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睚眦必报的险恶脾性,是不会就此服软的,可能正在暗中酝酿和策划更疯狂,更大规模的反扑。
我军向来不打没有把握之仗,C团也一直在全神警惕,高度戒备。从七月六日开始,军工加紧为各一线防御阵地抢运军需物资,补充武器和装备,沉寂已久的老山地区再度气氛紧张而肃杀起来,血腥和死亡的氤氳再度迷漫开来。
七月八日,C团团指下令各连作好战斗准备高度提防敌军大规模反扑。66B高地上,三连长林通军和代理副连长邓建国在营属重火力支援下,对高地前沿五十米距离内扫清射界,并埋设了大量防步兵地雷,此外按邓建国的强烈要求,多增设了几处高密度雷场。
到七月十一日凌晨零点,团指正式下令迎接敌军大规模进攻的战斗准备。按照预先商量好的决定,三连长林通军负责指挥驻守1BD的三排和炮排,邓建国依旧坐镇无名高地,带领一排和二排独挑大梁。
凌晨五点十五分,敌军炮兵开始试探性射击,先是零星的小口径火炮投石问路,炮弹东一声,西一声,响得七零八落,炮弹在夜空里划着稀稀疏疏的光弧,落到山头上开出了花花搭搭的火树苗。
邓建国靠在洞口石壁上,捻着下巴上的胡须,正嫌越南人的炮火打得不够强猛,不够刺激。忽地,尖锐怪啸音穿云裂石,密密麻麻的塞满了天空,刺得他耳膜微微麻痒。
心头一窒,他抬头仰望苍天,****,这一下可有得看了,各种各样的大口径炮弹在空里勾画出一道道粗劣的火红线条,拖着一抹抹酷炫灿亮的光弧,密密匝匝的落在山头上开出一片片光彩照人,悚目惊心的火林火海。红艳艳的火焰升腾起丈把高,烧红了半边天,登时,黑蒙蒙的夜空变得通明如白昼。
几个兵偎依在邓建国身旁,就那么傻呆呆地看着,恍恍惚偬中感受着天雷地火的动魄惊心。他们一个个脸上凄然变色,目光显得愕然而惶悚,身子随着隆隆炮声在瑟缩着。
〃都到洞里去,等炮击完了再出来,这个不好看。〃邓建国对着这几个兵冷然说道。
看着兵们畏畏缩缩地退回到洞子深处,邓建国长吐一口气,悲叹着这些小伙子即将在死亡线上穿越了。
躲在洞里,陈小松的心里只是乱,如同乱麻一样绞成了一大团,理也理不清。炮弹带着死神大爷的森怖怪笑,撕空裂云地落在不远处轰然炸开一片片钢树火林,密密丛丛。
自我军重炮群开始还击后,场面就更加热闹了,密集得跟飞蝗一样地炮弹在夜空里纵横交错,大大小小地光弧和线条在虚空里交织出一张张冷电光网,看上去炫目迷神,绚烂多彩,根本分不清那是我军打的,那是敌军射的炮弹了。
阵地前的那一小片马尾松林早就湮没在了汪洋火海当中,荡然无存。弟兄们辛辛苦苦用麻布口袋堆垒起来的工事也在这洪峰巨流似的炮击中不复存在。炮火之狂猛可说是山崩地裂,整个山体就如同一艘飘荡在巨浪海啸中的轮船一样摇摇晃晃,使得隐蔽在洞里的兵们就如坐船一般,震荡得颠来倒去,那一片片经久不息,震得令人耳膜出血,大阳穴鼓涨的巨响着实叫兵们为之心悸。
用两团棉花塞住耳门,邓建国看着眼前这翻天覆地的景象,脸上毫无血色,冷峭得酷似一块寒冰,眼睛炯灼得如利刀锋刃,暴射出冷光杀气,使人一挨近他就有和冷气逼人地恐惧感。看得出,一连两个月无所事事,闷得发慌,闲得无聊地生活丝毫没有磨掉他的勇锐和生猛。
他倒是可以横刀向天笑,长歌当哭,但是其他的兵们可就缺乏他这种在死神大爷镰刀面前仍然无所畏怯地定力和气魄了。
他兀自观赏着洞外精彩纷呈的烟花表演,倏地一句尖声嘶喊:〃能不能停下来,我受不了了。〃
耳朵里尽管塞着棉花团,但他仍能隐隐约约地听得出这是连部通讯员小刚在呼喊。
第536章 猫耳洞里的日子(二)()
怦然心惊,他当即就知道这娃子被炮击震坏了心智,而通常情况下士兵在战场上神魂颠倒后难勉会干出一些令人无法预料的事来,比如在枪林弹雨里直起身子,不分敌友就开枪一通乱射或者饮弹自杀。
心知这不妙,邓建国为了预防有悲剧发生,正要起身离开洞口奔回里面去劝阻和宽慰小刚一下。殊不料,这娃子竟然像骤发了失心疯一样,狂乱地摇着脑袋,两手在身上胡乱扯抓着,尖呼号叫着往洞外冲出,一个战友抢步上去拖住他却被他一口咬得手臂鲜血淋淋。战友负痛只好松开手臂,他就更如同一匹挣脱缰绳地烈马一般冲向了洞口。
邓建国大惊失色,纵起身形旋风也似的横挡住洞口,也不知道这娃子是那来的神奇力量,居然把刚锐猛厉地邓建国撞了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
突如其来地惊人巨变让邓建国始料未及,他心头骇震之际,旋身伸出右手,电掣一般抓向小刚背部武装带,想要把他拖回来。可惜还是晚了那么一毫秒,这娃子已经迎着炮火冲出了洞口。
炮火宛似裂岸惊涛一样席卷着整个山头,小刚那瘦小身躯很快就被炮山火海所吞噬,密密层层地钢珠弹片如同肢解狂魔,他那副瘦小身躯立刻就被撕裂揉碎,烂肉和碎骨马上就被熊熊烈焰烧成灰沫,只剩下头盔被怒海狂澜似的劲波抛扬到空中,划着一道优美弧线,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
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幼稚的生命被战火毁灭,邓建国怅然而悲怆地闲上了双眼,心里哀痛难当,眼角却没有了泪花,因为这种人间惨事他已经看得太多了。
趁着炮击间歇,一排长要组织人手下去寻找小刚的残骸却被邓建国阻止了,因为在这种摧枯拉朽地炮击下,连一小块布片也不可能找着了,小刚的遗骸已经化成了灰烬随风而逝了。邓建国只是深感恻隐和怆痛,这娃子只有十五岁,生命还在嫩芽状态就被战火焚烧掉了,不知道他父母能不能受到烈士家属的待遇。
炮击持续了差不多两个半小时,直到清晨七点半才彻底偃旗息鼓,老山地区总算恢复了风平浪静。
炮袭过后,邓建国估摸着敌军步兵就要展开凌厉攻势了,他丝毫不敢松懈,当即命令一排和二排进入工事和掩体,作好准备,等待着与敌军步兵硬碰硬的正面交锋。
硝烟随着山风到处飘散,很快就和晨雾搅混在一起,视界里一片白茫茫,雾蒙蒙,邓建国穷尽目力他无法看清楚五十米以外地东西,能见度差得要命。
弟兄们拧开手榴弹盖子,拉开枪栓送弹上膛,明晃晃的刺刀在晨光下寒气森森。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可就是迟迟不见敌人步兵有所动静。
半个小时一晃而过,雾幕渐渐消散开来,阵地前方除了刚才炮击留下的累累弹坑和暴露在外的土壤外,什么都没有。邓建国不敢掉以轻心,严令大家又高度戒备了一刻钟,还是连个鬼影都没出现过。敌军光打雷不下雨搞得弟兄们满头雾水,邓建国心里也是疑云密布,暗想:敌人刚才对我军阵地实施如此大规模炮击究竟有何意图?难道是在进行火力侦察吗?
他正冥思苦想之际,连长林通军在1BD高地来电传达团指命令,越军只是试探性炮击,要求各高地加强警戒兵力,其余战斗人员回掩蔽部养精蓄锐。
敌人搞得惊天动地,不过是投石问路,弄得大家虚惊一场。看来今天是白忙活了,弟兄们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释然地钻进猫耳洞、防空洞、屯兵洞等掩蔽部享受安宁去了。
可是邓建国心里还是无法释怀,总觉得刚才敌人的炮击绝不是在向我军炫耀他们炮兵部队的威势,更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在试探我军驻守在老山各高地的兵力和重火力配备的情况。
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他估摸着敌人很快就会有大动作展开,时间极有可能会在今晚或明天凌晨。
布置好警戒哨后,邓建国屁股坐在弹药箱上,背靠着湿润的洞壁,眼皮子像灌了铅一样沿重得几乎都睁不开了,可就是睡不着。本想打个小盹,但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小女儿那张嫩红而圆润的可爱笑脸,耳朵里仿佛灌满了慈祥母亲那喋喋不休的唠叨,还有亦严亦慈的父亲那种几近灌输式的训话。
这样一来,他的精神就更加活跃起来了,心里反而变得焦灼而急躁起来,闲目养神反倒如坐针毡。
猛地睁开眼睛,使劲揉了揉有些红胀的眼皮子,他长吁一口气,从旁边抓过一支56式冲锋枪,抱在怀里,鼻子嗅了嗅枪管,闻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和枪油味,有一种令人振聋发聩的感觉,心情算是得到了一点儿放松。
撇了撇两片薄嘴唇,他拿出抹布和枪油,手脚非常麻利,动作非常熟练的把这支56冲锋枪拆散成一堆零件,然后抓起零件就擦拭起来,算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
这种国产56式冲锋枪防锈性能和抗腐蚀性能极为差劲,老山地区湿热多雾,再加上猫耳洞里的潮湿,就更是雪上加霜。一天不擦,全身生锈,三天不擦,枪机就拉不动,一周不擦的话,恐怕就锈成了一堆废铁。
因而,擦枪成了弟兄们在阵地上天天必须要完成的作业,否则就会锈迹斑驳,从而导致与敌接火时丧失先机。
炮袭令人心惊胆寒,一夜难熬的惊恐更让人身心疲惫。可是兵们蜷缩在掩蔽部里虽然困倦,但却无法安然入睡,因为过度紧张和极端劳累会使精神高度亢奋,反倒睡着觉了。兵们便利用擦枪或检查弹药来消磨时光,无论是不是战斗人员,只要是兵都千篇一律地做着这个活儿。
陈广锐与三连一个叫于章海的壮汉负责一挺53式重机枪,两人轮流着把一颗颗闪着锃黄光泽的子弹按进弹链,一气按满了二十条弹链,机械重复地动作直累得两人满头大汗,气如牛喘。陈广锐连手指都蹭破皮了。
这时候,乌云象墨汁一样泼满了天空,小雨淅淅漓漓的下个不停,厚厚的雾霭为整个老山披上了一件乳白色的外套。一眼望上去,四到八处都是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山风吹在人身上凉丝丝的,还夹杂着一股泥腥气和硝烟味。
烟雨凄迷,天地间一片浑浊,那个名叫于章海的兵烟瘾来了,用雨布盖好机枪和弹药箱后就拉着陈广锐窝到工事侧后方的崖壁下面吞云吐雾。
于章海是个货真价实的烟鬼,蒙在雨衣里一气抽了六根阿诗玛还嫌不过瘾,只听他吊儿郎当的道:〃我说兄弟,这老乡送的烟倒是很高级,只是这嘴太贱了,老觉得不过瘾。〃
他拍了拍脑袋,抽出一根递到陈广锐手上,笑咧咧的道:〃这头老是没有一点晕沉的感觉,来,咱们再来一根吧。〃
撇了撇嘴,陈广锐怏然道:〃他奶奶的个熊,你他妈就不能省着点抽,就这么几根了,明天就不过日子了。〃
于章海一瞪眼,嗔怪道:〃我说兄弟,你是不是被小鬼子的炮弹炸懵了?脑子不好使了,也不想一想,像我们现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鬼他妈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着太阳。〃
第537章 小风波(一)()
微微一顿,他吊儿郎当的道:〃再说了,这烟又不是咱们自己的血汗钱买的,是老乡们送给前线将士的慰问品,不抽白不抽,更何况,就凭咱们那点儿津贴想抽这么好的烟,简直做梦。〃
陈广锐出手如电,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烟盒,以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塞进内衣口袋里,然后,空着两只手,讷讷道:〃不过,也不给你抽了,省得你小子明晚上没烟抽了就象一个叫花子一样到处找弟兄要烟。〃
〃****,你他妈想独吞是不是?〃于章海伸手去抢,可那盒烟不知道被陈广锐藏到那里去了,当即便悻悻地道:〃小张,你把烟藏在那里去了?赶快交出来,〃
〃你看到了,烟不在俺手里。〃陈广锐张开两只手掌,举到于章海眼前晃了晃,摆出一副很冤枉的样儿。
〃在俺这儿。〃一句很地道很纯正的山东腔调倏地传入两人耳鼓。
两人齐齐一愣,一只大手像是从虚空里突然长出来的一样,以令人目眩神驰的速度在陈广锐眼前一闪而过。
两人迅速回神过来后,定眼一看,陈小松嘴里正叼着一根烟卷,烟头上的深红色光焰忽明忽暗,很像孩童在顽皮地眨着眼睛。
怔忡一下,陈广锐伸手去内衣口袋摸了摸,那盒烟却不翼而飞了。他当即就傻眼了,刚才他从于章海手里抢过那盒烟后,明明是装在了内衣口袋里,现在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一定是被陈小松给摸去了。
怦然一惊,他把目光聚焦到陈小松嘴上的烟卷。咦,烟卷刚刚点燃的还没抽上两口,而陈小松一双手却是空荡荡的,既没有烟盒也没有打火机。
奇怪,先前那只在眼前一晃而过的手分明就是陈小松的手,那盒烟必定是被这小子给拿走了,可为什么这小子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再说了,在这短促得让人来不及转念的光景里,这小子怎么可能会同时完成抢烟、取烟、点火、藏烟这四个动作?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悠然地吐了一口烟雾,陈小松调皮地道:〃小陈,在找这个吗?〃
只见,他伸出右手在虚空里翻转一下,那盒烟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掌心里,就好像是从他身体里上钻出来的一样。
〃原来真是贺大哥从俺身上摸走了烟。〃脸上惊然变色,陈广锐诧然而叹绝地道:〃贺大哥,俺自认为俺的手脚够快了,没想到跟你一比,差得太远了。〃
得意扬扬,陈小松神气十足地道:〃那当然了,手脚不快怎么当侦察兵。〃
〃真厉害,不愧是邓副连长带过的兵。〃陈广锐叹羡地竖起了大拇指头。
长叹一口气,陈小松摇头晃脑地道:〃俺这两手三脚猫的功夫那能跟副连长相比,差得太远了。〃
〃可俺觉得你这身手就很了不起了。〃陈广锐很是钦羡和叹服陈小松的一身单兵素质。因为他是普通步兵,无论是训练方法还是训练强度都无法企及侦察兵,当然不能练就出侦察兵那般出色的作战本领。
扔下烟头,从烟盒里取出一根别在耳朵上,陈小松把烟盒送还到陈广锐手里,神釆奕奕地道:〃告诉你,在侦察连里,比俺更出色的兵多得数不清。〃
〃真的吗?〃陈广锐一脸惊疑和诧异之色。
〃不信你可以去打听。〃陈小松拍了拍陈广锐肩膀,诚挚地道:小陈,好好干吧!不定那一天你也会被选上侦察兵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陈广锐脸上倏地露出了笑容,显得很欣忭,很意外。
〃行了,你俩就别瞎吹了,我们能不能活着挨到退伍回家都成问题,还说跑到侦察连去干那更辛苦,更危险,更容易送命的活儿。〃一旁,于章海听得很不耐烦了,他真搞不明白,侦察兵为何那么喜欢跟死神大爷对弈?那么不把自身生命当回事?似乎天生就对危险的,艰苦的战斗任务情有独钟,难道是打仗上瘾了吗?
一听这种丧气话,陈广锐就像挨了一记闷棍似的,脸上的喜色立时就溃散开了,浮露出惴栗和惊厥的意蕴,目光也跟着黯淡下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小心我揍你。〃陈小松瞪着一双俊目,英气的脸蛋上罩满了愠色,有些气恼地道:〃兄弟,军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杀敌报国,那能没有牺牲,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当兵的,连坦然面对死亡的勇气都没有。〃
陈小松的话说得尖酸刻薄,像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