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而又喧嚣的大年夜,月圆如镜,星光璀璨,依山傍水,白梅绽放的水榭梅林中,苏明远长身而立,闭目吹奏。
《彼岸花》中的那种无奈,那种相思,那种悲伤,他从未感受的如此时此刻这般的透彻,明白。 轻轻划下最后一个音符,苏明远抬头看向那皎洁明月,眼眶瞬间湿润,唇瓣微微抖动,却是没有话语。
阿其的毒解了吗?他恢复了吗?慕容宸有没有对他怎么样?
心中万般疑惑,千般思绪纠结成一团,苏明远只觉得自己满心满腹的全是渴望,渴望着能见到那个意气风发的爱人。
他不想将自己少的可怜的寿命浪费在这无聊的地方之中,他想将他剩余的每分每秒都与阿其形影不离。
他身上所有的地方都在呼叫着要离开这里,去寻找阿其。
这个想法就像点点星火般,瞬间燎原,猛烈的灼烧着苏明远全身的每一寸。
“ 老师——”身后传来了沈家平虚弱的声音,苏明远灼热的情绪猛的一滞,平缓了下来。
“家平你怎么出来了!”几步来到沈家平的身前,扶着他到一旁坐下,苏明远道:“你的身体很虚弱,这天这么凉,小心受寒!”
“老师……对不起!”垂着头,沈家平低声道,“若不是我,老师也不会受方少陵胁迫,我……” “不,家平”苏明远轻声道:“你掉下悬崖,受到冷水侵袭,导致尚未复原的伤口更加严重。若真要道歉的话……” 那双翦水般的瞳眸瞬间的染上点点名为愧疚的光芒,苏明远弯腰郑重道:“家平,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不不不,老师!”苏明远如此大礼,年轻的副官敢忙自椅上跳了起来,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老师,你不用这样,我,我才该……”
到最后,他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不停的朝着苏明远鞠躬,惹的苏明远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我们就不要你对不起我道歉什么的了!”将满身是伤的病患推回到屋子中,苏明远拿起一件大衣披在了沈家平的身上,“不管怎么样,先养好伤再说。”
“养伤么?”听他如此话语,沈家平本来清亮的瞳眸有些迷惘,静静的看着自己被白布紧紧包扎的双手,“老师,我的手还能复原吗?”
苏明远微微一怔,目光移到了沈家平的双手之上,向来清澈的眼睛闪过一丝不忍、一丝游移,转身不敢与沈家平对视,他大声道道:“当然可以复原了,家平你……”
“老师!”突然加重的语调让苏明远的声音猛的停滞。
望着背对自己的苏明远,沈家平的心中突然一片惨然,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双手,“老师,你就不要再隐瞒了,我的手——到底怎么样?”
仰天长叹,苏明远突然有股想要大声叫骂老天的冲动,为了自己,为了阿其,也为了本是神枪手却不得不面临即将丧失双手的命运。 “家平……”
“老师,这么晚了,你一定饿了吧,我去叫人拿点宵夜!”眼见苏明远要开口,沈家平却是脸色一变,随意找了个理由,落荒而逃。
看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人影,苏明远苦笑,家平的双手在寻找洞口那次后就已然剧烈受创,他也是费尽心思才稍稍有些复原。不想之后家平随着他一起掉下了悬崖,双手又受到雪山冰水的冰冻,想要再复原——难啊!
对于一个军人,特别是有神枪手着称的人来说,不能再拿枪上阵是多么悲哀的事情。那等于要了他的命!
苏明远全身都充满了沉重的疲倦感,像被灌了铅块似的,连抬一根小手指,都感到无比困难。
这种无可奈何,想要发狂的感觉,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在祠堂中,他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在自己的怀中断气;难道这一次,他双要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本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大好男儿为此而颓废沮丧吗?
不,不能,怎么能容许这种事情的再度发生! 可是现在的自己根本毫无举手之力,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掐着棱窗的手掌不由的收紧再收紧,苏明远凝着面容,不断的回想着自己之前所学的中医之法,无奈却是毫无收获。
狠狠的一拳砸在雕花的棱窗上,顷刻间窗花迸裂,鲜血遍洒。苏二少却完全没有痛感一般,又是狠狠的一拳。
“前几日母亲请了法兰西着名的莱那医生到总督府小住,这莱那医生在法兰西也是个顶级的医生,特别对于内科很有研究,特别是关于体虚、心悸之类尤有经验,不如这次老师随我们去府上请莱那医生看看!”
方少陵的话语猛的窜过脑海,苏明远抬起的手掌猛的一滞,眼前不由的一亮,中医不行,那么西医呢?
失笑的拍拍自己的额头,苏明远叹息,一直以来都想着怎么样才能用自己所学的医好沈家平的手,却从未想过这家平的手不一定要自己医,那个法兰西顶级的医生也可以看!
想到此,苏明远自打进了方府后一直郁结的心情首次愉悦了起来,向外快走几步,想要叫人去请方少陵,却遇到了前后而来的两人——沈家平和商子倾。
一个暗着面容,一个红着眼眶。
“明远哥,你的手怎么回事,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商子倾一进门就看见那遍洒窗棂的红色印记,目光又落到苏明远还在不停向外溢血的手背之上,赶忙自翻箱倒柜的找出了药箱。 沈家平看着苏明远的鲜血淋漓的双手,不由的低下头去。
苏明远见他如此,知他又将原因加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由的笑道:“家平,不关你的事。”
沈家平没有回话,旁边的商子倾却是按捺不住,小心翼翼的拉过苏明远的手,轻轻的洒上药粉,嘟囔道:“要是慕容沣看到明远哥你这个样子,指不定有多心疼呢……”
话语刚落下,便如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迎接着沈家平略带提醒的视线,商子倾哈哈讪笑着转移话题:“明远哥,这家平的手……”
话语再次嘎然而止,商子倾有一股想要暴打自己的冲动。他今天是怎么了,老往明远哥的痛点上戳。
“没关系!”看着眼前这桃花美男一脸郁结沮丧想要钻地缝的模样,苏明远失笑:“听说方府上有一位莱那医生,不知可否请他来医治家平,我也可以在旁边观摩学习。”
“莱那医生?”旁边的两人相互交视,随后商子倾开口道:“是有这么一个医生,听说在法兰西也是很厉害的,让他来给家平看手倒是个好主意,只不过……”
在苏明远疑惑的视线中,他才缓缓接下去,“你确定方少陵不会因为这个而向你提出别的要求吗?”
满腔的热情如同被一桶冷水猛的浇下,在瞬间被冻结。苏明远动了动僵硬的身体,面色缓缓的沉了下来。
“老师,我没关系,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手而去找方少陵啊!”沈家平急声道。他想过了,虽然从此不能再拿枪是很痛苦,但他的人生不是只有枪。方少陵那是什么人啊,说好听点,是直军的少帅;难听点,那就一头野兽,而这头野兽正虎视眈眈的瞪视着老师,他如何能因为自己而让老师自动送上门去。
“是啊,明远哥,家平的手或者可以等你们离开这里之后再请西医看啊!”将药瓶放回到药箱中,商子倾也加入了规劝的行列。
虽然他是很想沈家平的手早些复原,但若要拿苏明远去换,他却是万万不同意的。
“不,不能等,家平的手不能等!”苏明远低声道,“若不趁现在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时医治,之后就算医术再高超也没用!”
“老师,我没有关系,你……”沈家平欲要再争辩,却见苏明远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语,“我心中自有主张。”
望着面色沉静的男子,沈家平没有再多言,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暗暗在心中作下决定,若方少陵真敢对老师怎么样,他就算陪上这条命也要带老师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唉……两地分居的感觉是差到了极点有没有……
慕容沣(暴跳如雷):还不都是你害的……
笔笔(满脸无辜):是我害的吗,是我吗?是我吗?
“啪”的一声,一笔天堂呈大字型贴在墙壁上……
苏明远(酷酷的擦了擦手):对付这种人,就应该这样……
☆、第六章
眼见沈家平那肃穆的容颜,苏明远又转头看了看沉默的商子倾,突然道:“家平,这夜宵怎么还没有来,你帮我去催一下。”
沈家平呆了一下,随即应下离开了房间。 看着沈家平的身影缓缓消逝在夜色中,苏明远转首郑重的看向一脸莫名的商子倾。
商子倾被他看的有些脸红,手足无措间,不由的叫道:“明远哥,你怎么这样看我!”
“子倾!”苏明远上前一步,轻轻拉高商子倾的衣领,挡住了白皙脖颈上的点点红痕,轻笑道:“下次出门前,记得要所有印记遮盖好!”
“啊!”商子倾猛的叫了起来,赶忙用手遮盖住脖颈,心中暗暗恼恨那个罪魁祸首不知节制,竟然连脖子上都留下痕迹。
“商子钧和你在一起了!”拉着商子倾坐下,苏明远道。
“嗯!”商子倾轻轻的应了一声,只觉着这面颊火辣火辣的。
“你们发生关系了!”苏明远又问道。
这不是明摆着嘛,脖子上都有印记了,怎么可能还没有发生关系。若不是问的人是苏明远,商子倾只怕是要跳起来大声吼叫了。现在的他全身都要烧起来,就要被融化了。明远哥能不能不要再问这种问题。
“那他为什么还放着你一个人过年?”看着面带□,如妖娆艳桃般绽放的商子倾,苏明远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直直的压下。
说句实话,对于商子倾他一直认为沈家平更为适合,并非他偏心自己的学生。主要是商子钧的思想观念以及那极尊体统,极重面子的性子不可能让他将子倾放在首位。而子倾却是情感至上、极其敏感的人,两人现在还刚开始,也许各方面都会相互担待忍耐一些。但时间一久——
苏明远极力压下心中那极为不好的设想,也许是自己过于多想。至少可以看出商子钧是真的爱子倾的,有了这一点,这两人之间即便有矛盾,应该也是可以化解。
苏明远如是想着。
而本来羞的快要变成气泡飘散的商子倾却见苏明远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明白了什么,火红在瞬间褪去,结结巴巴的解释起来:“二哥他是要我……一起去……去跟家里一起过年的,是我自己……我自己担心明远哥,才不去的!”
眼见苏明远沉静的模样,他不由的又重复了一遍。
看着商子倾那急于解释的模样,苏明远不禁微微叹息。先爱上的人总是输家,在商子钧与商子倾的爱情国度中,子倾明显就是卑微的一方,这样的感情……
摇摇头,不让自己多想,苏明远笑道:“既然你来看我,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没有表示,方少陵给我安排的水榭自个儿带着小厨房。今天我就破例下厨烧几个菜,你就留在这过年吧!”
“明远哥你还会下厨烧菜?”
“老师你还会下厨烧菜?” 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商子倾与沈家平对视了一眼,齐齐的笑了开来。
“怎么我会烧菜很稀奇么?”苏明远笑道,两只手掌握拳试了试,“你们不知道,以前阿其虽然说着是我的贴身小厮,但是与这厨房像是与他犯冲似的,怎么学也学不会,差点将整个厨房给烧起来。没法子,出门在外,总要有人会吧,只能我自己上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刚才去催夜宵时看到厨房里还有好些新鲜的蔬菜瓜果,看来今天可以大饱口福了!”沈家平笑道,旁边的商子倾也连连点头附和。
“好了好了,家平你手上有伤,帮我去请萧天豪他们过来,大家一起过个年!大年三十的,他们也不容易。”苏明远利落的卷起衣袖,大步向厨房走去。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方少陵便直接将萧天豪的那队士兵派到了这里,名为保护苏明远的安全。
这种挂着羊头卖狗肉的行为让苏二少嗤之以鼻,好在大家在寻宝路上都相互熟悉了,相处的也算是融洽。
拿起了菜刀,苏明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身后被满桌的瓜果蔬菜吸引住的商子倾道:“子倾,你去将秦奶奶过来,我们和她老人家一起过年。”
商子倾正准备去拿番茄的手微微一怔,身子僵硬在原地,心头猛的一暖,一股热流自眼眶中蔓延开来。
“子倾,怎么了?”见他没有反应,苏明远疑惑的上前询问。
却见他猛的低下头去,转身踉踉跄跄的朝着门外冲去:“没事明远哥。我,我这就去请奶奶!”
“这小子……”苏明远失笑的摇了摇头,转身拿起一块鲜肉,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他却认为,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尝到那为爱人洗手做羹汤的美好。看着心爱的人将你精心烹制的膳食一点点的吃下去,那种感觉是那样的温暖而又幸福。
自从回到苏家之后,他就很少下厨了。
脑海里浮现阿其吃到菜肴时那满面的宠溺与幸福,苏明远只觉的眼睛酸酸涩涩的。
麻利的将切好的肉丁放入碗中,苏明远接过下人递上来的番茄,手中的刀刃快速的切动着。
“怎么样?”
“嗯,少爷,你这蛋是不是太嫩了点啊,老点就更好吃了!”
“余其扬,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你吃着我做的东西,还敢给我挑三拣四!”
“少爷,阿其是老实人,当然说老实话了。不过……少爷烧的菜是这天底下最好吃的饭菜。”
……
含蓄在眼眶的热泪,在瞬间纷纷崩落。
长吸口气,苏明远随手抹去那狂涌而下的泪水,暗暗发誓,只要能再见到阿其,就天天做饭给他吃。
随手将油倒入已经发热的铁锅中,苏明远熟练的翻炒着,眼见那鸡蛋已然到了金黄正浓之时,苏明远却没有起锅,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番茄炒蛋,阿其喜欢鸡蛋老一些。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一道道佳美的菜肴在下人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自苏明远的手下出现。
香煎脆皮豆腐,阿其喜欢豆腐外松里嫩……
青椒木耳肉丝,阿其喜欢木耳烂一些,肉丝细一些……
桂花糯米藕,阿其不喜欢太甜,要少放甜汤……
……
伴着泪水迷蒙的双眼,苏明远定了定神,将最后一道菜肴盛盘装出。
长寿面——
细细的洒上葱花,十二月二十五日——小年夜正是阿其的生日。
往年他都会烧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给阿其,今年却因为这般局面而错过了。
那个傻瓜,若是没有他提醒,只怕早就忘了自己的生日。
死死的捧着手中的面碗,不在乎那滚烫的温度,苏明远只觉的自己的心口传来难以形容的绞痛,就连呼吸,都一点点的虚弱起来。
缓缓闭上眼睛,沙哑的声音在夜色中轻轻的响起……
阿其,生辰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慕容沣(疑惑):你确定我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五日,不是十一月二十五,或者是一月二十五,或者是其他的二十日……
笔笔(一个苹果飞过,塞住了慕容沣喋喋不休的嘴巴):闭嘴,既然度娘上没有说明,那老娘说你十二月二十五生辰,你就得十二月二十五日生辰,多一个月都不行。
苏明远(疑惑):你们怎么确定阿其一定是在二十五日出生的,不是二十六,或者二十七,再就是二十四或者二十三……
笔笔(嘴巴抽搐):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