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秀恍惚不定的时候,小老头凑了来,眼珠子提溜转,一副有猫腻的暧昧模样,他不由地苦笑道“不喝了。” 殿试,由天子在崇政殿亲自策士,经过礼部试筛选的七百余正奏名举子、贡生和特奏名举子,从宣德门鱼贯进入大内。
这场考试也很简单,无非是皇帝亲自出题,考生做完糊名先由朝廷重臣审阅定等次,再交给皇帝御览钦定,再坐下大小黄榜。一般情况下,殿试的等次没有太大变动,也不罢黜人,但也有意外情况发生。
有时候,一个人的名字可能引起皇帝不悦,导致名次被降低,还有人超常发挥,一下子窜来,这可都不好说。拿唱名来说,状元要是长的太对不起观众,有可能被直接拿下,换别的人来。
王秀在回来后,经过一晚的沉思,认为从青君的态度来判断,很可能是自己一厢情愿了,朱琏肯定是去大相国寺礼佛,顺便答谢自己,汴河的相遇或许是不该发生的偶然。
前途为重,既然自己作出了抉择,不能儿女情长,一定要全力以赴,以最佳的状态投入殿试。
不能否认,他一旦下了决心,像他研究黑糖脱色技术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备战状态,而且发挥的很不错,诗赋不用说了,在场哪位仁兄能得过他策论更不用说,他非常积极地迎合赵佶的心理,站在整个天下的高度,从政治、经济、民生角度,全面论述北伐的必要性,重点强调西军东进的必须性,着重点题天无二日,人无二君,当今天子秉承天意,当成为一统成祖的不世君主。
不能不说王秀的考试非常成功,连他自己也认为很不错,已经算他最巅峰状态了。
殿试到龙飞黄甲,要经过一系列的过程,重臣评定等次、天子御笔点批、进呈甲科十名进士及第名册、集英殿唱名、东华门外张榜观礼等等。
当王秀出了东华门,张启元笑眯眯地道“我看实心情不错,看来考的不错。”他和王秀竟然是邻座,发现王秀的卷子做的很快,不由地有点吃味。
王秀心情很好,笑道“张兄不也是笑容满面吗”
“不知道我们商水举子,有几人衣锦还乡。”张启元很自豪,他相信自己的采,很有可能拿到及第,再不济也是出身的前几名。
至于衣锦还乡哪有那么容易,不是说你了进士能衣锦还乡的,进士还分成五等,要成了末流的同进士,也落第的举子,或末等的恩赐同出身好一点,要说风光地回乡还差得远呢你至少搞个三等赐进士出身才算光宗耀祖,不然只能锦衣夜行了。
在他看来王秀不过登科榜三百余名,要知道这还是正奏名的举子,再加经验丰富的特奏名举子,王秀能不能搞到出身还难说,充其量算个同进士,一字之差相隔千里。
王秀嘿嘿一笑,他哪能听不出张启元的意思,分明把他定格在同进士的位置,不到唱名他也不想多说,左右看了看,指着左边笑道“那不是识之兄嘛,张兄,我过去看看。”
说着,对张启元拱了拱手直接过去,至于张启元的感受,他压根不做理会。
张启元心里狠狠地,本来心情格外地好,想隐晦地奚落王秀两句,没料到人家先无视了他,一腔子火没地方宣泄,但他很不甘心,身边传来一阵阵议论。
“没想到三大王竟然参加殿试,坐在我身边。”
“是啊堂堂的嘉王殿下,也来跟我们抢食,太不地道了。”
“他要能夺了状元,那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对了,我看到身边一个青衣少年,他的卷子进呈官家,好像官家竟然笑了一下,太远了有点不敢肯定。”
“那是第一个交卷的。”
“还不知能夺了几名”
张启元听到青衣少年,脸色顿时变的阴郁,当看到王昂的身影,他眼珠子一转走了过去。 殿试阅卷是很快的,在阅卷官初步给糊名卷子定下名次,才交给蔡京、王黼、宇虚、李邦彦、白时等重臣阅卷,筛选出甲科进士及第,这些糊名的卷子都已经公开了。
“大王的卷面工整,无论是体还是言辞,都如行云流水,辞的确是佳,我看应该定位头名,老太师看”王黼拿着赵楷的卷子,一脸的赞叹,他又询问蔡京,毕竟蔡京是总领三省,地位放在那里,他们私下再怎么龌龊,大面也得过得去才行。
蔡京眯着老眼,淡淡地道“大王采飞扬,深得官家真传,天下的才子有几个人能得。”
“太师说的是,大王采该取头名。”李邦彦也来了句。
能混到宰执的人,无论是品行龌龊轻佻,还是正直忠贞,他们没有一个傻瓜,一个个都是人精。嘉王赵楷是赵佶最喜爱的儿子,哪有不照顾的道理
再说,赵楷的才华的确不是吹的,在宫读书力压各位皇子,任蕃邸更是广交天下名士,一手好字、一去好词、一腔好采,在士林很有名气,被名士们交口称赞。
看看这封卷子,绝对是采飞扬,堪称大家之作,要是把他给刷下去,恐怕赵佶那都说不过去,既然赵楷有能力夺魁,何不送个顺水人情,反正皇子也当不了宰相。
这个赐进士第一的头名,竟然得到在场重臣一致同意,连一旁的侍御史也默不作声,这在大宋决策层也是少有的。
“各位大人,扬州江都王昂的对策非凡,各位再看看。”既然定了状元,作为首先提出的王黼大为高兴,把王昂的卷子拿起来。
“我看饶州德兴张焘思敏捷。”宇虚淡淡地看了眼王黼,表达自己的意见。
白时拿起一封卷子,瞥了眼白时道“汉州绵竹张浚的笔更是行云流水,堪称大家。”
李邦彦眼皮子一跳,暗骂几个老狐狸,用第一名巴结天家,把劲头放在榜眼,他缄口不语,想等等看再说。
蔡京重重咳了声,道“诸位看过陈州商水王秀的卷子吗”
“王秀哦,是那个做心学正论的士子,登科榜三百余名的。”王黼眼角闪过一丝阴郁,不悦地道“他在书妄言空谈,简直不知所谓,这种人给他个同进士算了。”
白时为人懦弱,向来依附蔡家父子,见蔡京说起王秀,心思可活了,果断抛弃看好的张浚。
宇虚淡淡地道“王秀的卷子倒是工整,立意也很新,但我看人品十分不堪。”
“叔通,怎么说王秀人品不堪”蔡京眉头微蹙道。
宇虚毫不客气地道“单看王秀的学见解,决不再大王之下,但他处处迎合意,这种人怎能大用。”
在场几人脸色各异,宇虚的话等于打脸啊蔡京不要说了,老牌揣摩圣意的人,王黼、李邦彦哪个不是舔腚的货色,至于白时巴结蔡家父子跟亲爹一样。
蔡京很不高兴,道“王秀见解与官家相同,看策论有理有据,有张有弛,叔通言重了。”
“举子推崇圣意,没什么大不了的。”白时附和一句。
“启运四海,天临兆民,这不是献媚吗”宇虚毫不客气地反驳。
“咦。”王黼心里龌龊,王秀无论采和见解,都让他感觉如芒在背,这种人要到了赵佶身边,那不是要跟他分一杯羹,看着王秀的卷子,正考虑怎样组织语言,懵然看到一个地方,不由地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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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争论和拳头()
沈默非常高兴,认定自己肯定能取得好成绩,他连家也不回去了,与王秀一同到了国子监,说是要好好吃一杯。 按照他的说法,午先小酌两杯,晚再痛快地耍耍。
王秀哪有心思跟他晚耍乐子,他最想好好休息一天,最后还是拽不过沈默,去了国子监对面的汇英楼要个雅间,点炙排骨、炒獐子腿肉、肚脍、炒白腰子等几样小菜,了两壶浊酒,浅饮畅谈。
汇英楼并不大,价格实惠,厅堂雅室布局处处透着墨香,许多太学生和赶考的举子最喜欢在酒楼聚会,一边喝酒一边谈古论今,有时候争得不可开交了,会有人大打出手。
怪的是,作为全国最高教育行政机构的国子监,还有最高学府的太学,竟然不闻不问。
“实,你在东华门看没有,王昂看你的眼光,很有优越感。我看他是嫉妒你的学问,也难怪了,人之间的龌龊,让人很无语,不过这小子很有名望,你要相信点。”沈默喝了两杯,话匣子打开了。
王秀对沈默善意的告诫,郑重地表示感谢,道“识之兄好意我心领了,放心,我一定会小心。”
沈默见王秀从善如流,也放心地点了点头,有时候话不在多,聪明人点到为止,多一份则是画蛇添足。他狠狠地饮下一杯,重重放下杯子,沉沉地道“不知道能得第几名,现在心里还忐忑不安呢”
王秀呵呵一笑,道“丢不了你的进士,最差当个如夫人。”
“如夫人”沈默愣了愣,诧异地看着王秀。
王秀摸了摸鼻子,坏笑道“同进士,侍妾小老婆。”
沈默恍然大悟,指着王秀笑骂道“好你个王实,竟龌蹉至极,端不为人子。你这歪才还考什么进士,不如去小报当探子,每年的收成好说郡守。”
这年头,江右一个熟练的手工艺者,为别人打工,每月的收入也有好几十贯,胜过大县守臣。
王秀并不以为意,呵呵一阵轻笑,道“我倒是想,可惜没有门路。”
“反正我不打算做官,当两人官辞了,回家做我的富家翁,你也到万事兴来,咱们兄弟携手大干一场。”
“扯淡。”王秀翻个白眼,表达自己的鄙夷,要自己干了,何必进万事兴受别人管制。
沈默何尝不知道王秀,不然也不会把生意交给王卿,想到有琴莫言,语重心长地道“你把买卖压给两位柔弱女子,好狠的心。”
王秀莞尔一笑,道“谁说女子不如男”
沈默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王秀笑骂道“你是偷懒,还说的冠冕堂皇,真不知羞耻。”
“对了,殿试的策论你是主张北伐,还是反对联合女真”王秀知道沈默开玩笑,他也不愿说太多生意,毕竟他不认为自己是经商的料。
沈默为王秀斟一杯酒,笑道“我当然要反对了,你也不看看殿前司那帮纨绔,他们能战场,母猪都能树,河北的禁军名声没有好过。”
王秀呵呵地笑了,其实心里很不高兴,他是一个理智的主和派,很认同沈默的话,大宋朝廷没有能力啊谨慎地道“很多人选择了支持,包括我在内。”
沈默玩味地看了眼王秀,呵呵一笑道“人各有志。”
是啊每人都有自己的理想,甚至主和、主战的人叫的欢腾,但谁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什么,战和的观点也是翻掌间能改变,今天的主和派可能是明天的主战派,利益而已,没什么新鲜的。
正当王秀想笑的时候,外面的厅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
“外面怎么回事,好像吵架了。”王秀一愣,忽然笑道“哎,听声音应该是张启元和王昂。”
沈默一怔,放下手筷子,仔细一听,亦是笑道“可不是嘛”
隐隐听到一士子蹙着嗓门道“张启元,你这祸国殃民的蠢材,朝廷和契丹百年和好,契丹深受汉家礼仪熏陶,早是国礼仪之邦,只要好好地善加训导,不难归顺朝廷,你还敢谈什么借女真收复蓟北,简直是与虎谋皮”
“你这厮咋说话的,怎么能骂人呢”
“是要打死你这祸国殃民的蠢材,也免得你耗费粮米。”
“真是不可教,你也配入天子亲自策士。”
“你这配。。”
也不知谁先动手,由辩论而争执,由争执而谩骂,由谩骂而动手,咣咣当当的,便打成一团,楼雅室内听的一清二楚。
“哎哟,怎么泼我身来了,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样成何体统”
“真是一群粗汉,也配谈论国事。。哎呀,你怎么打我。。”
“让你们看热闹,打的看热闹的。”
王秀与沈默出来,凭栏而看,却见楼下茶水、酒菜被泼得到处都是,烂碟子、碎杯子一地都是,人群涌动,一地鸡毛,混乱不堪。
一名似乎是舍生的士子,拿着一个板凳,舞的虎虎生风,张启元步步后退。
“打死这个空谈误国的蠢材。”有的士子煸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还趁机占丁大仝的便宜。
“别出了人命官司,脸,别照脸打。”
王秀有些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啊张启元是聪明人,肯定是揣摩出了朝廷意图,对北伐叫好,以他对张启元虚伪性格了解,这家伙绝对在投机,想想自己何尝不是投机。
不过,张启元也挺惨的,被几个举子和舍生围着打,恐怕浑身下要淤紫一片,的确够憋屈,他忍不住产生猫哭耗子的心。
“朝廷还没有最后定论,主战和主和的倒打成一片,有趣。”沈默很不厚道地笑了,看笑话不嫌腰疼。
“可能张启元受王昂的牵连。”王秀目光闪烁,他对张启元很警惕,但并不认为是莽撞的人,相反张启元很精明,是个伪装的高手,绝不会把自己处于危险。
“舍生,难道这是武学,国子监不管吗”他没想到太学生还有暴力的一面,看他们平素温尔雅的样子,一进酒肆,争论起来变的暴力异常,难怪有宋一代,最激烈抗战的不是军人,而是各地的士子。
沈默嘿嘿笑道“你不知道,太学生隔三差五的要来一次,你没看那些茶博士、酒博士,都在一旁看热闹,连掌柜也不闻不问,照算人家的账目。舍生啊一出来能当官,谁问那鸟事。”
王秀细看,还果真如此,没想到这群士子挺热血的,那些武学生还要暴力,看样子酒肆真的习以为常了。更离的是,一些普通食客,竟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似乎一点鸟事也没有,楼的与他们一样,兴致勃勃地地观战,还有谁更威猛的点评,当真令人汗颜。
“你不知道,次这更厉害,理学两派相争,那才叫热闹,格物致知嘛你的心学要真自成一派,恐怕要出人命官司。”沈默撇了撇嘴,似乎在回味。
正巧,一个小厮端着酒盏路过,王秀问道“你们也不管管,砸破了桌椅,不亏大了”
小厮撇了撇嘴,不在乎地道“客官是初次来酒楼吧这三天一闹,五天一打,都习以为常了,反正打坏了他们会赔,不然我们告到太学,那帮夫子们会处罚他们。”
“万一伤了人咋办”王秀一阵无语。
“伤人”小厮用看土鳖地目光瞟王秀,诙谐地笑道“看客官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书生造反,十年不成,读书人打架知分寸,伤不了人的,没看那些人,脸不是好好地。”
王秀更加无语,难道黄巢不是读书人,那货杀人不厉害四十多个州的人被他吃干净了。
沈默呵呵一笑,道“少见多怪,不过看到王昂吃瘪,也挺解气的。”
“似乎有点吃瘪。”王秀看王昂正在拉架,虽没有成为矛盾焦点,却也被推的七荤八素,挨了几个士子的暗招,龇牙咧嘴的相当狼狈。
“他们两个活该。”沈默切着呀,一脸的幸灾乐祸。
王秀眉头微挑,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张启元在风雨俱来之际,谈论根本是与虎谋皮,真是蠢不可及。”
“无善无恶心之体。”沈默自言自语,忽然眼前一亮,诧异地瞪着王秀,又打趣道“你不也是公然赞同北伐”
“你要用心看我的卷子,明白我说的北伐和他们不一样,我和最佩服东坡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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