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是最好不过了。事情紧急,这方少陵还是一定要找的!”梓桃面色凝重,细心安排,“这样吧,家平,你陪着子倾去找商子钧;而方少陵那边就由……”
梓桃的话语未完,便听得一道低声磁性的嗓音——
“我去!”
☆、第十九章
薄雪刚刚下过,漫天冰封。
往日喧哗的十里长街尽皆笼罩在一片萧索的气氛里。
一阵北风过处,带来行人一声斥骂,随即吹奏起进行曲,拼命嘶嚎。
慕容沣拍了拍身上的雪水,蹲□捡起一张陷在泥泞里的报纸。
抗日、民主、爱国。
早已脏污的纸面只余几个朱红色的大字清晰可辨。
果然,纷乱已经开始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所在意的。
“你们两个去找商子钧,我去找方少陵!”慕容沣微微定了定神,抬脚向前走去。
“等,等一下!”身后沈家平慌乱的大叫,“四少你准备怎么找方少陵。咱们是不是谋划一下比较好?”
谋划?
一抹嘲讽闪过慕容沣俊美的面容,轻笑一声,向前走去。
坐上了一辆三轮车,慕容沣来到了方府,求见的人却不是方少陵,而是方家的女主人——方夫人。
“四少,请用茶!”方夫人坐在主位上,笑容满面,高贵大方。
慕容沣却是一动未动,连日的疾行让他的容颜带上了憔悴,但那双瞳眸却是晶亮的透人。
“方夫人,明人不做暗事;真人不说假话,”理了理手上的白手套,慕容沣抬眼望向方夫人,“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
“好!”方夫人轻笑,“不愧是慕容宸的儿子,有胆识,有魄力!难怪那苏老师看上了你,却看不上我家少陵!”
轻咳了声,方夫人挑眉望向慕容沣,有些疑惑:“只是,我不明白,四少如何认为这安息是我指使所下的?”
“呵,方夫人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慕容沣冷哼一声,“纵使我慕容沣再不耻方少陵的做法与其为人,但有一点我却不得不承认。他投在明远身上的感情绝不比我少,方少陵是绝对不会让人伤害明远的,更何况是派人击杀后又下毒。而方少陵如今对明远的追求与执念,明显对于直军的影响和方家对于直军的统治是极为不利的,这却是方夫人你最不想看到的,所以会下手的人除了方夫人,绝没有其他人选。”
话语落下,一旁倾听的方夫人不由拍手叫好,眉目间满是欣赏,“好个慕容沣,思绪敏捷,逻辑得当,再加那过人的胆气,也难怪我家大帅第一次见到你就要将你网入帐下,甚至比亲生儿子还要看重。”语到最后,话语中已满是不甘与阴狠。
“方夫人,说出你的条件!”慕容沣皱眉,这方夫人在干什么,拖延时间吗?想到这方夫人竟然派人枪杀明远,并且还暗中使毒,又想到苏府那沉睡不起的心上人,语气更是冷了几分。
“四少既然如此直接,我自是不再拖延。”方夫人自椅上站起,走到了慕容沣的跟前,沉声道,“我要我儿子亲自到我面前来说他会娶沈流云,说他会为方家生下继承人,说他会放弃苏明远!”
听得她的条件,慕容沣不由的嗤笑出声,“方夫人这话可真是好笑,这些都是你们方家之事,如何要我一个外人插手?更何况,方夫人又如何确定这方少陵会听我的?若我去劝,方大少只怕是更加的顽固,那执念只怕是深入的更彻底吧!”
“那可不一定,有些事反其道而行也许会更有效果!更何况……”方夫人勾唇轻笑,“我又怎么能让四少轻而易举的将解药拿去,要知道,那可是失传已久的呀!”
这方夫人是吃定他为了明远的性命而无法拒绝,慕容沣面色冷凝,瞳眸微微一眯,笑道,“那不知这方少陵现在何处?”
此言方落,却见方夫人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随即走到慕容沣面前,弯腰施礼。
如此行为,即便是霸气稳重如慕容沣也不由的大惊,忙起身将方夫人扶起,“方夫人,无论如何,你都是长辈,晚辈受不起如此大礼!”
“不,你该受,你也受的起!”方夫人起身,面色平淡,“五天前,我告诉少陵,已经将日子定好,让他迎娶自小定亲的沈家小姐。他不肯,我只得将他关在大牢之内,本想着让他长点教训。谁知这孩子竟然用断绝进食来抗议。五天五夜,滴食未入,滴水未进,嘴里只是不停的叫着苏明远,一口一个苏明远,一口一个苏老师,呵呵……他这样,将我这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的母亲置于何地?又将他安生立命的承军置于何地?”
猛的揪紧手中的帕子,方夫人紧紧的盯住了慕容沣:“若四少能让少陵不再绝食,让他能放弃苏明远而迎娶沈流云,别说是给你行大礼,便是让我给你跪下都成。”
听得她如此话语,慕容沣只觉的更是心惊,从未想过方少陵对于明远的执念已然深到了如此的的程度。以他如此的执念,只怕若是求之不得,定然要毁之而后快。这样的感情对于明远和他来说,都是极不安全的存在。他如何能放心少爷一人留在这江南,但承州那边……明远定是不能过去的,自己那父亲看似儒雅斯文,但如今这样的世道,生里来,死里去,都是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又怎会是个好说话的角色。再加上苏家与慕容家的恩怨,他那父亲此刻只怕早已磨刀霍霍了。
慕容沣在那皱眉苦思,这边的方夫人却也是一脸的无奈与感伤。
她是真的没有法子了,若这慕容沣再晚到个一日,自己只怕真要答应少陵的要求。毕竟那是她怀胎十月,含辛茹苦拉扯到这么大的儿子,又怎么会因为别的东西而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苍白,一点一点的虚弱的呢?看着他从生龙活虎到现在的虚弱无力,只能靠着西医的静脉注射维持生命,她这个做母亲的心简直就像被刀割一样。
那苏明远,真有那么好吗?
转头将目光投向沉默不语的年轻少帅,她的希望全都在他的身上了,只希望他真能够做到,否则——
方夫人,咬了咬牙,她便是为了儿子妥协,也绝对不会让那苏家二少好过。
“夫人,不好了,夫人……夫人……”大叫声至远处传来,只见一个嬷嬷打扮的人物神色惊慌跑了过来。
“叫什么,没看见有客人在吗?”方夫人呵斥道。
“夫人,不好了!”那嬷嬷大声惊叫,“大少爷拔掉了莱那先生弄的那根针,他不肯挂那水啦!”
“什么——”
☆、第二十章
慕容沣在方少陵的房间里见到了他,即便是心中早有准备,他还是被方少陵那虚弱无力的模样吓了一跳,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他差点就这为那处处为难明远的方家大少就这么去了。
“我,我不挂这东西……”低弱声音如蚊虫轻叫,若非慕容沣经过武技训练,还真听不出方少陵到底在说些什么。
“母亲,你就依了……我吧,只要有他,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母亲……!”即使这性命已在死亡边缘徘徊,方少陵却仍念念不忘苏明远。他是在用自己命却赌,赌方夫人对他的疼爱,赌方夫人最终会让步。
方夫人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方少陵每说一个字对于她来说就一道伤口。转身不忍再看,只好将期待乞求的目光投向了慕容沣。
方少陵果然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慕容沣不由的冷哼一声,你方少陵怎么赌都与他慕容沣无关,只是现在明远还沉睡安息当中,已然过了三日,你等的起,我等不起。
只见他几步来到方少陵跟前,冷笑一声,手掌猛的挥动。
“啪!”
巨大的力道甚至将方少陵扇到了地上。
“慕容沣,你干什么?”方夫人不由的惊叫,正想上前,却见慕容沣一把拎起了无力反抗却满是怒火的方少陵,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随后将呆滞的方少陵扔回到了床上,走到方夫人的身前,“夫人请到外面一坐,让方大少一个人好好想想!你要的答案呆会儿便知!”
方夫人惊疑不定的看着慕容沣,又看了看平躺在床上一声不吭,满面麻木的方少陵,紧了紧手中的帕子,转身向外走去。
慕容沣冷笑一声:“方大少还是好好想想吧,千万不要害人又害已啊!”
走到门外,他不禁深呼吸,成败在此一举,只希望这方少陵不要偏执,拖累了明远。
“慕容沣,你方才……”见慕容沣走出了屋子,方夫人即刻发难,她只要他去规劝她儿子,可没叫他扇他耳光。
“方夫人,你认为,若没有那一耳光,方少陵能清醒吗?”慕容沣冷笑。
“当然……”方夫人暴怒,想要斥责回去,与慕容沣讥讽的目光碰撞,却不由的有些心虚,却再也说不下去。
方少陵那时已断绝食粮五日五夜,又滴水未进,这人即便是再怎么强壮这精神也已然有些混沌,而在方少陵的脑海中,怕也只剩下“苏明远”三个字,慕容沣的那一巴掌,恰好是将方少陵那混沌的思绪重新清理了过来。
当然,慕容沣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巴掌他扇的是极其的痛快,若是可以,多扇几下都没关系。
两人正沉默间,几个身影自门外走了进来。
“四少!”走在最前便是慕容沣的教官——商子钧,商子倾在他身后半步,而沈家平却苍白着俊容,脸上的笑容是甚是勉强。
慕容沣不由的疑惑,这沈家平平日里都是一幅嘻嘻哈哈,嬉皮笑脸的样子,之前分手那时也是那般,现下这是怎么了,难道——
“夫人!”商子钧恭敬的行了个军礼,身后的商子倾也赶忙行礼,而那举手投足间,目光却始终牢牢的粘在前面的硬朗军官身上。
慕容沣不禁暗自为沈家平担忧,在明远的信中大概的将商子倾与商子钧的感情讲述了一下。那时,明远的意思是让他看看商子钧这个人如何,值不值得商家三公子如此痴恋狂迷。
现下看来,这又是一对三角恋了。
无奈的用手抚额,沈家平,你沦落的也太快了吧。
“四少,如何?”心中再怎么不爽,沈家平的本质还是一个军人,有着军人最起码的冷静与清醒,他知道,现在不是感怀儿女情伤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拿到字息的解药。
慕容沣轻笑的拍了拍沈家平的肩膀,“没事,放心!”
“这么说,四少你已经拿到解药了!”商子倾清爽的声音传来,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儿。
“我……”慕容沣尚未回答,却见一直在门前等着的方夫人惊叫一声,冲进了屋子。随即听到了她喜极而泣叫唤声,以及那一连串的吩咐。
“陈嬷嬷,大少爷要吃粥,要清淡点的。”
“老王,去请莱那医生,请他过来一下!”
“小月,去准备清汤,少爷要沐浴净身!”
……
下人们接到命令一个个欢天喜地的离去。
站在门外的慕容沣也不由的握紧拳头——
方少陵,算你识趣!
承州军部
“你是说,沣儿接到沈家平的密报就带了一队人马连夜动身,离开了承州?”慕容宸紧皱眉头,问道。
“是的,大帅!”慕容沣的贴身警卫小杨恭敬的回答道。
“可知,是去了哪里?”
“四少并未明说,只让我禀报大帅,说是关系到承军的大事!”
“关系到承军的大事?”慕容宸眉头微微一松,随即又紧紧皱起,冷哼了一声,挥手示意小杨下去。
凌厉的目光透过窗户直直的射向窗外,“外面的朋友,听了这么久,难道还要慕容宸请你进来么?”
一阵细微的声音,随即见窗外猛的窜入一个矫健的身影,定睛看下,竟然是个满脸刀疤的中年男子。
只见那人笑着拍拍手掌,道:“大帅,没想到这二十多年未见,你还是那么的警戒,直觉还是那么的敏锐!”
慕容宸冷笑一声,“是啊,二十来年未见,你还是这么的让人厌恶!”
“我让不让大帅厌恶无所谓,只不过这慕容四少只怕是要让大帅伤心了!”那人一脸的无所谓,扯动着脸上交织的刀疤,狰狞而又恐怖。
“我儿子的事情我知道,不用你多嘴!”慕容宸冷言道,“前一阵子的暗杀,我本就没打算能干掉你。但是……”
慕容宸微微向前几步,掏出手枪,指着那满面刀疤的中年男人,“我没想到,你的狗胆这么大,竟然在毁容后敢蒙混在我的军中。今日,你既然已经送上门了,就不用走了吧!”
随即手中食指一动,就要抠动扳机。
却见那男人一把捂住了枪口,嬉笑道:“大帅,我们作个交易怎么样?一个关乎到你承军将来的交易?”
☆、第二十一章
头……好痛,全身都痛。
苏明远紧蹙着眉头,只觉自己全身火烧火燎一般,疼痛不已。
双眼微微颤动,缓缓的,慢慢的张开。
迎眼而来的是那刺目的光芒,不由的紧闭上眼,缓缓的坐了上来。
手掌轻轻抚额,嗓子更是如火焰焚烧过一般,干涩难忍。
“阿其,给我水!”苏明远无力的靠在床头上,声音有些沙哑。
随即便是一愣,唇角蔓延开苦涩的笑容。
自己这是怎么了?阿其都已经去承州那么长时间了,怎么可能在这?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温热的茶杯沿轻轻的碰触唇瓣。
“明远,来,喝水!”记忆中那熟悉的温柔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明远僵在原地,眼睛更是紧紧的闭着,他不敢睁开。
他怕,他怕这是他的幻觉,他怕他还在梦中,只要眼睛一睁开,所有的美好都回归现实,他的阿其还远在千里之外。
“怎么,听到我的声音还闭着眼?”那声音再度响起,只是温柔中夹带了一丝笑意,“明远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没错,没有错!这是阿其的声音,他不是在做梦。
猛的睁开眼睛,熟悉的笑脸映入眼帘,还是那般的温柔,只是……
白皙的手掌轻轻抚上慕容沣棱角分明的面容,抚过他的眉,他的眼,纤长的手指停放在他的唇边。翦水般的瞳眸紧紧的盯着眼前这个让自己日也思、夜也想的人,不知不觉中,已然红了眼眶,一滴泪水轻轻的掉落在手背之上,唇瓣微张,喃喃自语:“阿其,你瘦了!”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绵绵而来,宛如春风。
慕容沣听着,咽中又是一紧,将茶盏置于一边,双手紧紧的握住那抚在自己脸颊之上的手掌道:“你还不是一样,也瘦了!”
随即又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见不到怀中之人,不禁有些伤怀,双手猛的用力将人搂入怀中,将头深深的埋入苏明远的发丝之中。
脚步声传来,眼见着拿着温水的沈家平与端着稀粥的梓桃出现,一抹红晕染上苍白,苏明远不由的想要挣脱,恍然间,淡淡的湿润儒湿了他的脖颈。身子微微一怔,心中便是一阵心痛,本有些远离的身子不由的靠近了几分。
“行了行了,你也瘦,他也瘦,就我没瘦行了吧!”梓桃夸张的拍了拍自己的双臂,白了两人一眼,促狭的笑道,“一见面就你瘦我瘦的,一大堆的肉麻话,也不怕人笑话。”
另一边的沈家平却是静静的望着两人,满眼的羡慕,之后又似想到了什么,面色黯淡了下来。
“咦,你们都在啊,那子倾呢?”苏明远有些疑惑,这子倾不是最喜欢凑热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