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泉双眼无神,紧紧盯着陈小松,蠕动着两片紫乌的嘴唇,艰涩而无力地喊道:快走,往坑道里撤,快呀!
陈小松猛省,知道排长是为救自己而被手榴弹炸中,生命已达油尽灯枯之境,心脏登时痛如刀绞,扑过去将排长扶起来,号啕大哭道:排长,是我害了你,我该死,排长……
第567章 绝命烽火(一)()
邓建国强忍悲愤,暗忖:眼前的情势已经摆明了,敌军对无名高地是志在必得,若再这般死命缠战下去的话,非但无名高地难保,两个排的弟兄也将会无一生还,不如先撤回坑道和防空洞,喘上一口气,然后寻机展开绝地反击,夺回失去的阵地。
言念至及,邓建国直接用新弹匣撬掉旧弹弹匣,操起冲锋枪,以持续有力的单发速射压制冲过来的敌人,声嘶力竭地向战士们吼出命令:弟兄们,大家听我命令,赶快往坑道和防空洞里撤退,先把高地留给敌人,保住生命,回头咱们再想法子夺回阵地。
一排长胡海泉立马领会出邓建国的用意,夹手抢过身旁战士手里的56冲锋枪,嘶声吼道:弟兄们,听从副连长的命令,赶紧往防空洞和坑道里撤退。
那战士愤愤然地道:排长,仗打到这个份上,要弟兄们撤,不等于把高地拱手让给敌人?
胡海泉心急火燎,胳膊肘碰了碰那战士,躁急地道:叫你撤就赶紧撤,那来那么多废话。
他说完,左手抬起,56冲锋枪朝前送出,五发长点射。
两个起身跃进的敌兵赶忙趴下,子弹洒在他们头前的地面,掀得沙土飞溅。
胡海泉抬起右手上的56冲锋枪,往三点钟方位摆动枪口,三发短点射。
一个敌兵甫始跃起身形,右脚尚未及迈出,脑袋便被子弹爆开,扑跌在地上,呜呼哀哉。
胡海泉左右两手各持一支56冲锋枪,交替射击,压制慢慢逼近的敌人,掩护战士们后撤。
陈小松坐在战壕里,背靠在沟壁上,脸色甚是焦黄而悲苦,****起起伏伏,呼吸粗重而急促,显然十分痛楚。
尽管他刚才逃过了被火箭弹生撕活裂的劫难,但刚劲无比的冲击波却将他震得腹脏翻腾,筋骨欲散,耳鸣头晕。
突然之间,他感到有一蓬热乎乎的血浆溅到左边脸颊,心头狂震,他眼角余光瞥处,有一条人影从前方壕沟上沿俯身栽将下来,扑到他身边,砰的一声响,那人的脑袋撞到硬撅撅的沟壁上。
陈小松转头看去,见身旁俯躺着一个战友,四肢微微搐动,血泉不断从背部的四个弹孔里冒出,染红了身上的国防绿。
陈小松赶忙伸手将那战友翻过来,从他身上摸出急救包撕开,正准备为他包扎伤口,可是他胸腹猛地往上一挺,立马坍将下去,身子便一动不动了,两眼仍然圆睁,直勾勾地盯着陈小松,似乎在倾诉着他的对生命的依恋和对死亡的不甘心,只是瞳孔里的光芒已然消失殆尽,脸孔上再也没有了年轻士兵该有的朝气和活力。
陈小松心头悲愤异常,甩手将急救包扔出老远,替战友合上双眼。
陈小松狠狠地捶了捶脑袋,又使劲地晃了几下,大脑里的眩晕感减退了不少。
他朝四下里察视,战友们正在往坑道和防空洞内撤退,显然已经抵挡不住敌军的进攻,阵地危在旦夕。
他心头一沉,探头察看外面,视线里有无数短小精悍的身影在蠕动。
陈小松当下血脉贲张,杀机狂烈,抄起79狙击步枪,架在壕堑上沿,连开两枪,发现敌我双方的距离太近,狙击步枪的威力远不如冲锋枪,便抛下狙击步枪,从那个牺牲的战友身上取下56式冲锋枪。
他迅捷地换上新弹匣,探头察视外面。
正前方有个敌兵在跃进中突然卧倒,同时出枪射击,掩护后面两名敌兵曲身快速前进。
陈小松深呼吸,乍猛地长身而起,左臂抬起,置于胸前,右手将冲锋枪的前护木架在左大臂上,概略指向射击。
两个曲身快跑的敌兵猝不及防,各人****血花盛开,身子踉踉跄跄地抢出几步,扑跌在地上。
陈小松迅疾收枪,缩头俯身。
啾啾啾的破空啸音响处,几发子弹擦过他头顶钢盔,灼热气浪刮得脸颊肌肉痛楚难当。
胡海泉猛然长身,右手持枪连发射击。
哒哒哒的枪声像放连环炮一样,那个兀自向陈小松扫射的敌兵惨嚎两声,抛掉冲锋枪,歪倒在一旁,上身爆开数个血洞。
后面三名敌兵立马单腿跪地,调转枪口一齐开火,密集的弹雨压得胡海泉赶紧缩回头去,只能把冲锋枪探出掩体去盲目射击。
扫射一阵后,两名敌兵改用卧姿射击,交叉火力迫得胡海泉毫无还手之力,另一名敌兵则乘机跃起身子,右手提枪,弯腰向前奔进。
陈小松猛然长身,快速抬枪射击,但那敌兵抢先卧倒,子弹擦过他头顶掠过,掀飞了他的阔边帽,露出光秃秃的脑袋。
陈小松疾忙缩回去,两名压制胡海泉的家伙立即调转枪口,向他的阵位射击。
须臾间,两名敌兵的弹药告罄,军帽被打飞的敌兵一跃而起,扬手抛出一颗手榴弹。
陈小松直身而起,端枪扇面扫射,那厮甫始抛出手榴弹,尚未及曲身卧倒,身子就在弹雨里抖缩了起来,光溜溜的头颅四分五裂,宛若摔烂的西爪。
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粗劣的抛物线,叭的一声,落到陈小松身侧,嗤嗤的冒着白烟。
陈小松兀自朝敌人发标,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浑然不觉,眼看就要身首异处了,忽听一声嘶吼:趴下,你******找死啊!
陈小松只觉得斜刺里霍地扑来一条人影,肩膀被人猛推了一把,脚下立时不稳,一个踉跄,侧身摔倒在地。
一声沉闷的爆炸响过,血光迸现,碎片飘散,土块乱溅,一条精壮的人影被刚猛气浪掀得飞了起来,扑腾一下跌落地面。
陈小松心下一惊,一骨碌坐起身来,使劲甩了甩脑袋,抖掉头上的泥土,侧脸一看,眼前的情状不由得令他为之气结。
只见一排长胡海泉正仰面倒在地上,口里鼻里喘着粗浊的气息,发出痛苦的呻吟,脸色蜡黄得可怕。
他的左大腿齐裆部被炸断,创口里露出一截白骨,而那条断腿端巧落在陈小松跟前,套着43码解放鞋的脚板还在剧烈地搐搦着。
陈小松呆滞地望着胡海泉,而胡海泉身上的军装已被气浪撕破扯烂,似一条条柳絮,露出无数道外翻的血口子,大量鲜血流出来,血搅混着泥巴,泥巴掺和着血。
胡海泉双眼无神,紧紧盯着陈小松,蠕动着两片紫乌的嘴唇,艰涩而无力地喊道:快走,往坑道里撤,快呀!
陈小松猛省,知道排长是为救自己而被手榴弹炸中,生命已达油尽灯枯之境,心脏登时痛如刀绞,扑过去将排长扶起来,号啕大哭道:排长,是我害了你,我该死,排长……
第568章 绝命烽火(二)()
不许哭…亏你…胡海泉嘴巴搐动两下,嘴角两边挤出带气泡的血沫,气若游丝地道:不许哭,亏你还是个老兵…亏你…你还在侦察…侦察连…干…干过。
陈小松赶紧用袖子去抹眼泪,抽泣地道:排长,不要死,你不要死,是我害了你,原谅我,你要原谅我……
陈小松是个老兵,曾在师直属侦察连干过,论兵龄,不比胡海泉短,若论起单兵战斗技能来,他更甚胡海泉一筹,因此,他平时恃才傲物,不把爱训人的排长胡海泉放在眼里。现如今,正是
这个曾令他讨厌的排长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再造之恩促使他顿然抹去内心里的偏见,对胡海泉产生崇敬之情,衷心地呼唤道:排长,请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不该和你吵架。
这一刻里,陈小松霍然觉到胡海泉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崇高,多么的无私,而自己是那么渺小,那么狭窄,那么自私。
陈小松心里感到万分愧痛,悔恨自己不该倚仗是侦察连出来的兵,牛气冲天,傲雪欺霜,鄙视胡海泉,经常跟他斗嘴。
胡海泉背在沟壁上,双眼泛出死灰,瞳孔里的神光颓散得很快,看着泪眼婆娑,伤心欲绝的陈小松,伸出瑟瑟发抖的右手,拼尽浑身最后一点力气,推了陈小松一把,声嘶力竭地道:别婆婆妈妈的了,走啊!快走,你******…
话音未落,他右手霍然垂了下去,脑袋一歪,上身擦着壕壁,缓缓地瘫倒下去,寂然不动了,只是双眼还圆睁着,定定地望着苍空,瞳孔里的光芒已经扩散,但却流露出对人世间的无限留恋。
陈小松心里大是愧悔,抱起胡海泉的遗体放声大哭,发自肺腑地喊道:排长,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该死,我不该和你吵架,我真混蛋。
砰砰砰的枪声极富节奏感,凄绝人寰的惨呼闷哼令人听之心头发悚,两名疾步奔跑的敌兵大腿中弹,歪倒血泊里痛得打滚。
邓建国单腿跪地,右手据枪单发速射,左手掏出备用弹匣,刷地顶掉旧弹匣,推进弹匣插槽,眼睛和枪口一齐转向,匀速击发,左首一名敌兵****狂飙血箭,倒下抽搦着四肢,而冲锋枪抛到空中,哒哒哒的打着长射。
邓建国把枪口往下压低,砰的一枪,又一名敌兵丢掉武器,双手抓住血淋淋的裆部,跌倒在地上,拼命打滚,尖嚎声像杀猪一样。
邓建国迅疾收枪,左足猛力一蹬地面,身子借力向右侧滚翻,堪堪地避过一颗手榴弹的轰击。
他连续横向翻滚,弹雨发出啾啾的尖啸声,追着他贴地滚进的身姿泼洒而至,将地面打成滚水沸汤。
邓建国滚到一具敌军士兵的尸身旁,左手倏然探出,一把揪住武装带,拉起来横挡在身前。
噗噗噗的恐怖闷响声中,人肉盾牌爆出大蓬血雾和肉糜。
邓建国将冲锋枪架在尸身肩膀,砰砰砰的三枪,撂倒那个追着他扫射的家伙,推倒尸身,迅捷地从尸身上的携行具里取下两枚木柄手榴弹插在腰间,旋即卧伏在尸身后面。
敌人打来的弹雨全部让人肉盾牌给挡住了,只是那稠血、碎肉、内脏溅在邓建国钢盔,衣领和脸颊上,粘粘糊糊,恶心之极。
敌人弹雨甫一停顿,邓建国乘隙翻转身形,变成仰面朝天,抽出手榴弹,两手各持一颗,嘴巴咬掉弦盖,延迟两秒后,分别抛向左右两翼。
轰轰两声爆炸夹杂着惨呼号叫声。
邓建国侧翻起身,单腿跪地,端起冲锋枪,对着正前方一阵猛烈扫射,又响起了几声惨号和人体倒地的扑通声。
他迅疾收枪,一个后滚翻,刷地起身,面朝背敌方向,曲身箭步蹿出几米,纵身鱼跃,扑进壕沟里面。身子凌空,四肢蜷曲,缩成一团,落地之时,球状身体向前翻滚,嘭的一声,撞到壕壁上,方才停住。
邓建国侧翻而起,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血污,喘了两口粗气,忽地听到左首传来呜呜的哭泣声,似是有人在失声痛哭。
他心中一动,寻声望去,一瞥之间,见陈小松正抱住一个战友的遗体号啕大哭。
邓建国凑近一看,发现一排长胡海泉也牺牲了,当下肝肠寸断,悲痛之极,不禁泫然欲泣。
便在此刻,呜呜呜的破空尖啸声响彻云霄,营属炮连的迫击炮再次发出怒吼,新的一轮炮击覆盖了整个高地。
第569章 绝命烽火(三)()
爆炸掀起的沙石、土块等碎屑物纷纷洒洒,敲打在邓建国的钢盔上,叮当直响。
邓建国顾不上陪同陈小松痛哭流涕了,当下抓住陈小松的后颈衣领,搡了两搡,扯起嘶哑的嗓门,厉声吼道:别磨蹭了,快给老子撤。
他说完,撒开手,转身径自撤离。
陈小松咬了咬牙,心下一横,左手抓起胡海泉那条大腿,跟着邓建国沿着交通壕撤往防空洞。
到得洞内之后,陈小松仍旧哭天抹泪。
邓建国心头来气,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厉声喝道:好了,别哭了,抓紧时间喘歇一下,呆会儿找那些龟孙子算帐。
陈小松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胡海泉的大腿,小声抽噎。显然,胡海泉的惨死使他心里产生极重的负罪感,悲痛、愧疚、悔恨、仇愤同时袭上心头,令他难以承受。
邓建国看了看洞内的七个兵,见他们神情萎靡,形态极其疲惫。显然,残酷而惨烈的厮杀不但使他们的生命时刻受到威胁,也榨干了他们的精神和体力。
一个兵望了望邓建国,又瞅了瞅陈小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凑到陈小松身旁,小声地问:田哥,胡排长呢?
陈小松兀自悲泣,没有吭声,把那条血淋淋的大腿递到那兵跟前。
那兵心头狂震,立刻会意,抓过血淋淋的大腿,惊声叫道:排长牺牲了。
一排几名残存的士兵一听到排长以身殉国的噩耗,顿时抱头痛哭起来。
一时之间,洞内哭声一片,邓建国心下一横,脸色铁青,对他们厉声吼道:哭个屁,抓紧时间休整一下,呆会儿随我一起出去把阵地夺回来。
邓建国说完,蹲在洞口左边的岩石后侧,倾耳而听,外面的炮声停了,传来敌军那叽哩呱啦的 嚷叫。
他心知肚明,敌军采用小组冲锋队形,营属炮连的迫击炮很难对他们构成致命的威胁,得立即呼叫团指挥部,调师属炮团的大口径火炮支援。
邓建国兀自思忖,几发子弹射进洞内,打在岩石上,削得碎石乱溅。
邓建国杀机陡然炽烈,箭步蹿过去,右脚踢翻一堆罐头,拖过一个弹药箱,取出五枚木柄手榴弹插在腰间,抓起一挺56班用轻机枪,装上弹鼓,对陈小松厉声吼道:别哭了,赶快呼叫团指,请示团长,调师属炮团的大口径火炮,炸死那帮龟孙子,不然高地就守不住了。
他说完,端起56轻机枪,大刀阔斧地去杀敌。
战士们一抹眼泪,抄起武器跟在他背后。
邓建国擦着洞壁挪步到洞口,略事探听外面的动静后,小声命令身后的战士们:听着,呆会儿我冲出去后,你们先埋伏在洞口两边,一定要等我开枪了,你们才冲出去,明白吗?
战士们点头表示明白。 邓建国掏出一颗手榴弹,抛出洞外。
三名敌兵以正三角战斗搜索队形,慢慢悠悠地逼近到洞口,冷不丁地飞出一颗手榴弹,落在当先的那名敌兵跟前,哧哧的冒着白烟。
那厮心知不妙,惊叫一声,迅急抱头扑倒,后面的两个同伴也赶忙趴下。
就在手榴弹炸响的当儿,邓建国一个前滚翻,跃出防空洞,闪电之间,扑到洞口左边的编织袋后面。
爆炸过后,烟尘尚未散去,三名敌兵立即起身,低头弯腰,端着冲锋枪,向前搜索。洞口里面黑乎乎的,纵目朝内张望,一团混沌,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搜索前进几步后,同时开枪向洞内扫射,进行火力侦察。
直到他们的弹药告罄,洞内没有半点动静,望将上去,连个鬼影也没有,仿佛里面压根就没藏人。
三名敌兵神色极度悚惕,惶惑,边为冲锋枪换弹匣,边慢慢靠拢洞口,突然之间,前方的编织袋后面翻滚出一团黑影,似狸猫那般迅捷而轻灵。
他们惕然心惊,立知不妙,便欲展开规避动作,但砰砰砰的枪声抢先响起,他们有的****血花绽放,当场毙命,有的大腿中弹,倒在地上打滚,有的右手小臂被子弹打穿,冲锋枪脱手掉落。
邓建国刷地收起五四手枪,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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