嘌恕
现在他遇上邓建国这个贵人,不遗余力地栽培他,只需要立过一次战功,申请入党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眼看出人头地的日子不远了,没想到他的人生已走到了尽头。
“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句话是他当新兵的时候,指导员教育新兵时说的,受这句话的激励和启发,他含心茹苦的打拼多年,眼看命运即刻便要发生转机,一颗手榴弹却将一切化为乌有,这也许就是他陈瑞的命。
秀目中煞光暴射,邓建国的枪口望右上方一抬,砰的一枪打去,瞳孔里映射出一个敌人额头中弹,头盖骨连同阔边帽飞到空中,红的白的黏糊液体四散飞溅,血葫芦般的头颅摇摇晃晃。
连眼皮都不撩一下,邓建国的枪口向左一荡又朝下一压,战术动作转换之快,迅如流星闪电。
冲锋枪的机柄在瞬间一抽一送,一颗子弹飞出枪口,九点钟方向的一个敌人刚蹿出来,这颗子弹刁钻之极,竟然命中了这厮的裆部,于是这厮嘴里发出杀猪一样的尖嚎,抛下冲锋枪,双手揪住血淋淋的裆部,打了几个旋儿,倒在地上拼命打滚。
双脚猛力一蹬地面,邓建国向前飞身鱼跃,瘦削身形划出一条美妙的半弧,越过面前一堆杂物,着地便是一个前滚翻,跪姿出枪,哒哒哒的五发长点射。
子弹命中血肉身躯,噗噗作响,一个敌人右手抡着一颗白烟腾腾的木柄手榴弹,胸腹爆射出数道血箭,身体剧烈抽搐几下,一个仰八叉向后跌倒下去。
手榴弹抢先脱手掉落,他的身体端巧扑压住那颗手榴弹,一声闷闷沉沉的爆炸,一团烟尘和血雾冲腾而起,将他掀起两尺之高。
第363章 最后的时刻(三)()
一个侧滚翻弹起身子,邓建国的ak…47冲锋枪甩到左腰后方,右手刷地拔出五四手枪,双手握枪望前一送。
砰砰的两声枪响几乎分不出间隙,二十多米外,一个敌人右手单手操枪射击,左手揪住一个双腿冒血的同伴后颈衣领,往身后的堑壕内拖,但邓建国射出的两颗钢芯子弹丝毫不怜悯他,一颗钻进他的左眼眶,另一颗扎入他左额,将他半边脑袋轰了个稀巴烂。
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邓建国的枪口朝下一压,食指一抠扳机。
那个双腿受伤的敌人立刻停止挣扎,嚎叫声随之戛然而止,因为邓建国用一颗饱含怜悯意味的子弹替他彻底解除痛苦。
蓦然间,一颗白烟腾腾的木柄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直奔邓建国存身的位置砸落下来。
双眼瞳孔猛地一收缩,邓建国条件反射地用左脚狠力一蹬地面,向右侧鱼跃,身子凌空滑行,右手上的五四手枪望左首一挥。
砰的一声,手枪套筒一抽一送,一颗澄黄弹壳蹦到空中翻翻滚滚,一发子弹在空气中高速飞行,与空气剧烈摩擦,划起一道螺旋波纹,直奔邓建国八点钟方位蹿出的那个敌人撞过去。pbtxt。cbsp; 那厮的右肩膀爆出一股血浆,身形一阵踉跄。
邓建国的手枪套筒又抽送了一下,第二颗子弹又推出枪口,在空中旋转飞行,划着螺旋波纹,狠狠地扎进那家伙的右眼眶,将一颗眼球轰成一团肉泥,那厮向后猛地跌倒下去,双脚往上翘起老高,姿态滑稽之极。
锵的一下金属摩擦声,邓建国的手枪套筒滑后并锁定。
咕咚的一声沉响,邓建国身子右侧与大地撞到一起。
一个利索侧身翻滚,他变成跪姿,左手端着ak…47冲锋枪,凝神警戒。
右手一按锁扣,空弹夹掉出,他将空仓挂机的五四手枪夹在右腿膝弯处,右手掏出一个备用弹匣,塞进枪柄底部的插槽,迅即一按节套锁,子弹上膛。
倏忽间,右首响起几下子弹击中**的噗噗声,间杂一声痛苦闷哼。
邓建国心头一震,扭头一看,双目瞳孔猛地扩张。
吴涛跪在不远处,胸腹爆出三个血洞,血如泉涌,魁实的身躯颤晃两下,像一座巨峰那般坍塌下去,扛在右肩的82无后座力炮滑落在地上,发出咣当的一声大响。
”****你妈。”
邓建国怒吼一声,左手操起ak…47冲锋枪,哒哒哒的打出一组五发长点射,开枪击中吴涛的那个敌人反应速度快得惊人,一个侧滚翻躲过了邓建国射出的子弹,翻爬起身,端起他的aks…74u短管冲锋枪还击。
右脚一蹬,邓建国侧身鱼跃,那家伙打来的子弹在他刚刚存身的位置掀起一片泥浪
。
扑通的一声,邓建国身子右侧落地,左手上的ak…47冲锋枪砰砰的响了两声,锵的一下空仓挂机。
那家伙两个侧身翻滚,避过邓建国打出的两颗子弹,卧姿出枪还击,哒哒哒的响了几声,aks…74u冲锋枪也嚓的一下空仓挂机。
怒骂一声,他乘邓建国翻滚躲避子弹的空当,一跃而起,掉头蹿出几步,一个鱼跃,扑进前方的堑壕内。
邓建国端巧翻滚到吴涛旁边,丟下右手的五四手枪,抓过那门82无后座力炮,扛到右肩头,进入跪姿发射状态。
堑壕内,那个肩扛上尉军街的敌人迅速换上新弹匣,探头去察看敌情,不料刚一露头便看见不远处火光一闪,一发炮弹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径直冲他撞过来。
心神一凛,他条件反射地向左侧扑倒,但那发炮弹已经砸落到他附近,迅即释放出摧枯拉朽的毁灭能量。
排山倒海的冲击波将他掀飞到空中,连翻几个筋斗云,终于经不起地球的引力作用,一个四脚朝天摔落下来,气浪像一双鬼爪,将他一身军装撕扯成一条条破布条子,裸露的皮肤被硝烟熏得焦黑,大腿裂开几道血口子,胸骨戳破肌肉露了出来。
一张黑瘦的脸膛浮出死灰,他嘴巴鼻子扭曲成一团,脑袋向右侧一歪,眼皮一合,遮住了一双死鱼肚般灰白的眼珠子。
他终于用这种惨烈的方式,表达了他对他祖国的忠诚。
邓建国的四周飞沙走石,他抛下82无后座力炮,右手抓起五四手枪,顾不上去射击那些狼奔豕突的敌人,回过头去察看吴涛的伤情。
吴涛仰躺在地上,上半身浸透着猩红的鲜血,胸口起起伏伏,脸色凄白如纸,显然他的伤势已达无可救治的地步了。
邓建国登时发指睚裂,他知道又一个曾经和现今与他同生共死的好战友的生命已然油尽灯枯,心脏不禁一阵绞痛,大声喊道:“老吴,你怎么样了?”
咔咔咔的呛咳几声,吴涛勉强撑起一丝惨厉笑容,气咻咻地道:”没事,不要紧。”
话音刚落,他喉结连续蠕动着,咕噜噜的响了几声,嘴巴扭了两扭,两边嘴角挤出两道血溪,血是黏糊的,泛着黑色,显然他的肺腑严重受创。
”你别乱动,让我来替你包扎。”
邓建国把手枪放下,想替吴涛处理伤情,尽管他知道是徒劳之举,可他还是想做。
”不要管我,老排长,我没事。”吴涛伸出血淋淋的右手,阻止邓建国过来替他处理伤情,他蠕动着两片血糊糊的嘴唇,呛咳着吼道:”老排长……你别管我……你赶快…赶快替我…把…把这帮…狗娘…养…”
身子猛地一痉挛,他咳出一口乌黑的浓血,用一双暗淡无神的眼睛盯着正兀自撕扯急救包的邓建国,声嘶力竭的喊道:”我叫你不要管我……杀光这群狗娘养的白眼狼…替牺牲的弟兄们…报…报仇…快呀……”
哇的一声,他又张口吐出一嘴乌黑的浓血。
邓建国的心脏仿佛给尖刀刺了一下,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第364章 最后的时刻(四)()
便在此时,冯文山率领着战士们从主峰南边杀过来了,四连攻上主峰侧翼的敌军阵地后,战斗员只剩下了不足二十人,如今冯文山他们一到,力量登时大增,接下来该转入清剿龟缩进隐蔽工事的那些残渣余孽的战斗了。
用左袖一抹眼泪,邓建国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悲愤,一咬牙,将手里的一块止血药品扔到吴涛的胸腹上面,望着奄奄一息的吴涛,哽咽着声音说道:”兄弟,保重。”说完,他右手抄起五四手枪,一跃起身,加入到剿杀残敌的战斗中。
一双抖抖索索的双手抓着那块止血药品,按压在肺部的伤口上,吴涛胸口一起一伏的频率渐渐减缓,呼吸一下比一下艰难,他知道他的生命散失得很快,可是他心境却释然无比,对人生没有丝毫的留恋。
这一刻,他脑海里回荡着一个个愤怒的声音,有辱骂他的,有嘲弄他的。
“姓吴的,我真是瞎了眼,把你当成一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全心全意爱他,呕心沥血为他付出多年的彩凤满脸怨毒之色,指着他的鼻子斥责道:“这几年我虽然等你等得很辛苦,可是我心里却很骄傲,觉得我嫁给了一个真正的男人,没想到我瞎了眼,看错了人,姓吴的,我真想不通,你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只要吃苦耐劳,还怕过不上好日子,为什么非得要去仰仗一个家里有权有势的女大学生?你就不觉得羞耻吗?我都替你害臊。”
“你以为你是谁呀?也不认真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任雪芬的兄长斜眼瞟视着吴涛,冷凛地道:“就算你是军官又咋样?现如今部队跟你一样的小军官多了去了,说难听一点,你就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农民,我妹妹是正牌大学生,你一个农民,能和她般配吗?”
血糊糊的嘴唇翕动几下,吴涛挤出一丝惨苦微笑,脑袋缓缓地向一侧歪去,胸口停止了起伏,对于心理负担极重的他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解脱方式。
“靠,你这个孬兵,连这么简单的伏卧撑都做不好,你说你还有啥用?”
陈瑞的屁股被班长踏了一脚,因为他踢正步不是出错脚便是脚板压不下去,气得班长火冒三丈,罚他五十个伏卧撑,可是他屁股却撅起老高,姿势滑稽无比。
班长用右脚踏住他的屁股,大声责骂道:“陈瑞呀陈瑞,不是我说你,像你这么笨的兵,只配到团里的农场去挑三年大粪。”
“班长,俺不去农场挑大粪。”
陈瑞的身子一激灵,四肢的力量居然奇迹般恢复了,他腾地坐起上身,四周嘈杂的声浪猛然灌进他耳朵,模糊的视线里,不是硝烟,就是血淋淋的尸体,他方才知道他还活着,只是五脏六腑仍然隐隐作痛。
拼命摇晃着脑袋,驱散那该死的眩晕,陈瑞揉了揉眼皮,察看了一下身体,没有什么损伤,暗自庆幸,俺命不该绝,冲击波竟然没有震死俺。
枪炮声越发越稀疏,四到八处都有战友冲杀的身影,陈瑞心知肚明,战斗已接近尾声,我军已经夺占牢山主峰,胜利已是毫无悬念。
精神一振,他又揉了揉肿胀的眼皮,右手一把抓起他的56冲锋枪,枪托拄着地面,支撑着身体,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
突然间,他一眼瞥见那面弹痕累累的战旗在空中猎猎飘扬,还是那么艳红,还是那么美丽动人,尽管破破烂烂,但任何鲜花都不能胜过它的美丽,它是如此稳固地竖立在牢山主峰,象征着中**人为国为民披肝沥胆,殚精竭虑的热血军魂
。
心神一震,他猛不丁想起了什么,是的,饱经枪林弹雨蹂躏的战旗正在眼前迎风招展,那个从他手里抢过战旗的战友怎么样了?
心念一闪,他左手又揉了揉眼皮,目光顺着旗杆往下滑去,他看见了那个战友,看见了那战友正跪在地上,双手扶着旗杆,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泥塑木雕。
由于暮色苍茫,夜幕低垂,加之硝烟滚滚,视线一片迷蒙,陈瑞看不清那战友究竟是谁?背影有些似曾相识,不过不是硬骨头七连的战士。
便在此刻,一幕熟悉的惨烈景象蓦然浮现在他脑海中,那个战友举着战旗迎着炮火勇敢前进,胸前背后飙射出数道血箭,仍然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出几米远,终于支持不住了,身子朝前方跪倒下去,借助跪倒的势头,那战友拼力一把将旗杆扎入地面。
画面一闪而过,陈瑞心神又一震,颤颤巍巍地向前挪动几米远,定睛一看,那战友的背部浸染着鲜红,绿军装一片血红。
鼻子一发酸,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陈瑞跌跌撞撞地欺近前去,蹲下身子,伸左手到那战友身上一摸,身体已经僵硬,不过粘在他手上的鲜血还是热乎乎的。 谁知,他这么一碰,那战友早已丧失生机的身体颓然向一旁歪倒下去,他方才看清楚那战友的形貌。
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肌肉扭曲,罩满病态般的蜡黄,一双眼睛圆睁着,瞳孔光彩尽失,但却透露出胜利的喜悦之情。
陈瑞伸右手去一摸旗杆,摸了一手热乎乎的鲜血,旗杆给那战友体内流出的热血染得通红。
这一刻,陈瑞的耳边回荡着一曲英雄赞歌,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颤抖的左手伸到那战友的脸庞上,陈瑞想要替那战友合上眼睛,倏忽间,他发现那张脸,那张眼是那么似曾相识,那战友虽然是四连的兵,但他肯定认识。
便在此刻,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他当新兵时的情景……
咣的一声大响,一只套着大号解放鞋的大脚板从背后狠狠地踹中他屁股,他跌跌撞撞地向前抢出几步,险些扑倒下去。
班长一脚将他踹出队列,引得战友们忍俊不噤,其中一个战友忍不住脱口笑出声中。
“你笑得好开心啦。”
班长向那战友横眉瞪眼,那战友立刻恢复严肃的表情,可性情暴躁蛮横的班长并不放过他,欺到他跟前,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笑得真的好甜啦,来,再给大家笑一个。”
话音未落,班长右手快如击电奔星,啪啪的掴了那战友两个耳光,打得那战友身形摇摇晃晃,两边脸颊登时浮现出几根手指印子。
教训完那战友后,班长仍然不饶恕表现差劲的陈瑞,罚他做五十个伏卧撑。
陈瑞心里虽有抵触情绪,但不敢表露出来,乖乖地伏下身子,双手掌撑地,双脚尖抵地,摆好姿势。
第365章 一个不留(一)()
“自己数数,开始。”
班长命令一下,陈瑞赶紧照办,双手肘弯一曲一伸,身体一上一下,嘴里数着一、二、三、四………
训练结束后,班长接到连里的通知,今天下午新兵连要进行大检查,各班必须搞好宿舍的卫生,做到整齐整洁
。
新兵蛋子们跑回宿舍,一阵忙碌后,牙缸一条线,毛巾脸盆一条线,被子叠得宛似豆腐块,看上去整齐之极,就连牙膏牙刷皆是一溜儿向右看齐,特别引入注目的是每个新兵班的宿舍门前,一双双解放鞋呈一字形排开摆放着,鞋头朝外,鞋跟朝向宿舍,与连长亲自画出的一条条白线的边缘取齐,乍看之下,活像一排排整齐列队的士兵,彰显着军人的优良生活作风。
班长非常满意,说这一次,我们三班肯定能拿第一,卫生标兵班的红旗非我们三班莫属。
班里的新兵们做得很棒,班长心情大好,中午训练也就不再那么苛刻,那么刁难了,陈瑞自然不必提心吊胆了。
晚饭结束后,排长突然命令三班在宿舍门口集合,班长和十一名新兵一字排开,呈立正姿势站在那一排看起来十分整齐的解放鞋跟前。
排长脸色铁青,横眉冷眼地扫视了三班全体战士两眼,右手指着那一排解放鞋,气冲冲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