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坐在枣树下,我在冥想一些关于梦的事情,老太太已经第七次站在门口探望了,似乎她在担心时辰过了尸体送进来会不吉利,而我对于这些毫不忌讳。
在我们吃过饭后我在门口站了一会,我不敢走远,因为老太太吩咐过,让我等着那些送殡的人过来,我一直无聊地等候着,终于在黄昏之前看见一群人急匆匆地抬着一个架子来到祭堂,白布下的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尸体,我引导他们把尸体摆进了十号屋子,随后老太太才从屋子里出来,我想她大概是睡着了,看上去瞌睡还没有全醒,她出来之后那群人中其中的一个走过去与她交谈,看得出来她们谈得很好,大概几分钟后那些人走了,老太太开始把我叫到跟前去,她说门不用锁了,当时我还在心里取笑老太太,短命鬼就要锁门,年纪大的就不用锁了。随后她让我去睡觉,我对此很疑惑,但是不等我问她就说今天晚上要起来看守尸体,因为上次丢失尸体的事情,引起了上头的高度重视,我没有埋怨什么,终于明白为什么不用锁门了。我正打算转身,她又叫住了我,可能她有自己的想法,她说这次葬礼后她将分给我一些钱,我想这次是碰上了有钱人,她的表情曾一度地这样喜悦。我对她善意地笑笑,我说:“你随时可以来叫醒我。”
我开始回到我的屋子里去睡觉,顿时我又想到也许阿贵一会会来找我,但同时又想到老太太一定会阻止他来叫我,事实上也是这样,在晚上没有人来打扰我的睡眠,我睡得很好,虽然上床的时候想到了那个巫婆,但那只是瞬间而已,很快我就睡熟了,也没有做梦,一直睡得很安稳,直到老太太来把我叫醒,那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满天都是星宿,空气有一点冷,我穿上了后祖父送给我的牛仔衣,我感觉到很新鲜,大概是睡眠睡足了,感觉整个院子里空气清新,老太太一直站在门口等着我,然后我们一起走下去,她说我们只用守今晚,到了明晚就有人来看守了。“只是一个晚上。”她反复重复着,我也说了许多的客套话,她似乎是在同情我,或者也在同情她自己,我们都是与死人打交道的人。似乎这真是一个愉悦的晚上,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我和老太太就坐在一号屋子门口,屋里点着灯,她讲一些她小时候的情景给我听,她说那个时候这里有很多的树林,很多的鸟和小动物,虽然她描述得极其清楚,但是我无法还原那个画面,毕竟我没有经历过。随后她讲古时候的印度教派给我听,对此我极其感兴趣,但是她讲的又不是很通透,很多都说不清,我问她到底有几个教派,她说她是知道的,只是现在年纪大了忘记了。我们说起人的生死轮回,当然她并不是非常情愿讲这些,只是我故意在引导着她讲这些,因为我很感兴趣,她说在印度有六道轮回,但是她同样说不清是哪六道,一会她又说是五道,这让我觉得好笑,并且感到迷惑,我在心里想等我的后祖父来的时候,我一定得问问他这些,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因为他也是一个教徒。风在夜深之后刮得有些猛烈,老太太的白发被吹了乱闪,地上出现一些散乱的影子,她问我有没有熬过夜,我说当初我在墓园的时候常常熬夜,有时候一整夜都不闭眼睛,这时候,她的笑很慈祥,她绝对相信我说的这些话,我们就这样坐着不知道又过了几个小时,我开始讲一些日本人的行为给她听,但是渐渐地我发觉她在打瞌睡,所以我便停止了这个话题,随后我让她去睡,但是她拒绝了,不过她在我看来已经一百多岁了,当然这样说有些夸张,不过我想也差不多那么老了,所以我坚决要求她去睡一下,在我保证我不瞌睡的情况下,她终于决定去睡一会了。
就这样她去睡了,临走的时候还吩咐我一定要看守好,我同样向她保证,于是她进屋去了。
我独自坐在一号屋子的门口,眼睛一直盯着十号屋子,特别是屋顶,不然的话又要被人用滑轮把尸体给吊走,我开始自己为自己设陷阱,我设想有人挖地道来盗尸体,但是这样的想法并不成立,哪有那么高水平的偷尸人,我独自坐着除了想这些事情之外,我还能够做什么呢?难道我保证过不睡我还能够去睡吗?并且我已经没有任何的睡意了,即使现在给我去睡,我也不一定睡得着,我开始想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又一件扯着一件,一个人连着一个人,所以后来渐渐地有些伤感,直到我不再去想。在1942年以前的那些记忆多半是模糊的,而往后的又太过于残酷,只有残酷这个词语够格,因为那个时代的日本人缔造了禽兽般的行为。
我渐渐地也开始有些累了,大概老太太是过于疲劳了,所以她睡得很熟,渐渐地第一轮瞌睡开始来侵袭,我起身走动了一下所以就消散了,但是第二轮侵袭来临的时候,我已经疲倦了,我懒得再起来去走动,所以只好静静地坐着,看着屋顶和门,同时我期待着天快些亮起来,就在瞌睡轮番侵袭的时候,突然一声门响惊到了我,我立即打起精神来坐着,一定是十号屋子的门开了,因为老太太吩咐过不要锁门,而此刻的风又大。我并不打算去关门,但是片刻间我想起了那些整夜游荡的野猫,它们都其饿无比,我开始幻想到一些拖食的镜头,所以立刻站起身打算去把门关上,站起身后才感觉到怯弱,在自己嘲笑自己胆小鬼之后我又鼓起勇气去把门拉了过来,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伸手过去的时候我并没有自己吓自己,因为除了自己能够吓到自己外,别的都是次要的,我知道恐惧来自自己的思绪,在关门的时候我想到的是市场上的烤鸭店,我在想那里坐着三个人,一个是我、另两个是阿贵和阿路丙。
关上门之后,我刚打算坐下来,忽然之间又是一阵风又一声门响,我抬头一看,模糊地看见十号屋子的门又开了,我大步走上去,还来不及自己去编制恐怖的情景我就走到了门口,这一次我伸手去拉门扣,突然感觉门扣不在了,心开始有些慌,但是很快门扣消失的念头就结束了,因为我抓到了门扣,并且把它拉了过来,这次有一点吃力,但是现在风有点大,这很容易理解。
黎明来临的那段时间天空中几只野鸭轮番哀嚎,我坐在凳子上抬着头去看,但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叫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悲惨,眼看着天就要亮起来了,黑幕正渐渐地淡去,此时,十号屋子的门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我开始很敏感,因为我并没有感觉到刮风,我虽然站起来但是并没有急于去关,通过一番心里斗争之后,我还是又走到了十号屋子的门口,这一次我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我伸手去摸门扣的时候,突然想要看看尸体是否完好地躺在木桌上,顺着自己的想法我把头转了一下,一个白影子站在里面,顿时我浑身冰冷,用力将门拉了过来,我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景象,只是感觉到自己双手双脚都在冒冷汗,我打算找点什么木棍之类的东西来把扣子杠住,我开始弯着腰在地上搜索,很快一小根木棒就被我捡起来折断了,可是正当我站在门口要把门扣杠住的时候,门唰一下又开了,我情急之下吐了一口唾液,用力抓住门扣把门拉过来杠上,吐唾液是从我祖母那些学来的,小时候要是我在晚上被什么吓到的时候,我祖母就做这样的动作,来为我消除霉运,现在想起来我从小就对这些很敏感,但是都不忌讳,我总是平安无事。
除了风之外,没有什么能够把门推开,这在逻辑上是成立的,我总感觉这天夜里的事情有些蹊跷,门一共开了四次,但是并没有很快陷入这个困境里,因为我还要保持清醒等到天亮,再过一个小时天一定会亮起来,我开始分析多大的风能够将门吹开,当然,这只能是转移思想的念头,这毫无意义。我把两只手伸进我的牛仔衣口袋里,这是一件崭新的衣服,我的心情一直因为这件衣服而激动。我渐渐地又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天黑我便不敢到门口去撒尿,而现在长大了,我可以一个人守着一具躯体一晚上,这难道真的与我是盗墓贼有关吗?一想到盗墓贼这个称号我就浑身不自在,对于前世与今生的联系我真的想把它理解透彻,但是,有些意识虽然在来临的时候很强烈,但是思想的不持续令我的好奇心又大大减弱;我虽然极力想见到自己前世是一个什么样子,可越是我去单独想这些的时候却越是毫无头绪,而在平常的生活中,比如在夏天出着太阳的时候趴在地上,瞬间天气变换,云彩遮住了阳光,大脑里的思绪便会在这瞬间产生晕眩,然后大部分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在脑子里闪过,知道那就是所谓的前世画面,但是想要找到根据却又毫无头绪;这大概就是人体内心与外界,在必要的瞬间一些物质达到平衡或者共满的时候产生的幻像,即是所谓的心音交流,或者理解为介质反应,比如梦里的那些场景太多是根本就没有见过的,而且在清醒的时候是无法想象的,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是那样的一种形态,而最终我们却在梦里一次次地把这些场景变换揉捏。
总之我越是长大就越是对这些事情产生好奇,并且感情极其强烈。
第四十二章
当第一缕曙光射进这个古老的院子时,我的整个身体都已经筋疲力尽了,这样彻夜的守着一具尸体还真是头一回,我进到屋子里把桌上的油灯吹灭了,我没有打扰到老太太的睡眠,我连走路都很轻,但是在我刚要出来的时候她却叫我了,这时候她醒了过来,我说:“太太,外面天已经亮了,我要去睡觉了。”
“好的,你快去睡吧,我…睡熟了……本来我不打算睡那么久的……”
“昨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得上去睡了。”我说着便朝外走,她似乎还有很多表示谦意的话要说,但是我已经不想听了,我的精神状态极差。我径直朝我的小屋走去,我来不及洗脸脚就上床了,因为我的眼睛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整个身心都处于迷惑状态,我爬上床只用了几秒钟就睡着了,容不得脑子再想半点事情。
在我睡熟之后我不知道祭堂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这一天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的事情,我的整个脑子都疲劳过度,我睡得很熟,其间一直没有醒过,我的朋友也没有来找我,这一天的时间像变魔术一样,我突然间睁开眼睛已经是傍晚了,我还是在床上赖了一会床才慢慢地爬起来,待我出去的时候阿路丙和阿贵都坐在枣子树下,他们说老太太不允许他们来打搅我睡觉,所以他们都没有来吵我,一直在这里等我,随后我下去吃饭,老太太特意做了一点肉,对此我很感激,在我吃过饭后我问老太太是不是要我去叫老牧师,她说在我睡觉的时候她已经叫过了,过一会老牧师就会过来。我开始想她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大概是走了一整个早上才走到,然后又走了一整个中午才走回来,她说由于人手问题所以只有明天才能去找化妆师了,并且这次要找一个女的化妆师,但是这方面的人手又很紧缺,按老太太的话说这得看死者的运气,顿时我和阿路丙、阿贵都笑了起来,我想人都死了还要什么运气呢?
这天晚些时候老牧师来了,我一直待在祭堂里,阿贵和阿路丙也一直在这里凑热闹,老牧师笑着说:“这时间真快,我们转眼又见面了。”
“主要是要有人死,没有人死我们就见不到面。”我笑着说。
“这是什么逻辑呢?”
“逻辑就是我们都是为死人办事的人……”
老牧师笑了起来:“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我成天的待在这个空气紧张的园子里,除了想这些,我几乎没有事做。”
“你可以读一些书。”
“也许吧,也许我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识字了。”
“是吗?那很好。”
“我的朋友们做了我的老师。”我看看身边的阿贵和阿路丙。
我为他介绍了我的新朋友阿路丙,阿路丙算是话多的孩子,他很快就和老牧师聊开了,老牧师也愿意和我们几个孩子混在一起。在他去做法事的时候,我们就在门口看着,我看着他绕着死人转圈,我在想他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我简直无法想象这多少年来他一直做着这个行业,一直研究这些能为死者超度的经文。当天渐渐黑下来之后,我让阿贵和阿路丙出去玩,但是他们都不想去,我们一直在祭堂里坐着,有时候猜想死者是个什么人,有时候互相讲一些奇怪的故事听,有关鬼魂的故事从他们俩的口里轮番上阵,也许这个镇上真的聚满了各种人物,他们都不属于正常的人群。
今天晚上我睡得并不好,主要原因大概是我一整个白天都在睡觉的原因,当阿贵和阿路丙走了之后我就回我的小屋了,老牧师一直在十号屋子里,大概他们要守通宵,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是产生一些怪异的想法,或者根本就是意识,它反复在醒与睡之间折磨着我,我无法平静下来,我似乎独处与茫茫的深渊里,找不到任何的出路,看不见阳光,一种哀伤的情绪束缚着我,这如同那天晚上我和阿路丙在路上遇到那个巫婆之后的情形,一切的幻觉在这个晚上让我的内心急噪,若有若无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地近乎于咆哮在我的幻觉里,失落的我犹如一片野外受霜的干草毫无挣扎之力……
黎明的时候我起身出去上厕所,这时候老太太已经起来了,我看见她站在十号屋子的门口,当我从厕所里出来之后,我也来到十号屋子的门口,老太太问我是不是睡好了,于是我点点头,她说她要去找化妆师了,大概下午的时候会回来,要是不回来就让我自己做饭吃,我点点头,随后我看见她空着手出去了,我没有了任何瞌睡,我希望这是一个晴天,我期望太阳快些出来照着这位操劳的老人。
我站在门口和老牧师聊了一会,我问他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睡觉,他说:“报酬给得多,所以事情要多做一点。”
“多做和少做真的有区别吗?”我们俩就站在门口,也没有找个地方做下来,因为此时到处都还是冷冰冰的。
“区别在于你信和不信,信则有意,不信则无意。”
“你真正地见过鬼吗?”我似乎越来越放肆。
“没有。”他摇摇头。
“我最近总遇到有些奇怪的事情……我想对你说说。”
“当然,我愿意为你分担任何事情。”我们就那样站着,由于有人出进我们只是挪动身子一下。
“前天我和阿路丙打算去他上班的地方,但是在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个老太太,大概有六十多岁,她让我们帮她抬一个木箱,结果我们帮她抬了,哪知她的声音渐渐就变了,到后来她的声音变得极其恐怖……”我突然觉得那种恐惧又重新压到了我的身上。
“你接着说啊。”老牧师聚精会神地看着我。
“她给我们讲了一个恐怖的故事,她说在他们镇子里有一个爱化妆的孤独老人,那老人住在一间废铁皮搭的破屋子里……”我说着,这时从屋子里面走出来一个小伙子,大概二十来岁,他与我们一起搭上了话,他说:“你说的住在废铁皮搭建的屋子里的老人已经死了。”
“是的,那老太太也是对我们说她死了。”我说。
“这不,就躺在这吗?”他顺手朝屋子里指了一下,挤了一下眉毛。“她就是我们镇上爱化妆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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