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皇甫嵩从指挥大军的左将军一夕之间变成待杀的阶下囚,这中间的落差之大,杨修说起的时候也为之叹息,然后习惯性地问候了董卓祖上女性。
“他真的愿意教奉先阵战之法吗?”
在前往皇甫嵩家的路上,楚驿心中有些打鼓。现在世人都知道吕布和楚驿可是董卓的人,而皇甫嵩受了董卓如此屈辱,真的愿意教导吕布吗?
又在路上打听了数十人之后,楚驿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皇甫嵩的府宅。
那是一个很窄小的院子,还没有楚驿的府宅一半大,真的看不出这居然会是一个御史中丞的府邸。
皇甫家门口还有一棵老树,可惜时至深秋,这老树上只剩下了几片枯叶。
然后一阵风吹过,连最后几片枯叶都被卷入了空中。
“还真是够萧索的……”
楚驿嘟囔着,轻轻地敲响了大门。
一位家仆将门打开,只虚掩了一道缝,神情有些紧张:“敢问阁下是哪位?”
楚驿恭敬地道:“在下黄门侍郎楚驿楚子璋,这几日才到长安,想来拜见皇甫大人。”
那家仆脸上明显有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世人皆知皇甫嵩得罪了董卓,连小命都差点丢了,一个个对皇甫嵩是避之不及,谁还敢上门拜访?
愣了片刻,那家仆小声道:“请容小人进去通禀主人知晓。”
楚驿拱了拱手:“劳烦了。”
“不敢不敢……”那家仆唯唯地将门关上。
不多时,大门再次打开。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无愧天地()
来者是一位二十几岁的青年,他见了楚驿便躬身行礼道:“在下皇甫坚寿,见过楚侍郎。”
楚驿连忙将皇甫坚寿托起:“快快起来,皇甫公子真是折煞在下了,皇甫公子较在下年长,唤在下一声子璋便是了。”
皇甫坚寿连声说不敢:“在下一介白身,怎敢僭越?”
楚驿叹了口气,也不勉强:“敢问皇甫大人如今可在府中?”
皇甫坚寿道:“家父正在当值,还未回来,楚侍郎今日恐怕要失望而归了。”
“哦,没事,我可以先坐着等。”楚驿笑道,“皇甫公子应该不会不欢迎吧。”
皇甫坚寿嘴角微抽:“可是家父要很晚才能回来,楚侍郎时间金贵,在下不敢耽误……”
楚驿摆了摆手:“哦,无妨无妨,在下最近很闲。”
皇甫坚寿脸上扯起一丝难看的笑容:“那好吧,楚侍郎请!”
这个楚驿是来干什么的?
皇甫坚寿知道楚驿是董卓的心腹,所以当听到家仆禀报楚驿前来拜访的时候,也是吃惊不小,要知道董卓可是极为厌恶他父亲。
所以别说是董卓的部下,就是普通官员士子,也不敢和他们家接触,楚驿既然是董卓心腹就应该更要注意这件事才对!
可是眼前的楚驿仿佛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单纯地在坐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皇甫坚寿能单身见董卓,救下皇甫嵩,自然也非等闲之辈。但是此刻也弄不懂楚驿的来意。
皇甫坚寿踌躇了片刻,提醒道:“楚侍郎,请恕在下多嘴,这相国和家父的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楚驿笑道,“在下此番前来,已经是经过了相国的允许。”
“啊?”皇甫坚寿一惊,又问道,“那敢问楚侍郎来见家父有何要事?”
楚驿微微一笑:“在下平素最是敬佩皇甫大人的为人,但之前只恨天南地北无缘得见,常常引以为恨。而如今听闻皇甫大人身至长安,自然要过来拜见。”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皇甫坚寿也找不出别的理由。总不能直接就问他董卓和我父亲关系那么差,你跑来找他就不怕董卓生气?
更何况,楚驿自己也说了他已经经过了董卓的允许。
楚驿静坐了一会,突然道:“对了,皇甫公子可愿借我纸笔?”
皇甫坚寿微怔,随即命人呈上纸笔。
楚驿谢过,在纸上泼墨挥毫。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盖闻:人生在世,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文章盖世,孔子厄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钓于渭水……晏子身无五尺,封作齐国宰相;孙膑双股难立,亦能破魏强齐。楚霸虽雄,败于乌江自刎;高祖羸弱,竟有万里江山。李广有射虎之威,到老无封;冯唐有乘龙之才,一生不遇……蛟龙未遇,潜水于鱼鳖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初贫君子,天然骨骼生成;乍富小人,不脱贫寒肌体……”
“楚侍郎,你……”
皇甫坚寿见到楚驿在纸上写的字真是惊呆了,并不因为他的字体很优美,而是因为这文赋貌似意有所指,指的正是他父亲皇甫嵩!
皇甫坚寿明显能看出来,楚驿正是接这篇文赋来开解安慰皇甫嵩的!可是这个楚驿可是董卓的人啊,他这么做着实够大胆啊!
这时,忽然听得带有一丝苍老而又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坚寿,有客人来了吗?”
楚驿抬头一见,却见来人是一位年逾五十的儒雅的老人。他的头发斑白,眉宇之间似乎有一丝倦意,但是他的腰板笔直,看上去颇为和善,给人感觉和蔡邕很像。除了身上带有一丝杀伐的味道,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儒者。
楚驿立刻起身,深深一拜:“在下楚子璋,拜见皇甫大人!”
皇甫嵩听到“楚子璋”这三个字神情微怔,随即有些冷淡地道:“起来吧。”
但楚驿不仅没有起身,反而拜倒在地:“我拜大人,是因为大人勇破黄巾,扶大汉将倾!”
“我拜大人,是因为大人不贪功名,上善若水,夫唯不争!”
“我拜大人,是因为大人保全冀州无数百姓,我曾闻之,民间有赞歌云: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我拜大人,是因为大人大破王国,守得司隶安宁!”
“我拜大人,是因为大人奉旨进京,杀身成仁,保留了朝廷的尊严!”
皇甫愣了愣,饶是他也是猝不及防:“你,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楚驿缓缓地站起,他面前的可以说是大汉的最后一位名将。自他之后出现的,都已经不能算是大汉的将军了。
皇甫嵩是怎样的人?
他强大,连挫黄巾,斩杀张氏兄弟,威震华夏。
他忠诚,拒绝谋反称帝,任凭朝廷安排征调。
他爱民,上奏免除了冀州百姓一年的田租用以赡养饥民。
他不贪功,将讨伐冀州黄巾的功劳全被让给了被冤枉的卢植。
他洁身自好,弹劾宦党,拒绝行贿。
他宽待下人,体恤士卒,折节下士。
他宽仁慈善,手下有贪墨的他还予以钱财以愧其心,甚至还有人为此羞愧自尽。
但是,他同时也很软弱、刻板、没有主见。
汉灵帝病笃之时命令董卓把兵马交给皇甫嵩,董卓不肯。皇甫嵩的侄子劝说皇甫嵩乘机攻击董卓,但是皇甫嵩认为董卓虽然不听朝廷调令,但是自己也不该擅自诛杀他,于是只是上报朝廷。
董卓乱政专权,关东群雄起兵,他原本和盖勋合谋呼应,但是朝廷的一纸调书却让他乖乖自投罗网。楚驿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只是因为他太死板了?还是因为他想保留朝廷的尊严?
但不能否认的是,皇甫嵩这两次对董卓的手下留情,却也间接葬送了大汉的基业。
然而总的来说,皇甫嵩可谓是上善若水。性格上虽然有些缺陷,但是行事作风仍然无愧天地。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功告成,亲个嘴!()
皇甫嵩长叹一声,将楚驿扶起:“好了,楚侍郎过来,想必不是专程来安慰我这个落魄的老头子的吧。”
楚驿没有犹豫,将来意说了出来。
听完后,皇甫嵩呷了一口茶,神情深邃而带有一丝莫名:“所以,你想让我教你家阿姊兵法和阵战?”
楚驿重重地点了点头,恭声道:“是,家姊将牧守并州,然而那里胡骑横行,百姓朝不保夕,请皇甫将军能赐予保土安民之法!”
皇甫嵩嘴上勾起一丝嘲讽般的笑容:“保土安民之法,楚侍郎好说辞……这是相国的意思吗?”
楚驿脑袋深深地底下:“不,这是在下个人的请求,请皇甫将军看在并州百姓的份上……”
皇甫嵩平静地打断楚驿的话:“好了,既然没有朝廷的命令,楚侍郎就请回吧。”
楚驿一怔,急忙道:“皇甫大人,您就忍心看并州百姓继续受那蛮夷肆掠之苦吗?”
皇甫嵩淡淡地,面无表情:“孔子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是御史中丞,并州百姓如何,不归我管。楚侍郎还是请回吧,坚寿,送客。”
“父亲,您……”
皇甫坚寿有些急了,这楚驿可是董卓的心腹啊,就不怕得罪了他给您穿小鞋吗?
皇甫嵩冷冷地道,口气中带有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送客。”
“不用劳烦皇甫公子了,在下自己走吧。”楚驿起身,轻声道,“在下就先行告辞,明日再来拜访吧。”
说完,楚驿向着皇甫嵩行了一礼,缓缓离去。
楚驿能感觉出来,这个皇甫嵩并没有教导吕布的意思。他感到很失落,虽然他也曾经想过皇甫嵩会拒绝,但是心中原本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
“诶,慢慢磨吧,大不了多来几次,刘备也不过拜访了诸葛亮三次。我就不信你比诸葛亮还牛……”
但楚驿嘴上碎碎念,心里却着实没有底。
这时,皇甫坚寿的声音响了起来:“楚侍郎请留步!家父请您回去!”
楚驿一喜,急忙回头:“皇甫大人是改变主意了?”
皇甫坚寿抿了抿嘴:“这个,在下也不知……但是家父看到了楚侍郎留下的那篇文赋之后,才让在喊住楚侍郎的。”
“这么说,还有机会啊……”楚驿忍不住笑了,跟着皇甫坚寿又回到屋中。
皇甫嵩拿着那篇《破窑赋》,神色复杂地:“蛟龙未遇,潜水于鱼鳖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初贫君子,天然骨骼生成;乍富小人,不脱贫寒肌体……这篇文赋,是楚侍郎所写吗?”
楚驿拼命点头:“皇甫大人勇破黄巾威震华夏,如今却是如此结局,在下一时有感而发。”
皇甫嵩盯着楚驿的双眼:“那楚侍郎就不怕,董相国知道之后会怪罪你吗?”
“在下心中怎么想,嘴上便怎么说。即使董相国就在这屋中,在下也敢当面写出来!”
这句话当然是吹牛的,但是楚驿现在不得不这么说,而且还飙演技直视着皇甫嵩的锋锐的目光,一副坦然地模样。得亏他这段时间游走在董卓身边,吹起牛来面不改色,自己都能信。
皇甫嵩缓缓地收回目光,脸上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素问楚侍郎多谋善断,聪明绝顶。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楚侍郎替我解惑。”
楚驿心中一凝,他知道过了这关,这事便成了,郑重道:“请皇甫大人明言。”
皇甫嵩手握着茶杯,眼帘低垂:“董卓之祸,根源在于何人?”
楚驿一愣,皇甫嵩说的是“董卓之祸”?这个明显是带有敌意的话题,居然在他这个董卓心腹的面前说出来了!
皇甫坚寿大惊失色:“父亲,您……”
皇甫嵩淡淡地打断皇甫坚寿的话:“我有让你说话吗,你还知道什么叫做人子的本分吗?”
皇甫坚寿立马闭嘴,但是在看向楚驿的目光中却带有一丝恳求之意。
“这个……”楚驿大脑飞快的运转,得出的结论似乎此刻千万不能怂,喉头滚动,“在下认为……这一切的根源,在于朝廷上对于关西人的压迫和排挤。”
“哦?”皇甫嵩还真没想到楚驿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还有呢?”
楚驿抿了抿嘴:“皇甫大人问在下根源什么,在下已经回答了。”
皇甫嵩神色微变,冷哼道:“狡猾的小子,你应该知道我要问的什么。”
楚驿恭敬道:“在下认为皇甫大人并无过错。当年董相国违抗圣命,但是大人亦接到攻击他的旨意,所以才放过他。前些日子朝廷调大人进京,虽然是阴谋,但是天下逆贼乱起,谁都无视圣命,唯有大人奉诏挽回了朝廷的颜面。”
“孔子说,有杀身以成仁。孟子云:舍身而取义。在下窃以为,皇甫将军才是真正的大汉忠臣!”
“哈哈哈哈哈!”皇甫嵩笑了,这是他第一次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楚侍郎果然有机辩之才!虽不知你这话中有多少真情实意,但是我每日公事结束之后,倒是可以空出一个时辰。”
楚驿大喜过望:“多谢皇甫大人!”
皇甫嵩嘴角微勾:“有什么可谢的,要是吕将军资质太差,那我也教不了的。”
楚驿拍胸脯打包票:“请皇甫大人放心,这一点绝不会让您失望……呃,还有一事想劳烦皇甫大人。”
皇甫嵩问:“什么事?”
楚驿厚着脸皮:“大人休沐之日,可否到渭桥亲自演示阵法排列?”
皇甫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若是董相国放心,自无不可。”
得到皇甫嵩的同意,楚驿心情大好地告辞离开。以皇甫嵩的统兵能力,即使是巅峰时期的吕布张辽也未必能比他强。得此人教导,至少可以让吕布等人少走三年的弯路!
明天就派人跟吕布说一下吧,反正渭桥距离长安来回不到一个时辰。嗯,顺便把张辽和高顺也拉过去,想必宽容仁厚的皇甫义真应该不会把他俩撵走的。
这么想着,楚驿回到了家,一见张青儿娉娉袅袅地坐在那里读书,如娇花映水。顿时眉开眼笑的上去抱住她,向着她那娇嫩的樱唇上吻了过去:“大功告成,亲个嘴!”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此仇,不共戴天()
“你干什么呀?”张青儿俏脸一红,娇嗔了一声,“什么大功告成了?”
楚驿笑道:“皇甫嵩答应教奉先阵战和兵法了。”
“皇甫嵩……”张青儿神情瞬间凝固,美眸之中流露出彻骨的寒意。
楚驿浑然未觉,笑着戳了戳张青儿的小脸:“你怎么这幅表情?”
张青儿咬着银牙,泪水夺眶而出,声音颤抖却又带有浓浓地恨意:“你说的可是那个将我父亲剖棺戳尸、将我两位叔叔斩杀的皇甫义真?”
楚驿愣住了,随即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聒子!
他这不是脑残了吗?这皇甫嵩和张青儿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啊,自己居然一直都没注意到!
“啊不,你误会了,不是那个皇甫嵩!是,是……是那个皇甫威明!”楚驿立马矢口否认,顺便把皇甫嵩叔叔皇甫规的名字胡乱报上去了。
张青儿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对着楚驿又踢又咬,放声大哭:“你胡说!你胡说!除了那个皇甫义真,天下还有谁叫皇甫嵩?还有谁教奉先姊姊阵战兵法?”
“青儿……青儿!”楚驿一把将张青儿抱住,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抱着她,任凭她撕咬。
在楚驿怀中哭了许久,张青儿的情绪渐渐平复,然而语气中恨意不减,身体都在颤抖:“我求你,帮我杀了他好不好,我好想让他死,我好想让他死啊……”
楚驿轻抚张青儿的秀发,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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