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人间忠义二字,想必仙子理解得并不如报仇这二字透彻,所以这小子是谁,就不劳仙子费心了,现在要劳仙子费心的却另有其事。”
何欢见他气息不稳,已知其故,便从怀中讨出一个瓷瓶,抛给樊义道:“我这人虽不施恩于人,但也不会以怨报德,忘恩负义。我叫师妹等候至此,便是特来相谢,那日承蒙二位援手,让我逃脱那狗贼恶掌,不及言谢,今日便在此谢过樊大侠了。”边说边从那师妹背后取下一个包袱,丢给樊瑾道:“小家伙,这个东西是你的罢?现在物归原主,要不是那日,你助我脱困,我也懒的替你保管,不过我何欢不是见财忘义之人,里面东西原封不动,这就归还于你罢,你大可察验,现在总算两清了,我等还有要事去办,今日就此告辞,咱们今后有期再会。”说完拱手一礼,便拉着师妹转身而去。
樊瑾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一壶清水还有几个干饼,另外还有一个用衣服包裹着的小包袱,正是之前遗失之物,连忙打开,一见之下,不由喜出望外,高兴得几乎就要大声欢呼。原来这包袱里不是别样,正是那一株玄参和那张蛇皮。想必那何欢并未仔细查看这包东西,不然这珠玄参哪里还能见到,樊义见樊瑾喜不自禁,忙道:“瑾儿少安毋躁,先解毒要紧。”
说着打开瓷瓶,见两颗暗红色丹药,知是解药,和樊瑾一人一颗,各自服下。那药疗效甚速,一袋烟功夫,两人便出一身大汗,再运内息,已然恢复了一二层功力。樊义想起杨僮,便转回大石旁,见杨僮还在昏迷,便在他后背天宗神台二穴处各点一指。然后推拿一番,那杨僮便悠悠醒转过来,樊瑾拿来清水干粮,三人各自吃了一些。那樊瑾道:“那何仙子,怎么找到我的包裹的,还有就是她怎么知道我们会走错方向来这里,她昨晚不是专门把官兵引来的么,现在又这般好心了?这是为何?”
他在冥思苦想,却怎能想到,那日何欢被曹少吉打伤后,并未走远,而是藏于暗中调息,见樊义父子被抓,便跟踪尾随而来,拾得樊瑾包袱,却没细加察看。那曹少吉中毒至深,内息全无,自然不怕他发现,后来得知杜刚想来救人,便可借机刺杀廖漠和曹少吉,没想被杨僮一声惨叫呼破,她也不是故意将官兵引来,只是等她发现杜刚几人之时,才知他们早走错了方向。
她见杜刚几人走不快,干脆也不道破,这样便可借杜刚几人拖住曹少吉,自己全身而退,没想杜刚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自己去拦官兵,让樊义先走,何欢便正好交还樊义失物。只是这一路行来,两拨人错中有巧,那是樊瑾能想清楚的。
樊义见樊瑾眉头深锁,便笑道:“想不通便不去想,说不定哪何欢和你师叔间另有约定,今后见你师叔,不就一清二楚了吗?等我们功力再恢复一些,便改道向北,先去和大家会合。”说罢,看了一眼杨僮。却不知他可有去处?
那杨僮何等机灵,一见樊义神色,便知是想问问自己去处,却又不好明说。他一身是伤,昏迷时无甚感觉,现在一醒来,便觉全身疼痛难当,只是他着实硬气,强忍痛楚,故着轻松对樊义道:“多谢大叔昨夜救我出来,你们只管去罢,天大地大,难道还容不下我一个书僮么?”
樊义道:“昨夜你在昏迷,不能自主,想你今日再受那酷刑逼供,只怕是挺不过去,便擅做主张将你救了出来,我见你小小年纪却懂得知恩图报,情深义重,也甚是喜欢,只是这次逃了出来,官府必然会到处搜捕于你,这天大地大,到时只怕还真容不下你。实话相告,我铁剑门屹立江湖,虽不是什么豪府名门,却也不惧江湖各路豪杰,你若愿意,我便收你为我铁剑门弟子,日后自然保你周全,不知你意下如何?”樊瑾也道:“杨兄弟,你我牢中相识一场,也算投缘,如若能入我门中,今后便是师兄弟了,我樊瑾必不会容人欺辱于你。”
第十章:难逃大劫()
杨僮见樊义父子二人目光灼灼,却是一番盛情相邀。他平日少有听闻江湖轶事,偶尔有所涉及,也是什么少林武当之名门大派,这铁剑门却是闻所未闻,也不知是何所在。只是想他现下无依无靠,再也不能返回杨府,而今又有官府追捕,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处可去,如铁剑门能收留下他,今后至少有个栖身之所。
只是樊义父子这次救他出来,自己这付破落身子,本就给他二人添了不少麻烦,如何还能再去拖累于人家。便决然道:“多谢二位好意,我此次能不死于官府刑讯之下,已是大幸,岂能再拖累两位恩人,请二位放心,我今日若能逃的大难,今后便隐姓埋名,做个自在人儿,决不轻易言死。现在天色将亮,你们就别在此徒劳耽搁,快些去吧。”
话音刚落,便听的远处一声尖笑:“哼哼,踏破铁鞋无觅处,几位可让我好找,却不知又要到哪儿去?”只见一人,手提雁翎刀,大步踏来,正是那曹少吉摆脱杜刚纠缠,追了上来。樊义一听,暗叫不好:“此人武功高强,正是那日在祈雨亭交手之人,那日便被他打个措手不及,今日我功力未复,岂能敌的过他。罢了,等下动手,一定要拼死相拦,也要让瑾儿走脱。”
一念作罢,左手提剑,右手将樊瑾拉在身后道:“今日只怕不能善了,等下我拦住他,你便先走,去找你师兄弟帮忙。”樊瑾见父亲面色森然,不由豪气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便一起死,我可不怕这阴阳怪气的家伙。”
曹少吉大步前来,看清樊义父子,不由“咦”了一声,哑然道:“原来我一直以为二位是那百花宫何欢的同伙,没想却是看走眼了,只是二位却也不像是杨府的人,却为何要将这小子劫走,你们可知他有命案在身呢。”说着一指地上的杨僮。
樊义哼道:“他有无命案,你自己心里清楚,这莫须有的罪名,你东厂难道还冠的少么?”曹少吉一惊,心想他怎知我身份,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几次阻我?此事可与你何关连?”樊义道:“那日我们便是一过路的,本来此事与我无甚关联,只是被你等投入大牢那刻起,便慢慢扯上一点关系了。”
曹少吉从遇见杜刚那时起,便一直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暗忖道:“那日和他交手,此人功力不弱,而他身边那小子也剑法不差,如动起手来,也胜负未知,不如给个台阶,看他下是不下。只有拿住杨僮,逼他说出证词,才是此行关键,其他事情都可暂放一边。”便对樊义一笑道:“这么说关系还不太大了,那日见你认识何欢,才贸然动手,既然你不是何欢的同伙,也和这小子无甚关系,那我便放你一马,只是这小子有案在身,还得让我带回去,做个交代。”
杨僮靠在石上,他本不想再牵连樊义父子二人,见曹少吉把话放软,忙道:“大叔,此事本与您无关,你们这便去吧,我杨僮今日能得您照顾,已然无憾,我死不足惜,切莫为我再多添忧烦。”樊义听的杨僮言语,厉声道到:“小子休要多言,此事我未遇见则罢,既然遇见,那便由不得别人恐吓。我说过,只要你能入我门下,我必拼死护你周全,现在非是常时,也不必行那入门之礼,你磕一个头罢,我便当你答应了。”
杨僮见樊义真心为他,感激不已,只是他浑身是伤,活过今日都不知还能否活过明日,此时答应,岂不是陷樊义二人于危难之中么,这头到能磕,却非是答应入门,而是感谢樊义父子之恩罢了。
曹少吉见他筹措不绝,只怕拖延太久,再生事端。便对樊义道:“既然人家不肯,又何必强人所难,天底下可造之才多了,这小子有案在前,兄台岂能弃精华不寻,反而取这糟粕为宝。还是我先将他拿回交差罢。”说罢,虚晃一刀,左手便向杨僮衣襟抓去。
樊义见曹少吉动手,怎能让他就这样讲杨僮拿去,“唰”的一声抽出剑来,便向曹少吉手腕削去。那日,他右手被蛇咬伤,不便用剑,经过牢中几日静养,伤已好了大半,虽只恢复大半功力,已是不能小觑。曹少吉见他拔剑,已知他不会轻易将杨僮交出,索性用强,反手一刀撩出,屈指成爪,探向杨僮脉门。
杨僮毫无武功根基,又身子羸弱,怎能躲的过去,眼见要被抓实,突见一道白影破空而至,直往曹少吉手中撞去。曹少吉也不躲闪,反手一探,已将那物抓在手中,那物酥软异常,入手便被捏得变形,回头一看,却是半个炊饼。正是樊瑾刚才拿在手中吃剩下的,樊瑾手无寸铁,见杨僮脉门被抓,情急之下便将这炊饼当暗器扔了出去,只盼能阻他一阻,哪知一击得手。杨僮得此一缓,连忙连滚带爬躲至一边去了。
曹少吉一击无功,又被一小儿戏耍,不由怒上心头,狠狠盯着樊瑾。樊义见儿子两手空空,怕他吃亏,便将铁剑交于樊瑾,自己拿个剑鞘,见他提刀削来,也不与他硬碰,或指或点,尽是小巧招数与他缠斗。樊瑾功力尚浅,但剑法已有小成,现在持剑在手,便如虎生双翼。见父亲兵器吃亏,躲闪之间守多攻少,便一跃身加入战团。
他平日在北望山与他练剑喂招的不是师叔便是同门师兄弟,转还间都留有余地,少能尽兴,今日遇着强敌,虽临敌经验甚浅,却能大开大阖,放开手脚一搏。恨不能将一身所学尽数施展出来。一套追风剑法使的淋漓尽致,如风似雨,起承转合间犹如风过平阳,毫不拖泥带水。
曹少吉虽刀法凛冽,却一时半会儿也奈他不何。再加上樊义那把剑鞘,樊瑾一招风行草靡攻其下盘,他便上指手腕,樊瑾一式秋风过耳攻其面门,他便下点脚踝,和樊瑾配合的天衣无缝。如不是他持着功力深厚,时不时以掌力化解危局,只怕再过十来招,便会伤在樊瑾剑下。
只是他终究老成,战不多时,便已瞧出端倪。见每每凝功出掌之时,樊义父子都会避开,不与他硬接。便知二人功力未复,只靠招式取胜。曹少吉想通此节,心中已有计较。见樊瑾又是一剑刺来,便故意卖个破绽,运起十层功力罩于前胸,便直接对着剑尖撞去。樊瑾临敌经验尚浅,见曹少吉当胸撞来,却那知是计,只道得手,忙握紧剑柄向前一送,呲的一声便刺在曹少吉胸口。
只是那剑却未再进分毫。樊瑾心知有异,但已不及,只见那剑尖弯曲,受力不住嘣的一声便断为两截。樊义一见忙道:“瑾儿快退。”只是曹少吉怎能放过如此机会,一刀磕飞樊瑾手中半截断剑,跃起一脚便踹在樊瑾胸口,只是他一身功力护在胸前,这一脚力道还不甚大,却也将樊瑾踢飞出去。樊义救护不及,见曹少吉脚下招式已老,脚在半空还未落下,反手一鞘便向他脚腕斩落,这下力道甚大,直把那剑鞘斩得四分五裂破飞出去。
曹少吉脚下吃痛,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栽倒下来,急忙背手一刀插在地上稳住身形。樊义心系樊瑾,也未顺势出手,忙去查看樊瑾伤势,好在樊瑾从小身子强硬,吃这一脚,却也无甚大碍。只是铁剑被断,再无兵刃在手,不由心急起来。
杨僮眼见曹少吉半跪地上,随时都会提刀扑来。现下连累樊瑾受伤,心中已愧疚不已。低头思索一番,已有决定,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对曹少吉道:“你不就是要抓我么,我跟你回去便是,不过你须得答应我放过他们,切莫为难就成。”曹少吉抬头一声冷笑道:“现在无人与你出头,却不知你还有什么本钱和我谈条件?这二人已知晓不少内情,岂能再留?”
杨僮淡淡一笑道:“我的本钱嘛,便是我自己,我现在距悬崖也不过两步距离,你如不答应,我便从这里跳下去,我一死,你便什么证据都拿不到。”曹少吉和樊义父子斗的不可开交,哪里留意杨僮身形,也不知他何时逃开的,此时一见,那杨僮果然距悬崖不过两步。樊瑾一听,大叫道:“杨兄弟不可,大不了和这贼拼了,怕他作啥。”杨僮道:“这一路多谢樊兄和大叔照顾,只是我实在不愿再拖累你们,我今日如此,生死已不放在心上,这几日让二位费心,只有来生再谢樊兄和大叔恩德。”说罢向樊义二人重重磕了一个头。
曹少吉见杨僮只然故我,却丝毫不将他放在眼内,不由大怒:“你说让走就能走么?我可没答应。”杨僮冷笑道:“你不答应,那便找我的尸体拿证词吧。”说罢转身一跃,樊义父子同时大叫道:“不可。”曹少吉见杨僮说跳就跳,也是一惊,要救已是不及,见地上一个包袱在地,忍痛翻身站起,一脚将那包袱向杨僮腿上合阳穴撞去,这一下甚是奏效,杨僮只觉小腿一麻,一道大力袭来,撞得他一个筋斗滚翻在地。
这一滚不打紧,崖边距杨僮已不过一尺距离,身边乱石悉悉索索直往崖下掉落。那包袱经此一撞,已散落开来,里面物事也往纷纷向崖下落去。曹少吉只怕杨僮再往前滚一番掉下崖去,手中雁翎刀脱手飞出,直插杨僮肩胛,想把杨僮生生钉在地上,他只求杨僮不死,便有机会得知杨稷杀人行凶的证据,至于今后杨僮残废也罢,死了也罢,都不关事。
樊义见曹少吉如此狠毒,气的双冒出火了,只是现在他与杨僮也有一段距离,施救不及,只得大叫道:“小子快躲。”杨僮身在崖边,见那刀直往自己飞来,却又能躲到哪里去,心道:“死便死了,只是死也不能死在这厂狗手里。”念罢使出全身力气,翻身便向崖下落去。
曹少吉一怔,他本想钉住杨僮,怎知这下弄巧成拙,奔至崖边一看,只见底下云雾袅绕,也不知深有几许,哪里还有杨僮影子。曹少吉气极,转头看向樊义父子,心道今日全是这两人坏事,不由目露凶光,抽出钉在地下佩刀,便要杀人灭口。樊义一见曹少吉脸色,怎能不知他心中所想,一手护住樊瑾,运起全身劲气,只求拼死一搏。
正当两人剑拔弩张之时,突然一阵长啸传来,啸声未落便见一人飞奔而至,边奔边叫骂道:“你他娘的属兔子的么,跑得这样快,害的爷爷我好找。”樊义一见,全身劲气不由一松,暗暗深吸一口气,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师弟杜刚。
楔子()
永乐二十一年
刚过端阳,城中还飘有粽子的余香,这本是仲夏登高,顺阳在上的日子,却见一队兵马直奔永定门而来,带队之人正是御林军统领,自此,京师之地,全城戒严。
永定门德胜街上,一座大宅矗立其间,门前一块镀金匾额,上书凌将军府,乃明威将军凌烈府邸。
此时,这凌将军府前大街上,早已布满官兵。这处大宅,更是被围了个里外三层,众将官神色凝重,刀出鞘、弓上弦,一片肃杀之气早已笼罩凌府上下,附近百姓那见过如此阵仗,均远远避了开去,遮了窗户,封了门帘,便是过路之人,也选择饶道而行,那敢进入街中半步。
稍时,街后一声号角响起,不远处缓缓行来一队人马,前队一十二人,皆持龙旗,中队虎贲禁军,鲜衣怒马,禁军之后乃一华罗伞盖,伞盖之下一方龙辇,龙辇之侧人人皆作过肩蟒袍,腰悬秀春刀,后队却是宫中近卫,如此阵势,一见便知是御驾而来。这龙辇至将军府门前停下,卷起帘苇,辇上缓缓走下一人,那睥睨天下,俯视万生的气势除了当今永乐大帝,还能是谁?
朱棣刚一下车,便有一将官踏步上前,禀道:“陛下,那叛贼凌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