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瞥见艾伦的动作,歪头瞧着,疲惫闭上眼睛,无奈地抱怨:“能不能别让我杀你?”抬手一枪,把艾伦试图拾取的手枪崩得稀碎,弹簧螺丝满地乱跳。
艾伦愣了一下。
“待着别动。”琴音认真说。
但是艾伦的生死不是琴音能左右的。区区二十秒后,一辆武装吉普车飞驰而至,横着漂进街区,刹车划出老长胎痕,跳下来三名上帝之矛雇佣兵,抱枪狂奔而至。
艾伦的体力随着满地血泊迅速流失。他意识模糊地伏地喘息,听见脚步时奋力回头一看,瞧见精致得一尘不染的库尔曼博士狼狈地捂着右胁的枪伤,脸色比胡子还白,正在咬牙切齿地跛行过来。
琴音走过来,蹲下来轻轻夺艾伦手里的箱子。艾伦颤抖喘息,手却攥紧不放,琴音折腾了两下,长发都坠下来,垂进艾伦的血泊里,艾伦都不撒手。
“没有意义了。松手。”琴音柔声说。她用力掰开艾伦的手指,夺了箱子走向库尔曼博士,摇晃着手里的枪:“我能留着它吗?”
“归还信使。”库尔曼博士简洁地回答,低头检查了箱子,确认无误,这才一瘸一拐地走向艾伦,疼得气喘吁吁地弯下腰,端详已经在血泊里软成一滩泥的艾伦,忽然觉得他像一条濒死时四腿僵直的狗,只剩肚皮还在起伏,口鼻还冒热气。很可怜。
“尊敬的副国务卿先生,我希望你替我向白宫带一条口信。”库尔曼博士捂着伤口疼得额头冒汗,却挤出了甜蜜的笑容,让他笑得像个动物。
艾伦已经无力说话,失血让他面如白纸,甚至连保持体温的能力都欠奉。他用尽全部力量,只能稍微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库尔曼博士一眼。
老谋深算的杂种。
身家富有得吃喝不愁,地位崇高得万人景仰,历史清白得宛如圣徒。
为什么?为什么背叛联邦?
艾伦死不瞑目。
“口信是:我要走了,谢谢联邦的信任和钱。”库尔曼笑眯眯地说。
琴音歪头问:“应该给他打一针肾上腺素。如果他不能活着,怎么递口信??”
库尔曼博士笑容满面地抖着掌心,雇佣兵立即递来一把枪。库尔曼博士看了一眼,骂道:“我让你带的92式呢?”
雇佣兵记起来,赶紧拔出漆黑小巧的qsz92式半自动手枪给他。
然后库尔曼博士直起腰,捂住眼睛,对准艾伦的脑袋连开三枪,头骨的碎片崩到了博士裤子上,他听见西瓜爆裂的声音沉闷无比,脚背一润,低头看见瓜瓢溅满了皮鞋,已经湿到袜子上面了。库尔曼博士连忙嫌恶地跺脚,把艾伦的脑子甩掉。
琴音很疲惫,最不想看见的东西就是这种重口味的画面。她已经提着箱子去发动汽车了。
对于同类尸骸的恐惧,能让人类远离危险区域,这是进化论赐予人类的生理反应。无论杀人术多么娴熟,都需要心理素质来抵消这种反应。琴音已经累到不想杀人的地步。所以她发动汽车以后,只会呆呆地等。
库尔曼博士把枪还给雇佣兵,轻快地说:“把这个劣种人的脑袋割了,寄给白宫。”咬牙忍疼,小跑回琴音的副驾驶上,舒服坐好,随口问:“你开车真的没关系?”
“我训练过短睡术,一天可以工作21小时。”琴音淡淡答,扭头倒车,“驱车去机场?”
库尔曼博士看了一眼表,攻击行动已经持续了三分十一秒,拥有充足的时间撤离。他皱眉按紧胁下枪伤,冒着虚汗答道:“去把信使那颗馊了的脑袋割下来,然后登机回南非。”
琴音继续说:“他都馊了,为什么我不能留着他的枪!”
“给我。”库尔曼说。
琴音撇嘴,拔出银色手枪递给他。
库尔曼把玩精致的手枪,上面没有任何编号商标,昭示了超凡地位。
“你不能留下它,你必须赢取它。”库尔曼淡淡说,“想要永生名额,那就用战斗去争取。留恋一个纪念品是没有用的。”
琴音不吱声,默默开车。
回到警署大街上,琴音看见横七竖八的机械残骸停满战场,像一座钢铁的坟墓。
一名雇佣兵跑过来。他的目光涣散得像成瘾的人,总是在回味什么滋味,被库尔曼叫住时,眼睛才迸射神采。
“神经机械中枢拆解下来了吗?”库尔曼很暴躁,他疼的没剩下多少耐心了。
“都在那里,正在浇铝热剂。”雇佣兵一指,街心有一堆核心零件,堆成了一座旁逸斜出的小山,四五个人正在努力往上倒黑色粉末。
“OK。销毁中枢,就登机撤退。”博士放心了。
琴音想问,这些外骨骼机甲就丢在这里了吗?岂不是让联邦拣现成的?
但是她累的懒得动口,懒洋洋自己想,博士骗了联邦的人力设备财力,把审判之光都拿走了,留下几具带不走的装甲也无可厚非吧,反正核心零件已经……
她瞟一眼街心,雇佣兵已经引燃了铝热剂,一股冲天火焰像喷枪一样直舔苍穹,扑面而来的热浪喷得琴音抬手抵挡。
反正核心零件已经融成一块铁渣了。琴音出神地想。
“我觉得白宫不会善罢甘休。”琴音懒洋洋撩着头发说,“墨西哥也是。还有欧盟……东亚……”
“噢!那动静会相当大,我能嗅到联合舰队踏平南非的柴油味儿了。”库尔曼博士爽朗大笑,激动得忘了疼痛,可是他突然得意严肃地竖起食指:“美利坚没机会复仇,亲爱的,它还以为一切只是看上去那样呢。”
等待的这会儿,雇佣兵已经提着信使那颗茫然的紫脑袋走出来了,递给博士时,博士瞧着信使凌乱的乱发,和那腔子里凌乱垂下来的脊神经和支气管,只觉得一阵反胃,捏着鼻子往前一指:“放副驾驶上。”
琴音扭头一瞧,气得挥手抗议:“放后备箱去!”
库尔曼博士不怀好意道:“技术上说,里面的微电池还没有耗尽,重生后的信使会记得你今天的态度哦,琴音。”
琴音指着车屁股,斩钉截铁地重复:“把这脏东西丢后备箱里去。”
库尔曼博士给自己注射了一支吗啡,镇压疼痛,终于心旷神怡地仰头闭目,拿鹿皮手帕惬意地揩拭胡子:“真想不到,劣等人里还有能够击杀信使的选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想起自己也是劣等人的一员,琴音难过得不肯吱声,悄悄回忆查理的冷漠口音,好奇他现在在哪里。
她不知道,那个人的躯体就在二十米外,警署门内,躺在凝固的血泊里,只剩躯干中枢有残余的体温。
“那中情局的幽灵呢?”琴音脱口问。
“什么幽灵?”博士被吗啡弄的有点飘飘然。
琴音懒得开口,专心倒车上路,离开全军覆没的海豹突击队,绝尘而去。
163 蛋疼的话走走路就熬过去了()
“课长!这些家伙都胡扯了快一个礼拜了,一天比一天激烈,嫉恶如仇的样儿就跟恨不得铲除国贼似的!”张悦推搡开苏小美,用力推开门,愤愤不平冲进来,手里一本内刊用力拍在庄言桌上,掀起文件如雪,轻飘飘蒙住课长的脸:“您不是说内务部长跟他们约谈了吗?效果呢?咱们成天看见内刊变着花样挖苦嘲笑铁幕小组,肺都气炸了!”
苏小美拉不住张悦,在门口探出头来,着急推卸道:“可不是我没把住门,我拉不住张悦。”
庄言揭下被静电贴在脸上的那张电浆防御系统细则,露出一双蒙着血丝的浊黄眼睛,面无表情,疲惫呆滞地拾起张悦摔在桌上的内部刊物。
一瞧见封面上的“铁幕”二字,他不用翻页都知道里面写的是耳熟能详的讨伐之词。四天前,内部刊物掀起一股勘误之风,起初发文质疑铁幕工程虚耗国當,甚至有郑国修渠疲秦的嫌疑。
因为内刊这一家之言,只要相关部门默许,基本上无处反驳,管理层更不会关注。但是对于日日的研发部来说,耳濡目染的内部刊物是官方交流的权威阵地之一,瞧见内刊上的口诛笔伐,感觉蒙受的奇耻大辱堪比游街。
庄言又恰巧惹恼了魏部长,一时间难以借力去动摇内刊的那几个人。这四天来,他试图潜心沉浸到宏观粒子的工作里去,熬的血丝毕现,却总难以释怀。四天过去,内刊骂他的激扬文字,庄言全都能倒背如流,可见他背地里耿耿于怀。
庄言虽然忍着,但是他豪言诓骗的研发部下属都以为他一通电话就和魏部长谈笑风生,那么和内刊群雄一决高下的机会就指日可待,纷纷欢天喜地的等他为铁幕小组正名。结果这四天里,内刊措辞越发激愤,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恨不得把缩头乌龟庄言揪出来批斗。
针锋相对的是,所有研发部的成员都确定,德高望重的铁幕团队不是缩头乌龟。内刊的嗓门大,不代表内刊说了真话。只是没有人与它争辩而已。
张悦愤然破门而入,其实要求的并不多,只是希望庄言站出来,用自身的素养来引经据典,在内刊上反驳污蔑,告诉大家,什么是对的。为自己正名,还铁幕团队公道,用一场心平气和的辩论,出大家心中淤积四天的恶气。
庄言心知肚明,所以瞧那本刊物时面无表情,只有疲惫。
魏部长还生着气呢,她不动手,庄言根本没办法一锤定音。况且哥白尼死后三百年才拨乱反正,梵高爆掉自己脑袋后才举世闻名。真理总要经受穷困潦倒的折磨,才能被世人承认它们的地位。庄言去和内刊争,能争出个什么来?
喷子之所以战无不胜,不是因为博览群书,而是他们精于转移话题、偷换概念、颠倒诡辩、戴高帽子,最后还能理直气壮地骂街。
如果没有打脸的事实,庄言除了拍案而起,跟对方破口大骂三天三夜,用“谁怂谁孙子先闭嘴的没屁眼”的经典手段分出胜负,否则别无他法。
所以庄言意识到无法一锤定音以后,他选择了暂时沉默,因为他的工作太多——电浆盾已经推演可行,宏观粒子在演算之中,有堆积如山的难题等他去做。老实说,这四天,他忍耐得很辛苦。
但是能怎么样呢?或许美帝的天基打击从天而降,那就能省略磨叽的功夫,直接让喷子闭嘴了。但是可能吗?值得吗?出了一口恶气,然后大家一起倒霉?铁幕工程还没调试完呐。
所以忍着吧。谁没被BB过,蛋疼的话走走路就过去了。
这是这四天里庄言的心理活动。正是这些想法,让他居然选择了屈服,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进度上。
但是哄人也有个限度,庄言能忍,张悦刘枫以及四百号研发部的大姑娘小伙子们可忍不了。于是张悦忍无可忍终于破门而入,仿佛主战派逼宫死谏,愣咽不下这口气。
张悦站在课长办公桌前,话说完了,唇还在颤,胸脯喘息起伏,目不转睛地盯着课长。苏小美没见过张悦发这么大的火,提心吊胆躲在门外看。
庄言的目光移到那些刊物上,封面标红的巨大标题触目惊心:
“《釜底抽薪危急时刻大兴土木为哪般》”
他长长叹一口气,直接查号,拨进了宣传科。
“您好,我是研发部2课课长庄言。我想请教这期刊物上针对铁幕项目的批评是何人所写,我希望与作者对话。”
“抱歉,编辑部保护投稿人**,无可奉告。”
“那么我希望和相关负责人对话。铁幕计划不是看起来那样无用,它有重要意义。”
“我就是。很抱歉,我实在看不出一个大磁铁有什么意义,把天上的飞机吸下来吗?听说你造磁铁的钱足够给基地添一个停满歼十的临时机场了。我觉得机场的意义重大得多。”
“印第安人用镶皮盾防御弓箭时,西班牙人的火枪登岸了。清政府用火枪布防时,列强用线膛炮轰开了大门。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敌人变强时,你还停留在自己的想象里。”庄言苦口婆心,“基地身处腹地,敌人不可能再飞进来。机场只是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
“呵呵,那么阁下真是高瞻远瞩。是在下鄙识浅薄了。”对方冷笑,“也许只是你杞人忧天。谁敢炮轰我本土?希望数十年后,望着毫无建树的铁幕废墟,您能记起今天的狡辩,并且向今天的同僚道歉,因为你浪费的一个亿……”
地动山摇了一下。灰扑簌扑簌往下掉。灯光瞬间一暗,仿佛电压不稳。
“怎么……”话筒里声音渐弱,那个负责人仿佛扭头在问别人。
第二道剧烈震波轰然涌至,声如滚雷隆隆,电话里的负责人尖叫得像被毒打的**。
下一秒,熟悉的防空警报刺耳嗡鸣,呜呜呀呀拉的好长,仿佛永不停歇。庄言用尽全力往话筒里骂了句:“傻了吧?”砸了话筒,扯下西装甩开披在肩上,一边往袖子里穿,一边和张悦摔门往外走。
大步流星走进走廊,李明同时出来,和他并肩同行:“我们要疏散人群,让他们回休息舱。”
两人已经走进大厅,惊慌失措的白大褂满地乱跑,庄言看见苏小美抱着承重柱瑟瑟发抖,低头被长发埋住了脸,尖叫声都被防空警报盖住了。
因为防空警报声音太大,庄言扯着嗓子对李明喊:“回**休息舱!飞弹洗地时都没这么震过!这震波是聚变反应!”
李明眼睛瞬间清澈,他反应过来了。
天基粒子炮发射的高能粒子具备亚光速的打击能力,雷达是来不及预警的。头上这一震,必然是挨了一下,粒子炮里的中子流被质子束轰击,产生了清洁的概率性聚变反应,释放的核能冲击波才能穿透两公里地层,对栖凤基地本体产生影响。
李明权限极高,手机上已经传来战损报告:地面供电区西面被毁百分之四十,基地电压不稳。
直到此时,雷达才开始预警。同时白炽灯熄灭,荧光应急灯幽幽点亮,全基地减压限电,全部电力接入铁幕系统,全功率开启磁场屏障,预防下一次轰击。
已经不需要去辩解什么。多年以后,那位咄咄逼人的同志再看到文采飞扬的《釜底抽薪危急时刻大兴土木为哪般》《虚耗国当,上亿体面工程拔地而起》,估计恨不得去派出所改名字。正在敲锣打鼓地质问要它何用时,铁幕就已经全功率启动。电话里还蛮有脾气的负责人已经被钢铁般的现实吓得没脾气,估计正在瑟瑟发抖祈祷铁幕别出毛病。
谁再嘀咕铁幕用不上,全国人民都鄙视他。
164 欺我中华无人!()
庄言已经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执行疏散令!组长领头,疏导人群,下到D层,等待进入剑炉掩体!”
苏小美已经傻掉,被人声,闹声,警报声,咆哮声吓得像埋住头的鸵鸟,怎么骂都没反应了,只知道歇斯底里的尖叫,分贝和庄言有一拼。庄言路过她时直接攥住她的蕾丝短袖一拽,把她扯到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脸,直勾勾瞧着大声叮嘱:“去D层,那里有最好的庇护所,下楼去D层!越早越好,当心别被踩了!”
苏小美听见熟悉的声音,这才魂魄归位,惊魂甫定瞧着庄言,颤抖点头,嘴唇乱颤说不出话,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仿佛跟着他能活命一样。
张悦的声音在远处隐约响起:“都听见了,疏散令!按照演习过的路线疏散撤退,下到D层去!”
庄言随手抓过疯跑掠过的刘枫,把苏小美往他怀里一推:“女神给你,带她去剑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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