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巫在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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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巫在狂欢-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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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瘦子还在哭,格斯墨递给他一把纸巾。瘦子擤了擤鼻涕,然后说,格斯墨,你说呢?自从你一脚把我从12楼踢到大街上,撞烂了三个垃圾桶两扇玻璃门又破坏了一个工地…… 
  瘦子的遭遇是这样的: 
  自从你一脚把我从12楼踢到大街上,撞烂了三个垃圾桶两扇玻璃门又破坏了一个工地,我摔倒在一个滑板少年的滑板上,一直飞到了天边——但是没有关系,我爬起来之后决定继续去找你。春天雨季的时候,我一直跟在你背后,你在前面摘樱桃吃,我在后面捡叶子,后来你帮一个像猴子的家伙盖房子,我都跟在后面帮你们搬石头,你跑上山顶找山民,我就跟不上你了,你跑得太快,我才爬山爬到一半,你们一伙人从山顶冲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我踹得好远。后来我好容易跟踪到你的路线,你却上了一个爆炸头司机的出租车,我本来想招手让他也带我一段,结果那车一眨眼已经转过了两个街口还闯红灯。后来那条路上大堵车,堵了一天一夜我只好睡着了。睡醒后我一路赶来,在水牛城你和一帮唱民谣的喝酒喝得东倒西歪,有好几次我走过来跟你打招呼,你却问我会不会唱歌。我刚找了一个师傅来学习弹吉他,才学了两天,你又失踪了。他们说你跟着两个谈恋爱的小青年,一直往海边的方向走去了。往海边的路有好几条,我站在路中间犹豫了几天,搭了个棚子思考路线,中途遇见一群逃跑的青蛙,他们边跑边叫,好可怕好可怕……就这样我一路寻找你,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在海边我终于看见你光着屁股躺在沙滩上,本来我又想跟你打招呼,但是我担心你光着屁股的时候不好意思,我就忍住了。谁知道你穿上衣服以后头也不回就走了,一直走到一个镇上去,还和一个像你一样大个子的男人打得火热,喝了很多汽水。那时候我也想上前去打招呼,我又怕你们两个大个子一起提脚来踹我。那样的话我会飞到哪里去呢。格斯墨,你已经踹了我三次了!你不知道,你们走了以后我把你们丢在路边那些汽水瓶子都捡起来卖掉了,很值几个钱呐。这以后,格斯墨,你们两个偷了超市的东西上了一辆面包车……我没有车,又不会飞,你无法想像我这一路有多幸苦,你当然是想像不出来的,格斯墨。你觉得我还需要减肥吗,格斯墨?把你的变形粉给我一点点好不好,格斯墨?我终于找到你了! 
  末了瘦子还加上一句:格斯墨,你长这么胖,堵在纤体公司的大门口干什么? 
  格斯墨听他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又往嘴巴里塞了三块蛋糕,最后一口还没有咽下去,听见瘦子说“你长这么胖”,格斯墨就哽住了。这一下悲从中来,格斯墨问自己:是哦,我堵在纤体公司的大门口干什么?格斯墨好难过,你不是就跟我要点变形粉么,你说我胖干什么。 
  格斯墨的右脚抬了起来,对准瘦子的胸口,音箱里刚好唱着一首柔情绵绵的歌——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格斯墨的飞腿一下子就没有了力气。胖了以后连打人都嫌累。 
  好吧,你跟我回家去,我给你找变形粉。如果已经过期了你不要怪我。 
  格斯墨决定离开大脸男的公司,大脸男就不乐意了:当初说好试用期三个月,现在你提前爽约,你要赔偿我的损失。   
  十五 胖了以后(4)   
  格斯墨问,你损失了什么呢? 
  大脸男就算了一笔账,具体如下: 
  格斯墨的早餐——肉包子三个,牛奶两瓶,法式面包一条,豆浆一杯,油条两根。一共15天,有15份这种营养搭配的早餐。 
  格斯墨的上午茶——酸奶两瓶,圆面包两个,红茶一壶,苹果或香蕉任意。一共15天,有15份如此类别的上午茶。 
  格斯墨的午餐——红烧狮子头一份,红烧鱼块一份,水煮牛肉一份,辣子鸡丁一份,青菜一份,米饭三大碗。一共15天,菜式变化不定但也有15套午餐。 
  格斯墨的下午茶——随便吃,随便喝。一共15天。 
  格斯墨的晚餐——比早餐和上午茶以及午餐加起来的总量还要多,多更多,无法计算,总之一共也有15天。 
  大脸男算账算得手都麻了,大脸男还说:包吃包住三百元,我说话算数……主要是你吃的太多了……你还边吃边长肉!你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 
  于是格斯墨不得不再次从他的大口袋里往外掏银币和石头,这些都是值钱的玩意儿,不过伤心不超过三分钟的格斯墨说:有什么关系呢,通通都是身外物。 
  胖了以后凡事不能太计较,这是格斯墨这段时间坐在前台吃东西的时候逐渐琢磨出来的道理。胖了以后可以静止不动地想问题,比以前东奔西跑,时常操劳,实在舒服多了。胖了以后会想,反正都这么胖了,不如,再吃点下去…… 
  胖子带着瘦子,往古拉拉大街走去。一路上遇到很多老熟人跟他打招呼,跟从前一样,他们说,嗨,格斯墨,你要去哪里?好像格斯墨从来不曾离开过。格斯墨一路点着头,路过卖炒虾子的小摊,他照旧买了一斤半虾子,边走边吃。秋风四起,虾壳横飞,他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梧桐树叶在秋风底下呜呜呜地唱起了一支深秋的调子。 
  在古拉拉大街113号,格斯墨家的楼下,胖子停了下来,望望天空,又望望自己房间的窗户,他低下头来用温柔低沉的嗓音问身边的瘦子,嘿,我说,我干嘛一定要给你变形粉呢,你想抢劫银行吗? 
  在格斯墨城,格斯墨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格斯墨想不讲道理,就没有什么道理。格斯墨就是这样兜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格斯墨城,而且再一次把瘦子扔在了大门外面,只是这一次他的态度十分温和。他用一根胖手指戳了戳瘦子的头,然后转身上楼了。瘦子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呆在原地,在冷风里晃了好半天身子。   
  十六 房子着火了(1)   
  其实格斯墨这个男巫究竟能干些什么呢。这在格斯墨城多年以来都是一件神秘的事。这也源于格斯墨自己要选择住在12楼的房子里,还整天拉着窗帘,偶尔他才把脸探出来张望一下天上的流星。你想从窗户外面去了解他的秘密也是不可能的。曾经有个勇敢的消防队员试着这么干过,你知道,他们自备消防梯。可是没有用,在格斯墨城,消防梯的梯子最多升到十一层。如果十二层着火了,那大家就只有买来啤酒围着那层着火的房子袖手旁观了。 
  格斯墨的房子在他回来的第三天,果然就着了这么一次火。 
  起火原因不明。 
  人们猜测——可能是冬天快到了,天干物躁;也有可能是黑狗乔亚和胖猫玩火柴引起的;还有可能是格斯墨煮红茶而自己却睡过了头;当然,去过格斯墨家里的人会证明说,格斯墨家所有的布沙发、布垫子、羊毛毯、床套、窗帘布等等这些全都是易燃物品;格斯墨家有一个壁炉,如果他将它点燃而又不好好处理火星;还有可能就是,格斯墨的魔法出事了,走火了……最后一个说法是,格斯墨太胖了,胖的动也不能动,所以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在火里燃烧,化成灰烬,还散发出烤小猪的油香味。 
  没错,许多人都站在古拉拉大街的街边,仰着头,使劲地吸着鼻子。 
  先是一阵浓烟,然后是火苗,火苗从格斯墨的黑窗户窜出来,甚是美丽,像开了一朵朵火红色的花朵。接着格斯墨的窗户玻璃爆炸了,砰的一声巨响,人们的头顶下起了玻璃雨。有一些老人哀伤地摇起头来,他们回忆起来男巫家族在他们这个小城的岁月,回忆起格斯墨的爸爸伊凡先生,他们感慨伊凡先生的后代还未曾完成什么光辉事迹……一群黑乌鸦也飞到了对面的屋顶并停留下来,他们唧唧嘎嘎地叫嚷着,仿佛要给这伤痛的最后时刻高歌一曲。黑狗乔亚是第一个从世故现场逃跑出来的生物,他睁着一双如梦初醒的大眼睛,任凭消防队员如何询问,他也一声不吭。第二个从12楼跑出来的当然是胖猫,胖猫虽然胖,但还懂得逃命。他依偎在黑狗乔亚的尾巴上,表情像一个受到伤害的小妞。住在三楼的耳朵大爷也好像突然感觉到了动静,他打开自己家的窗户,向楼下的人群喊道:你们还好吗——今天几号? 
  但是人们依然没有看见格斯墨的任何动静。 
  火光渐渐冲天,照亮了这个昏黄的秋天傍晚。有一些无聊的人果然就买了纸牌和啤酒,围坐在街边打起赌来,他们赌格斯墨可以在火堆里生存30天,有的说最多一天半。这个城里总共只有三个自愿消防员,现在其中两个加入了赌局,另外一个拿了水龙头过来,准备给街边的小花园浇一浇水,因为好些天没有下雨了。 
  格斯墨的房子着火了。这事在格斯墨城惟一的一家电视台里有实况转播。人们坐在城东或城南的家里,不需要老远地赶过去看热闹就已经目睹了现场。而且通过电视的实况采访,人们觉察到了节日的氛围,大家看着火光的表情就好像看烟花一样。 
  当然,在这里,也有不看电视的人。比如三楼的耳朵大爷,他只看报纸。还比如袜子姑娘(很久没有提到她,你也许将她忘了),她只关心毛线和袜子,关于发生在城北的这场火灾,距离她就好像地球的北极。耳朵大爷在问候了楼下的人群而得不到回应之后,就关紧了窗户,回到了床上,还用耳塞塞住自己的耳朵,耳朵大爷说,这城里是越来越吵了,看来还是该搬到乡下去。而袜子姑娘偶然抬头,发现天边有一朵奇异的红云,袜子姑娘咬着自己的薄嘴唇,暗自思忱:明天要不要上街去买点新毛线呢?……可能要挂台风了。 
  没有电视的毕竟是少数。耳朵大爷和袜子姑娘都不在人们的关注范围。此时此刻,就连不出门先生也打开了电视机,他安静地注视着电视屏幕,在火光中格斯墨的房子成了一个黑糊糊的洞口,不先生最近坐在家里看了几部科幻电影,于是此刻他暗自幻想着有个蜘蛛侠什么的从天而降,从火堆中救出格斯墨——他的大恩人。 
  这城里受过格斯墨恩惠的显然不止一个,可惜这些人都坐在街边玩纸牌、喝啤酒,如果不是那家马戏团在半年前离开了,人们会在古拉拉大街搭个戏台子。不先生通过电视直播看到这荒谬的一切,虽然不满,却也力不从心,只好暗暗叹息。不先生就是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直到看见枯草大妈出现在屏幕里。 
  枯草大妈出场是这样的:她穿着她的绿方格旧围裙,头上围着暗红色头巾,脚下穿着一对高过膝盖的黑雨靴,手臂带着长长的袖套,手里握着一把长柄扫帚,她怒气冲冲从城市的另一头(很有可能是乡下),咯噔咯噔地就朝火光的方向赶过来了。 
  不先生在电视机前看见枯草大妈的身影从街角那头由远而近,由小变大。终于,枯草大妈的脸部特写占据了整个画面,枯草大妈怒不可竭,眉毛拧成了一团,瘦脸气鼓鼓地变成了圆脸。在电视直播中断以前不先生听见枯草大妈大吼一声:你们这些看热闹不偿命的…… 
  电视摄像机的镜头就被枯草大妈的长柄扫帚打歪了,掉在地上,不先生看见很多乱纷纷的鞋子,其中包括枯草大妈的黑雨靴,这对黑雨靴还在拼命地踩另一些黑皮鞋、白球鞋以及红色高跟鞋,踩得那些鞋子慌慌张张,四散逃开。然后电视里彻底黑屏了。   
  十六 房子着火了(2)   
  在火灾现场楼下的枯草大妈,她手拿扫帚,先是毫不客气地将格斯墨城电视台的人都揍了一顿,然后她提起扫帚,将围在周围那些打牌的人通通扫翻在地,她一边扫一边说:叫你们随地乱吃乱喝,不爱干净,影响环境!那些人被她扫荡得连连后退,退到阴沟旁战战兢兢,其中两个消防队员被她从人群里扫了出来,枯草大妈说,快去,给我提两桶水来,灰尘太大了。然后枯草大妈的大扫帚左右开弓,一路横扫过去,扫到格斯墨着火的房子楼下,枯草大妈停下来,一手叉腰,一手撑着扫帚,她抬头望着火势,大家也望着她。周围忽然安静了,静得像月亮照耀下的一片空地,只听见风声刷刷地掠过。过了起码三分钟,大妈说,好了,我这就上去。 
  枯草大妈就有这样的本事,穿着大雨靴,一手提着裙脚,一手握着扫帚,咯噔咯噔冲上了12楼的烈火中。黑狗乔亚和胖猫紧紧尾随着她。 
  人们在楼下仰着脖子静静地等待着,手里的啤酒也喝完了。三楼的耳朵大爷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床和地板在摇晃,由于对这个不安宁的世界的恐惧,他将被子裹得更严实了。袜子姑娘在遥远的城南不无难过地猜测着天气,台风,或者暴雨? 
  一场暴雨果然在枯草大妈登上楼梯以后开始降临。这场突然暴发的雨水下得又大又猛烈,持续了两个半小时,人们站在街头很快就狼狈不堪,临时买雨伞也来不及。他们一个个退回到屋檐下、房子里、还没有关门的小酒吧内。那场关于格斯墨是否能在烈火中存活三十天的赌注显然进行不下去了,最后大家吵闹一番,各自散去。雨水将地面上残留的一些空啤酒瓶和碎玻璃渣子冲刷得一干二净,也将格斯墨房间里窜出来的火苗消灭在十二层高的半空中。 
  雨停以后,一轮模糊的月亮升起来。还有几个无聊的人逗留在古拉拉大街的路灯柱下,这里面包括那个给花园浇水的消防队员,他的责任心让他觉得这事总得有个结果。于是他等在那里,踢着路边的石子。 
  现在12楼的窗口重新亮起了灯,而且起码是好几盏40瓦以上的灯泡在亮着,消防队员看见黑狗乔亚与胖猫在窗口前打架的剪影,一些布垫子或书本飞起来又落下……最后他看见枯草大妈扛着扫帚从楼里出来了,枯草大妈站在火光熄灭的楼下,再次抬头,满意地看了看格斯墨家的窗户。然后枯草大妈扛着她的扫帚朝城外乡下的方向走去了。 
  这就是格斯墨城多年以来发生的最大的一次火灾。从前的小火灾基本上是由于几个小孩点燃了两页报纸,还没有烧开来,就被他们的父母打屁股解决了。第二天据大家统计,格斯墨城几乎什么损失也没有,大家就是消耗了许多啤酒,有四五个人秤了秤体重,平均多出来七八斤。 
  格斯墨城就是这样一个平静无事的小城。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盗窃案、杀人案,连男女私奔这样通俗的事情,人们也只是在小说、电影或电视里才见识过。人们生活在这里,上班下班,去商店购物,去酒吧喝酒,回家上床睡觉,然后第二天再上班。每一天和上一天都是一样的。大家总盼着搞点什么事来闹一闹,却很少如愿以偿。 
  人们在第二天下午看见格斯墨从他的房子里走出来,黑狗乔亚和胖猫跟随在他身后,几个小孩子兴高采烈跟随着猫和狗。格斯墨外表平静如常,屁股上仍然挂着他的银铃铛。他七拐八弯,叮叮当当走进一家糕饼店。他在糕饼店买了两块蛋糕,一杯豆浆。他坐在店门口的小椅子上,在下午三点的阳光下,一把绿色遮阳伞下,他笑眯眯地,吃完了他当天的第一顿饭。 
  有人经过跟他打招呼,格斯墨说,你好,这几天我睡过头了,多睡了五六十个钟头。 
  格斯墨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说,他伸长了腿,把左腿架在右腿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他看起书来。糕饼店老板问他,格斯墨,你在看什么?他回答:一本爱情小说。 
  猫和狗同时在他脚下伸了个懒腰,在太阳底下眯上眼睛打起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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