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枫的全副精神都在肖璇身上,只恨视频会议不能换座位,否则恨不得搬过去和她做同桌。他歪在椅子里,右手转得钢笔撒了墨都不知道,只顾伸长脖子眺望肖璇绰约的长发。
肖璇心神不宁,知道刘枫目光落在脸上都没勇气骂跑他,意外地沉默老实,手指玩发梢,都打了两三个结了。
刘承宪脸上阴云密布:“能加班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关键是,”他吞口水,“总决策官开始约谈资历比较老的研究员了。老李就在其中。他大概已经察觉我们在瞒着他做什么了。”
庄言坐直,皱眉问:“这么快就?!”
老李叫李新民,连忙洗清嫌疑:“我什么都没说。但是总决策官似乎清楚我们的规模不大,问的都是详细的工作进展。因为他是双料博士,名义上也领导研发部,所以我也得多少答点不相关的。”
刘枫终于把目光从低头捋发的肖璇身上移开,钢笔敲桌:“有人给总决策官打小报告。这是常态。要瞒他是很难的。”
庄言低头说:“外行领导你们内行,他必须有探子的。所以我才宁肯加班,不敢招人。但是就算克制都被他嗅到了。”
他玩着铅笔想了想,安慰诸位:“不要紧张,他不知道各位正在为我工作,所以还在确认组员名单。我们保持进度,一礼拜后完成草案的88%,剩余的12%工作量我来解决。”
刘承宪严厉道:“各位务必守口如瓶,不要留下蛛丝马迹,否则我们的汗水付诸东流事小,磁场屏障的资金被抽走的话,咱们也是千古罪人。”
老李忧愁地扶额:“咱们一把老骨头倒看淡了,璇璇跟着我们吃亏。”
六神无主的肖璇骤然听见老李的话,连忙抬头摆手嚷:“我没事没事的……”惊呼的音量急转骤弱,像喊到一半戛然而止。
庄言瞧肖璇不对劲,关切瞧她:“肖璇你没事吧?”
肖璇慌忙抬头瞧庄言,目光被烫到似的垂落,低头局促答道:“我,我没事。”
刘枫也关切问道:“是不是工作遇到难题了?我说了问我呀。”
肖璇扭头盯刘枫,黑发旋在肩头像流苏:“你见过理科生问文科生物理题么?”
刘枫愣一下,暗想居然当这么多前辈的面儿出言不逊太过分了吧,伸手不打笑脸人啊!还有刘教授李老师你们为什么无动于衷啊,管管她啊!不要一脸司空见惯地微笑啊,都宠坏了啊混蛋!
刘枫赶紧给自己搬台阶下,擦汗强笑:“不要拿文科生挤兑我嘛,我怎的也是设计组长,领导着十几号人呐。”
肖璇仿佛瞧见鱿鱼须在扭,惊讶它死而不僵,于是怒下杀手:“所以我才生气啊,你那破样儿都能当组长,我怎么也算省长级了吧!就是没有职位,才总被低能儿嘘寒问暖,痛苦的像霍金的轮椅没电了一样啊!给我个吱声的机会,分分钟让你后悔少壮不努力啊!”
刘枫自尊心砰然碎一地时,刘承宪瞧了眼目瞪口呆的刘枫,终于开口,沉痛道:“璇璇,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就是不想让你碰到这些杂念。做学问要耐得住寂寞,等脚踏实地出来成果,身外物自然纷至沓来。你本末倒置了,为什么不懂?”
肖璇脸红争辩道:“所以我才不理解啊!他这么笨都能混吃喝,我不甘心!”
刘枫泡妞反被妞鄙视,比在肯德基被孜然辣翅和香辣鸡腿联手毒打更痛苦,简直生无可恋。他忧伤地扭头,感怀悲伤,嘀咕苦笑:“真是直爽啊。”
庄言以为肖璇只是不甘落后所以愤愤不平,笑道:“你着什么急,刘老师希望你厚积薄发嘛,他替你苦心规划,别人还盼不来呢。苏洵五十岁成大家,刘备五十六称帝。你应该庆幸导师没有拔苗助长才对。”
肖璇不忿:“骗子,你自己没到三十就当课长了。再说了,五十岁都过了绝经期了,真要熬那么久,我现在就转行还来得及。”
庄言惨然道:“老子三十四了。”
肖璇睁大眼睛说:“课长节哀。”她对庄言倒彬彬有礼。
刘承宪断然道:“璇璇,聪颖不会埋没,而怕捧杀。你心浮气躁,需要沉淀,我在保护你。”
肖璇唯独不敢顶刘承宪的嘴,咬着嘴不吱声了,扭头把长发拢成马尾,低头扎上,做完时不满的泪花已挂在湿漉漉的睫毛上,委屈地骨朵着嘴。
108 扑朔迷离的泄密()
庄言赶时间,催促交流了问题,抓紧将第二期任务进度分配下去,瞧见肖璇心事重重关了视频,皱眉对刘承宪说:“刘老师,当着我们这么多人凶肖璇,太掉她面子了。她怕是骄傲的很,咱们若在场,您是不是和风细雨点儿。”
刘承宪摇头:“她就是骄傲,才断不会在意这丁点面子,因为自信可以轻易挣回来。她在愁别的事情,我很担心。”
庄言好奇:“我以为肖璇直来直去是天真烂漫。”
刘承宪推推眼镜,瞧见别人都离线了,得意道:“她烂漫但不天真,你以为她是直来直去?她是真看不起刘枫,就跟高中的不愿意跟小学的玩儿一样,没那耐心。她真聪明,聪明到让我感受到了现在年轻人的可怕。”
庄言瞠目结舌。喃喃问:“她智商多少?”
刘承宪伸出两根手指头,庄言闭嘴了。刘承宪继续说:“现在抄袭无数剽窃成风,她倘若碰上什么人或者事,必然是你死我活的性格。如鞘中剑,宁折不弯。庄课长有真才实学的都潦倒了六七年,碰到过多少有理说不清的事,心照不宣。换她碰到课长的遭遇,只怕几年前就以死明志了。我真怕,她急功近利,容易被诱惑,不知何时才能养成稳重的性子。所以片刻不离的照顾她,等我死了,荣誉和财富都是她的。”
庄言心有戚戚,感慨万千。讪讪安慰刘承宪几句,心里恻隐,送走刘承宪,忍不住在后台拨肖璇的内网电话,想把刘承宪的良苦用心传达给她。
这里拨过去,没过一秒,显示“肖璇正在通话,您在等候队列中,是否申请多人会话?”
庄言瞧了眼正在和肖璇通话的人,头像是个红问号,可见来者使用高级权限屏蔽了身份。
庄言试图查询问号的身份,被系统驳回:“您的权限等级过低,无法查询。”
他的眉毛皱起来了,他有种不详的预感,现在他杯弓蛇影到了邪乎的地步,有点风吹草动都觉得是尉栩在给他穿小鞋,被迫害妄想症已经壮大的无以复加了。
他等了一会,但是这两人磨叽得像偶偶私语的情侣,始终没有撂电话的意思。庄言没有功夫耗,疑窦地挂了去加班。
次日刘枫急急来找庄言,皱眉说:“组员有问题,我的身份被曝光了。我负责的微波武器开发组被要求提前交付设计图,一上午被催了三五遍,同时拿到了电浆盾开发任务。担子太重,课长我自顾不暇了!”
庄言关切道:“你担子确实重。目前确实可以实现电浆盾技术,只要引流聚变能量就能制造八千度高温电浆层,免疫小口径动能武器没问题。”
刘枫急赤白脸的攥着双爪,痛心疾首嚷道:“课长你偏题了吧,我被人出卖了啊,决策官的动机太明显了吧,想让我重任加身,无暇为你工作吧!我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啊,微波武器都做不好,怎么有空开发电浆盾啊!!怎么有空做你的课题啊!”
庄言严肃地抚摸痛切陈词的刘枫。刘枫眼睛水汪汪的仰望庄言慈祥的眼神,充满希望地想,课长多镇定啊,他一定有办法,一切都在课长掌握之中。
然后庄言认真思索道:“确实你没空,因为电浆盾对磁约束技术要求高,你必须解决磁约束问题才能有进展。这方面你要请教刘老师。”
刘枫对牛弹琴,痛不欲生地嚷道:“课长!我的身份暴露了才招来泰山压顶一样的任务啊!要是别人也重蹈我的覆辙,没过几天就没人有功夫替你工作了,你醒醒吧!”刘枫痛彻心扉,一句话愣不好说出口,只绞尽脑汁地旁敲侧击,希望迟钝的课长能够明白,“组里可能有内奸!”
庄言扶起刘枫,一脸温和地重复:“专心对付磁约束的问题吧,这项技术是高温电浆武器化的敲门砖。你要在电磁方面好好做功课才行。”
刘枫绝望了,瞧见课长那张比孔子画像还仁慈忠厚的脸,心里急怒交加,嘴唇颤了一会,恨铁不成钢地直言了:“课长,咱们组里……”
“有内奸啊!”刘枫还没把这四个字吐出来,庄言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叹道:“木已成舟,想想怎样挽回吧。至少只有你身份暴露了,可见事未做绝,尚留有一线斡旋。”
他吸气叹息,疲惫地摆摆手,示意刘枫可以走了:“尊重命令,把电浆盾弄出来也是大功一件。只是磁约束技术不成熟,你先好好做电磁技术的基础功课吧。”
刘枫终于听懂课长的话,顿悟迟钝的是自己。事已至此,庄言给刘枫指出一条两全其美的明路:打着完善磁约束技术的旗号,做电磁技术的研究,可以一石二鸟地继续为庄言的磁场屏障项目工作。
刘枫如梦初醒,心中火焰重燃,对课长的信心重建,千言万语都像冰雪化在口里,抿嘴点点头,鞠躬退出去。
庄言吸了口气,拨了一通电话。
连线接通,一个愁云密布的声音低语:“课长?”
“肖璇在哪里?我想见她。”
“她去餐厅吃饭了。怎么了?她工作有什么问题吗?”刘承宪紧张起来,肖璇是他用老脸担保才推荐进组的,所以最担心肖璇出问题。但是他对爱徒有根深蒂固的自豪,不太相信肖璇会力不从心。
庄言轻轻摇头,说:“没有。她爱吃什么?”
“葡汁焗鸡饭,去B层茶餐厅找。”
“好。”
庄言挂了电话,起身就走。
一路找到茶餐厅,他谨慎地没有乱逛,去前台一查,数到43桌找到了肖璇的名字。就餐人数2人。
他低头谢了侍者,皮鞋落地无声,轻轻去找肖璇。大厅只有30桌,再往后就是幽暗的隔间,庄言站在走廊远处,瞧见了尉诩揭开隔间的帘子,低头下阶,然后扭头向雅座点头惜别。
庄言眼尖,扭头就走,转弯往雅座里一坐,拽上竹片帘子,咬紧牙关抱胸危坐,皱眉闭上眼,脸绷得像在忍刮骨疗毒的疼。他心里翻江倒海,胃酸不断地往上顶。满脑胡猜乱想,像抓住了跟别人开房的女友一样悲怒交加。
少顷皮鞋声响起,他睁眼看见尉诩整着正装,轻松飒爽地路过雅座走出去了。透过竹片帘子的道道光缝凝望尉诩背影时,庄言突然想起来尉诩和宋丹的情侣照,想起了那夜痛心疾首的宿醉,想起那八两老村长,忽然有梅开二度的悲哀。
他捂住脸搓着,脑袋埋在两膝间,痛苦地权衡要不要去抓住肖璇问个明白。
肖璇应该还没走,现在逮住,就是现场抓个正着,她连抵赖的机会都没有。
细细想来,尉诩能够许给肖璇的美景真是太多了。他跟梁非凡打个招呼,就可以轻易给肖璇平步青云的职务,反之亦能随便找个借口让肖璇终生雪藏,空老余生。他无论威逼利诱都能左右肖璇的人生。这是不公平的较量,肖璇的意志等于蚍蜉撼树。段位不同,说“不”都要勇气。
这一点,肖璇和他庄言何其相像。
而尉诩可以给她最好的工作条件,最高的荣誉提名,最舒适的生活环境,最稳定的美丽未来,而且尉诩本身温和可亲,有怀策于胸的魅力,不惹人讨厌。
尉诩必然已经确定了肖璇的身份,他养的那些无处不在的小鸟儿想必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汇报了。刘枫的落难可以证明这一点。而尉诩若对肖璇伸出橄榄枝,他许下的优渥条件和丰厚报酬一定无人可比。庄言能给她的待遇和尉诩一比,判若云泥。
然而与虎谋皮,必然危险四伏。肖璇不一定玩得过尉诩。
庄言一念及此,伤痛悲怒过后又担心忧虑。
109 怀柔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庄言一念及此,伤痛悲怒过后又担心忧虑。心情激荡一阵,稍微冷静下来,渐渐克制住,皱眉细想,肖璇只供出来刘枫,想必留有分寸,不肯出卖恩师来给刘承宪和李新民添麻烦。第二,肖璇涉世未深,他这样粗暴地出现,无情地揭破,可能太过激烈,用药过猛会令人难以接受。自尊脆薄,碎了拼不起来;脸面落地,染尘再难见面。庄言想起肖璇在会议上躲闪不安的神情,不由恻隐沉思,决定缓治,愣坐着没动,任肖璇匆匆路过走廊,扬长而去,没有现身斥责。
侍者送来庄言点的葡汁焗鸡饭,他慢慢吃,竟然入口无味。饭间魏东娴致电庄言,送来遥远的人文关怀:“过六天就交货了,你要稳住,战斗到最后五分钟才是胜利哦。”
魏东娴不知道项目组已经稀烂一片,她瞧见尉诩在资金上全无动作,只道庄言的烟雾弹效果拔群,轻快欢喜,趁喝下午茶的功夫捡起手机来鼓励庄言。
但是这轻快温柔的句子,字字像冰雹砸在庄言身上,坠在心头重如千斤。庄言强硬装逼:“虽然人不够,但是大家努力,每天完成进度在11%左右,在六天后大概完成88%,然后我会想办法化整为零,让另两个组分担剩下的10%,我完成零碎的整理工作,审批的时候你再打个招呼,理论上可以勉强过关的。”
魏东娴仿佛松了口气,庄言都听到她吁气的声音,像K歌时吹话筒。然后她轻轻说:“那就好,一定要过,用这个计划把尉诩的生物克隆项目的预算顶掉。听你这么讲,我总算不害怕了。”
“生物克隆技术?”
“你知道,人体克隆是明令禁止的。但是尉诩申报的项目,走的是农业克隆、后勤保障的路子,这样就绕过了法令。但是他申报的金额是个天文数字,我压住,他反诉,然后上面居然批了。”魏东娴放松下来,心防卸下,像奥运会上力尽休息的游泳队员,软在水池里和搭档倾心闲聊,反常地露出女孩子的无助,“在有紫电科技的情况下,给他两个亿去克隆鸡鸭牛羊?我不相信他会拿这两亿去琢磨怎么补充后勤。想想都害怕。”魏东娴拍着心口喝茶。
庄言软在沙发里,他知道魏东娴为什么不择手段的联合自己来做这件事了。
魏东娴也在反抗。这个项目摆上桌面,任何一个脑瓜正常的内务部长都会害怕,更别提冰雪聪明的魏东娴了。她管不着项目细节,就只能管项目预算了。
她虽然有越俎代庖的嫌疑,甚至担了非议和风险,但是若没有她捣乱,一切都会按照尉诩的剧本来。山高皇帝远,梁非凡又有人事权,瞒点什么并非不可能。
庄言半边身体滚烫,半边身体冰凉。他知道自己破釜沉舟,不能败了。
魏东娴若卡不住这笔预算,那么生物克隆技术项目就会正大光明上马,怎样大张旗鼓都没关系了。谁知道在不远的将来,魏东娴恐惧的事情会否成真?
本来外行领导内行的事儿就层出不穷,尉诩有基地之外的力量麻痹别人思路,反常地让上级惘然不觉地审批了这笔款项,证明这是他花了功夫在做的事情。
要说尉诩对C计划的核战斗部卫星有兴趣,庄言信。
说尉诩对克隆牲畜喂饱士兵丰富营养均衡口味有兴趣?庄言不信。
“喂?你吓傻啦。”魏东娴摇晃杯中残茶,抿唇嘲笑他,“怎么不吱声了?”
庄言冷汗乱滚,细细问:“太可怕了。就算黎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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