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害怕了?”戴明反问着他。
“我?我怎么会害怕呢?”黄新远笑了起来,同时告诉他:“我就是从那个师里出来的,对那个师了如指掌,那个师从上到下的官兵我都认识很多,我怎么能怕他们呢?”
戴明笑了,这才道:“那就好。不错,就如你所担心的一样,上面也是这么担心的,所以才没有象我们前些日子吃掉敌整三师那样,敢于吃掉他们整个师,而是仅仅把目标定为吃掉他们一个旅!”
“是这样呀!”黄新远这才放下心来,同时问道:“那么,我们准备吃掉他们哪个旅呢?”
“他们这个师里,哪个旅最强?”
“当然是杨涛的十一旅!”
“对,我们就是要吃掉杨涛的十一旅!”戴明斩钉截铁地道。
黄新远再一次愣在了那里。
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戴明悠悠地道:“老黄,我知道你就是从那个旅出来的,是不是对你以前的那些弟兄们不落忍?”
黄新远点了下头,同时又道:“虽然我是从那个旅出来的,但是我一直知道自己终究不是他们的人,其实在离开那的时候,就已经不容我有丝毫的倦恋了。旅长,请你放心,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当然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决对不会因为个人的原因,而动摇党对我的信任。如果真要打十一旅,我请求让我们五十九团来做进攻的主力!”
戴明看着他,点了点头。
第二五章 口袋(二)
谁也没有想到,这天气突然急转直下,昨天还晴空万里,只是晚上的时候起了点风,早上一起来便已经阴云密布了,当张贤率领着三十二团向东搜索前进的时候,雨便哗哗地下了起来。这雨初时的时候,还可以看见滴滴的雨滴,但是下到了中午时分,已经成了飘泼之状,连成了一片,路上也泥泞了起来,便是车辆开动着也费起了劲来。
虽然昨天师长明令着三十二团在天黑之前进驻大义集,只是此时,三十二团离着大义集还有二十多里路,在如此大的雨中行军,显然不可能按时到达了,当下,张贤接通了师长的电话,要求三十二团就的宿营,等雨住风歇之后再行军。胡从俊在电话的那头道:“好吧,天意要如此,我们总不能有违天意,你的前面就是张凤集,那是个比较大的镇子,你们团就在那里驻扎吧!”
“是!”张贤答应着,命令全团士兵向张凤集开跋。当听说到了张凤集就可以休息的时候,这些还以为无望的官兵们马上来了精神,脚步显然已经加快了。
虽然张贤有一辆吉普车,但是在这个时候,这辆吉普车已经陷入了一个泥坑里,他只得和所有的士兵一样,穿着雨衣跳下车来,将这辆车推出泥坑,但是这个时候,他也无心去坐那辆专车了,在这个大雨天里,那辆车开着还不如他跟着队伍行走来得快。
既然团长不坐车了,熊三娃也只好跟在他的身边,心中却是老大的不愿意。正走之间,忽看到陈大兴手下的那个叫做康乐年轻小兵过来,这小子一边走着,一边把自己的右手掌摊开来,手心手背来回地翻看着,仿佛在琢磨着什么,浑不在意这大雨的倾泻而下。
“小乐子,你在想什么呢?”熊三娃忍不住大声地问到,走到了他的身边。
康乐这才如梦方醒,转头看到了熊三娃和张贤,叫了一声:“团长,三娃哥!”
“是呀,你在想什么呢?”张贤也问着他。
康乐举着手,却问着张贤:“团长,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共产党的兵管他们的长官不叫长官,叫做手掌呢?怎么不叫脚掌呢?”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将旁边听到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张贤也忍不住大笑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
熊三娃也笑着,过去却拍了他的头一下,骂道:“说你个小乐子,怎么这么笨,说出话来也这么逗乐?脚掌哪有手掌好听呀?”
他这一解释,张贤只觉得自己的腰都要笑弯了,笑过之后,才告诉他们:“共产党的首长这两个字不是你们以为的手心手背的那个手掌,首就是首先的首,长就是长官的长。首的意思就是头,这个首长呢?也就是领头的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呀!”康乐也笑了起来,熊三娃的脸憋得通红,但是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
黄新远果然接到了上面派下来的任务,要他的五十九团与钱雄风的五十八团在大义集设伏,同时在这边设伏的还有第七纵队的另一个旅。而在大义集附近的棠李集一带,也有另一支纵队埋伏了起来,在这里,刘伯承司令员已经布置了一个很大的口袋,就等着胡从俊的整十一师来钻呢!
对于这个口袋阵,黄新远佩服之极,刘司令员先是用一个纵队在龙堌集阻击敌第五军的推进,这样便使胡从俊的整编十一师突出了出来。只是胡从俊过于狡猾了些,行动稳健,不急不慌,每到一处必定大造工事,首先是把自己的防御体系做足,这就如同当初在湖北湖南与日本鬼子作战时一样,只是所不同的是,那个时候是在撤退中所进行的渐次抵抗,以达到消耗鬼子的有生力量为目的;而在这个鲁西南地区,整十一师属于进攻作战,还如此这般地小心翼翼,足见胡从俊的谨慎。
虽然口袋已经做好,但是怎么样才能将敌人引进来呢?这的确是一个必须要十分有耐心的工作。按照常理来说,正常情况下,如果整十一师以先前的那种速度前进,那么其前锋的三十二团必定会在天黑前进入二十旅的埋伏圈内,可是偏偏这一天却下起了大雨,老天爷也要帮助张贤,这太令黄新远气愤了,却也无可奈何!
已经有侦察员回来报告,张贤的三十二团已经进驻了张凤集,而整十一师的其他各部也在其南及西的村落中驻扎,十一旅的另一个团和旅部也进驻了离张凤集五里之外的东、西蒋庄,这一天,胡从俊的整十一师肯定不会再向东向北挺进了,大家显然白白地在大雨中等了一回。
是继续在这里设伏,等着敌人再杀过来好?还是主动出击,乘其未站住脚跟之时,将之围歼呢?黄新远却是倾向于后一种选择,守株待兔虽然以逸待劳,但是主动权在敌方的手里,还有一个问题,要是敌人不钻口袋,那么这些精心设计的计谋不就打了水漂了?他把自己的想法向上反映给了旅长戴明。旅长戴明点了点头,同时告诉他:“你的这个问题提得好,这个建议也很好,只是不用你提,司令员早就已经在考虑这些了,是天公不作美,便是守株待兔也好,主动出击也好,今天不可能再行动了,在这么大的雨中作战,于我们更为不利。”
黄新远点了点头,戴旅长说得不错,便是大家心里再什么急,再怎么摩拳擦掌,此时也无计于事,怎么也要等这天晴了以后再说了。
※※※
张凤集是一个有三百多户的村镇,这在巨野县城以南的地域里,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村镇了。三百多户,也就是有三百多个院落,而这个镇子的四周还筑有传统的泥土寨墙,这附近在民国初年时就一直在闹土匪,所以这是为了防御用的,一直便沿留了下来。镇子的西南面是一条很深,宽有三丈的护寨河,寻常人是很难徒涉而过,只有镇子的东北方向,地形比较平坦,视野也很开阔,倒是便于大规模的兵力攻夺。
一进张凤集,张贤便派出了陈大兴带着几个人去附近侦察,同时又亲自带着熊三娃、王江和另外两个营长,冒着未停的大雨在镇子内外巡视了一遍,将自己的团部设在了镇子西北的田家祠堂,这也是张凤集最高大与最坚固的建筑。祠堂是南方人对家庙的称呼,而对于当地的山东人来说,他们叫这里作田家大庙。中国的人传统,是十分崇敬祖先的,一个村落往往就是一个家族的聚居地,所以这个家族里祭祖用的家庙,定然是集全家族所有的财富修筑而成,自然也成为了整个村落中最为显要、最为结实的一座建筑。
当张贤一边视察一边亲自布署着整个镇子的防御体系,忙了半天,这才回到团部,正准备先洗把脸,有人通报说一个当地姓田的士绅求见。张贤也想打听一下附近的情况,自然乐得见一见这个田士绅。
这是一个戴着瓜皮帽,穿着黑褂子,留着一撮山羊胡的四十岁左右的瘦弱汉子,还戴着付眼镜,冷眼看去倒是象一个帐房先生。一见到张贤,他便自己作着介绍,原来他最早是这个镇子的镇长,是本地有名的一个地主,只是因为共产党来了,分了他家的土地,那些穷泥腿们又跟着共产党闹将起来,把他的父亲整死了,所以他对共产党恨之入骨,一直盼着国军能够打到这里,赶走共产党。同时,这个田士绅又极尽赞美之词,来表达他对张贤这个团进驻张凤集的欢迎,说着:“团长姓张,我们这里又叫做张凤集,呵呵,这就是张团长来了,所以才有凤来仪呀!”
虽然明知道他在阿谀奉承,听着有些肉麻,但是张贤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毕竟谁都愿意听好听的话。
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闲扯的话,最后,张贤道:“田先生既然曾是这个镇子的镇长,那在我部驻扎于此的时候,你就还当这个镇长吧,找几个人暂时先维持一下这里的秩序,等我们打下巨野城,新县长上任后,到时我举荐你继续作这里的镇长。我相信,这里一切的秩序都会慢慢恢复的!”
“如此多谢张团长了!”田士绅真心地感激着。
“对了,田先生在这里可否察觉过共军的动向?”张贤又问道。
田士绅想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对着张贤道:“张团长,前日傍黑的时候,我从葛店走亲戚回来,路上倒是见过几支共军的部队在往大义集那边走了,当时那么晚上了,也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
张贤蓦然一动,连忙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人很多,前后走着有五里地长呢!”
五里地长,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人数肯定不在少数,这附近的地方游击队不可能有如此多的人数,定当是共产党的正规作战部队。
张贤还想从这个田士绅嘴里问出些什么东西来,但是这个田士绅东一句西一句,再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张贤只好将之打发走。
田士绅一走,张贤便马上打开了地图,仔细地看了起来,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大义集正是自己三十二团原来的目标宿营地,若不是这一场大雨,这个时候三十二团就应该已经到了那里了,如果共产党的部队真得在那里有一个埋伏的话,那么,只怕如今的三十二团已经灰飞烟灭了。
正想之时,陈大兴带着两个人兴奋地跑了进来,一见到张贤便大叫着:“团长,我们刚才出去侦察的时候,捉到了一个共军的奸细,就在外面呢!”
“哦?”张贤马上来了精神,连忙问道:“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
陈大兴笑道:“这个人鬼鬼祟祟地从东北面过来,还问我们张凤集是不是住进了国民党兵呢,我学着这里的人说‘没有’,他还不信。我看到他怀里鼓鼓的,看着就不对,好象有把抢,便和小乐子使了一个眼色,当场把他按在了地上,果然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把枪来。老百姓身上哪会有枪?他还不承认自己是奸细呢!”
“嗯,你真是好样的!”张贤称赞着,同时命令道:“好,你把他带进来,我要亲自审问一下!”
“是!”陈大兴答应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和康乐押着一个浑身泥水的后生走了进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刚刚送出去的田士绅却又跑了回来,他一见到这个被抓的后生便和他抱头痛哭起来,这让张贤和在场的人都莫名其妙。直到这时,这个田士绅才告诉他,这个被抓的人是他的儿子。
原来,这个田士绅为了防止自己的家族再受批斗,便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共产党的军队里当了兵,这样他就可以是军属,得到照顾。因为战事起时,对兵源需求极大,所以共产党也是萝卜多了不洗泥,不问出身地招兵买马,新近就在鲁西南地区招了一万多的新兵。这个田士绅的儿子也算机灵,在共军的部队里倒也混得不错,只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从他内心里来讲却并不愿意当这个兵。在第五军与整十一师攻来的时候,他见到共军只知道躲藏回避,便以为共产党在鲁西南的气数已尽,而更多的原因还是想回家,所以才抽了个机会,偷了把枪,在这个大雨滂沱的时候溜了出来,准备回家的。
听完这个俘虏的陈述,张贤点了点头,可以看出来,这个年青的后生说得倒是实话。当下问道:“你是从哪个地方跑回来的?”
“从大义集,因为那里离俺家很近,这一片地方俺也很熟悉!”这个后生答着。
“大义集那边是不是有共军很多的部队?”张贤又问。
这个后生点了点头,告诉他:“是,大义集除俺们团,还有三四个团呢?对了,棠李集那边也有。俺听连长说,是要打大仗了,让俺们等着去捡枪呢。可是俺一听说要打仗,就有些害怕,所以就跑了回来!”
张贤霍然明了,正如同他所想到的,共军早已经布置好了一个大口袋,只等着他钻进去呢!
第二五章 口袋(三)
一旦确认了情况,张贤便觉得自己的三十二团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只怕这个时候连整编十一师也已经处于了共军的半包围之中,虽然此时还没有完全进入对手的口袋里,但是形势已经是咄咄逼人了。他觉得这么重大的事情,必须要和胡从俊商量一下,要师长拿一下主意,要么是战,要么是退。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一头传来了胡从俊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张贤便觉得心里头踏实了许多。
在电话里,张贤把自己获得的情报一点不漏地汇报给了胡从俊,并十分肯定地告诉他:“师长,共军在大义集那边定然有重兵,他们很显然是在这里设了一个大口袋,等着我们钻到底!他们肯定想如同当初消灭整三师那样地,来消灭我们!”
听完张贤的叙述,胡从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按照张贤的分析,此时的整十一师已经处在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可能就位于这个口袋的口子上,这个时候如果再想全身而退,显然是来不及的,他思忖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电话另一头的张贤道:“张贤呀,照你如此说来,实际上已经不容我们有返身的余地了,这个时候,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了!”
张贤一阵沉默,对于共军来说,此时的三十二团已经到了他们的嘴边上,便是不往大义集去钻到底,他们也会扑身而上的。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转身逃走,那么肯定是死路一条,不用想,三十二团的左右两面定然已经有共军穿插过去了。
“张贤,你在想什么?”半天没的听到张贤的回答,胡从俊不由得追问着。
张贤道:“师长,我们必须要横下心来跟他们拼了,我只担心共军的目标不止是我们三十二团,可能会更大,或许就是要吃掉我们整十一师!”
胡从俊点着头,对着张贤道:“你的提醒很重要,嗯,他们的目标可能真是我们整个师。不过,不管怎么样,你们团一定要守住张凤集,那个位置就是一个楔子,如果你那里一旦被共军拔除了,那么你后面的十一旅旅部,以及十一旅身后的十一师师部,都处在了他们的四面合围之中。”
“我明白!”张贤点头称是,他知道,此时的师部就驻在张凤集西南十二里外的冯家沙窝村,而杨涛的十一旅旅部和另一个团,驻在张凤集以西五里外的东、西蒋庄,十一师的另一个旅一一八旅,驻守在张凤集南面、冯家沙窝村的东面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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