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茶是一窍不通。不过,以前我听祖父说过,普洱茶叶的采收不仅关系到茶叶的质量和产量,还会影响茶树的生长。
普洱茶的采收分为春、夏、秋、冬四季,每年春天2月下旬到11月止都是普洱茶叶的采收期。2月到4月采收春茶,它的茶摘又依据早晚分为“春尖”、 “春中”、“春尾”,其中以清明节后15天内采收的春茶为上品,多采一芽一叶,芽蕊细而白。我们来到勐海时已经是夏天,夏茶是5月到7月间采收,俗称雨水茶,俗称“二水”。秋茶于8月到10月采收,称花茶,又称为“谷花”,茶质仅次于春、夏茶。冬茶很少采收,仅限于茶农适量采收自己饮用。
老王看我侃侃而谈,拍手称赞,他说以为我们是外行人,没想到懂得的也挺多。我其实对云南茶就知道这么多,再说下去就要露马脚了,老王这声称赞来得真及时,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打住。采茶的多半是寨子里的女性,或者小孩子,男人们偶尔来帮忙。女人们看到老王带了外人过来,她们热情地朝我们笑喊,让我们五个人过来一起帮忙采茶叶。
我们欣然走上前,但忽然全部愣住了,我、赵帅、廖老二和老王加起来才有四个人,女人们怎么说我们有五个人。我走在最后面,听到女人们的话,身后就掀起一阵冷风。惊慌地回头一看,木清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此刻正冷冷地盯着我。木清香肯定是个人,虽然体温低了点,但不至于冰得跟死人一样。廖老二老说人家不是人,搞不好是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所以才一直诋毁人家。
我们四个男人齐唰唰地看着木清香,木清香丝毫不紧张,反而镇定自若地对视着。廖老二看到木清香就大吸一口冷气,哆嗦了一阵,连话都讲不出来。我不知道木清香要干嘛,但现在要帮老王他们采摘茶叶,所以就问木清香有事吗,没事的话就一起来采摘茶叶吧。谁知道木清香不给面子,淡淡地说采摘茶叶应该是天刚亮的时候,太阳一出就应该停止采茶。
我没有背下残本茶经,但对经书上的内容有点印象,木清香的这个说法在经书上的确有类似记载:撷茶以黎明,见日则止。要是木清香不提,我根本想不起这段话,看来我还没有融会贯通,学以致用。木清香的话让老王他们有点不好意思,他们虽是茶人,但却算不上能手。我对木清香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她要干嘛,没事就一边凉快去。
木清香不懂我的意思,直勾勾地问:“你认识我?”
我头一次见到木清香就是在勐海,绝对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她,否则这么美的人儿怎么会忘记。我刚要回答,木清香却上前一步,她没有看着我,而是盯着畏畏缩缩的廖老二。我泄气地站到一边,果然是我自作多情,还以为到了云南就能有艳遇。廖老二身在福中不知福,木清香向他问话,他却躲到我身后,好像木清香会吃掉他一样。
“不认识,不认识!”廖老二紧张地否认。
“你不是说……”我差点想说你不是认识木清香吗,但又想起廖老二说回到青岛后要给我们看一个东西,到时候木清香的身份就真相大白了。
“说什么?”木清香追问。
廖老二抢着回答:“没什么,去采茶吧,走!”
没等我们回答,廖老二就一溜烟跑上了茶山,老王也迷糊地跟上去,只留下我和赵帅在原地站着。赵帅没走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冰美人,但他发现木清香从未看他一眼,所以站了一会儿也悻悻地离开了。我虽然渴望爱情,但对于神经兮兮的人提不起兴趣,所以就想告辞后也去采茶。
木清香没有理会我的告辞,却张口问:“你是不是来找金瓜人头茶的?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快离开,曼笼寨很快就要大难临头,到时候就算找到了茶叶你也逃不掉的。”
“为什……”我想刨根究底地问明白,但木清香总是不好好说话,丢下一句吓人的警告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因为木清香的忽然出现,采茶时我一直心神不宁,廖老二比我还夸张,他俩腿一直打颤,站都站不稳。我心说难怪廖老二没老婆,这么怕女人,娶了老婆没几天恐怕就得挂掉了。廖老二悄悄地问我,木清香后来说了什么,我如实回答,廖老二若有所思地皱眉,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对于木清香三翻两次提到的“灾难”,我和廖老二都没想明白,所谓的“灾难”到底是什么灾难。
快到下午三点时,老王和其他人就收工回去了,我们也跟着回去。不过,这些人采茶方式的确不对,不仅采摘时间不佳,就连采茶的手法也有问题。残本经书有云:用爪断芽,不以指揉,虑气汗熏渍,茶不鲜洁。故茶工多以新汲水自随,得芽则投诸水。这里的意思是说采茶时要用指甲掐断茶芽,不要用手指揉断,人的汗气熏染了茶芽,茶就不新鲜干净了。因此茶工们大多带着从井里新汲取的水,采摘茶叶后随即投进水中。可是,刚才采摘茶叶时,很多人都是直接揉断,也没人自带新汲取的井水。
当然,很多地方采茶程序都不一样,不一定非得按残本经书上说的那样做。不过,我刚才听到木清香提到采摘茶叶的时段不对,当时就想木清香不会和残本经书有关系吧。很快地,我们就回到了寨子,容不得我多想,寨子里一半以上的人就跟着李秀珠去埋葬李母,其中包括我、赵帅和廖老二。
下午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很多,森林里的远处却浮起淡淡的蓝光。没等我们走近,我就发现那不是蓝光,而是蓝色的鬼火——幽冥之火。在酷热的盛夏,山林里野坟墓较多的地方,往往会有忽隐忽现的、蓝色的星火之光,这就是俗称的鬼火。鬼火就是磷火,因为人的骨头里含着磷,磷与水或者碱作用时会产生磷化氢,是可以自燃的气体,重量轻,风一吹就会移动。
老王叫我们别害怕,因为寨子多年来埋了很多死人,所以森林里到了夏天经常有鬼火出现。有时不止是晚上,就连白天也能看到隐约的鬼火,整片森林都会被渲染出一层诡异的色彩。我和赵帅死要面子,硬说自己不害怕,其实怕得要死。我以为廖老二会害怕,因为他看到木清香都能吓得腿软,看到鬼火肯定直接晕了。谁知道廖老二对此习以为常,无视蓝色的鬼火,那牛气的表情跟刚才的他判若两人。
下葬的时候,男人们把绑来的一头猪当场杀了,然后把猪肉分给每个到场的人。我和赵帅本来不想要的,但是李秀珠说必须要,否则会倒霉一辈子的。李秀珠还给每个人发了五块钱,估计和猪肉有异曲同工之效,也是用来去霉运的。据说钱经万人手,阳气重,也许还能驱鬼辟邪。
鬼火一直飘个不停,人群一动,鬼火也跟着动,与人群寸步不离。我多这种自然现象有种莫名的畏惧,大概是见得少吧,所以少见多怪。下葬后,大家又搞了一些古里古怪的仪式,我们三个外来者像木头一样站在一旁,跟看表演似的。本来寨子里的人商量着把胡杰老人也埋了,但有人提出异议,他们说三个年轻人去请公安了,应该把尸体留着当证据。可是,又有人说杀死胡杰老人的不是人,而是鬼怪,否则不可能有人能把胡杰老人吊死在寨门上。
争论越闹越大,男人们血气方刚,差点儿就在葬礼上打起来。好在老王将他们劝开,一场争斗才避免了,否则不知道怎么收拾残局。直到我们离去,森林里的幽冥之火也没退去,我情不自禁地回头望着远处淡淡的蓝火,心想森林里一定埋了很多死人,否则这么大一片的鬼火是难以形成的。
回到寨子里,天已经黑了,我们和老王吃过晚就在屋里商量着找金瓜人头茶的事情。白天的时候,廖老二被木清香刺激了,所以急着把茶叶找到就跑路。虽然廖老二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但他对木清香有种难以理解的恐惧。为了快点找到茶叶,廖老二就说他等不及了,想要趁夜去妖宅再仔细地找找。
“你疯了,白天去都有危险,更何况是晚上?”我惊讶地说。
“如果那里有危险,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去都一样的。”廖老二诚恳地说。
赵帅不站我这一边:“这老头说得对,其实白天我们容易放松警惕,晚上反而会时刻小心提防。再说了,寨子里又没娱乐节目,连个电视都没有,难道一晚上三个大男人这么干坐着?”
我被赵帅说动了,一个晚上对着赵帅和廖老二坐着,我肯定受不了。说来滑稽,到曼笼寨这么久了,只去过妖宅一次。我们三个人都燃起激情,这一回带上了很多防身武器,还有照明工具就偷偷地溜出了寨子。为了避免老虎袭击,我们还带上了从黑那里借来的自制步枪,要是有哪只野兽不想活了,就喂它吃一把子弹。
夜里在森林里穿梭,我和赵帅都是新娘子上轿,但廖老二却说这不是他第一次了。在青岛水劳里,廖老二一直守着茶水不肯走,我就想到除了他爱钱如命,还有就是经历不一般。森林里虫鸟乱叫,不时地冒出野兽地咆哮,直叫人惊恐又兴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兴奋,可能是平淡日子过久了,对于这种荒诞的行为有一种说不出的向往。
准备到达妖宅时,我们远远看到妖宅附近有一道蓝光,朦胧又虚幻。我很快意识到那是鬼火,这道鬼火比起下午在森林里见到的要暗淡,恐怕只有晚上才能发现。但是,我随即停住了脚步,如果妖宅有鬼火出现,那么宅子是不是埋过死人,而且不止一个。
《醉神香》卷一《佛海妖宅》22。禽兽
若隐若现的鬼火在妖宅附近飘动,这种现象在乡野很常见,但出现在妖宅就不同寻常了。森林里的鬼火是因为曼笼寨埋了很多死人才形成的,妖宅萦绕在薄纱一样的蓝色鬼火里,这不就是明摆着说宅子也埋了死人吗。妖宅本身就很阴森,鬼火飘出来后就更吓人了,本来雄赳赳的我们这时都不由得踌躇不前。
廖老二为了壮胆,从身上摸出一个棕色的葫芦,然后饮了几口葫芦里的白酒。我二话不说就将葫芦抢过来,也往肚子灌了点白酒,胆子一下子就变成了熊胆。赵帅对酒更是爱不释手,我还没回给廖老二,他就把葫芦里的酒给喝光了。我们埋怨廖老二有酒不早点拿出来,谁知道廖老二居然说葫芦里的白酒是从老王家里偷来的。
老王免费供我们吃住,我还内疚没给老王好处,廖老二却顺手牵羊。不过这白酒不错,现在还能壮胆,所以就懒得再说廖老二的不是。喝了酒以后,我们就不再胆怯,三个大老爷们儿就径直地朝妖宅走过去。那时,我们带的手电都是要用五号电池的,曼笼寨连个杂货铺子都没有,所以一直没舍得用手电。今晚,我们把手电都亮,摸索着来到妖宅,心里祈祷着别遇到鬼怪,可是不看到这些脏东西又觉得很遗憾。
到了妖宅以后,我们借着鬼火的淡光,看到植物上还覆着斑斑血迹。起初,我曾怀疑那些不是血,而是油漆。可是,现在叶子上却有苍蝇蚊子落在上面,由此看来那些肯定是血,是血的腥味把蚊子苍蝇等吸引而来。这么多血,若是人的,那人肯定早就一命呜呼了。可能过了一天了,血的腥味加重了,我们一到妖宅就捏住鼻子。
“我操他妈的,什么东西那么臭?”赵帅骂道。
“是不是你放屁啊?”我大手乱挥,想把臭味扇走。
“放屁怎么了,我刚才放了几个,你都没说臭,偏偏这次就喊臭了?”赵帅面不改色地说。
我差点背过气去,正想回敬几句,廖老二却打断我们:“我的两个小祖宗喂,别闹了,这味道不是屁,很可能是尸臭味!”
我听了这话就没心思再斗嘴,忙问廖老二:“你确定吗,不会是你喝醉了,闻出岔子了吧?”
赵帅三分醉意地给自己辩解:“你看吧,我就说那味道和我没关系,廖老头,今天就交了你这个忘年交了!”
廖老二虽然不是茶中高手,但浸淫茶行多年,嗅觉和味觉灵敏,对于味道的辨识多少有点道行。我没闻过死尸,对那味道的认知全部来自于香港鬼片,没想到这味道竟有点像馊了的猪肉。不过我却觉得不对劲,妖宅的鬼火应该是来自腐化成泥的尸骸,既然都成泥巴了,肯定就没有臭味了。况且,我们白天来的时候什么味道也没闻到,至少尸臭味还没有这么浓。
想到这里,我忽然感到一丝寒意,莫非妖宅里有一个尚未腐化的死人。为了尽快找到金瓜人头贡茶,我们把老王家里的铲子、锄头、刨子都借来了,今晚就打算挖地三尺。现在想到妖宅可能埋了一个死人,而且刚死不久的,我的手心都冒汗了。不过来都来了,再打道回府就没意思了,难道知难而退,死人会自己消失不成。
方圆几十里只有曼笼寨,寨子里除了李母和胡杰老人,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去县城的三个年轻人都很机灵,又是捕猎能手,别说是彪汉,就是老虎也拿他们没办法。因此,不大可能是三个年轻人出事了,若一切顺利,他们明天就会带着公安们返回曼笼寨。公安不一定个个是精英,但至少比我们懂得破案,到时候凶手自然束手就擒。可是,如果不是寨子里的人,那到底是谁死在妖宅里,莫非是失踪的李老爹?
廖老二将手电放在一边,在废墟上踱步片刻,然后就选了个地方开挖。废墟虽然不大,但是要每一处都挖三尺,恐怕挖一个月都不够。因此,这种事情还是得碰运气,如果我们命中注定找得到金瓜人头茶,那随便选个地方都能挖到。赵帅和我捡起铲子分别在两个地方挖,宅子外面的虫鸟被闹出的动静惊起,一时间夜里的森林又热闹起来。
我才挖了几铲子,赵帅那小子就忽然大喊,说他挖到东西了。我激动地丢下铲子,拾起手电就往他那儿跑,几乎就要飞起来了。廖老二疑惑地放下铲子,好像觉得赵帅挖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东西,所以他显得十分的诧异。我们走到赵帅那里,举起手电一瞧,黄色的泥土里竟有几跟骨头,最恶心的是骨头还连着红色的血肉。
泥土里冒出一股又一股的恶臭,我刚才喝的白酒都想吐出来了,原来妖宅里真的埋了死人。赵帅原以为挖到宝贝了,当看到泥土里的东西,马上扫兴地把铲子扔到一边。廖老二叹了一口气,他说我们真是大惊小怪,都挖到一半了,难道还要埋回去。于是,廖老二把赵帅的铲子抓起,吐了口唾沫就接着朝下挖。这一铲子挖下去就溅起一大片血,密迷麻麻的蛆虫从渗血的土里爬出来,再一看土里竟还有豆腐脑似的脑浆。
廖老二忍着恶心挖到底,令我感到吃惊的是,泥土里埋的不是死人,而是一只死猪。死猪应该死了很多天了,它的尸骸都生了虫,土里的蛆虫起码有几百只。廖老二有点失望,他往下挖不到别的了,这才停住了手中的铲子。死猪被翻出来后,已经睡着了的苍蝇蚊子都被吸引出来,全朝死猪的尸骸上涌去。
“快把这头猪埋了,这他妈恶心啊,谁这么缺德,居然把死猪埋在这里!”赵帅捂着嘴叫道。
我把地上的铲子踢过去,朝赵帅说:“你去埋吧!还以为你挖到宝了,真是白费力气。”
廖老二沉思片刻,轻声说:“不能怪小赵,妖宅的臭味肯定是从这头猪身上发出来的,搞不好妖宅里不止这一只死猪,恐怕还有其他的。”
我听了廖老二的话,心里就犯怵,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