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听到张桥村张家,裴寂也不会想到十多年前的这份旧交情。
这事还真是让人棘手。
这份交情并不深,但身为皇室,对待普通的百姓,却不能用忘恩负义来对待。
如果这件事情不考虑以往的旧交情,那就是朝廷的不是。
可事情闹的这么大,若是考虑了以往的旧交情,其他数百个村子的百姓又该如何?
张老爷子已经不在了,以张家父子的个性,若是这次朝廷偏袒了他们,他们会不会更加的疯狂?
若是让他们扒出了以往的交情,会不会以此作为要挟,从此便无法无天?
还真别说,以张家父子干出来的这种事情来看,还真有这种可能。
“陛下,这是两个阶级的问题,但也是一个村子对数百个村子的问题,臣认为,此事必须要从严,从重的处理,朝廷必须要利用这一次的事情,给某些人敲响警钟,否则随着旱情的加剧,这等事情会越来越多。”思虑再三,考虑到种种问题,魏徵站出来进谏道。
魏徵并非谋臣,但让一个直臣说出谋臣该说的话,这似乎也印证了当下局势的危险性。
“臣倒是觉得,钟家是直接动手的,张家虽有坏心思,但并未真正的出手,所以在处置钟、张两家的时候,可区别处置。”房玄龄也点了点头。
但与魏徵不同的是,他必须要考虑张家过往对大唐的旧情。
虽然情谊小,但这事朝廷必须要记着,不能让人觉得朝廷不讲情面,也同样不能让人觉得,有了朝廷的情面,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善!”李元吉也比较倾向于站在百姓这一侧,主要是这两个地主做的实在太过分了。
魏徵与房玄龄的建议,正好符合自己的心意,继续吩咐道:“钟、张两家要分别处置,马五配合,此事就交给魏卿处置。”
“臣徵遵旨!”魏徵连连拱手应下。
魏徵是个聪明人,这事交给他去办,没有问题。
魏徵也很清楚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特别是在裴寂的提醒和房玄龄的建议,以及自己的叮嘱过后。
若是还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那历史上的魏徵,怕也是那徒有虚名之辈。
显然魏徵并不是那徒有虚名之辈。
当下的局势,没人比魏徵这个中立者能看的更清楚。
张桥村与李河村的械斗事件,说小了只是两个村子为了争水而发生的械斗,但说大了,这事若是处理不当,怕是会让其他地方纷纷效仿。
虽然天下间吃相这么难看的地主不多,但终归是有的。
而那些吃相好一些的地主,最终的目的也是一样的。
对于这种大环境,自己当下无力去解决,但也必须要狠狠的敲打一下地主阶级,最好能让他们收敛着点。
说实话,当下这种感觉很不好。
这种体制之下,危难之际,百姓第一个想到的是地主,而非官府。
从某个层面上来讲,地主的存在,也削弱了官府在民间的影响力。
而皇帝其实与地主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无非一个是低级别的剥削家,一个是高级别的剥削家。
但李元吉却始终认为自己与那些人不一样,地主制是限制社会经济迅速发展的一道坎,要想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就必须要跨过这道坎。
虽然很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有些时候,李元吉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但还是要试着做出一些改变。
处理完了这件事情,李元吉心中一直思考着的另一个问题,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先提出来,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
“朕欲将皇家财政与国家财政分开,以此来避免皇家无休止的耗费国库钱财……”
第二五二章:人狠话不多()
“朕看了下,皇室每年的开销就在万贯以上,倘若将这些钱用于国家建设,足可以建起一条从长安至潼关的水泥路面,这还是在没有大肆修建宫殿的情况下的开销,假以时日,朕不敢想象。”李元吉做出一副长远打算的姿态,继续说着:
“朕此时将他们分开,不仅可以让国库少支出一些,同样也可以为后代做出表率,有钱可以随便花,但那只能是自己的钱,国库的钱,那是用于江山社稷的。”
“陛下能有此心,臣替万民对陛下表示衷心的感激,但陛下却忽略了一点,国家的便是陛下的!”裴寂先是表示感谢,紧接着提醒道。
小子,玩的差不多就得了。
你一皇帝,整个国家都是你的,随你怎么折腾也没人敢说什么,何必要这么玩呢?
李元吉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暗道古代的帝王真是不好当,想当个享清福的明君,还特喵这么多事,还不如自己搬砖来的痛快。
“朕的意思是,国库的钱只用于江山社稷,皇家的开销,自行解决,目的并不是将皇室与国家分开,而是给后代留下一个规矩,莫要因为贪念而坏了江山社稷。”李元吉连忙解释道,似是担心他们会再说什么,直接说道:“太平坊是朕的,水泥作坊也是朕的,镇北的印书作坊也同样是朕的,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一年到头也有不少的收入,足够皇室开销的了。”
李元吉的想法最终也只是停留在想法上面,下面的四位重臣也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答复。
李元吉也没有继续追着,反正说是跟你们说过了,那些东西都是朕自己的,朕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朕不用国库的钱,难道你还能逼着朕用吗?
当然,李元吉的目的其实是……
……
李河村与张桥村,两个相距五里之远的村子,因为相邻灞水前后,因此而将其联系在一起。
械斗的事情给这两个村子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先是官府的衙役出现,但人数太多,衙役人数不足,一时间难以控制。
好不容易控制了现场,一千骑兵却忽然降临,将整个现场死死的围了起来。
一大官模样的男子从骑兵中走了出来,找到官员交谈了几句,然后便主导了这里的一切。
衙役们开始成为了配合者,附庸者。
一千骑兵多为突厥人组成,双方言语不通,但已经被军规整怕了的他们,此刻也不敢肆意妄为,只能按照命令老老实实的将人群包围,分割,看守。
来到李河村之后,魏徵决定快事快办,尽快把这件事情给搞定,给那些处于观望之中的地主或是百姓一些警告。
吩咐着骑兵就地扎了一顶帐篷,是齐军的那种简易帐篷,足够结实,但因搭建和拆解极为方便,深受广大将士们的喜爱。
不大会儿的功夫,帐篷搭好,魏徵与马五二人并排进入帐内,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二人坐在桌后,四周是警戒的士兵与候命的官员。
突厥骑兵随意的从人群中挑选了几个,先后被一个个的送往帐篷。
有械斗百姓,也有钟家的家丁。
双方的说辞稍有些偏差,但大体的意思还是相对照的。
至此,魏徵已经对此事有了初步的判定,断案并不能只听人传达,亲自询问,才能更好的得到答案。
底层百姓的询问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轮到了重头戏,三位主角人物。
“上官!上官可一定要为某家做主呐,这帮叼民,简直无法无天了已经,擅自聚众闯入李河村,还对我钟家家丁进行殴打致人死亡,这简直就是诛九族的罪过啊。”
传唤的是三位主角,但门外却进入一个胡须发白的年长者,一脸愤愤不平的埋怨着,指责着。
“你是何人?”马五面色一变,狠狠的瞪了眼门外的官员。
“你又是何人?某与上官讲话,与你何干?”那男子有些不爽的反问了句。
你一个小跟班的竟然敢如此对某说话?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其实倒也不怪这个家伙,马五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出头,身强力壮,没有一丝官僚气息,与魏徵一起出来,的确容易被人误认为护卫,加上此刻的马五是站着的,身子挡住了身后的椅子。
“某名钟良,乃钟繇之后,与从四品上殿中少监薛万钧正房娘家有姻亲关系。”有些忍不住的道明自己的身份以及背景,薛万钧的级别并不高,从四品上。
但这也只是相对的,作为李世民的心腹,薛万钧似乎没有理由在新皇手下立即受到重用。
但是此时朝中谁又不知,薛万钧有个弟弟叫薛万彻,这可是当今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数次出征都要带在身边,有这两个人在,试问朝中谁敢不给三分薄面?
“薛万钧乃从四品上,其弟薛万彻为右领军将军,从三品,巧了,本官也是从三品,他也是从三品!”魏徵掰着手指头算着,故作惊讶道。
马五微微皱了皱眉,暗卫并没有查到钟家还有这一层关系存在。
但想想似乎也正常,按照钟良所说,他家是与薛万钧妻子的娘家有姻亲关系,拐的这么远,谁能一下子查出来?
“嘎……”钟良面色一僵,暗道不好。
这事铁定是惊动皇上了,不然的话,怎么会同时来两个从三品的大官?
要知道在唐朝,正三品几乎就已经是极限了,那些宰相们也全部都是正三品。
再往上的话,那就只是荣誉职位,意识到自己好像踢到一块铁板上了,钟良心中暗暗的骂着张财旺那货,死了都还要把自己拉下水,狗日的。
连忙陪着副委屈的脸庞,道:“二位上官,小的这次真是毫无办法的呀,他们人多势众的逼上门来,单是小的家里就死了十来个,您二位可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呐……”
假冒的?
不存在!
外面这么多官军,还有官府的人都服服帖帖的,假冒的哪有那么大胆子?
钟良只能尽快坐实自己受害者的身份,以此来博取同情分,至于最终的结果怎样,要看皇帝卖不卖薛万钧、薛万彻兄弟面子了。
“本官且问你,你们是不是截断了灞水?”魏徵面色一黑,老子来就是办了你们的,谁的面子都不给。
钟良老实的点了点头,这事瞒也瞒不住,毕竟大坝现在还在那摆着呢,水也的确被劫到了他们的田里。
“你们是不是诱骗张财旺只身前来,然后施以私刑致其死亡?”魏徵继续问着。
“没……有!”钟良本想否定,但一想这事好像也瞒不住,连忙改口承认了下来,但就此承认的话,可就坐实了杀人的罪名,钟良连忙补充道:“小的本想让他带人回去的,谁知道刚给他喝了几口水就呛死了,这个真不怪小的啊……”
截断灞水,那不是罪名,律法中没有关于这种情况的规定。
但是施以私刑,致人死亡,诱发大规模械斗,这可是重罪。
便是没有致人死亡的,也要罚没家产,流放千里来处置,这次还死了二十多人,钟家是难逃一死了。
“来人!拿下!”人狠话不多,魏徵直接朝着账外吼道。
几名军士瞬间进入大帐,二话不说直接将钟良拿下,余下的人则纷纷前去将所有钟家人以及家丁全部拿下。
钟良已经承认了这些事情,那就等同于认了罪,接下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此时恰巧走到帐门口的钟鸣,张大昌以及张财旺的儿子张小土正好瞅见了这一幕。
还没反应过来的钟鸣正好被直接拿下带走,一脸懵逼的不知所措。
“是你挑唆的百姓前来围攻李河村的?”魏徵不为所动,继续朝着同样懵逼的张大昌问道。
甚至不用问名字,看看身上的衣服就能分辨出来。
张大昌猛的摇着头,否认道:“不,不是,小的哪敢啊。”
在场的没一个好东西,能闹出这种事情的,也没一个会是省油的灯。
张大昌的否认,并不能为他开罪,魏徵早已经过询问百姓,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张大昌就算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但在这件事里也绝对承担着不光彩的角色。
事实上魏徵已经不打算在继续问下去,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
经过暗卫和百姓的情报汇总,事情的真实情况早已了然明目。
“别以为不承认本官就什么都不知道。”魏徵淡淡的看了眼对方,继续说:“你祖父再世的时候给你留下了些善缘,这次是你命好,上面还念着你祖父的旧情,你好自为之吧。限你明日到雍州府领取文书,流放安南,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收拾家产。”
拿下!抄家!问斩!
跟这些相比较起来,流放安南,还可以有一个月的时间处置家产,魏徵对张家的处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转眼看向张小土,聚众械斗,还致人死亡,但说到底还是弱势百姓,打心底里魏徵还是有些同情他们。
“至于你们……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准备,所有参与的人,全部流放护北!”
“护北?”张大昌一愣,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他说自己祖父留下善缘,为毛自己不知道?既然如此,那……
“能不能把我也流放到护北?”
“不能……”
第二五三章:没什么是不能吃的()
张桥村与李河村械斗的事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魏徵以快刀斩乱麻,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暴力的强行结束了这场纷争。
一方被流放至安南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方全军覆没,普通的百姓则被移民至护北。
虽为齐国,但作为刚刚建好的城池,那里如今还是一片的荒芜,到了那里以后,能否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
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去的是齐国,而不是安南。
对于这些已经陷入绝境的普通百姓来说,出走齐国,或许已经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与之前的鼓励移民相比,现在的大唐境内已经禁止百姓私自移民。
甚至是禁止离开各自所在的村子,活动范围也被限制在村子以内。
然而,朝廷的控制,随着旱情越来越严重,也最终引发了一系列不可收拾的后果。
“官仓比预计的时间早开放了一个月,后面的日子不好过了!”一身普通百姓服装打扮的李元吉,站在长安城不远处的一座村子里,望着干巴巴排队等着施粮的百姓,无奈的摇头叹息道。
“朝廷的限足令确保了发生流民的概率,但也限制了百姓们到更远地方觅食的机会,依据过往的经验来看,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好的,若是继续持续下去,后面的事情谁也不敢说。”忙的不可开交的李道宗,也只能放下手中的工作,陪着李元吉在四处转着。
此时此刻,李元吉终于是体会到了杨广的心情。
空有一腔热血,想要施展出来,却要屡屡遭受各种各样的问题。
皇帝!
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李元吉再次感叹着,自己是被逼上这个位置的,这个自己不喜欢的位置,现在却要面临这么多的难题。
“现在官仓内的存粮也不多,各地官仓纷纷依据朝廷的政令,严格控制出仓粮食数量,并有军队进行驻守,百姓们每天只能分到一万还算是不太稀的粥,只靠着这些根本难以果腹。”马五紧接着低声说着。
这段时间暗卫的工作就是在各地调查粮食的情况,以及观察百姓中是否存在异常。
各地的府兵也被下令集结了起来,虽是准备待命。
但问题的根源还是在粮食,若有足够的粮食,就是没有官军驻守,这天下也乱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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