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凑巧偶然把话题转到他过去在巴哈马群岛的生活,我很高兴地发觉,我的客人深深地陷于他个人的回忆中,这是我以前从未见到过的。他把他在靠近拿骚的一个西印度荒岛上种植剑麻的六年奋斗史,源源本本地讲给我听。对于这个故事,我原来只知道一个最简单的轮廓。他的父亲,伟大的约瑟夫·张伯伦,坚决相信这是一个机会,一方面可以为帝国发展一种新工业,同时也可以增加一家的财产。他的父亲和他的哥哥奥斯汀·张伯伦在1890年把他从伯明翰召到加拿大,此后他们对于种植计划,进行了长时间的研究。在加勒比海湾中,距拿骚岛约有四十哩左右,有一个小荒岛,岛上罕有人迹,但据说土壤适宜于种植剑麻。经过他的两个儿子详细勘察以后,约瑟夫·张伯伦先生在安德罗斯群岛上买了一块土地,投下了一笔为开发土地所必须的资金。一切都已齐备,只等种植剑麻了。奥斯汀决心献身于下院的政治生涯,所以这个艰巨的工作就落在内维尔·张伯伦先生的肩上。
他不单因为孝顺,而且也抱着信念和跃跃欲试的心情接受了这个工作。在此后的五年中,他的生活就消磨在这个荒岛上,尝试种植剑麻。荒岛时常遭受大风暴的袭击,他过着近乎原始的生活,同时必须同缺乏劳工而引起的困难及其他种种的障碍进行不断的斗争,只有拿骚城,是唯一的文明的象征。他告诉我们说,他坚决要求每年在英国休假三个月。他建造了一个小港口和趸船,以及短短的一段铁路或电车轨道。
他采用了一切被认为与土壤相宜的施肥方法;大体上过着完全原始式的露天生活。但是剑麻却没有生长出来!或者至少是没有可以供应市场的剑麻。经过了五年以后,他深信这个计划没有成功的希望。他回到了家去见他的严肃的父亲,而他的父亲对于这种结果是绝不满意的。据我所知,当时他的家庭感到,虽然他们很宠爱他,但对于五万镑巨款付之东流,也感到痛心。
张伯伦娓娓谈来,神情异常兴奋,加以故事本身表现了一种英勇的努力,使我不胜神往。我不禁想道:〃可惜希特勒在贝希特斯加登、戈德斯贝格和慕尼黑会见这位随身携带雨伞、态度沉着的英国政治家时,却不知道他的谈话对象,实际上是一个曾经在英帝国边远地方开拓荒野的顽强人物。〃我和内维尔·张伯伦一同共事大约二十年,但这样亲密的社交谈话,就我记忆所及,真是唯一的一次。
当我们进晚餐的时候,战事仍在进行,事件也继续发生。
在喝汤时,有一个军官从下面作战室跑上来报告,说一艘德国潜艇被击沉了。等到吃甜品时,他又上来报告说,我们击沉了第二艘德国潜艇;等到夫人们正要离开餐室时,他第三次上来报告说又击沉第三艘德国潜艇。一天之内接连三次捷报,这是以前从来未曾有过的,而且以后过了一年多,才再有同样的纪录。当夫人们快要离开我们时,张伯伦夫人以天真而又美丽的眼光看着我说:〃这是不是你故意布置好的?〃我向她保证,如果下次她再光临,我们一定会作出同样的结果。①
①根据战后的分析,可惜这种充满希望的报告没有得到证实。
※※※
我们在奥克尼群岛以北的漫长而薄弱的封锁线,大部分由商船改装和巡洋舰建成,有时再加上辅助的战列舰。这样的封锁线,当然很容易受到德国主力舰的突然袭击,尤其是德国的两艘快速的和最强大的战斗巡洋舰〃沙恩霍斯特〃号和〃格奈森诺〃号。我们无法阻止敌方进行这样的袭击,我们希望把专门偷袭的敌舰,引来作一次决战。
11月23日薄暮,在冰岛与法罗群岛之间巡逻的由商船改装的巡洋舰〃拉瓦尔品第〃号,发现一艘敌舰,正在迅速地向它逼近。它相信这艘不知名的敌舰是袖珍战列舰〃德意志〃号,便据此作了报告。它的司令官肯尼迪舰长,对于这种遭遇战的结局,丝毫不抱任何幻想。他的军舰原由远洋客轮改装而成,舷侧只有四门六吋口径的旧炮,而他的假想敌人,除了有一套强大的辅助武装外,装有六门十一吋口径的大炮,然而他却接受了这种强弱悬殊的逆势,决意用他的军舰奋战到底。敌舰在相距一万码处首先开火,〃拉瓦尔品第〃号立即加以反击。这种一面倒的作战,是不能维持长久的,但战斗仍继续下去,直到〃拉瓦尔品第〃号的大炮全部被毁,舰身成为一团烈焰冲天的火堆为止。天黑后不久全舰沉没,随舰殉职的有舰长和二百七十名英勇的官兵。只有三十八人幸免于难,其中二十七人被德国人俘虏,其余十一人在冰冷的海水中飘浮了三十六小时,才被另一艘英国船救起。
实际上作战的对方,却不是〃德意志〃号,而是两艘战斗巡洋舰〃沙恩霍斯特〃号和〃格奈森诺〃号。这两艘军舰在两天以前,离开德国,原想袭击我们的大西洋商船队,但航行中却遭遇并击沉了〃拉瓦尔品第〃号。它们因为深恐暴露踪迹,所以放弃了它们其他的任务,立即返回德国。因此,〃拉瓦尔品第〃号的英勇战斗,并非全无结果。在附近巡逻的巡洋舰〃纽卡斯尔〃号看到炮火的闪光,立即响应〃拉瓦尔品第〃号的第一次报告,它和巡洋舰〃德里〃号驶到作战地点时,〃拉瓦尔品第〃号还正在燃烧,尚未沉没。它紧追敌人,在下午六点十五分,在苍茫的暮霭和滂沱大雨中发现了两艘敌舰。它认出其中一艘是战斗巡洋舰,但在幽暗的夜色中失去了接触,而敌舰终于安然逸去。
这时有关方面的主导思想就是希望把这两艘重要的德国军舰,引出来作一决战。海军总司令立即把他的整个舰队开往海洋。在最后被发现的时候,敌舰正在向东方退去,因此,我们迅速地组成强大的舰队,包括潜艇在内,预备在北海内加以阻截。但是,我们也不能忽视另一个可能性,即敌人摆脱了我们的追击以后,可能重新折回,向西方驶去,进入大西洋。我们为我们的商船队提心吊胆,而局势又迫使我们使用全部可用的力量。为了监视北海的各个出口,我们组成了海上和空中的巡逻,此外一组强大的巡洋舰,把这种警戒扩展到挪威的沿海一带,在大西洋的战列舰〃沃斯派特〃号离开了它的护航队,前往丹麦海峡进行搜索,在未能发现任何踪迹以后,继续绕过冰岛的北部前进,与在北海担任监视的舰只会合。〃胡德〃号、法国的战斗巡洋舰〃敦刻尔克〃号以及另外两艘法国巡洋舰,奉命开往冰岛海面,而〃却敌〃号与〃狂暴〃号亦从哈利法克斯港向同一目的地出发。到了25日,共有十四艘英国巡洋舰,带同与之配合的驱逐舰和潜艇,在战列舰的护卫下,仔细搜索北海的海面。但时运不佳,竟毫无发现,而且敌舰也没有任何向西方活动的迹象。虽然气候十分凛冽,这种辛苦的搜索,持续了七天之久。
第五天,我们正在海军部焦急地等待,并且仍然希望我们一定能够捕获这些辉煌的战利品时,我们的无线电测向站听到了一艘德国潜艇发报的声音。我们根据这个事实,断定我们在北海的战舰之一,受到了敌人的袭击。不久德国电台广播,据称以前击沉〃皇家橡树〃号的普里恩舰长,在谢特兰群岛以东击沉了一艘装有八吋口径大炮的巡洋舰。消息传来时,我正和庞德海军上将在一起。英国的公众舆论对于英国船舰的沉没,非常敏感;〃拉瓦尔品第〃号在英勇战斗以后被击沉以及所造成的重大的生命损失,如果继续没有予以报告,舆论对于海军部一定会有严重的反响。人们也许会质问:
〃实力这样薄弱的一艘军舰,为什么不给它强大的支援就让它暴露?是不是德国的巡洋舰能够任意活动,甚至闯入了我们主力舰队防守的封锁区?是不是袭击的敌舰已经安然无恙地遁去?〃
我们立即发出一个电讯进行查询,以解释这个疑团。一个小时以后,我们重新聚在一起,但仍无回音。这时我们真是如坐针毡。我所以回想起这一件事,因为它表示了我和庞德海军上将之间,以及我们和同时在场的汤姆·菲利普斯海军上将之间的强烈的同志感情。我本于自己的责任感,说:
〃我负全部的责任。〃庞德说:〃不,这是我的责任。〃我们在非常烦恼中,互相紧紧地握手。我们两人在战争中虽然都已磨炼成为铁石心肠的人,但在遭受这种打击时,也不能不感到最难忍受的痛苦。
但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任何人的过错。八小时以后,事实表明被袭击的军舰是〃诺福克〃号,而它没有受到损坏。它没有遇到任何潜艇,只是敌机在靠近船尾的地方投了一枚炸弹。不过,普里恩舰长却不是一个夸大其辞的人。①〃诺福克〃号认为从乌云密布的天空投下的一枚炸弹,实际上却是德国的一枚鱼雷,差一点而没有击中目标,在船尾后面爆炸。普里恩从潜望镜中探望,看见水波涌起,但水波却把前面的舰只遮住了。他为了躲避预料中的炮击,立即潜入海底。半小时以后,他浮起潜艇作第二次的瞭望时,视线不大清楚,也不再有巡洋舰的踪迹。于是他便作了上述那样的报告。我们深受痛苦之余,这个消息使我们如释重负,同时关于〃沙恩霍斯特〃号和〃格奈森诺〃号已经安然重返波罗的海的消息所造成的失望,也因此而稍稍减轻。现在我们知道,德国这两艘军舰,是在11月26日早晨,穿过我们在靠近挪威海岸巡逻的巡洋舰封锁线的。当时因为重雾,双方都没有互相发现。如果有现代化的雷达,则一定可以发生接触,不过那时还没有这种雷达。人们的一般印象对海军都颇为不利。关于海洋是非常广阔的,或者海军在许多区域内正在作出非常大的努力,所有这些情形,我们都不能使外界人士理解。经过两个多月的战争和受了若干严重的损失以后,我们在另一方面却毫无可以表现的地方,而且我们仍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海军在干些什么?〃
①参阅附录(14)
第二十八章 磁性水雷
(1939年11月和12月)
和达尔朗海军上将举行会议英、法两国海军情况康平契先生北方的水雷封锁线磁性水雷一个忠诚的行为技术方面扫雷方法〃消磁设备〃磁性水雷的袭击被克服并受到控制报复方法莱茵河中的漂浮水雷〃皇家海军〃作战计划
11月的最初几天,我前往法国和法国海军当局举行会议,讨论联合作战问题。庞德海军上将和我驱车前往距巴黎约四十哩的法国海军总司令部。司令部设在诺阿耶公爵的古老别墅周围的花园里。开会以前,达尔朗海军上将对我解释法国处理海军部事务的方法。我们讨论作战问题时,他不准许海军部长康平契先生出席。这些问题纯粹属于专业的范围。
我说在英国,第一海务大臣和我是一致行动的。达尔朗说他了解这一点,但在法国情形则不同了。〃但是,〃他说,〃部长先生将和我们共进午餐。〃于是,我们广泛地研究海军事务,达两小时之久,大部分意见都能取得一致。午餐时,康平契先生来了。他知道他所处的地位,这时殷勤地招待我们进餐。
我的女婿邓肯·桑兹以我的随员身分,坐在达尔朗旁边。席间大部分时间,达尔朗向他说明,在法国制度下,文官部长所受的限制。临行以前,我到别墅去拜访公爵。他和他的家属似乎非常忧郁,但仍然引导我们参观他们异常宏丽的房屋和珍贵的艺术品。
晚上,我在里茨饭店一间私人餐室里,举行小型宴会招待康平契先生。他的爱国主义、他的热情、他的智慧,尤其是他的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令人深深感动,使我非常钦佩。
我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拿他来和海军上将相比,后者对自己的地位采取小心维护的态度,正在一条和我们截然不同的战线上作战。庞德的见解和我相同,虽然我们都了解达尔朗为法国海军所做的一切努力。人们不应该低估达尔朗,同时也不应该不知道推动着他前进的动机。他认为他自己就是法国海军,而法国海军也拥护他为他们的首领和复兴者。他担任现职,已有七年之久,而海军部长一职,则由时常更换的有职无权的人物来担任。他所念念不忘者,就是设法使政治人物安分守己地在议会中高谈阔论而已。庞德和我同康平契相处,关系十分融洽。这个刚毅的科西嘉人从来没有任何畏缩或沮丧。将近1941年初,他在维希政府的斥责下,郁郁寡欢地逝世,临终遗言,对我寄以厚望。这些话,我将终身引以为荣。
下面的声明,是我在会议中就当时我们海军情形所作的总结:
海军大臣致法国海军部的声明
现在只有海战已在激烈的进行中。潜艇对于贸易的袭击,在1917年曾经几乎致我们于死命,但现在已被英法反潜艇舰只所控制。我们应该预计德国的潜艇,会有大量的增加(俄国可能借给他们一部分潜艇)。但只要我们采取迅速的和大规模的反措施,这也不必引起我们忧虑。英国海军部的代表将就我们庞大的造舰计划,作详细的说明,但这个计划必须到1940年末期,才能完全实行。在目前,一切可能利用的反潜艇舰只必须完成,并立即投入服役。
(2)毫无疑问,我们的潜艇探测器方法是很有效的,比上次大战中已知的任何仪器要好。它使两艘鱼雷艇能够承担1917至1918年间必须由十艘鱼雷艇来承担的任务,但这仅限于搜索。对于商船队,数量仍然是很重要的。商船队必须有装备潜艇探测器的舰只护送,才能获得安全。这既适用于商船队,也同样适用于战舰。只有在潜艇对于法国或英国的船舰进行袭击后,立即遭到潜艇探测器的反击时,才能把潜艇战败。
英国海军部准备以潜艇探测器,供给和装备每一艘法国反潜艇舰只。所费很少,帐目可以在以后结算。但任何需要派往英国进行装备的法国舰只,应立即着手准备;我们也要对每艘舰只准备传授方法,并加以训练。这件工作,在潜艇探测器的发祥地波特兰港进行最为方便,因为该港具有一切现成的设备。如果愿意的话,我们计划提供设备来装备五十艘法国船舰。
(3)但我们殷切希望法国海军能增加它们装有潜艇探测器的舰只,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建成所有能在1940年内参加服役的舰只。在这一方面的工作布置就绪后,我们可以在六个月以后来考虑1941年的情况。目前让我们着眼于1940年,尤其是春夏两季。1936年和1937年开始建造的六艘大型驱逐舰,极需在1940年潜艇战达到顶峰以前,用来进行海洋护航。
此外,在1939年开始建造或现正在计划中的,还有十四艘小型驱逐舰,这些都将发挥可贵的作用而不致对于我们的人力与物力造成很大的消耗。总数是二十艘,可以在1940年内完成。这些舰只在装备了潜艇探测器以后,在粉碎1940年的潜艇攻势中,可以成为极其有效的武器。1936年开始建造的六艘和1937年的十二艘单桅扫雷艇,以及1938年造舰计划中的十六艘猎潜舰,我们也大胆地认为是非常需要的舰只。对于所有这些舰只,我们愿意提供潜艇探测器和其他一切的便利。我们将在它们完成以后加以装备,好像一个作战行动一样。可是,我们认为,这些较小的舰艇,在重要性方面不能和上述的大小驱逐舰相比。
(4)我们不应该忘记,一旦我们战败了潜艇,盟国舰队就会获得对全世界海洋的制海权,可能促使强大的中立国来援助我们,同时还可以从法英两个帝国的各个地区吸取资源,维持贸易,从而收集为继续作战所需的财富。
(5)英国海军部对于能在1940年内完成的和在较晚时期完成的大型舰只加以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