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脱,除非奇迹的出现。
奇迹出现了。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一道手电光正打在孟思瑶的脸上,有人叫道:“谁?怎么回事儿?”
孟思瑶努力睁开眼,来开门的正是那个在值班室睡死过去的门卫。门卫也看清了是孟思瑶:“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小钟呢?”
“有人在追我!”孟思瑶一指身后。
门卫将手电筒向上照去,楼梯上并没有人。
他一定藏了起来。
孟思瑶不及再多想,说了声:“我该走了!”不顾门卫阻拦查问究竟,飞快地向大门口跑去。
常婉的车还停在门口,孟思瑶暗暗松了一口气,迅速开门而入,人还没坐稳,就叫道:“快开车,快离开这儿!”常婉奇怪地看了孟思瑶一眼,还是将车子发动了,问出一长串问题:“你这是怎么了?这么风风火火的?律师哥哥呢?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他在里面。”
“谁啊?”
“死神。”孟思瑶喘息未定,回头向“起超大厦”又望了一眼,浑身又一阵颤抖;只见楼外马路边,路灯的阴影之下,站着一个穿着长雨衣的人影,尖尖的帽子下,脸比夜色还要昏暗。
至少暂时摆脱他了。孟思瑶觉得有些疲累,打了个哈欠,拿出手机来,准备给钟霖润打个电话,看他是否安全,是否愿意和常婉他们一起到百家村酒吧一条街去放松一下。想到这个计划,她觉得有些自豪:心理素质比以前棒多了,居然在一番亡命奔逃后,还有心情喝酒聊天。也许,也正是因为弦绷得太紧,才需要放松一下。她又打了个哈欠,真的有些累了。
手机刚翻开,一阵音乐响起,是常婉的手机铃声。不知为什么,孟思瑶的心又惊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这音乐这么熟悉,可惜,想不起是哪首歌,越听越觉得凄厉诡异,可以肯定的是,绝非当今流行的歌曲。
在哪儿听过呢?
她感觉接电话的常婉瞟过来一眼,还像刚才那样说:“是的。”
“好。”
“等会儿见。”
仿佛一个士兵,在接受长官的部署。
常婉刚才瞟过来的眼神好像有点怪。
“你的手机铃声是哪首歌?”
“《通往忧郁的单程车票》,美国老歌,《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孟思瑶猛然想起,最初是在武夷山下,在乔乔的手机上听到了这首歌做的铃声,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这首歌,还特地问了一下歌名;后来,又在商小曼的手机上听到同样的铃声;现在,又是常婉。
她暗叫一声不好,乔乔、小曼、袁荃,三个过世的好朋友,都曾落入林芒撒下的情网,他没有理由放过常婉。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难怪婉儿前一阵像是突然和我成了陌路,他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孟思瑶立刻就想问常婉:林芒是不是逗留在你的生活中?但她发现自己昏昏欲睡,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这是怎么了?
她的目光落在刚才喝过的那杯咖啡上,脑中闪现过“起超大厦”值班门卫桌上的咖啡,一模一样的星巴克杯子。
“我好困。”她听见乔乔临死时说的话。
“我也好困。”孟思瑶闭上眼时,希望自己不要再醒来,面对丑恶和伤感。
42.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1)
“你是不是希望一觉睡去,再也不用醒来?那可太便宜你了。”
孟思瑶渐渐苏醒过来,这是她听到的第一句话。熟悉的声音,带着一半怨毒,一半复仇的快意,正是林芒。耳中绵绵不绝的,是起起落落的水声,身下,是软软的沙滩,鼻中,是潮湿的水气,一定是在清安江边。江风吹至,她觉得阵阵发冷,手足冰凉。哦,手足已经被牛筋绳绑得紧紧的,这当然不是旧恋人之间一次浪漫的约会。
“咖啡里的那点安眠药顶多让你昏睡半个小时,就像那个门卫,能及时地把你从楼梯门里放出来。”林芒背对着孟思瑶,眼望着黑沉沉的江水。
“知道清安江每年在江京河段因为各种原因溺死的人数吗?排除那次台商沉船案那样的恶性突发事件,平均115人。几乎每三天就要有个溺死鬼……”林芒的声音由远及近,显然确定孟思瑶已经醒了。
“所以,一定不会在乎今晚再多出两个。”
两个?孟思瑶暗叫不好,努力欠起身,只见不远处的沙面上,常婉也被捆得紧紧的,一动不动。
“她一直在帮你,你却对她也不放过。”孟思瑶想不通,这个她曾爱过的男孩怎么会变得如此残忍。
在得知大理翻车事件导致商小曼死亡的那个晚上,常婉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从猫眼看出去,她的心怦然一动。
“你难道不是去了深圳?”她上下打量林芒,他仍是那副落拓劲儿,仍是那副让人心动的落拓劲儿。婉儿,你刚从一个失败的恋爱里走出来,可别再犯错误。
“看到这个消息,我就匆匆赶了回来,想知道你们是否都好,想和你们彼此有个照应。”他一指茶几上摊开着的报纸。
这句话触动了她此刻最脆弱的一根心弦,不知为什么,她捂住脸,“呜呜”地大哭起来:“我们……我们都会死的,对不对?我怕,我好怕……”
她真的好怕。乔乔、袁荃、商小曼,好朋友接二连三地死去,孟思瑶也在挣扎中,时时带给她可怕的消息。她郁积了很久的恐惧感随着泪水喷薄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已是伏在林芒宽厚平时的肩头哭泣。她隐隐觉得不妥,但靠在林芒肩头的感觉很安全,他拢自己的双臂镇静而有力。
林芒呵呵地笑了笑,这时,月光中,孟思瑶看见了他的脸,他的笑容,依旧灿烂迷人的笑容,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他将要犯下罪恶,你会很容易被这样的笑容倾心。他叹了口气说:“她是个傻傻的女孩子,完全不像你和袁荃那么难对付,当然,她还是你的好朋友,如果她知道我真正的想法,最初绝对不会在她的小公寓里收留我,更不会相信我说,迷倒你,只是想冷静地见你一面。也算巧了,她正好需要个男朋友,一张白纸,一个空白,像一个初创公司,盲目的爱能促成一切。”
“林芒,我劝你不要小瞧任何人,这次,只能说明你更擅长欺骗,更擅长利用善良女孩的同情心。”
“还有她们的弱点,或者说,每个人性格中都有的弱点,比如猜疑、嫉妒、欲望,那次我对你,几乎也快成功了,如果不是小曼的要挟,还有乔乔,那可恶的乔乔的鬼魂……”
“你真的见到了乔乔的鬼魂?”
“有些是幻觉,有些是真的,我真的收到了乔乔的QQ。”
“难为你还不死心,有了这些经历,居然还不知道,你的一言一行,冥冥之中,都在被裁判?你害死的那么多人,都不会放过你。”孟思瑶说出这句愤慨之辞,又有些后悔,她感觉林芒此刻的思想行为,已非常理可喻,激怒他并非上策,若想生存,必须利用他的弱点。
果然,林芒扬手,重重掴在孟思瑶脸上:“一切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你现在反来教训我!我只有杀了你,才能解决我一切的痛苦。”孟思瑶顿时觉得脸肿胀起来,嘴里咸咸腥腥的,已经含血。
林芒出手后,似乎也被自己的暴怒惊呆了,审视着那只手,仿佛也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野蛮的行径,又将目光转向孟思瑶,目光中逐渐露出怜惜的神色,伸手轻抚她的脸:“我这是做了什么?我这是做了什么!我怎么会伤害我最心爱的女孩!瞧我把你打成什么样子了,你动人的容貌,你娇嫩的肌肤,都被我打坏了!”
他的手摸在孟思瑶脸上,她只觉毛骨悚然,身体微微颤抖。她甚至想扭转头,狠狠咬他的手,但她知道,为了生存,也许更需要的是虚与委蛇。她甚至猜测,也许袁荃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也是这么做的。于是她柔声开口,自己也不敢相信会说出这些话来:“林芒,脸上的肿痛最终会消失,皮肤的伤口会愈合,爱也是这样。”
“说得容易,伤心是张单程车票,有去无回。”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通往忧郁的单程车票)”孟思瑶终于明白为什么乔乔、商小曼和常婉的手机铃声都是这首歌。
林芒轻声唱了起来,磁性的,魅力十足的声线,但在孟思瑶听起来,却有一丝阴森,一些凄厉。
Choo; choo train chugging down the track
Gotta travel on; never ing back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Bye; bye love my baby's leaving me
Now lonely teardrops are all that I can see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Gonna take a trip to lonesome town
Gonna stay at heartbreak hotel
A fool such as I that never learns
I cry a tear so well
Choo; choo train chugging down the track
Gotta travel on; never ing back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Gonna take a trip to lonesome town
Gonna stay at heartbreak hotel
A fool such as I that never learns
I cry a tear so well
Choo; choo train chugging down the track
Gotta travel on; never ing back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Oh; oh…
Got a 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
42.One Way Ticket to the Blues(2)
“晚了,太晚了!是你当年毁掉了我的自信心。大丈夫立足于世,就是靠着一口气,一张脸面,何况根据旁人的评价,我的脸面还算差强人意,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呢?你说我爱虚荣,不错,我非常爱虚荣,这难道不是社会的需要?成名要早,腾达要早,难道不是社会认可、鼓掌叫好的?你为什么明知我爱虚荣,却要在我大学毕业前,赏我一记重重的耳光?你要知道,被你这样校花级的女孩子蹬掉,我出的是头版头条的大丑,知道我为什么要远走上海吗?我还能在江京混吗?”林芒大声喝问着,深夜荒凉的江边,他不怕有别人听见。
孟思瑶的大脑跟着他的话语飞转,句句惊心,但她不及仔细消化,她必须飞快地抓住他话中表露出的情感:“都是我的错,我还是小孩子脾气,不是伯乐,但事实证明,你是最出色的,没有任何背景,却在上海蒸蒸日上……”
“你知道就好!我容易吗?我比别人要花费更多的精力,交际、算计、甚至出卖自己,你以为我很情愿这样做吗?当严蕊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毕竟不是个系列杀手啊!可是,我毁了这个女人的事业,她也在考虑把我供出来,毁掉我的前途,我被逼到那一步,还能怎样做?”孟思瑶记起来,严蕊正是申洪集团投资部那名有贪污嫌疑的女主管,也曾和林芒有过暧昧的关系,后来割腕自杀。他这番话,分明承认了是他杀害了严蕊,只是做了自杀的假象。
“林芒,你不要对自己责备太甚,毕竟已经过去的事了。你也应该高兴才是,乔乔、小曼、婉儿、甚至袁荃,都为你的魅力倾倒。你是很成功、很出色的,你是最棒的!”孟思瑶本想敷衍地奉承,但越说心里越气愤,用上了嘲笑的口吻。
但林芒似乎并未听进去,听到乔乔等人的名字,呆了一下:“乔乔是个好姑娘……那次新裳谷真是不该去的,直到看见你,我才忽然认清,原来我刻意和乔乔接近、同时诱惑小曼,归根结底,都是一种得不到你而产生的类似报复的潜意识。真的,一开始,连我自己也没有认识到,直到你的再次出现!当然,和小曼相交,也主要是因为她的老爸手头有钱有权,帮我房地产的生意周转。本来乔乔走了以后,我可以和小曼有个结果,偏偏她老爸被纪委盯上了。小曼看上去比较冲,其实比乔乔听话,做掉了孩子,而乔乔一心想将孩子生下来。我在武夷山脚下又见到你后,坚定了原来的想法,绝对不能要那个孩子,因为,我真正要的,是你!”
孟思瑶又是一震,心里一凉:“乔乔临死前说,她很困。”
“你既然已经猜出来了,有必要再提吗?本来,那是一件完美的事故,没有任何痕迹,她睡意朦胧地走在湿滑的山路上,我轻轻一推,她甚至以为只是自己失足,连呼救的本能都被安眠药压抑住了。是你多事,差点儿把她救了上来。”
人原来会扭曲到这个地步。孟思瑶觉得自己快要不能保持镇静了,心底像是有座火山亟待喷薄而出,但她知道,必须将这个对话延续下去,争取时间,争取机会,如果能熬到天亮,被人看见就好:“其实,不光是我这么猜……”
“不用你告诉我!我当然知道。袁荃……袁荃这个女子,她是我见过最难对付的人物。乔乔死后,她往来上海的次数明显增加。乔乔家、她租过的公寓、她的原单位、我的住所,她都访问过,显然是想查出究竟。渐渐的,我感觉,我在上海的背景、那些很私人的经历,被她嗅出了许多。这时,我知道,必须做些什么了。正好,她主动向我接近,显然是要直接从我嘴里套出真相,而我正好感觉她手头有很多资金,于是准备和她做笔交易,我不但准备告诉她真相,还要借她的钱投资,让她也得利,因为她一旦同意,就是我一条船上的人,知道真相又怎样?我相信我的实力……我的说服力。”
“这么说来,你们俩之间……”
“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满意了吗?我们彼此百般挑逗,所有性骚扰的话都说尽了,但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头脑。”
“所以你给她也吃了安眠药?害她出了车祸?”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她的钱,她的身体,虽然感觉近在咫尺,但似乎都可望而不可及,可惜她的命也不长,但一定是发生了别的事,导致了车祸……”难怪袁荃能在临死时打出了“伤心至死”的信号,看来的确没有安眠药的作用。
“你相信‘伤心至死’的说法吗?进过拾夕洞的,已经死去了很多人,都是意外。”
“今天又会多两个。”林芒居然有些得意起来。
“想过你自己吗?”孟思瑶冷冷地问。
“当年你和我断了的时候,我的心就死了。你可以说是虚荣和占有欲推我走向极端,我可以说我是……‘伤心至死’!”
孟思瑶心头一痛,真的是这样吗?怎么说来说去,我还是罪恶产生的源泉?不对,男女恋爱分手,世上一天要发生千万次,难道都是这个结局?这是他在为他自己寻找借口,减轻负罪感,看来内心深处,没有人愿意做一个罪人。我若要生存,还是要抓住这个特点。她又想了想说:“难得你如此有心,说要去深圳,却留在江京,一直在跟踪我。”
“不瞒你说,跟踪你的不止我一个人,我发现我还不算最勤快、最耐心的,居然错过了有人爬进你窗户的好戏。”
“地铁里、‘起超大厦’里那个穿雨衣的人,就是你?”
“好,你提到我的痛处了,你真的不该提到我的痛处!你为什么深更半夜和那律师跑到那楼里?你们在干什么?你知道我看见你们两个亲密地出入,心有多痛?我甚至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去那楼里的另一家公司申请了一个小职员的工作,晚上也来加班,短短几天里,混熟了保安,摸清了整个楼的构造,为的就是担心哪一天,你和那姓钟的,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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