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嫁给了程皓老弟,肯定是个傻妹妹。对吧,宝花婶子。”
“放你娘的猪狗屁!”宝花姨妈笑骂道,然后,她转回头对我说道,“如果你像你爹那样找个乡下姑娘做老婆的话,我肯定给你物色一个漂亮的姑娘。”
“那姑娘该不是秀荣妹子吧!”李金顺也凑了过来。
“要是俺秀荣没有对象的话,我会设法撮合这门亲事的。”
听了宝花姨妈这句话,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因为我压根儿没料到她说出那样的话来,所以赶忙低下了头。这时,李银顺问道:“宝花婶子,能不能告诉我们,秀荣妹子的对象是谁呀?”
“凭你们这两个挨鞭子的畜生也想知道,滚!滚一边去!”
“不会是我吧!李金顺脸上显出愚蠢的笑容。
“你们这两个狗娘养的!再他娘的瞎说八道,看我不让你们打一辈子光棍?”
这对孪生兄弟看了看宝花姨妈愠怒的脸色,便不再言语了。
这时候,我舅妈走了过来,说:“宝花,你何必理会两个臭无赖呢?”
晚饭之后,舅妈一直忙里忙外,没有片刻空闲。后来,村里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涌进了这个小院子,她就显得更加忙碌了,至少她招呼着那些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女人。现在,她把宝花姨妈带走了,伟杰姨父也穿过人群向舅舅那边走去。
我知道,舅妈和宝花姨妈是亲姐妹。而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进了屋,看得出,她们要商量什么事情。
是的,我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这样舒畅。也许是由于父亲带着我离开红岩村,我就一直生活在可怕的阴影里。现如今,我重新回到这个小山村——我童年的家园,而且与这儿的人们一同欢乐,真是开心极了。
正当我无法驾驭自己思绪的时候,却听到我表弟的喊声:“真是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
“玉良,我早就说过,村里热闹的场面离开你,就没意思了。”李银顺的脸上挤出愚蠢的笑容。
“这小子总拿咱哥俩儿开涮。”李金顺说。
“这样说很好!”李玉良伸手拍了拍金顺的肩膀,之后,他转回头对我笑道,“程皓,咱们终于见面了!见到你,我觉得我应该高兴。是的,小的时候,咱们俩差不多天天打架。”
我看了看他,笑了:“挂彩的常常是我啊!”
“你却从不认输,而且屡败屡战。”玉良说,“不知什么原因,我觉得你生来就是我的对手。”
“我可不想成为你的对手。”我说。
“程皓,你是不是认输了?怕我哥了?还是担心自己的眼镜被打碎?”玉梅笑容满面地说,“我觉得,你们应该成为好朋友。”
“在我看来,对手往往是最好的朋友。”玉良用刀子般的眼光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
然而,我却觉得他的眼光跟猫戏弄老鼠时眼睛所发出的光差不多,他说话的口气似乎包含着他自己的满腔敌意。尽管如此,我还是保持友好的态度跟说笑着。也或者说,我对于儿时的不愉快的事情早就不在乎了。没错,我和他应该成为好朋友。
话虽然这么说,但却还像小时候那样,我并不希望同他的眼光相遇。也许是由于这个人一张笑脸后面有着最冷酷的眼光,而且他能够让自己像狐狸一样狡猾,恶狼一样凶狠。他喜欢利用人的弱点来控制他人的意志,或许正因为如此,我们经常打架,是的,每一次,他都毫不费力地把我打败,可是不肯认输的我总要跟他决战到底。
他的确是个胜利者,但却没有一个朋友;我呢,能够与其他孩子们和睦相处。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笑了。
“你笑什么?”玉梅问。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
“你并没有改变多少。”玉梅笑着说,“如果硬说你跟小时候有什么不一样的话,我觉得你只是让自己戴上了一副充满学究气的眼镜。”
“是吗?”
“你这个人就是不诚实,脸上老带着谜一样的表情。”
“实际上,我这个人还是蛮诚实的,只要你把我当作一个好人看待,就行了。”我笑着说。
“是吗?”玉梅说,“你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要是你叫我一声哥哥,你就不难发现我这个人更喜欢与他人和睦相处。”
“程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有几个漂亮的妹妹?”玉梅笑嘻嘻地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跟漂亮的女人打交道,就是想方设法要她叫你一声哥哥。”玉良不怀好意地说,“作为一个才华出众的男人来说,身边相随着几个傻妹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玉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哥哥,这才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程皓,我是说,如果你叫我一声嫂子,咱们也会容易相处的。”说到这里,她的眼光落到蹲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表哥身上,又继续说道,“我说,东民,你应该把咱们俩订婚的事告诉你表弟。”
表哥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仍然低着头抽烟。看得出,表哥对于玉良兄妹的到来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充满热情,而是一副冷漠的神情,甚至也没有抬起头看两兄妹一眼。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因为晚饭之后,表哥就一直闷闷不乐坐在这儿抽烟,很少跟别人说话,似乎有着想不完的心事。更确切地说,他对于周围的吵吵嚷嚷的人们视而不见,活像一个木头墩子被安置在这里似的。
在我看来,表哥还是喜欢我的,虽然我和他仅仅交谈了几句话,但是我并没有感觉到由于十多年没见面而使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刚来到红岩村,还不知道表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更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相反,我的表弟却异常活跃,正像一只快活的小猴子,这儿呆一下,那儿呆一下,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而且常常令人捧腹大笑。
玉梅又接着说道:“至少也该让你的表弟知道咱们两个人的关系吧!东民。”
我看着表哥,他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而且也没有抬起眼光看她一眼,但见他弓着身子巴不得有个地缝钻到地里面去。于是我说:
“我看,你还是叫我哥哥吧!”
“那不成。”
“要不然,就直呼名姓吧!”
“这还差不多!”她的眼光又落到表哥的身上。
“要我说,叫嫂子好吗。”李银顺高声嚷道。
李金顺赶忙说道:“你没看到东民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他不高兴跟我有什么相干,我这么说,不就是惦着那杯子喜酒吗?”李银顺说。
“你们这两个王八羔子,要是不再老娘面前瞎说八道,喜酒保管你们喝个狗!”宝花姨妈从屋里走了出来大声说道。
舅妈则径直走了过来,说:“你们两个臭小子乖巧的话,婶子会让你们喝喜酒的。”紧接着她又对玉梅说道,“梅梅,咱们到屋里去,好好跟婶说说话。”
“程皓,我跟你舅妈到屋里去了。”她犹豫了一下,之后,便很认真地对我说道,“与你说话,真是有趣!”
她们走了之后,我不得不再一次面对玉良。是的,从一开始,他的眼光就落到我的脸上,压根儿没有离开过。有着浓浓敌意的目光正如两把锋利的钢刀——一刀接着一刀解剖着我的身体,甚至于把我的心血淋林地拿出来,而且赤裸裸的在他手里把玩。很显然,他并不欢迎我的到来。
因此,我只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静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正在压抑着自己。也或者说,他还不能把郁结心里的痛苦完全发泄出来。很快,我像小时候那样习惯了他的不怀好意,甚至是恶毒的目光了。
现在,我们两个人默默地打量着对方。我仿佛看到了两个相互扭打的小孩童,在尘土飞扬的地上翻滚着。渐渐地,他握紧了双拳,正像拳击运动员那样寻找机会以便打倒自己的对手。只可惜,他的对手太冷静了,就好像风平浪静的海洋浩淼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那倔强的目光越来越凶狠、冷酷了。
也许他太自信了。凭着这双犀利的目光打败了无数敌手。是的,我决不会在这样的眼光下面乞怜自己的生命。就这样,我顽强地对抗着那双无情的目光,我们似乎搏斗了许久,就好像几个世纪过去了。
最后,我胜利了,因为他的眼光移向别处,紧接着,他对着我不自然的笑了笑。
我们两个人的双手也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周围的年轻人满腹狐疑地看着我们,直到我们的双手握到了一起,而且脸上显出了笑容,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李金顺说:“你们刚才的样子,好吓人哪!”
“我希望他们成为好朋友。”表弟说。
“我早就说过,城里人是能够跟咱乡下人友好相处的。”李银顺手舞足蹈起来。
“你们说得太好了,我非常乐意给你们留下一个好印象,而且也希望在这儿度过一个快乐的暑假。”
紧接着,我又对玉良说道:“我们应该成为好朋友。”
他却笑道:“我倒希望咱们是敌手,因为你是一个刚勇的斗士。”
他的话音刚落,身旁的一个人开口说道:“你小子太骄傲了,总是狂妄的不得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玉良哥就爱自以为是,反正,男子汉的魅力就是这样表现出来的吗?”
“二叔,你也来了?”李玉良并没有看那个人一眼,因为他仍然看着我。
站在中年男人身旁的年轻姑娘继续用清脆的声音说道:“这样热闹的场面,我爹能不来吗?”
“玲妹,我有点糊涂了。也许我真的不了解二叔。”他转回头用那种向人请教的口气,冲着那个中年男人说道:“二叔,对于一个仙形道体,安贫养性的人来说,误入繁华之地,不免有一些感慨吧!”
“你小子越来越出息了,连二叔都不放在眼里了。正像你所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在聪明人面前,不要把自己当作拿破仑或曹操。”
“诸葛亮终究没有成为神仙,也许是由于他觉得一个男人的身上应该有点铜臭味。”玉良说,“要不要我来提醒你——光灿灿的如来佛也是有狐臭的。”
“是吗?”那个中年男人很有耐心地说道,“愚蠢的小丑尽管把自己打扮得光灿灿的,但却赢不得美人心。”
“说得很好,二叔。”玉良说,“我是个小丑,那是因为我确信王八蛋是叫人长寿的宝贝。”说到这里,他竟哈哈大笑起来。
实际上,我早就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是谁了。他名叫李胜坤,是胜天大叔的亲弟弟。我清楚地知道,在红岩村,他跟我父亲相处得罪好,而且一块在村里教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和他一块来的年轻姑娘应该是他的女儿——李玉玲。我记得她比我小四岁,当年,我父亲带着我离开红岩村的时候,她还不停地哭过哩!
现在,这个姑娘正在出神地看着我,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充满着天真和稚气。很容易看出,玉玲是个落落大方的姑娘,尽管她没有玉梅漂亮,但是,她脸上的笑靥却散发着妩媚诱人的光彩。至少使人感觉到跟她在一起肯定是相当愉快的。
她终于说道:“你笑什么?程皓哥。”
“我想起了你大声泣哭的样子。”我笑嘻嘻的说。
“你……”
“你这小子,每天都要俺这丫头哭上几回哩!要不是我喜欢你,我早就打你屁股了。”胜坤叔朗声说道。
“爹,你……”李玉玲红着脸嘟哝道。
“哈哈哈,程皓,”玉良说,“告诉我,是不是喜欢女人眼泪的男人才算得上出色的男子汉?”
“别理他!玉良哥就爱瞎说八道。”玉玲抬起头对我说道。
“唉!只可惜不是林妹妹。”玉良看了她一眼,转回头对我说道,“程皓,你抽烟吗?”
“我不抽烟。”我淡淡地回答。
李胜坤冷冷地说:“你是不是想告诉程皓,不抽烟的男人是天底下最没有出息的男人。不错,你二叔就是一个没有出息的男人。”
“抽烟能增强男人的自信力!”金顺、银顺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时候,玉良掏出了一盒香烟,随手分发给周围的人们。金顺、银顺也赶忙凑了过来,说:“玉良老弟,这样的好差事,可别忘了我们两兄弟。”
“那好,你们就来过过瘾吧!”玉良抛给孪生兄弟两根香烟。
这对孪生兄弟忙不迭地把香烟接在手里,脸上顿时流露出傻呵呵的笑容。
此时,我的表弟凑在玉良的耳边,用低低的声音问道:“玉良哥,那件事怎么样了?”
玉良刚要说话,却听到我舅妈对着院子里的人们大声说道:“大家静一静,听我俺来讲几句话,今天,外甥儿来到俺家,俺一家人非常高兴。看得出,村里的人们也都喜欢俺这个外甥儿。俺知道,村里的人们一直关心着东民和玉梅的婚事,这叫俺特别高兴,那么,我就来告诉大家,忙完这几天农活,俺要他们到乡里办结婚证。当娘的最大心愿是亲眼看到儿子把媳妇娶回家,并早一点抱上小孙孙。”
舅妈话音刚落,院子里便欢声雷动,大家的情绪一下子高涨了许多。
我低下头,看了看表哥。但见他低着头,一声不吭,那样子就像在另一世界似的,因为眼下所发生的事情全与他毫不相干。莫非他对这桩婚事不满意?抑或他另有心上人。很显然,李玉梅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而且院里的人们对她也很有好感。
总之,我只能怀着疑惑的心情看着说说笑笑的人们。看来,表哥必有难言之隐。
我环视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因为这些人(除了表哥)仍然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正在这时,王伟忠声音沙哑地说:“还好,那家人一个都没到!”
他话音未落,舅妈很不高兴的说道:“你干吗要说令人扫兴的事情?”
他们话到底什么意思?因为我刚刚来到这里,对于村里的事情一概不知。再说,我又不是一个善于打听闲事闲非的人。
也许不久以后,我就会知道一些事情的原由,甚而至于了解到表哥的苦衷。
我觉得,她悄悄来到我身旁,轻轻地问:
你在想什么?程皓。
没什么!我冲着她笑了笑。
确切的说,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师,而且还是我们班的班主任。是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不知道她是我的好朋友高骞的姐姐。
过了一会儿,我问:你真的爱他吗?
谁?她有点惊讶地反问道。
那个掷铁饼的人。
怎么?你也这么称呼他。
高骞认为这个称呼很合乎那个人的性格。
是吗?她抬起眼光看着我。
你不应该这样看着我。此时,我的眼光又回到在操场上做这个中运动的同学身上。
别忘了,她非常平静地说道,咱们只是不谈恋爱的好朋友。
是的,我们相处得非常愉快,况且她又是一个使我从可怕的阴影之中走出来的好朋友。
玉玲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你在想什么?程皓哥。”
“我,我没想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道。
没等玉玲开口说话,李玉良高声喊道:“大家听我说一句话,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院子里的人们一下静了下来。似乎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李玉良讲下去。只听她说:“我告诉你们,敏慧答应嫁给我了!”
“什么?你说什么?”宝花姨妈抢先问道。
“我说,敏慧答应嫁给我了。”玉良一字一板地说道。他说完这句话,转回身,向门外走去。
院子里的人们全部惊呆了,就好像一下子陷入可怕的噩梦里。过了好一会儿,宝花姨妈那声嘶欲裂的喊叫声在空中回响:“怎么会这样呢?不可能,不可能!”
院里的人们也终于清醒过来了,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胜天大叔身上。但见他像遭了雷击似的。
过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