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尉诩做了一件非常讲道理的事情:提交了一份草案,援引了刘全能挂在嘴边的条例,声明按照批文办事,赤字应该归庄言的研发课负责。
魏东娴没有办法。办了刘全能,不代表庄言就真能拿回五百万,白纸黑字的批文摆在那里,事情要按规矩办。于是庄言收到内务部通知,研发课必须承担70%摊派赤字,数额五百万。
庄言必须不服,他质疑批文合理性,回办公室起草了洋洋洒洒五千字报告书,痛陈利害还嫌不够,还发动研发课二十四人集体签名,把纸质报告书发往行政处,誓为这笔钱抗争到底。
庄言在研发部声名鹊起。谁都知道他路见不平拍案而起,为张悦出头,和笑面虎厮杀,居然胜利。然后再接再厉的不辞劳苦争取经费。并且在五百万的激励下,这个振奋鼓舞的故事被传的无比邪乎,交头接耳几次就演绎出不同版本,把庄言吹的神乎其神,恨不得一声惊堂木,吹嘘课长脚踩祥云身披金甲拳打猛虎脚踢监控。苏小美坐在桌子后面画眉毛时听见一星半点,耳朵一竖就出去扯住张悦问明白,结果被沦为脑残粉的张悦一顿洗脑,门可罗雀的单挑被张悦描述成了舌战群儒。苏小美惊叹课长之牛逼,捂着嘴被忽悠的天旋地转,心目中庄言的高大形象拔地而起直入云霄,比巨灵神还伟岸,抬头瞻仰都只能看见粗如儿臂的腿毛在半空飘荡。苏小美绝望的赞叹我怎么可能敌得过课长看来和vv的孽缘已经无望了。
李明持重,很少去做这种惊天动地的小事,所以研发课吃亏成了习惯。骤然遇上个脾气爆护犊子的课长,顿时群情激动得像进入战略反攻的人民大军,尝到了扬眉吐气的痛快。接着听见居然赢了,笑脸貔貅刘全能已经伏法滚粗,研发部上下欢腾,激动的像起义的农民进京,以为焕然一新的好日子正在徐徐展开,像抢购半价一样争先恐后想加入庄言名下的研发课,排着队来打听名额。张悦牢记了庄言的两句话,一句是跟着我不吃亏,一句是总决策官算个屁。所以着手拟名单的时候,考虑的全是嫌弃尉栩、态度不正、觉悟不清的反动派。一时门庭若市。
因为张悦也烦尉栩,觉得此人挤兑研发部时吃相略难看。偏偏李明柔软,张悦憋的好辛苦。突然看见新课长居然连尉栩的批文都敢驳,仿佛看到一颗红太阳冉冉升起,心花怒放的想,好,我大研发课从此站起来了。
99 刁民()
同时庄言在九人团心目中的印象一落千丈,“不分轻重”已经嫌累赘了,宋宪只吐了俩字:
“刁民。”
但是刁民不管,他只为自己那寒酸的工资而战。九人团眼里五百万不值一提,但是刁民却愿意为之舍生忘死。所以执法处一声传讯,刁民坐在小单间里继续嘴硬,引经据典,愣一口咬定尉栩脑子抽筋了才添那条小字儿,本来就是尉栩的错,我研发部缺钱,那五百万是我的,我不能吐出来,这是群众的呼声,这是民主的国家,屁民都联名请愿了,你们不能罔顾民心。
庄言信口雌黄的宣言逗得书记员笑个不停,魏明旭瞪都瞪不住。
然后魏明旭无奈转着笔,压低声音求饶似的问:“你到底要干嘛?滔滔不绝这些话,你真信呐?”
庄言只要说个“是”,魏明旭都怀疑第二个圣人要横空出世,在历史十字路口的自己是否要率先皈依了。
但是庄言诚实地惊讶下,低声问:“啊?出口的话还得自己信呐?”
魏明旭摇摇头,无奈道:“这么说,你一不道歉二不接受处分,那就触发了你的《特别豁免条例》,针对你提交的文件,九人团将分出五分钟时间来投票裁决你的过激举动,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十五分。请准时出席。”
庄言说:“好。”
晚饭时,VV不解埋怨道:“别老捅乱子,他们喜欢完美无瑕的合唱,讨厌不和谐的声音。你好不容易混了个课长,踏踏实实吃点亏维持现状不好吗。”
庄言想了想,第一魏东娴没有承诺过报酬,也没有给足保障。第二不知道这么披荆斩棘走下去还能撑多久。仔细一想,vv说的挺有道理。自己早点完善了驾驶舱科技,一保护了vv,二舒舒服服吃专利,一身轻松无人管,肯定延年益寿。比挑事儿轻松多了。
他问:“你听上去就跟怕我战死了似的。”
“放心,你玩脱了我给你收尸。”vv挖起一勺冰激凌,送到他唇边:“啊,张嘴。”
庄言含住钢勺,冰凉满口甜,瞧着vv恬淡的粉面,想调戏她多点儿表情:“我死了你怎么办?”
vv依旧没什么表情,没当回事地专心挖冰激凌,眨着眼含着勺子回忆:“这种事不能说的吧,驾驶员不能有自己的立场的。”
庄言想起疯追vv的李明,想起是有这么回事,无言点头。
然后vv把冰激凌杯推给庄言,拿餐巾抹唇,只露出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瞧着他,轻描淡写地嘟囔:“我绝对会捅死那个害你的人。”
这句话只能借擦嘴唇时低声说,因为这就是立场,作为驾驶员不应该有的立场。
庄言心里的退堂鼓打的更响了。他认清了自己的处境。虽然已经是披荆斩棘的尖兵,但是他不能给任何人当死士。他要顾及vv。
也许应该放下对尉栩的仇恨了。他挣扎不决。
“明天要出席,我先回宿舍准备。”饭后庄言汇报行踪。
“好。”维多列奥大人准了。临别两步又扭头嚷道:“黎塞留找你呢,你俩说了啥都要告诉我!瞒着我你就死了。”
庄言反驳:“要不我找个公证人带着走?”
“不用!我相信你!”vv连忙背着手甜甜笑。
“您别介,万一我不老实呢。”庄言坚持。
vv吐吐舌头,摆手一溜烟跑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的。再见。”小披肩一荡一荡,回头眨眨眼,转弯不见了。
庄言笑了笑转身回休息舱,闭上眼睛想,人其实不用争来争去。你就算帮魏东娴把尉栩的小金库冻结了,有什么用呢,他依旧是他,你依旧是你。既然没有办法,何不尝试安稳呢?
庄言不想当魏东娴的扳手,心生退意。
他回到蒙尘的休息舱。自从获得特别豁免权以后,再也没有监视他的士兵来给他干活儿了,所以他得自己动手清扫房间。捋起袖子擦了桌子,他感觉自己真的融入了日常生活,平心静气地上班下班,期待vv的笑容,比起这些普通的东西,尉栩反而不值一提。
他像韩信,觉得封候足矣,至于刘邦,随他去吧。
突然有人敲门,黎塞留甜脆的声音从音响里飘出来:“庄言?我知道你在里面。”
庄言心里一咯噔,想起vv的话“黎塞留找你呢”,瞬间想到黎塞留像柔软晨曦一样的金发,想起她的鹅蛋脸,想起她鼓囊囊的骑兵前衫和紧身军裤的线条,马上开始想象**的她,泳装的她,咬唇娇羞的她。男人的想象力唯有此时快如奔马,在奔腾的激素撺掇下,庄言意识到刚才真的吹牛逼了。
没办法抵挡黎姐的魅力啊!光想象能击溃男人的理智啊!
庄言如临大敌的思索起来:“怎么办?她听说了我的光辉事迹吧,会不会崇拜我,会不会仰慕我,会不会闹着要给我生孩子啊?好困扰啊,她都已经满世界找我了啊,是不是已经对我爱的不能自拔了?绝对会闹着要给我生孩子啊!没办法拒绝她怎么办?但是更不能对不起vv啊!这个考验太残酷了,做一个杀伐果断的男人果然格外困扰啊!”心慌意乱地攥着门把手淌汗,完全不知道反省这狂妄的自信从何而来。
庄言严峻权衡的时刻,黎塞留久候不应,手克制地悬在门前不敲,眉头轻皱,歪头细细自语:“奇怪,怎么会不在?”自己都不信,抬头迷惘敲门:“庄言?”
庄言听见这细细的声音,天真迷惘仿佛真以为主人不在,又礼貌宛如克制的仕女,令人无法骗她。他心一横想,老子豁出去了,成功男人总会有这一天,如果被黎塞留强暴了我就含泪认命了。
然后庄言心花怒放地打开门,惴惴不安地问:“干嘛?”
黎塞留扶着剑站在门外走神,下巴抬着想事儿,闻言回神“呀”道:“你在家啊!”站在门外不进来,举手亮出精致的棋盘:“陪我会儿。”
庄言呆在门口瞧着那方棋盘,搜肠刮肚回忆法语里“下棋”有没有“不来一发吗”的意思。
黎塞留伸手指了指,睁大眼睛问:“可以进来吗?”
100 你根本不了解你的女神()
黎塞留伸手指了指,睁大眼睛问:“可以进来吗?”
庄言稀里糊涂不知道她要干嘛,把她让进门来,庆幸打扫过,抱歉道:“桌子太乱收拾不了了。”请她坐床上,一边泡茶一边问:“你就这么爱下国际象棋?”
黎塞留拘谨地并腿坐下,陷在被褥里,骑兵衫的流苏绶带挂在床沿晃晃悠悠,东张西望的把解下来的战刀立在床沿。庄言推来小几放茶的时候,黎塞留扭头说谢谢,金发飘旋,几根纤细软滑的发梢刮到庄言的脸,像针尖小雨般冰凉。送来暖融融的体香。
黎塞留双手捧茶喝一口,烫的险些打了碗,一声“哎呀”咬住没吱声,憋红脸吸凉气,听到庄言关切问自己,低头眨着长睫毛连忙说:“没事,不疼。”
庄言说:“你看上去不太自在?”心里疑窦,她到底知不知道这娇羞样儿很动人?知道的吧,她清楚吧,她在使用大魅惑术吧!这克制又逞强的脸红让人忍不住想爱惜她啊,我中招了啊!
黎塞留摇头说:“不是,第一次和别人单独在一起,觉得很奇怪。”
庄言感动地看她,心里头惊涛拍岸,暗想原来你是如此冰清玉洁的,竟然肯破例送货上门,看来真是情深意切啊。强暴我吧,祝你成功,我已经感动得失去反抗能力了。
然后黎塞留继续说:“听说你这两天春风得意,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兴致,但是天使殿下敦促不断,预言你需要鞭策。所以来拜访你,希望你不嫌弃这平淡的娱乐。”说完熟练打开棋盘,倒扣一拍,棋子便在被褥上列队整齐。接着轻车熟路的往棋盘上摆子儿。低头忙碌时,金发垂在脸侧,安静从容,没有欲火焚身的迹象,这让庄言大失所望。
如果说天使大人是敦促他俩研发新人类,庄言绝对摇身变成坚定的天主教徒,唯米迦勒的谕旨是从。但是米迦勒说要他俩下棋,庄言就不相信天主了。他皱眉问:“你是有多闲啊,抓棋友都祭出天使来做幌子,找借口也给我认真点啊!”
可见信仰是需要天堂做支撑的。没有彼岸之救赎,没人肯信天主。
黎塞留不满道:“不是借口啊,真的啦。陪我玩嘛。”
庄言不买米迦勒的帐,却败在黎塞留手里。她摆布棋盘,刚嘟囔完,庄言身不由己的就坐下了,口里说:“好好好,你真烦,就一局,要不是事儿乱,我才不搭理你。”
黎塞留喜出望外,抬头笑道:“你嘴巴真欠,快来你先动。”
她笑的全无防备,烂漫灿烂,让庄言心里头痒如猫挠,呼之欲出的冲动像有羽毛在撩拨嗓子眼,这种无法止息的痕痒让他欲仙欲死,痛苦的无以复加,恨不得下逐客令,你又不干我,干嘛来吵我。他痛苦地和人性的野兽面战斗,皱紧眉毛坐下,说:“我棋艺不精,你别挑剔。”
“你怎么皱着眉毛?”黎塞留兴致勃勃问。
“你别管,自己动。”庄言进了白卒。
“我听说你以前的处境很艰难。熬到现在很不容易。”黎塞留一边走棋,一边扰敌。
“唔。”庄言走了几步,认真起来。他发现黎塞留的思路确实清楚,是个一丝不苟的高手,但是攻击性强,棋路偏激的像男人,仿佛有另一个杀气腾腾的人在捉着她的手走棋。
“这两天你闹了些轰轰烈烈的事,很多人都议论你是否趁着羽翼渐丰,试图报之前的万箭之仇。”黎塞留扭腰走棋,不一会腰疼起来,任性的爬上床来叠腿坐好,剩高跟靴子悬在床沿,雪白束腿短军裤欲盖弥彰的贴在一起,反而让人更想将之分开,逼死强迫症。
黎塞留坐舒服了,专心布置进攻,脑子里除了国际象棋什么都没有。庄言心猿意马,脑子里除了国际象棋什么都有。很快局势明朗,庄言防守失利,危在旦夕。
黎塞留继续说:“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以你的地位去挑尉栩的毛病是死路一条?”
庄言闻言抬头看黎塞留,目光碰撞,他看见黎塞留认真端坐,洁白的长手套走完棋就放在叠坐的大腿上,目光里没有警惕,反而闪闪发亮,似有期待。
他想,黎塞留的心思可能和九人团高层一样吧,以维持稳定为第一要务,所以希望铲除不安定的躁乱之源?
他瞧着黎塞留清澈的蓝眼睛,像望着碧蓝的天池,竟然可以宁神细想许多事。他考虑清楚,一方面迎合黎塞留的心情,一方面直抒胸臆,将心头萌生的退意吐露出来:“我知道,所以我看似穷凶极恶,其实会点到为止,等这次事情过去,我就不会再继续激化尉栩。从此急流勇退,维持地位而已。”
这是九人团最想听的答复,他说给黎塞留听,无非是安抚她的心。黎塞留作为高级特派员,单独见他无非就是想摸清他的真实目的吧。而站在居高临下的立场上,黎塞留必然想看到他偃旗息鼓,而不是剑拔弩张。这和庄言的思考一致:放弃仇恨,退出争斗,说好听是专心学术与世无争,说难听是忍气吞声苟安一隅。
庄言一直在回忆李明的警告,他扪心自问,不愿意vv陪他涉险,所以克制自己不去涉险。因为已经不再是烂命一条。投鼠忌器的庄言决定做个循规蹈矩的男朋友。而内务部的这个计划,就是他干的最后一票。
在黎塞留静待时,庄言想了个通透。别人怎么也猜不到,庄言在惊涛骇浪的巅峰,就萌生了金盆洗手的退意。
你要维稳,我答应你。庄言只差这句话没明说了。
但是黎塞留轻蔑笑了一下,也不吱声,只瞧得庄言心脏乱跳。然后她低头走棋,金发又垂落脸畔,轻轻说:“那么,check。”
庄言走棋解局,听见黎塞留挑衅:“你以为自己大肚能容,所以做出个伟大光荣的让步吗。你们总是给自己退却找借口,软弱妥协,拱手相让。最后被人宰割时,只剩下强烈抗议和严正谴责的本事。你如果不进攻,”
黎塞留抬手一推,继续将军,“就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被不断将军,退至穷途末路。check。”
庄言凛然皱眉。首先黎塞留咄咄逼人的口气,竟表达了和九人团以及各位高层截然不同的立场,她看似礼貌得体,骨子里竟然激进如斯?她在撺掇我?
其次,黎塞留在棋盘上的攻势比言语更毒辣,剑走偏锋的入侵已经奏效,仿佛庄言怎样走棋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不像是下棋,更像是逗弄放进迷宫的白鼠。庄言在棋局失利下,不服输的凶劲上来,开始苦思冥想怎么突破困境。而这步步退守的困局竟然和他们的话题不谋而合。
退守,只会被步步将军,最后逼进穷途末路。至少在棋盘上,庄言看清了这一点。他久久没走棋。局势已经不允许他犯错了,他在构思走棋后黎塞留会有什么后手。
101 弱者不自危,强者守雷池,天下无战()
退守,只会被步步将军,最后逼进穷途末路。至少在棋盘上,庄言看清了这一点。他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