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 无间(二)
在心战大队里学习的这些所谓的反共义士们,也有优秀与平庸之分,那些表现极其优秀的人自然是第一批获得了安排,被分补到了国军的各个陆军部队里去,但是,绝大部分的人还是需要进一步加强学习与教育,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意外却出现了,竟然有人自寻短见的自杀了。
有人自杀,这对于张贤来说,的确是一件令人十分不安的事情,这说明他的工作还是没有做到位,自己便有些自责。但是,在针对自杀的原因展开调查的时候,张贤这才知道这位自杀的人原来还希冀着能够象是当初国民党特务们所许诺的一样,在到达了台湾之后,可以有自由的选择,可以不用再继续当兵,可以不用再去打仗,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甚至还可以象联合国军所承诺的那样,去第三国生活;而到达了台湾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美好愿望到头来,原本是一厢情愿,自己还是与以往一样,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力,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选择回大陆。也正是由于这种抑郁的心情左右,他便是连最后想要挣扎的努力也放弃,从而最终选择的是轻生!
面对着有人选择轻生这一条路走,张贤无奈起来,虽然他身为心战大队的队长,但是却无法,对这些任人宰割一般的士兵们感到同情,却无法帮助他们来实现他们的希望,他当然知道,就算是当初在韩国,韩奇对这些人的那些许诺是真诚的,便是在这个时候,也只能服从上面的重新决定,他更没有改变这些人员命运的权力。
在心战大队出现了有人自杀的事例之后,如何来正确引导这些学习人员的人生观,向着乐观向上的方向上前进,哪怕是在逆境里也要忍耐着活下来,也便成了张贤重点教育大家的一个课题,他只想告诉大家,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虽然自己的生命是归属于自己,但是还会有很多的人在乎你的存在,所有的人并非是一个孤单单的个体;便是在佛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教义里,也是不允许自杀的!说来说去,其实张贤只是想要灌输给大家一个中国古老的话:好死不如赖活着!
但是,尽管张贤的十分紧迫地采取了心理干预的办法想要阻止人们的自杀,但还是有人选择自杀,毕竟在心战总队里的人有这么多,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的能够让所有的人都回心转意。
不过,不管怎么说来,张贤最在乎的还是他当初在志愿军里的二一五师警卫营的那些手下,生怕那里面也会有人想不开,所以他专门来到了这些人所在的大队里,听取大家的心声。
“我们警卫营里的人不会有人想不开的!”王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告诉着张贤:“他们都是什么个情况?怎么想的?我非常清楚!”
听到王鹏这么有信心的话,虽然很令张贤感到心宽,但是他又不得不有些怀疑。当年他当二一五师警卫营的营长之时,手下有五百多名的官兵,经过了华川湖一战之后,实际活着被俘的人只有不到三百人,而另一半的人不是死了,便是伤了而被他提前安排着撤走。而这不到三百人的之中,除了几个命运不济的兄弟,死在了战俘营内,剩下的人都还算是活了下来;在停战之前,有二十多个人选择了回国,绝大部分的人还是听从了王鹏的劝告,而跟着他来到了台湾。
“你如实地告诉我,这些兄弟们跟着你过来,你向大家承诺过什么嘛?”张贤有些担心地问着他。
王鹏的脸上露出了十分不自然的表情来,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摇着头:“没……没有!我哪有什么好答应他们的!”
看着王鹏的脸上闪烁而过的信号,张贤越发感到有问题了,他也扳起了面孔来,郑重其事地再一次问着:“真得没有吗?”
王鹏刚才还表现坚定的脸上已然松动了起来,他望着张贤有些胆怯,想了一想,还是如实地回答着:“我……我其实也没有跟他们说什么,只是说回去后大家肯定会被批判;如果到了台湾,我们的日子会比回去过得好,这边的长官不象是共军那边没有人情味,到时候国军反攻大陆后,我们个个都会成为干部,而且每个人都会分到田地;就算是你们不愿意再去打仗,也可以自由退伍,或者去读书,或者去工作,国民政府会给每一个进行妥善的安排!”
听到王鹏把话说完,张贤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不由得指着王鹏想要骂他一通,但是却又无法骂出口来,只能说了两声:“你……你呀!”然后发出了一声长叹,再一次地责问着他:“你呀!这些承诺我都不敢说,你怎么就敢跟大家许了呢?”
“我……我这也是听韩主任的那些手下跟我许的愿!”王鹏显得有些无奈,还是告诉着他:“我……我其实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画饼充饥,无凭无据当不得真的,但是在跟大家作宣传的时候,为了想要大家都跟着一起过来,所以也就这样说了!”
张贤呆了一呆,的确如王鹏所讲的这样,对于韩奇来说,他的所做所言在那个时候的那个地方,是无从可挑的;但是如今,自己才是心战大队的领导,这些当初韩奇许下来不可能达得到的诺言,却要由他来进行解释,就是要让他来替韩奇擦屁股,他自然感到了头大。他觉得有必要认真地去与韩奇谈一谈这个问题,他没有再责怪王鹏,但是他也知道,如今他需要努力做的,就是怎么样来向大家解释那些当初的诺言呢?
“有多少人是因为听了你的这些话才决定过来的呢?”张贤问着。
王鹏想了一下,还是老实地道:“其实吧……其实大家也都不傻,这些话他们也只是一听就算了,很多人并不当真的!”他说着,稍作停顿,又接着道:“实际上,大家还都是害怕回去后会被清算,所以觉得到这边来会安全一点,也并不是想要升官发财!比如彭青松,他觉得他是害死你的凶手,而且在没有见到你之前,他一直就没有笑过,我知道他的心里面一直在忏悔,他觉得我们警卫营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是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所以他不敢回去,也觉得没有脸回去!再比如安日昌,你也许并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后来他跟我说过,他爹当年给日本人当过文书,所以这一次在镇反的时候被当成汉奸枪毙了,他是到了朝鲜之后才知道的这个消息,你想,他还会回去吗?还有李冬,他其实就是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原来家里还有几亩地,但是在土改的时候,把他们家划成了富农,他们家的地也全被没收了,他爸让他来当兵,其实就是想让他混一个好的出身。还有很多人原本就是跟你我一样,当初就在国军里当过兵;而大部分的人,可能是心里头没有主意,属于那种随波逐流的角色,但是他们最终选择来这边,主要还是因为担心会挨整!……”
听着王鹏一个人一个人地说着情况,仿佛是了若指掌一样,张贤多少有些放心,看来,王鹏并非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他能够如数家珍地说出这么多人的情况,就说明当初他的确对每个人做了十分细致的工作,而这一套的作法,也正是一个连长必须要具备的技能。
“王鹏,你还是要经常留心一下大家的想法,如果有什么不对的情况,你一定要及早的通知我!”张贤告诫着他道,又想了想,道:“还有,要是大家有什么疑惑的,千万不要堵在心里头,如果你说不明白,就让他们来找我!呵呵,我这个老营长虽然也没有太大的能耐,但是我想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还是能够给大家一定照顾的!”
王鹏点了点头,他当然清楚张贤的所指,有些话并不能说得太明白,他想,有老营长在这里,那么,他们这些当初警卫营里的人,最少在学习结束之后,不会被分到一个很差的地方去。
※※※
张贤还是忧心忡忡地找到了韩奇,跟他说起了心战大队里这些令他也觉得苦恼的事情,他不无埋怨地对着韩奇道:“韩大哥,你让你的人对这些人许以如此多的好处,如今人家就要这些好处,我又从哪里能够拿出来呀?”
韩奇看了他一眼,却是淡淡地道:“阿贤呀,亏你这么聪明,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跑过来问我!”
张贤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的话意。
看到张贤还是不明白,韩奇笑了一下,对着他道:“阿贤呀,我当初让手下们对他们的许诺,如今也并未失效呀?”
“可是,那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呀?”张贤道:“我知道你那个时候为了拉拢人心,所以才会对他们许以好处,但是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
韩奇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现在我们是无法兑现当初的承诺,但是也并非说将来就无法兑现!”他说着,又对着张贤笑了笑,道:“实际上,这些话也都是小蒋主任许出来的,呵呵,他的许诺比我所说的还要具体,他说所有的士兵可以干部化,就是为了让他们随时做好当干部的准备,只要我们一反攻到大陆上去,那么让他们都变成干部,又何尝不可以呢?这也就是对于他们忠心跟着我们国民党走的一种奖赏!”他说着,看着张贤依然面露怀疑的表情,再一次笑道:“还有,他还对我们说,如果反攻大陆成功之后,每个人都可以得到每年产稻谷两千斤面积之田,战死或者残废或有功的人,增加两成!”
听完韩奇的话,张贤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苦笑,对着韩奇道:“韩大哥呀,你的这些许诺别说是给他们了,就是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很大的诱惑呀!但是,我却知道,这些许诺能够兑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呢?”韩奇道:“如果他们大家不信的话,蒋主任也说了,可以让国防部给每一个老兵发一份《授田凭据》,中国人讲的是立字为据,白纸黑字的东西,总可以了吧?”
张贤简直就是哭笑不得,他不由得反问着:“韩大哥呀,你也相信这些画饼充饥的话吗?”
韩奇看着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十分认真地道:“阿贤呀,我知道你这个人待人很诚,但是对于这些士兵们来说,还是能哄就哄,能蒙就蒙的好,这样才便于开展工作,让他们能够有一个可以有一个希望!如果人连一点儿的希望都看不到,那么选择自杀也就成了正常的事了!”
张贤无言以对,他的心底却是一片的茫然。
“再说了!”韩奇又接着道:“我们的这些承诺又并非是骗人,如果我们真得反攻大陆成功,他们就都是国民政府的功臣,到时国家也会有很多的地方需要用人,他们就是我们的中流砥柱,我们为什么不兑现我们的承诺呢?”
面对着这样的回答,张贤默然接受了,他想,到时候他也只能如此地来向大家作出解释。但是在他的下意识中,还真得对于反功能否成功感到怀疑。反攻大陆,说得如此简单,但是他们还有机会能够重新回去吗?那边的老百姓还会拥挤这个已经被赶走的政府吗?这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画饼充饥呢?
第三七章 无间(三)
熊三娃真得把翟敏若带到了张贤的家里,当看到这个面容娇好,举止大方的女子时,张贤和秀秀都觉得她与熊三娃果真得就是天造地合的一对人。
虽然说这个翟敏若是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但是她与熊三娃站在一起的时候,却并不显得有多么老,相反,她比熊三娃还要小上两岁,只是由于经常抛头露面的缘故,她的肤色稍微有些黑,但是天然的白晰感还是没有完全逝去,这也说明了张仁当初的所言非假,她原本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面对着张贤与田秀秀的提问时,她还略有些娇羞,说话与举止行为上并非是一个普通粗俗的人,尤其是在谈吐上,更显得文静书气,比如别人夸奖某物的时候会说“太好了”“好极了”“真好”,可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是“十分得好”“特别得好”“尤其得好”。相对于熊三娃来说,原来就是一个粗人,虽然这些年他跟着张贤,无论是从行为和举止上,还是从谈吐话语上已然文明了许多,但是身处在众多文化不高的士兵之中,难听的脏字总是会随口不经意的蹦出来。对于张贤来说,他已经习惯了熊三娃的这种说话和做事的方式,却怀疑着这位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对三娃是否是真心?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落迫的凤凰不如鸡,也许这个叫翟敏若的女人只是想要摆脱自身的困苦,所以才会将熊三娃当成了她落水时抓起的一根稻草。
当着熊三娃和翟敏若两个人的面时,张贤和田秀秀自然表现出十分欢喜的样子,周到地尽着地主之谊;但是在翟敏若走后,还不等张贤开口,田秀秀当先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竟然与张贤的担忧相同。
“贤哥呀,你说他们两个人能过到一起吗?”田秀秀怀疑地问着:“三娃可是一个没头没脑的直肠子,这个小翟虽然是个寡妇,长得却不错,而且人家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一看就是一个精明的人,就怕将来三娃会吃亏!”
其实,这些也是张贤自己心里的担忧,但是却不能跟秀秀这么说,他笑了笑,反问着她:“秀秀,你说我们两个人,当初一个可是土匪,一个可是军官,怎么会过到一起来呢?”
田秀秀愣了愣,也不由得一笑,却摇着头道:“那不一样,要不是你开始的时候救了我,我也不会看上你的!”
张贤笑道:“三娃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而且也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自己会有主意的,既然他喜欢,就还是由着他决定吧!”他说着,又笑道:“你我又不是三娃的家长,最多只好作个参谋,这种感情的事我们还是不要掺合的好!”
田秀秀也只得点了点头。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张贤的心里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在晚上熊三娃回来的时候,他不由得来到了他的房间里,问起了他们之间交往的详细情况。开始的时候,熊三娃还有些害臊,说话也吐吐吞吞,但是却架不住张贤没完没了的盘问,他不由得不快地问着:“哥呀,你平日里这么得大度大方,怎么今天就像是一个娘儿们一样,对这种事问个没完了?”
面对着熊三娃的反问,令张贤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如实地道:“三娃呀,我这是为你着想,如今在这里我就把自己当成了你的大哥,你也不要见怪!我呀,是生怕你会上当!”
听到张贤这么一说,熊三娃有些感动,的确张贤对他就跟是对自己的亲兄弟一样,而且在他的这种终身大事上面,表现得就如同是一个家长一样。当下,他笑了笑,道:“哥呀,你放心,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知道好歹!”
张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来:“三娃,我觉得你跟翟姑娘相比,还是太老实了!”
熊三娃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他不由得也笑了起来,问着张贤道:“哥呀,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粗鲁的一个人,跟她在一起有些格格不入?怕我们的性格不合?”
张贤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他最为担心的。
“这一点你就放心吧!”熊三娃十分肯定地道:“她的脾气很好,虽然学问也多,但是一直对我十分牵就,呵呵,他说我跟他原来的那个丈夫有很多地方都很象,比如说话都会带脏字。她原来的丈夫是一个很暴燥的人,这么多年来她都一直没跟她吵过!呵呵,她说我跟他比起来要强了很多,而且也比他强壮很多!你担心的性格不合,不会成为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隙碍!”
听到熊三娃这么一说,张贤倒是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熊三娃对着张贤道。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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