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莫言俏脸黯淡,满是失望,轻声道“我去看看大姐,别太操劳了。”
沈默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友琴莫言离去,心真是打翻了五味瓶。
“识之兄,你来看看。”王秀对有琴莫言的温柔有点怪,但他并未特别关注,把二十余页稿子递过去。
沈默接过来坐下细看,却久久静不下心,满脑子有琴莫言委屈的模样,让他怜惜万分,暗自责怪王秀不懂风情。
王秀也够冤枉的,从来到这个世界,便面临一个又一个危机,为了她和家人的生存,他必须要掌控自己命运,至少让自己成为一颗强大的棋子,能让棋手看入眼的棋子,才能更好地生存下来。更何况,现在是政和七年,恐怖的女真狂潮将会在八年后席卷而来,繁华的原将是一片狼藉。
每次一想,他都全身打个冷战,实际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只愿能保护自己的家人,让他们过好生活,怎样去保护有了实力才行,有实力不光是金钱,最重要的是取得政治地位。
沈默平静了心情,拿着稿子粗略一看,思绪回到稿子,道“好啊还是老弟想的周到,嗯,我看过两天校对好了,拿到东京刊印较好。”
王秀玩味地看了眼沈默,淡淡地笑道“东京印刷的确好于小小商水,但还是暂时商水印刷第一版妥当。”
“哦,这是为何”沈默倒是颇感兴趣。
王秀撇撇嘴,道“饭要一口口的吃,层面抬高恐怕应付不过来,还是先看看苗头,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
“老弟,你太谨慎了,依我看心学正论观点新雅,引起争论很平常,往往引起争论才能有巨大的收益,我害怕士林反应平平。”沈默不同意王秀的主张,他从商业角度考虑问题,也掺杂这对士林的理解。
王秀摇了摇头,决然道“不妥,这和经商是不一样的,经商不过数倍之利。”话悠然而至,他站起身不再说下去,而是慢慢向外走去。
沈默放下书稿跟了出去,道“老弟既然要搏,何不放手一搏,做小女儿状却不好。”
王秀白了眼沈默,暗自叹息,自己要有沈默那样的本钱,当然会放手一搏,最少还会是个富家翁。但是,他却没有资本,算是拉沈默,二人之间一见如故,他也没有资本在背水一战不计后果,万事都要未雨绸缪,没有相对的把握,决不能贸然行事。
“去东京刊印,对老弟的好处极多,人生乐在一搏,老弟何尝不是在搏。”沈默一脸笑眯眯地,充满了诱惑。
王秀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一笑,道“这几日大姐那生意不错,识之兄提到东京,小弟想起大姐昨个说的人事,她要能去东京开个铺子,我还笑她能把商水的生意做好,是能耐了,别整天做非分之想。”
沈默眉头一动,笑道“大姐倒是好志气,一个妇道人家敢作敢为。嗯,如今老弟秋闱应试名籍要解决了,一旦心学正论横空出世,足够天子征召特奏名了,到那时和叔伯等迁居东京,凭大姐兰心蕙质,还愁营生会小。”
王秀咂咂嘴,暗赞沈默真他娘地聪明,三言两句的,借着他的话把自己给堵了回去,又给自己画了个大大的画饼,笑道“还没有多谢识之兄,要不是你我可耽误解试了。”
“区区小事,不过是知州大人给州学教授知会一声,商水县哪个敢推三堵四。”沈默笑咪咪地,语气却充满了霸王八之气,道“再说了,那也是泼皮无赖肇事在先,你护卫有琴小娘子无可厚非,至于杀人嘛人家壮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干卿何事”
王秀听的头头是道,正要谦让两句,却听“像蔡公相,数次罢黜致仕,而大蔡相公居大学士,要真论起是非,公相被罢,大蔡相公也罢了算了,哪有今日父子一门富贵的道理。”
他摇头笑了笑,不置可否,却隐隐对蔡京有了一些兴趣,犹豫着道“识之兄对蔡相公倒是熟稔。”
沈默呵呵一笑,轻松地道“家经商,岂能不与当朝诸公交好,不过嘛,公相实在结交不。”
王秀点了点头,自古官商一路,你家业再大,哪怕是富甲天下,在君权集的时代,也不可能与朝廷抗衡,除非进入所谓的资本主义,形成一个新兴利益阶层,并不断发展壮大到一定程度,才能与之抗衡甚至操纵政权。
沈家看是风光,在地方连知州也得给几分颜面,但东京开封府是什么地方那都是当朝顶级权贵聚集的城市,恐怕沈家也得去巴结一些真正的世家,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要不然,沈默也不会看到心学正论,立即南下并住在商水,与他称兄道弟,其乐融融。
不过,他对沈默感官是很好的,此人虽有商人的势利,更极富野心,但为人却非常的现实,知进退、懂轻重。
“这年头干什么容易啊做人更不易。”
沈默一怔,诧异地看着王秀,这话平平无,却触动他的心思,沈家发展到今日,三代含辛茹苦,何其不易,游走于世间,旁人眼是富甲天下,孰知大家族的他过的却如履薄冰,不禁轻轻一叹,道“知我者,老弟矣”
王秀一点也不觉得怪,几代人传承的大户世家,没有勾心斗角那才是怪事,那些直系旁支子弟哪个不是野心勃勃,沈默虽是直系嫡传,却也不可避免地处在风浪尖,取得实实在在功名,才是最好的附身符。
他淡淡地笑着,等待沈默的话。
“不瞒老弟,凭我家事用些手段,取个同进士不难,但那又能怎样”沈默无奈地笑了。
同进士,不过是安抚屡次不第贡士和举子的,没几个人能看得起,有些心高气傲的士人,甚至连赐进士出身都觉得耻辱,不要说同进士了。王秀有些明白,沈默为何要在东京刊印,看来这位少东主很有急切的盼头。
沈默何尝不想立即会东京开封府刊印,从而一举成名,彻底稳固他在家族的地位,但他非常清楚,学问是夺不走的,王秀并非何老道说的那么简单。
“识之兄,我有个想法,不知你能不能同意”王秀瞥了眼沈默,似乎下了个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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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王秀的谨慎()
“还望老弟不吝赐教。 请访问”沈默的目光有犹豫,更有期盼。
王秀稍加沉吟,道“书册还是在商水刊印,先印五千册投入陈州市面,毕竟咱们不是为了赚钱,少量的书本由识之兄带回开封”
“这”沈默眉头微蹙,这不跟没说一样。
“书册发行后,再由小弟整理稿子,形成与书册不同的小篇,分期开封颇有影响的小报投稿”
王秀还没有说完,沈默眼前一亮,他是聪明人,一瞬间把握了关键,抚掌笑道“妙,妙啊”说着,目光玩味地道“老弟真是谨慎啊用小报连载,慢慢让人接受,还吊人胃口,不温不火,实在是妙。” 有琴莫言却和王卿在一起,帮着王卿在捋着黄泥水,有几分不解地道“大姐,每次都要那么多黄泥水,难道也是这是原料”
王卿莞尔一笑,轻声道“这是一道工序,少了它便出不了白糖,都是些霜糖而已。”
“这么简单”有琴莫言兰心蕙质,闻言立即有所理解,白糖制作主要是黄泥水。
王卿心一动,王秀专门交代过,方子绝不能在短期内让第三人知道,她也明白其巨大的商机,每次都是他一个人在屋里操作,黄泥水很容易制成,也不甚引人关注。
有琴莫言让她喜欢,也早把其看成了弟媳妇,但兄弟的话却不能不放在心,她不能轻易透露,只得笑道“傻妹子,天下哪有那么简单的,要单凭黄泥水子,岂不是人人都会了,咱们也不用吃黑糖了。”
此话虚虚实实,有琴莫言也不相信,一斤百余钱的白糖,竟用黄泥水滤出来,那也太坑人了,她脸蛋松了下来,笑道“看来都是哥哥配的秘方”
王卿神情有些不自然,道“那不知道了,秀哥儿神神叨叨的,整日里也不知在干嘛。”
“哥哥可是再做大事,不然万事兴少东主,能眼巴巴天天过来。”有琴莫言眼冒出小星星,似乎充满了向往。
王卿笑眯眯地,轻声道“好了,快帮我把谁兑进去,还不知他们会校对到何时。”
有琴莫言笑道“哥哥可真有学问,我偷偷看了几页,回想起来很有道理。”
“妹子读过书”王卿倒是一怔,一双秀目盯着有琴莫言。从前,在她未出阁前,王家和有琴家虽是邻里,但往来并不频繁,尤其李寡妇男人过世,更加忌讳与男人来往。
有琴莫言眨了眨眼睛,道“是啊娘说女儿家认几个字,会读书不会吃亏,我才了几年蒙学,后来自己在家看书练字,一直没有断过。”
王卿眼前一亮,一边调着桶里的黄泥,一边欣喜地笑道“没想到妹子还是位才女。”
有琴莫言脸蛋威赫,娇羞地道“大姐,你也来取笑我。”
“既然你也能读书,为什么不去帮忙校稿”王卿似乎想到什么,眸光流水,脸色玩味。
“我不过认得几个字,人家那可都是些老先生。”有琴莫言看王卿目光有异,芳心莫名其妙一慌。
“那些”王卿眼角闪过一抹不屑,淡淡地道“要是都有真才学,不会窝在商水县了。”
有琴莫言捂着嘴,惊讶地看着王卿,连忙道“可别被哥哥听到,这些日正用到那先生们。”
王卿毫不淑女地笑了,道“不想妹子好奸猾,得了,我有法子了。”
“大姐在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王秀与沈默便携手到了县学,一起进了钟离秋简朴的住所。
受教三年,王秀第一次踏足钟离秋住所,他从自己的感触、别人的礼遇,感受到钟离秋的不凡,却从没想过靠近,这是他的失败,他深感为耻,决不能让机会擦肩而过。
此时,他气定神闲地等待,并没有任何的不安,反倒是沈默,神情间稍有忐忑。
钟离秋完全被章所吸引,几乎是品读性地在看,越是回味越感觉奥妙无穷,整整半个时辰,要不是王秀连续夸张地咳嗽几声,他还沉浸在其。
“几月前,听大郎论学问,还记得心乃万物之本,一切皆空,今日所论精妙如斯,令人叹为观止。”
王秀早从沈默那知道了钟离秋的往昔,这位温尔雅,不温不火的县学教习,却有令人身为惊讶的身份,难怪连知县也礼敬有加。
嗯是礼敬有加,并非是单纯的客套。
蔡京蔡相公曾经的幕僚,当年以青年俊杰入朝廷,茶法,大钱无不出他酝酿出来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离开京城定居商水,这是沈默的说法,王秀相信却不完全尽信。
“先生过誉,学生不过在讨论学问。”王秀回答的得体不失恭敬。
钟离秋淡淡地一笑,道“书新意很多,我也有很多不解的地方。子曰未好犯,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故君子务本。书有庶民可监督大官,这不是伦常大乱,和那武周之世来俊臣当道,放置铜厢投书检举有何区别”
王秀淡然一笑,道“先生,五伦之有君臣之义,未闻有流官和庶民之别,秦废分封立郡县传至今日,是能者庸者下,国朝无论贵贱,一旦登龙飞榜,一朝为天子门生,官与民不过旦夕之间。”
“古圣君置百官,并不是用来奴役百姓,而是用于勘察秩序,让百姓各得其所,监控黎民,实际是官民一体。后世因循变化,最终导致士大夫高高在,与圣人之意远矣。先生是想,何为士大夫,无非是天子门生,天下士农工商,释道门人都能博取功名,一朝跃龙门皆为士人,又有何分别”
“至于武周酷刑,不过是女主临朝,以奸佞小人钳制士大夫之口,武周不过施以手段,而非常例,不足道。”
沈默额头有些汗淋淋的,一颗心霍霍直跳暗说王秀孟浪,也不看看钟离秋何人,敢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待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钟离秋颇有雅致地笑了,轻声道“夭寿不二。”
“人一心向善,竭尽所能去努力,一心依照“道”的原则去修养,决不能因人为环境。算是命注定,也不必因此而动心,我命由我不由天。”王秀回答的很坚决。
沈默听了暗暗点头,并没有反驳,但还是担忧地偷看钟离秋。
钟离秋玩味地看了眼王秀,面露一点坏笑,道“难怪王家绝处逢生,大郎有此高论也不出人意料。”
王秀嘴角微抽,心下无奈,他听出钟离秋的诙谐,却又不便反驳,他稍加沉吟才正色道“学生不过是学以致用,总好过皓首穷经,还请先生为心学正论做一序。”
沈默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仿佛不认识王秀,这么多天的相处,王秀在他眼不失为狡黠,但为人十分的稳重,哪想到这么无耻,隐隐有扯虎皮的意思。人家都是恭恭敬敬地请教,这倒好,连贬带损的最后才提出请求
忽然间,他发觉这个人,他还是没有真正看透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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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道德是利益的标杆()
钟离秋莞尔一笑,道“作序,还是免了吧我一个小小县学教习,要真的给心学正论作序,那才是贻笑大方。 首发”
王秀亦是一笑,并没有太多的请求,他本来没有打算请人作序,仍旧谦虚地说道“先生过谦了。”
钟离秋玩味一笑,道“你在书说要是民意通达,可以废除登闻鼓,难道你不知道登闻鼓的作用”
“没有设置登闻鼓院之前,或许能让天子听到天下生民嗷嗷待哺的声音。”王秀自然不会否认,想当初大宋开国不久,开封的市民为了一头猪的归属问题,可是把登闻鼓给敲得震天响,愣是把太宗皇帝给震了出来,圆满解决猪的归属,也算是一段佳话。
不过,好制度是不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执行起来便很难了,下面那些念经的和尚太不地道了为了不打扰天子,登闻鼓由宣德门移入登闻鼓院,虽说离宣德门不远,但也违背了太祖本意。
你问问哪个七大姑八大姨的,愿意去敲开登闻鼓院大门,这不是跟那群公人找闲气嘛
在钟离秋淡淡的笑容,他又说道“古三代,地少民寡,政简事易,后人要想欲复三代圣贤的良法,必须先明白圣皇设置登闻鼓的用意,而不应该把登闻鼓当个花架子摆设,处处标新立异。不能不承认,登闻鼓制度是良法,可惜东施效颦,古公侯封地仅百里,小国寡民,哪有那么多的是非,而今天下纵横数千里央央天朝,事务多如牛毛,登闻鼓设置太近了,天子不胜其烦,登闻鼓远,天子不得民意。”
“倒是有三分道理。”钟离秋目光闪烁,慢吞吞地问道“既然你写了,必然有应对之策。”
“学生不才,算是破书逾千卷,却没见过古有设置登闻鼓的记载,而是百姓直接面见君王,识之兄久居开封,可见有谁敲响那登闻鼓”王秀目光转向沈默。
沈默浅浅一笑,道“登闻鼓院实在是悠闲,升斗小民只要有口饭吃,谁敢敲那个鼓,这不是自找没趣嘛”
王秀有些吃味地笑了,大宋的登闻鼓,自寡妇和宰相不得不说的故事谢幕,没过多久迁移了,还真没听说多少人去敲。你说读书人去敲那玩意,人家吃饱撑的,咱丢不起那人,不是有银台司可以书嘛要是真敲了,也没那个脸在士林混了。
钟离秋脸色有几分吃味,却无可奈何地一叹。
王邵正色道“登闻鼓设置本有断绝天子和庶民耳目的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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