打开电视，看着那些拙劣的神怪剧，笑得前仰后合。
孙阳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在青丘和仰光所画的那些符咒都拿了出来，摊开来放在床上。
护身、荡秽、役鬼，一张张符咒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驱散了黑暗，却没有办法驱散他心里的阴霾。
现在的他已经能够战胜很多敌人，也可以随意地毁掉很多东西，但他却丝毫也没有办法快乐起来。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已经完全扭曲了他最初踏进这个世界时的想法。遐想中那些美好的、潇洒、温情脉脉而又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的冒险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相反，这个世界展现给他的，是越来越阴暗，越来越没有底线，充满了暴力，**裸的掠夺、杀戮和欺诈的真实。
如果早知道将要面对的是这样的世界，他还会那样欣然而又充满期待地跨入这道大门吗？
他拿起一张役鬼符。
闭上眼睛，似乎就能感觉到灵气在沿着笔划缓缓地流动，不断吸取着周边空气中微弱的灵气，周而复始，自成体系。
如果当时手边有这样一张符咒，也许吕楼大师就不用死，也许他就能给自己一些指点，帮助自己在一些关键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也许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也许他的进展不会像现在这么快，但也许，他会比现在快乐得多。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没有也许，也没有可以让一切重来的符咒。
第318章 警备（）
“这么说，孙阳应该不在仰光？”
“这我没有办法确认，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理我，也不让我进去。”马斌有些气恼地答道。
“你拨过之前孙阳打来电话的那个号码了吗？”
“打过，但那是一个总机的号码，我说明身份之后他们也不帮我转接。”马斌答道。“孙阳是不是被他们关起来了？处长，我现在该怎么办？”
同为大夏特案管理局的成员，却遭到对方这样的冷遇，马斌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高兴，他并不知道在粤西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孙阳在这里面有可能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他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孙阳的处境也许并不像他之前在电话里说的那样自如，但因为没有办法见到孙阳，他也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戴百川沉吟了一下：“你先在附近找地方住下，等候我的指示。”
这样的举动很反常，龙青庭和他手下的那些人对于国内过去的人很少如此，他们并不乏冷淡和傲慢，但那都是针对高层。对于年轻人和身处第一线的人员他们一向都很友好和热情。许多年轻人正是因为这样才被他们的假面具欺骗，回到国内之后心甘情愿地为他们进行着宣传。
马斌的遭遇和之前的种种迹象几乎可以说明孙阳并不在仰光，这进一步证实了戴百川的猜测。
但他还是有些东西想不清楚。
孙阳有潜质，而且心态上与那些修行者有很大的不同，因为他成长的环境，他的思维应该更加倾向于普通民众而不是修行者，这正是戴百川此前对他高看一眼的最主要的原因。
但他能够看到这一点，龙青庭就一定也能看到。龙青庭手下多半都是桀骜不驯之徒，其中超过一半甚至都不是人类，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对于大夏这个国家没有任何的忠诚可言，唯一能够把他们联系起来的只有对于龙青庭个人的忠诚和龙青庭许诺给他们的利益。以戴百川对孙阳的了解，他和这样一群人搅在一起完全是不可想象的。这让戴百川有些想不通，为什么龙青庭也会对孙阳有所期待，甚至不惜以这样激烈的方式去帮助孙阳解决问题。
难道孙阳的能力又有了新的变化？
戴百川再一次把马斌的报告和金三角区域最新的情况报告拿了过来。
但他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马斌在报告中把他们在路上得以逃脱的主要原因都归结到了泰方派来保护他们的谭永嘉身上，详尽地描述了谭永嘉令人惊讶的幻化金刚法身的能力，只是在最后叙述了孙阳以自己为代价，让他们得以从包围圈中平安逃了出来。
而金三角区域的最新报告却语焉不详，孙阳是怎么从那里逃出来的？又怎么会和龙青庭那帮人搅在了一起？这个过程在报告中根本就看不出来。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报告中提到龙青庭手下的第一干将觉慧在勃固近郊与青丘的几名议员发生了激烈的争斗，似乎打伤了其中的重要人员。
龙青庭集团和青丘余孽这两个在地图上可以说近在咫尺的势力保持相对的和平已经有很长的时间，双方突然发生争斗，很有可能是因为孙阳这个变数，但缺乏更多的情报却让戴百川没有办法把当时的具体情况拼接出来。也许荀家会有一些内部流传过来的情报，但在他们灭族之后，这条线已经彻底断了。
戴百川把资料扔在桌上，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荀弶与他相识多年，虽然他对于荀弶身居高位后的某些做法有些看不过眼，但不管怎么说，荀弶一直都是他在特案管理局内可靠的盟友。因为五年前针对龙青庭的那次行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甚至捆绑在了一起，成为了局内反对将龙青庭一系人员引入国内的最坚定也最有力的势力之一。
但现在，随着荀弶的被杀，一切必然会发生无法预测的改变。
谁来接荀弶的班？他还会不会像荀弶一样对龙青庭保持着清醒的认识和警惕？
粤西和彩云作为帝国西南与东南亚在海陆两条线接壤最多的省份，也是帝国防范和抵抗境外异类势力入侵国内最主要的阵地，如果主持粤西事物的新主官思想发生变化，之前他们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有可能化为泡影。
要努力一下去竞争那个职位吗？
戴百川忍不住这样想到。
作为特案管理局在彩云省省府远山市的主官，他的资历，能力，口碑和关系都够，如果及时进行一番活动，提半级接任荀弶的职位并非不可能。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钉在远山处这个更加重要的位置上，就是为了守住彩云省乃至大夏帝国这个最重要的堡垒，确保它不被攻破。
孰重孰轻？戴百川用手按着太阳穴，头越发疼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查明真相替荀家报仇甚至都不是最迫切的事情。
戴百川没有权限到粤西去进行侦查，也没有办法给出有力的证据把这一切指向龙青庭，但他就是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不会是一个孤立的事件，龙青庭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孙阳而下决心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还有什么后手？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什么地方？
龙青庭和觉慧真的去了因帕尔？他手下的其他人在什么地方？
他一下子警觉了起来，马上把几个主要的副手召集起来。
“取消所有人的休假，把外派人员都调回来，加强海关和各个入城点的监控力量，在关键节点布置狙击手和反坦克导弹，发红色预警文件给空军和野战军，请他们保持二十四小时备勤。”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粤西所发生的事情，但对于戴百川的命令还是有些吃惊。
“处长，有情报表明远山也会遭到袭击？”
“对！”戴百川答道。“从现在开始，远山处进入特级警备，直到威胁消除。”
“戴处长，这么大的动作要不要先请示省局那边？”
“我会向高局长直接汇报，你们先执行任务！”戴百川说道。“敌人的后手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必须抓紧每一分钟！”
第319章 归途（）
“龙王，戴百川那边有动作了。”
“是吗？那非常好。让陆禾他们几个做好准备，选择适当的时候挑动鬼玄宗和戴百川的人交手，然后马上撤离。”
“孙阳那边？”
“你看着办吧，但不管做什么，都别留下尾巴。”
“我知道。”
挂掉电话，龙青庭的心情非常愉快，就连很少会注意到这些的觉慧也看了出来。
于是他问道：“我们马上就可以进入大夏了？”
“不急。”龙青庭说道。“让他们闹得再凶一点，等损失大到那些顽固派都感到承受不了来求我们，我们再风风光光地回去。”
觉慧摇了摇头：“你真不是什么好人。”
龙青庭大笑了起来：“我当然不是好人，好人早都已经死光了。”
……
“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孙阳忍不住又一次问道。
殷柘摇了摇头：“撤退的命令还没来，要不然，你自己打电话问白琪？”
一想到要和那个冷冰冰的女人对话孙阳就感到很不舒服，于是他只得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对于修行者来说，心定神凝是最基本的要求，但在这样的关头，孙阳却真的没有办法保持平静。
从远山出来已经是第十六天，为了保证不被追踪到位置，每次与父母和吕小玲的通话都只能维持在很短的时间内。虽然他们没有问，但孙阳已经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们的担心。
尤其是吕小玲，她很清楚孙阳一定在做什么事情，但因为电话被监听，她没有办法细问，每一次孙阳与她通话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她所承受心理折磨。
对于孙阳来说同样如此。
荀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两天，寿宴上曾经有鬼王出没的情况应该已经被查了出来，按照孙阳的想法，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应该尽快的回到仰光，然后设法回远山。但白琪却要求他们在附近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难道他们还想制造另外一次袭击？
孙阳忍不住这样想，如果他们逼迫他再一次使用役鬼符，那他该做什么样的抉择？
在荀弶寿宴上他所召唤出来的鬼灵没有之前面对宋何时所召唤出来的那一头强大，但按照殷柘的评判，它的力量仍然超过了鬼帅，应该同样属于鬼王级别。
孙阳不知道役鬼符是如何与这些地狱中的灵体取得联系并且将它们召唤到现世当中，更没有机会与它们有什么交流，他能够强烈地感觉到它体内蕴藏的满满的杀意和饥饿感，几乎把全部精力和体力都投入了运用符咒力量控制它的工作当中。
他可以感觉到它对符咒持有者强烈的恶意，毫无疑问，只要有机会，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孙阳撕碎吞噬，以此达到永久滞留在人世的目的。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并且在它刚刚完成任务之后就匆匆地把它收了回去。
“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只巨大的鬼灵在被符咒收回的时候平静地看着孙阳说道。
它眼中那强烈到了极点的对于新鲜灵魂和血肉的渴求让孙阳不寒而栗，他没有办法想象，如果自己在召唤的过程中犯了什么错，哪怕仅仅是走了一下神让它有机可乘，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用它。
他一次次地对自己说道。
但如果龙青庭他们再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去拒绝？
幸运得是，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白琪终于打来了电话：“你们不必再回仰光，直接沿南线潜行到大夏和缅甸的边境去，露一个脸之后潜行到远山。”
“我可以回家了？”这样的安排让孙阳有些不敢相信，他忍不住再一次向她确认。
“如果你不想，也可以到仰光来。”
这样的冷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孙阳追问道：“然后呢？”
“看你自己的选择。”白琪答道。“你可以选择合适的机会举家搬到仰光来，也可以留在远山。但如果你留在远山，我们将没有办法保证你们一家的安全。”
“我会好好考虑的。”孙阳答道。“谢谢！谢谢你们！”
荀家已经灭亡，对于孙阳来说，最大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
戴百川还会继续迫害他的可能性几乎已经不存在，只要发生在粤西的事情不暴露，他们一家应该就是安全的。
但无论怎么想，龙青庭他们都没有把这个事情揭破的理由。
一切都结束了？
那些一夜夜折磨他，让他辗转无眠，甚至无法入定打坐的猜测一下子烟消云散，孙阳简直无法相信这样的结果。
他匆匆地催促着殷柘踏上归途，因为全部都是在国内行动，一切都变得顺畅起来。他们从距离远山不到两百公里的地方向西南方向折去，孙阳看着岔路口那个“远山215公里”的巨大标示牌，紧紧地握着拳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两人交替开车，孙阳一路小心地把自己隐藏在车里，不让监控头拍到自己，第二天早上九点钟，他们终于赶到了口岸。
“你准备怎么露脸？”殷柘很感兴趣地问道。
孙阳看了看他，直接到最近的营业厅去补了一张卡，插入新买的手机，然后分别拨通了父母和吕小玲的电话。
“我回来了，现在已经入境，大概晚上能赶到远山。”
父母的心明显落了下来，他们唠叨着让孙阳路上小心，而吕小玲却直接哭了出来，在孙阳的记忆里，她还从来都没有像这样的软弱过。
“一切都办好了？”她轻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