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后武工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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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后武工队-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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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意见,应该想个办法。” 
  “唉,出身不同么!旧社会的毒中得挺深;不过年岁不太大,可以教育好的。”刘文彬对马鸣不是不了解。马鸣出身在一个破落的地主家庭里,属于大少爷之列,从小养成一种轻浮作风,工作很不踏实。他的毛病是不少,但是,他能在这种地区,黑夜白日咬牙坚持,这点,也就不简单了。所以,刘文彬认为汪霞的看法有点片面、过火。“如今,凡是愿意抗日的人,咱们都得设法团结。马鸣是缺点一大堆,人家终究从家里走出来,直接参加了抗日工作。凭这点,咱就应该好好团结他,咱们要用模范行动来影响他。十个手指头不一般齐,对这样的同志一定要耐心。当然,见到错误不批评、不斗争,一味的迁就也是不对的。这点,吴区长作得很好,将来碰对机会我也和他扯扯。思想改造是个最艰巨细致的工作,如同给病人吃药,吃少了不顶事,吃多了还会砸锅。绝不能看成像眨下眼吹口气那么容易……” 
  魏强对马鸣本来不熟悉,见他在会上以不严肃的态度唱《八路军进行曲》,就有个不大好的印象;如今,又听汪霞这么一说,对马鸣的印象就更不好了。但是,听过刘文彬的话,他又觉得句句说得有道理,从心眼里同意。他没吱声,只是吸着他那自卷的纸烟,一直听下去。


  有武工队在,在敌人“明朗化”的保定周围,一样能推行抗日民主政府的各种政策。这两天,保定东南各村的农民,都暗地里酝酿减租减息的事。不少村庄的地主富农,见到农民的劲头挺足,也听武工队宣传过减租减息,再加上胆小怕事,都自动打了退堂鼓,老老实实按照抗日民主政府的法令减了下来。不过,个别村庄还有地主扯皮耍赖地朝后拖。范村因为有地主周敬之,所以拖得更厉害。 
  周敬之家里拥有土地三百多亩,是范村的首户。范村二百多户人家,半数以上租种他的土地。事变前他家没有在官面上混事的人,现在也没有混伪事的。不过,早先有几门亲戚在官面上,如今,也有两门混伪事的亲戚。像刘守庙的伪大乡长黄新仁就是其中的一个。凭这个,周敬之虽说从没有在村里干过事,如果事事不和他商量,就很难行得通。他在村里说句话,出个主意,都像板上钉了钉。所以村里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周大拿。 
  周大拿到现在还拿着村里的一些事,村里的地主和富农,大多看他眼色行事,因此,村里的农民抬不起头来。以往,武工队不了解他的政治面目,再加上范村是个大村,人烟多,离敌人近,所以在这个地区活动快一年了,一直没有住下过。汪霞分配到北小区,范村也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内。她曾傍黑子去,傍明子回来地到范村工作过几夜,向地主富农们谈过减租减息对抗战有好处的道理,也和农民们谈过作好了减租减息人们有多大光沾,生活有多大保障的道理。地主富农们都眼睛瞅望周大拿的举动。周大拿一说:“拥护,减减减!”其余的也就八哥学话似的:“减减减!保证执行政府法令减下去!”别看嘴里答应得蛮好,就是光说不动;对农民们谈了,农民们一百个赞成,待推选代表向地主们去办交涉时,那可就难了,都比上法场还怵头!推选了谁,谁也是借故向后瞅。结果,她费了九牛二虎的劲也没作出点眉目来。为这事,她愁得有两天光喝水,吃不下东西。 
  这天,她又懊丧地走回来,想请刘文彬想个好办法,偏巧刘文彬去东小区了。“怎么办?要不跟他谈谈?”汪霞瞥了魏强一眼,心里思摸思摸,最后还是和魏强谈起来了。 
  “……你尽管说破嘴,跑断腿,费尽力气,减租减息的工作还是难在范村推行。”汪霞说完,没办法地摇摇头。 
  “为什么开展不起来?这得追根问底。”魏强眼睛不离汪霞的脸盘一字一板地说。汪霞两眼也像两把锥子似地盯望着魏强。过去,他们是让爱慕的心情结合在一起;今天,工作又让他俩密切地结合了。“比方,范村也有咱的工作,群众听说咱们来了,也高兴得不得了,那为什么咱不愿意在范村住呢?中心是咱对周大拿不了解;减租减息工作开展不起来,一定也在周大拿身上。他在范村像杆大旗:扯向东,地主富农跟向东;扭向西,地主富农转向西。大旗镇唬住农民,农民从心眼里怵他。”魏强说到这里,手掌一拍桌子,“咱首先得把这杆大旗砍倒了!” 
  人们刚进入梦乡,魏强他们已走进沉睡的范村。汪霞带领两个队员找见自己的秘密“关系”,取上联系回来时,魏强已打发人爬上周大拿的砖平房。 
  吱吜!大门开了一扇,魏强他们轻轻地挤了进去。 
  周大拿的房舍是里外两套院:外院是柴草屋、牲口棚、长工的住处;里院才是周大拿和家里人的住宅。 
  魏强他们朝里院走。先走进里院的赵庆田,已经将周大拿从熟睡中唤醒。 
  周大拿听说八路军来到他家二门上,真是晴天打个霹雳,心儿止不住突突乱跳。八路军到他家来到底是什么馅,他一时还猜不透,总之,认为对自己不会有好处。他火没划,灯没点,登上裤子,趿拉上鞋,边系皮袍钮扣跑出二门,怀有戒心地站在砖砌的台阶上,假装十分亲热的样子招呼:“你们太辛苦啦,同志。大冷的天道,怎么还在院里站着,快,快都进屋里歇着!”人们大部分没动,只有魏强、汪霞跟他走进屋。 
  一根火柴点亮了八仙桌上的二号泡子灯。灯光照亮屋子,也照清每个人的脸。借灯光,魏强认真地瞅瞅这杆范村的大旗——周大拿。 
  周大拿中等身材,敦实个儿,年纪五十挂点零,由于他平素保养得不错,真是红光满面,膀宽腰圆,很像个清朝的小武举。尽管他四处长得匀称,可是,一对又圆又尖的小老鼠眼,在他那胖乎乎的大圆脸上一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请坐,请坐,都请坐!”周大拿嘴让着坐,手儿紧开抽屉,很快拿出盒红锡包纸烟,迅速地抽出两支递向了魏强和汪霞,口里一个劲地说:“抽,抽,抽吧!” 
  经汪霞介绍,周大拿认识了面前坐着的这位粗敦敦,个不高,两眼亮得像两盏电灯似的小伙子,就是常在这弯子活动的武工队魏小队长,不由得心里哆嗦一下,自问自:“他到我家里来干什么?”忙抬起屁股恭维地说:“汪同志倒见过几次面,虽说没见过魏小队长,却已久仰。咱是一遭生,两遭熟,认识了就是朋友,只要用到我,尽管说话,我能办就尽量办;在抗日工作上我哪点作得不好,也请多指教。” 
  从面容、眼神上看,魏强早猜透周大拿正为他们的到来在焦心。周大拿越起急,魏强越稳当。他不慌不忙地一句一句地说:“虽说从前没见过面,周先生的为人我还知道一些。既然你愿意抗日,咱们又交了朋友,当然再客气也就显着不对劲了。”魏强说着扫了周大拿一眼,周大拿连说:“是是是,还是不客气好!” 
  “那就谈下我们的来意。我们有事,需要在这村住下……”没容魏强说完,周敬之忙接过来朝别处引导:“住这村,这……魏小队长!恐怕,这个我不说你也知道,这村是北靠高保公路,离老炮队、飞机场又只是一虎口远,城里的上这村来,就跟串亲走平常道那样随便。” 
  “这些情况我们都知道,没关系!”魏强话说得干脆、利落、肯定。 
  周大拿觉得对方的住宿计划很难变更,又觉得他们并没提住在自己家里,心里略略坦然一些,忙顺从地说道:“魏小队长既然觉得没关系,那就住吧。那我可以帮助找处偏僻背静、出入方便的人家!”周大拿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武工队一定会依从,说完抬身站起来,意思想朝外领。 
  魏强身子未动,反倒冷冷地说:“我看,倒不必那样麻烦你啦,就在这住蛮好。”说到这,他低声地朝外喊:“赵庆田!贾正!”赵庆田、贾正应声持枪进屋,同时问:“什么事?小队长。” 
  “我们今天在周先生家里住,看样子,他家房子不宽绰,告诉大家准备在院里露营!”魏强在朝他俩吩咐。 
  周大拿没想到要住他家,他真是又恐惧,又着急,心里像吞吃了一大块薄荷冰,顿时凉了多半截。脑子胀膨膨的像填满谷糠,豆粒大的汗珠趴满前额。他很明白,要真的住下,日本人、伪军不来便罢,要是来了,他的家产,他的妻儿老小,连他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得完蛋。“怎么办?还能商量吗?别看他们都手拿家伙,也是人,也要活,只要把利害关系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拿鸡蛋朝碌碡上碰。这样就能逼迫他们改变主意。”他假装不在乎的样子,等魏强说完,赵庆田、贾正转身要朝外走时,两只胳膊一乍开,笑模笑样地说道:“等等,同志们!”像十分关心似地瞪着滚圆的两只小眼,拥推着赵庆田、贾正,轻轻地走到魏强跟前,右手掌举得快贴近嘴唇,生怕人听见的样子,温和地说道:“魏小队长,我说句话,你可别多心。在我这住,这是我盼不来的好事,说心里话,是在赏给我脸。不过,从抗日工作,从咱们的安全上想,可是弊多利少啊!”末后这五个字他是单崩个地念出来的。特别“啊”字拉得声音很长,好像这五个字表明他说的是千真万确,不就会有大祸临头那样可怕。 
  “怎么办呢?”魏强故作惊恐的样子,屁股离开杌凳立起来。汪霞知道魏强要耍耍周大拿,也趁水合泥地走上来问:“有什么弊呀?” 
  魏强、汪霞的神气,在周大拿看来,以为真的上了他的圈套,也就更认真地说起来:“常说,树大招风。我这高房大屋虽说没有戳在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住的地方也很重要。他们那边也准是走顺了腿,一到范村,必上我这来。有时,三拨两拨的来。你说,要万一碰上,咱不是干受损失?所以我说……其实,这也是……唉,可别误解我的意思。”周大拿蛮认为他活灵活现地一说,就会说活动了魏强。没想到,魏强朝后退了两步,又重新坐在杌凳上,顺手抹了一把脸,不以为然地也拉长音地先“啊——”了一声,接着说:“我当什么重要事呢!原来是这个。谢谢周先生的好意。我们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八路军干的是打鬼子的活,没见鬼子就想藏躲,那叫什么抗日?”他怕周大拿继续罗嗦,索性给他来个一竿子扎到底:“在这种环境里,周先生为我们耽心,这个很容易理解,我们只有领情。不过,你再看看他们,也就会放下心的!”他的话音一落,手儿立即指向了赵庆田、贾正。周大拿扭头望望赵庆田、贾正,他们都是手里紧握一支上有明晃晃刺刀的三八大盖,腰间斜插一支机头张开的驳壳枪;他俩那种勇武威严的劲头,真像那为群众守家、被群众喜爱、贴在两扇门上的两尊神像——尉迟敬德和秦叔宝,什么样的鬼怪妖魔碰见也得牙颤腿抖、浑身哆嗦。周大拿眼里看着心里想:“好家伙,这么棒的小伙,这么硬的家伙,一人两件。鬼子真的来了,还不得在我家里打得开了锅。那么一来,谁胜谁败搁在一边,最倒霉的恐怕就是我。我该怎么办哪,老天爷!”眼下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周大拿,挤眨挤眨小圆眼,捋捋两撇仁丹胡,像那进网的鳇鱼,想再拚命地撞一下,假装镇静地说道:“咱武工队在打鬼子上,连三岁的小孩也都知道个个是英雄好汉,厉害得出奇。听说连老鬼子松田提念起来都吓得浑身发抖,愁得脑瓜仁疼。”他先恭维了魏强他们一番,接着转了口气:“我是说,小心没大差。咱武工队是人精家伙硬,可像队长你刚才说的那句‘在这种环境里’,人家在城里,离这儿太近了,在我这里住下,万一双方碰上了,唿啦!人家像一窝蜂,都来了,你说……”他手儿比比划划,声儿忽粗忽细,样子简直就像戏台上鼻子抹白的三花脸。 
  一向不大愿意说话的赵庆田,听周大拿阴阳怪气的瞎叨叨,非常不顺耳,忍不住开了腔:“都来了?都来了就打呗!一只羊牵着,两只羊也是赶,来多了,让我这俩玩艺打着才过瘾呢!”他气冲冲地左手拍下腰间的驳壳枪,右手里的三八大盖猛地朝周大拿一送,吓得周大拿倒退了好几步。 
  贾正早就不耐烦了,他跟随赵庆田的话音,立刻叫起来:“是啊,不信就让他多多的来,保准我打得他个对个吃东西都不香甜了。什么离城里近啦!人家唿啦都来啦!听喇喇蛄叫就不用耩麦子哩!”他拧着脖子瞪着眼地将大腿狠劲一拍,鼻子跟着吭了一声。 
  赵庆田、贾正朝周大拿的头上哗哗浇了两瓢冷水,魏强觉得心里格外痛快。他故意板起面孔申斥:“去去去,这里说话不需要你俩插言。”跟着,眼光挪到周大拿的脸上:“还是那句话,你的好意我们领情。既决定住在你这里,我们也就不动了。周先生,你喊人开开大门,赵庆田你派两个岗在大门外站上,贾正你到外边去安排露营!” 
  周大拿千方百计地,软的硬的说了千言万语,并没有把魏强的心说动分毫。当他又听说门外要布设双岗,真有点魂飞天外,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怕赵、贾走出,用四棱子身板挡住二门,朝魏强说:“队长你们一定要在我这住,我叫家里人起来腾房,十冬腊月,怎么也不能睡在院里。不过,在大门上设双岗,这个得捉摸捉摸。你们都拿着家伙,能打就打,不能打拔腿就走,什么也不怕;轮到我就是个不得了的大事,为俺家大人孩子,还是请、请别在外头吧!”他怕还不答应,一直用乞求的眼光盯着魏强,好像说:“在这点上,你让了步吧!”魏强眨眨眼,故意沉思一大会儿,末后点点头说:“也好,部队不怕,得为群众着想。汪主任,你说呢?”他向汪霞征求意见,目的是要让范村的这杆大旗——周大拿心目里有这么个妇会主任的印象,叫周大拿知道,眼前的这个年岁不大的妇女,也同样掌握着大权哩。 
  聪明伶俐的汪霞,当然能领会魏强的用意。忙表示:“是得为群众想想,那,把岗设在二门后头吧!” 
  “对,设在二门后头!”魏强果决地重复了一遍,眼睛扫向赵庆田他俩,他俩都出去了。 
  这一天,周大拿像只跳山猴,从日出到日落,两条腿就没有个闲时候:一会儿,到大乡里探询探询;一会儿,到村边上察看察看。有时,脸儿吓得变成土色跑回来:“你,你们可别出屋,好几十个鬼子,正在村边上等汽车呢!”有时垂头丧气,哭丧着脸走进来:“清乡队来了,要不是派人拿钱紧维持,今天非出了事不行。”总之,他感到过这一天比过十年还难挨。他觉得天长得出奇,他认为日头在和他闹别扭,他恨不得变成一只天狗,立刻跳上天空,把太阳一口吞下去,让宇宙瞬间变成漆黑一片。 
  好容易盼到日头钻进了地皮,周大拿像卸掉千斤重载,长出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失神的眼睛恢复了光亮。当家家掌灯户户闭门的时候,他欢喜地走进魏强的住屋,没枣打三竿子地说道:“托大家伙的福,这天算是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他见魏强左手两个指头夹着一截自卷的纸烟在吸,忙从口袋里掏出盒红锡包,递向魏强:“来来来,请换换!魏队长。”魏强举举手里燃着的、自裹的纸烟满意地说:“抽这个就满好!”低下头去又看他手里的十大政策①文件,弄得周大拿送递不上,抽回很难,便不笑强笑地将烟放在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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