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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元以歌者的喉咙讲述属于自己故事与属于自己的遗憾,成功地吸引住了几乎在场所有人的全部注意,连被视为害群之马的曹秋何都静静的不说话了,只除了赵瑟。
元元刚开讲的时候,元子正扶着陆子周晃晃悠悠地步入青庐。这样,赵瑟自然不可能专心去听元元去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她一眼就看出陆子周这是喝醉了,忍不住狠狠白了一眼还赖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始作俑者——清河翁主。清河翁主这会儿正剥着长着金边的白瓜子,津津有味听歌神元元的“绯色秘闻”,连陆子周进来都没瞧见,更别说赵瑟的白眼了。
赵瑟起身去扶陆子周,拿手里的茶给他喝了一口,忍不住小声埋怨:“怎么真让人家给灌醉了?先坐下靠会儿啊!我想想办法,好歹混到子正咱们好告辞……”
说到这里,赵瑟瞪了一眼扶着陆子周的元子,心中暗骂:这孩子平时看着挺聪明的呀,今天怎么这么死心眼?自己是说快去请陆子周来给解围,可陆子周这一看就是醉酒的架势,最好是找个地方躺着睡觉去!你把他扶过来,这回谁给谁解围,那可真说不好了!
赵瑟拖着陆子周入座,陆子周却往后仰着身体避开赵瑟的拉扯。然而,因为他视线模糊,头中脚轻,一离开赵瑟,身体便摇晃起来。他笑了笑,先前跌倒赵瑟身上,以两个手掌拍上赵瑟的脸颊,接着又紧压着将她的嘴唇挤得向中间嘟起。
“阿瑟呵……”陆子周用手指拂过赵瑟鲜红欲滴地嘴唇,微笑着,小声地,缓慢地说,“真是个乖乖的好孩子……”
他的眼神,他的的语气,他的表情,他的动作看起来分明是无比温柔而轻细的,然而赵瑟却感到面颊一阵疼痛,几乎让她差点儿掉下眼泪来。
这样,赵瑟也不大可能为陆子周酒后真言式的夸奖感动了。她只是有点着急地挽着陆子周的手臂拖着他,奢望能在众人发现陆子周的异状之前让他坐好。
这个时候,倾国倾城的元元说到“自此以后,便只当谢十七所谱之曲,天下之大,虽还有元元可以弹奏,却终究无人能为其作词……”一句。
醉酒而耳不聪眼不明的陆子周偏偏这一句话听得无比清楚。可以说,这真是天命所定,不可抗拒。
于是,陆子周以与赵瑟所期盼的完全相反的豪放姿态豁然回首,大声反诘道:“谁说谢十七写的曲子没人和的了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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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座俱惊。元元按住琴弦说:“是我!”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睫毛很漂亮地翘着。说完的时候眨了一眨。
这一切,看在陆子周仿佛笼着一层薄雾的眼眸里,就像另一个世界的景致一样让他惊奇,就像把红成黄绿青蓝紫的彩虹放进自己的心房里搅拌一样。
“拿笔来!”他说。
赵瑟叹了口气,在陆子周推开她之前松开手。她想,子周现在应该不会跌倒了。也许她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把自已一喝高了就要提笔为文的丈夫独自丢给一群女人去灌酒,又把他接回这种场合,遭报应不是活该吗?没关系,让他写吧,反正他现在就算名声再响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清河翁主这样的疯子更多几个罢了。如果他写砸了……那不是大好而特好……
清河翁主这疯子一听陆子周说要写诗,而且是和谢十七的曲子,立即拿出比抢皇位还来劲儿的精神头张罗起来——当然,她要是这拿出这份劲头来争皇位,估计早被诛九族了。
总之,在疯子清河翁主喧宾夺主的妥善安排下,一切很快就准备停当了。四个侍奴在陆子周面前拉开一满幅的白绢。陆子周取了紫毫大笔浓沾了香墨按在卷上。他有些摇晃地按按头,指着元元说:“你,对,就是你,抱琴的那个,再弹一遍,弹快点!”
元元笑着抿住嘴唇,当真正坐弹了起来。陆子周便叹息一样地呼了口气,提笔书写起来。大出赵瑟所料的是,竟不是陆子周醉酒后必用的草书,而是极为漂亮潇洒的行书。众人渐渐围拢过来瞧,尽是对着陆子周所书皱眉推敲之人,连欧阳怜光都微微诧异地“咦”了一声。
俄而,元元曲终音尽,陆子周也正好写完最后一笔,甩了大笔找酒来喝。侍奴拉着白绢在元元面前展开。元元眨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做了一个有点奇怪的动作。就是先低头,再抬头。低头时动作很猛,抬头时动作很慢;低头时下巴从左侧以一个弧度下移到正中,抬头时由从正中以一个弧度上移到右侧;低头时面无表情,抬头是面含一似若有若无的微笑。
尽管这个动作的幅度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还是被赵瑟扑捉到了。这个表情赵瑟非常熟悉,她自己就经常这样。毫无疑问,这是一种代表羞涩的表情。赵瑟感到一种理直气壮地愤慨。陆子周的这首诗,即便是和曲之作,写得也是略显过分。于是赵瑟便负气不去扶陆子周。
元元再次抿了抿嘴唇,呼过一口,再次捻动琴弦,眼含秋水一般地望着陆子周和曲吟唱:
扬清歌,发皓齿,北方佳人东邻子。旦吟白纻停渌水,长袖拂面为君起。寒云夜卷霜海空,胡风吹天飘塞鸿。玉颜满堂乐未终,馆娃日落歌吹濛。
月寒江清夜沈沈,美人一笑千黄金。垂罗舞縠扬哀音,郢中白雪且莫吟。子夜吴歌动君心。动君心,冀君赏,原作天池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
吴刀翦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辉。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激楚结风醉忘归,高堂月落烛已微,玉钗挂缨君莫违……
歌神元元一旦开腔,果然不为凡音所有!满场众人心中大约只有三句赞叹可在胸中回荡:好歌!好诗!好曲!
满场众人自然决不包括赵瑟,她很不满意地小声嘀咕:“没觉得这诗有多好,这是子周写的最差的一首诗了!”
欧阳怜光回顾赵瑟,小声对赵瑟说,大约是一种仿佛不可救药的语气:“阿瑟妹妹,诗这个东西不是只看辞藻意境的。笔力,关键是笔力,你可得记得啊……”
赵瑟这时候看欧阳怜光颇有点儿同仇敌忾的滋味。于是欧阳怜光的笑容在她的眼里突然诚恳了许多。
这个时侯,在陆子周醉眼惺忪的视线里,且弹且唱的歌神元元宛若一朵正在绽放的娇艳牡丹,旋转飞舞着,次第展开一层又一层的花瓣。
他就这样扑到在地,因为醉酒。
“没昨天唱得好啊……”在栽到之前,陆子周这样小声嘀咕着,神情仿佛极为挑食的任性孩童坐在桌前。
在这一刹那,一种近乎于绝望一般的心情伸展开触角布满赵瑟的心。这个时候,她如果还听不出来这个眼下正在弹琴吟唱的女人就是昨天半夜高歌“杀人辽水上,走马渔阳归”的不速之客,那她就是真傻了。
赵瑟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陆子周从地上拉起来,挽着他的臂弯抓紧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有人轻拍她的脊背。赵瑟本能地回首,还是欧阳怜光,
这个女人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凑到她的耳边说:“阿瑟妹妹小心一点吧,秀侯正看着你呢。他在算计你呢,相信我吧。到目前为止,他算计过的人还没有一个不是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呢。当然,如果我不算在内的话……”
赵瑟的目光顺着欧阳怜光视线所指的方向飘去。果然见一个长身玉立,连整个头都被面纱遮住的男子。即使是隔着厚厚的面纱,赵瑟仿佛也能感受得到他宛若烈火春潮一般的眼神。她非常惊诧地再次转头去寻觅欧阳怜光,却只在大门处捕捉到了欧阳怜光和晋王一同离去的背影……
禁足
元元和欧阳怜光是决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一点,赵瑟很清楚。惟其如此,她才恐惧,她才没有闲工夫去搞什么忧愁哀怨之类的情绪去装点她和陆子周的世界——就像陆子周告诉她欧阳怜光是她的旧情人时,她所做的一模一样。
对于男人的爱情与忠贞而言,新情人毫无疑问比旧情人要有威胁力的多。
当马车车轮硌到偶尔也会在朱雀大街上出现的小石头上带起一阵颠簸的时候,赵瑟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时候,陆子周因为沉醉睡在赵瑟腿上,脸朝下,深埋于她盘蜷着的腿弯。
望着这样憨态可掬的醉容,赵瑟想:“如果不是恰好有清河翁主这样一群疯女人,如果不是这群疯女人把陆子周灌醉了,恐怕自己永远都不会突然想到陆子周会对什么其他的女人有好感吧!因为陆子周假如清醒着就绝不会主动去做这样风光无俩的事儿,更不会主动去写诗夸一个自己妻子之外的人”——现在再怀疑陆子周对元元的好感是毫无意义的,很多时候,女人的感觉往往是比真实更加真实的明证。
“像陆子周这样的男人,如果他是清醒着的,你敢说你能通过他的言语来窥测到他的内心吗?”赵瑟这样反诘自己。
幸好他喝醉了。这样,他对元元的态度,从昨天半夜“杀人辽水上,走马渔阳归”慷慨激昂到今天晚上“美人一笑千黄金”的不吝称赞才有了一个完整的脉络。
赵瑟知道,仅凭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认定陆子周——他的丈夫爱上元元了是一件相当荒谬可笑的事。然而,毕竟是只有元元让陆子周六年以来第一次主动提笔写诗。如果再算上她前一天所唱的那一首陆子周所谓的“封笔”之作的话,看起来多像是自元元而终,又自元元而始这样一种完美的形式啊!
赵瑟觉得,她必须无比小心堤防了。
“如果陆子周真的爱上了元元的话……”赵瑟把手指插进陆子周的头发里,继续想,“我一定把他扔出去!”
赵瑟从来不认为陆子周会在身体上背叛她。陆子周这种男人本来就是那种永远都让女人觉得没资格去横加指责的男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犯这种低级愚昧的错误。可是,如果在他的心里,爱慕的是自己以外的女子的话,那么用婚姻这道枷锁来锁着他的身体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样的忠贞,真是不要也罢啊!
“所以,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一定要在火还没烧起来的时候就浇灭它,用大桶的凉水!”赵瑟暗暗下定决心。不是采用把长指甲在自己的掌心摁断的形式,而是采用用力去扯陆子周头发的方法。
“子周……我们以后这段时间闭门读书吧!”赵瑟晃着陆子周,厚颜无耻地说,“我们哪儿也不去了,也谁都不见了。就在家,就你和我……你听清了吗?子周!子周!”
“好,听你的!”陆子周呻吟着翻了个身,这样回答赵瑟。
赵瑟不确定陆子周是不是为了让自己闭嘴,不要再吵他了才这么说的。反正她就当是陆子周同意她的禁足计划了。
这明显是欺负男人喝醉,胜之不武,但赵瑟不在乎。
不过,赵瑟还是在心中这样嘲讽自己:“真是个自相矛盾的女人!明明说了人家爱上别人就放手的,现在却又可怜巴巴地想把人家关在屋里……真是不可救药了,你!”
本来,赵瑟已经准备好了第二天陆子周酒醒之后和他大吵一架的,务必要让陆子周心甘情愿地同意在家坐牢。结果都第三早上了,连青玉都没事了,陆子周还没醒。赵瑟有点着急,又请大夫又抓药,总算在第三天黄昏太阳落山之前把陆子周给弄醒了。
赵瑟选了个地势上极为有利的位置站稳,保证进可以操家伙——花瓶——打架,退可以转身就跑——背后就是大敞的房门——的架势,踌躇满志地、拐弯抹角地说出自己的企图。没想到陆子周却大喜道:“正好,明天咱们就开始读书。本来我还怕你太忙,到春闱前时间紧张呢,现在好了!”赵瑟顿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反应,想了两天的词都白搭了。
赵瑟恨恨地想:早就知道他酒醒了会这样!哼,还没醉着的时候可爱呢!
于是,赵瑟就以格外坚决的态度谢绝了所有送到他眼前的请帖。这时候,她才突然发现,只要她下定决心,那些看起来不管多么务必不可缺席的宴会原来也是可以不去的。赵瑟就觉得以前自己实在是太傻太笨,白吃了那么长时间的亏。
不知道是不是朝廷政局发生变化的原因,关于赵瑟死赖着不去赴宴之事,她的祖母大人和祖父大人只问过几次,竟然也就不再勉强了。于是,赵瑟便以胜利者之姿占有了陆子周——当然,这是在晚上。白天的时候,陆子周写了一些东西给赵瑟背。赵瑟作为一个标准的好学生,将抄袭这一体力劳动完成地极为完美。
十月底到十一月中,赵瑟的十一第二封书信到来前的一段日子就这样平淡如水地过去了。期间,发生了几件小事。这些小事在上都应该算作轰动一时的大事,但在赵瑟这里,的确不过是流水账一样的东西。或许偶尔也会引起她的警惕,但终究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一件事是关于元元的。这位年近三十,倾国倾城的“歌神”在宣华二十三十月二十四日夜奇怪地出现并弹奏一曲之后,就成功地取代了赵瑟和陆子周成为了上都第一话题人物。尽管陆子周于醉酒之后一首内容暧昧的长诗以及“谁说谢十七作的曲子无人能和”之类的豪言壮语为他带了足够多的惊声尖叫,并维持了他的名声能在元元出现之后数日不坠,但陆子周毕竟已经是上都旧的爱好了,远没有元元崭新而引人。
凭借这股威势,元元在十月还没结束的最后一天,开了一家“清歌曼舞堂”。听起来这仿佛是一个青楼楚馆的名字,实际上它除了不做皮肉生意之外的确和普通的倡馆没什么区别,堂中的歌舞伎俱是不超过二十一岁的美貌男子。
这样的一处所在,如果不是因为元元是老板,绝对会被归为倡馆。可就是因为元元是老板,“清歌曼舞堂”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开在外城第一坊,并且高贵无比,也昂贵无比。
据说,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元元这位老板兼当家花旦也会亲自登台唱上一曲。这样,“清歌曼舞堂”自开张那天起就名流蜂拥而至,权贵纷纷沓来,以至于品秩爵位不显之人与狗不得入内差一点被铸成牌子挂在外面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事实上,在大多数元元甚至连面都不会露一下的夜晚,“清歌曼舞堂”仍然人满为患,并且贵的要死。
对于那些哭着喊着来给元元捧场的高官显贵、士家男女们来说,见不到元元没什么,花费可供上百家平民生活一生的财帛换一个拥挤狭窄的位置也没什么,用重要的官员乃至朝廷隐秘讨好“清歌曼舞堂”歌舞伎更没什么,给元元提供一些举手之劳的方便是他们的荣幸。关键在于,去元元那儿可以附庸风雅,可以满足他们不可为人外人道的心理……总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二件事就是被吹捧为“我本瑶台青帝子,自云阆苑谪仙人’的‘瑶台谪仙’秀侯李六尘的桃色传闻。据传,秀侯李六尘在轻飏郡主的品诗会之后,就把一向和他交情甚好的殿中少监柳桓柳大人从自己秀侯府赶出去了。
众人都对这位柳氏的嫡公子报以深切同情的目光,却谁也不去奇怪出身名门、官拜从四品上高位,爵在千户侯的柳公子为什么好好地自家房子不住,偏去秀侯那里和人家挤。如今被秀侯李六尘赶出来了不是正合适,柳桓也没脸抱怨不是吗?
事实上,柳桓柳公子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表达他的痛苦。借酒浇愁、凌虐侍奴什么的就不说了,这厮还非常不自觉地在一切秀侯李六尘可能出现地地方预先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