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抵达东京汴梁城……”
崔小清嫣然一笑:“咯咯咯,这又算得了什么,奴家听说仁宗皇帝那会儿,单身上路的女子车载斗量,那时的社会治安真是好啊,简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昔年我也曾经随着父亲旅行过,那是在父亲做官的时候,我随着父亲上路,在旅舍板壁上见过许多女子提的旅行诗,其中不乏文采斐然者……我当时还跟父亲说,若是女子可以参加科举,仅凭那些旅行诗句,提诗的女子出去考个进士不成问题。”
早期的大宋朝科举,诗词也是一个考试科目,所以写得一首好诗词,在宋朝确实有望考个进士。
身边的黄娥随声附和:“是呀,我随父亲奔波的时候,也曾见到板壁上写着许多诗词,只是那时候小,没能记下几首,可惜了。”
官宦女谈诗词,让两位农家女直眨巴着眼睛,年纪小的瑞秋姑娘捅一捅姐姐,姐姐瑞芯得到暗示,鼓足勇气,小声的问:“奴家听说承信郎在崔庄开的女学很有名,许多人都在传抄承信郎写得《女书》,听说这部《女书》还是从王相公府上流传出来的,不知道奴家等……”
时穿随口回答:“不错这倒让我想起来了,姑娘们已经上了近一年课,识字以及算数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下面女学里该讲授《女书》第三部书:家庭经营术。
明天就开讲,你们前面学的本领,只是经验主义的工匠水平,而我希望把姑娘们都教导成‘中层管理者’,以及未来的设计师。所以,今后那些工坊以及店铺的买卖,咱都交给职业经纪人去做吧,你们只要学习管理的技巧就行了。”
妹妹瑞秋再度捅了捅姐姐,瑞芯小声的说:“奴家姐妹来的时候,父母提起过这事儿,承信郎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们姐妹也在崔庄女学里旁听一番?”
时穿回答:“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你们来吧。”
两名农家女忍不住欢呼起来,崔小清看了看姑娘们,马上建议说:“乡下不比城里,都别拘束,你们下去玩耍一下吧,来人,夜凉了,抱瑄儿下去休息。”
黄娥冲墨芍使了个眼色,自己却坐着没动,墨芍赶紧起身,招呼自家姐妹说:“咱们的屋子已经大变样了,姐妹们,夜已经深了,还是快回去安置行李吧。”
墨芍领着众人告辞,瑞芯姐妹也坐不住了,赶紧拽着墨芍的手,低声说着悄悄话……不一会儿,瑞芯也与妹妹尾随墨芍而去。
其实,在院中吃饭的工夫,时穿背上的针刺感一直未曾消失,但他装作毫无感觉,一直神情自若的与姑娘们交谈着。现在人都走光了,崔小清弯了眼黄娥,笑着说:“夜凉了,不如奴家给郎君弹奏一曲如何?”
崔小清这是暗示黄娥,她跟时穿有私密的话,要避开人谈论。
黄娥坐得稳稳的,她笑着闲扯:“哥哥这趟去了东京城,也给崔姐姐带回许多东西,只是行李还没有安顿好,箱笼都没有打开,等行李安顿好了,我与崔姐姐送来。”
黄娥这是反击崔小清:我跟哥哥不是外人,你跟哥哥的关系,还不如我亲密。
崔小清微微摇了摇头,她拿起帕子,温柔的擦了擦茶盅,拎起茶壶给时穿斟上一壶热茶,柔声说:“郎君真是幸苦了,寒冬腊月的,也要千里跋涉的出去挣钱。按我说,只要咱们的作坊起来了,应该不愁那些小钱了,郎君以后,这样的幸苦钱就别挣了。”
时穿轻轻摇头:“啊,哥这次上京城,挣钱不是目的,是为一些事情寻求一个答案。”
崔小清马上问:“那么,郎君找到了吗?”
时穿咧嘴一笑:“这次我在京城,会见了当今道家最高掌门人林灵素,以及前任掌门人王老志,还有一个冒充蔡大官人的大骗子——刚才人多嘴杂,这些细节我没有讲。
哦,我一直在寻求一个答案:当初我出现在道观,必定是有原因的。为什么偏偏是桃花观,为什么偏偏是……嗯,从桃花观那里,从姑娘们身上,我并没有找到答案,这次,很遗憾也同样未曾找到原因……嗯,这些话你不懂,没关系,我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黄娥在时穿把话说一半的时候,急忙伸手,将手搭在时穿膝上……但她没有能阻止时穿把话说完。
桃花观的真相,也许只有黄娥知道……也许,她知道的那部分,也不算是真相。
崔小清用手帕掩住了嘴,脸上表情很古怪,似乎想笑笑不出来,还带有点纳闷,有点惊诧,有点怜悯。许久之后,她放下手帕,提起茶壶给时穿倾一杯热茶,柔声安慰说:“郎君不要急,我听说这种离魂症也能治愈的,你想不起前情往事,也不着急,慢慢的,会记起一些片段。
再说,你现在不是挺好吗?你记不起过去,但嘉兴时氏还能记起你,他们让你认祖归宗,却又不要求你回嘉兴与宗族合居。我瞧着,时氏挺爱护你的,还特意牵出一支宗族来,就近照顾你。如此一来,大家族里的腌臜事儿与你无关,你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岂不是美?”
话说到这儿,时穿顺嘴问:“你父亲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崔小清叹了口气:“桃花观的事儿闹得那么大,我事后给父亲去信,原本你去年上京的时候,父亲已经回信了,说是担心我一人独立门户,恐怕诸事不方便,有意与我在族中过继一名幼子。
原本这话只是嘴上说说,想要商议好也要三五年的工夫,谁想过年的时候族中祭祀,有人把我在这里的情况说了,听说我在这里与你开大作坊,还开了一个数百亩的玫瑰园,这话儿传来传去话,已经变了味,族中人不知道我在这里挣什么大钱,都想着将家中幼子塞给我。
我琢磨着,这事儿不能拖,越拖,恐怕他们再生出什么歪心思,干脆趁拜年的工夫,没出正月十五就给父亲送信,让他替我做主,选一个年龄幼小的,老实憨厚的幼子认下来……”
第255章 不如当个外室
稍停,崔小清继续补充说:“瑄儿是三伯家的孩子,三伯与我父亲是一母所生,可惜瑄儿的母亲是个妾,生瑄儿时难产死了,三伯家孩子多,没娘的孩子便少了疼爱,我父亲做主,将他认养下来,送给我撑门户……他是五天前到的,如今还跟我不熟。明天你带着他四处转转,你是男子,跟瑄儿好说话,多教导他一点,这孩子认生。”
时穿沉吟了一下,有些话不该问,但他忍了许久,还是开口:“过继这样一个孩子,难道你今后不嫁人了?万一你今后嫁人,又生了自己的孩子,又该怎么样?”
时穿的话里表露出一丝关心,崔小清眉眼都在笑,她偷偷瞥了一眼黄娥,见到黄娥脸上波澜不惊,崔小清抿嘴一笑,目光扫到黄娥的裙角上,只见黄娥的裙角在微微颤动。
崔小清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四周——门窗关的紧紧地,房间里并没有风。
崔小清咯咯一笑,回答:“这倒没干系,族法里把这叫‘寄养’,瑄儿如今依旧姓崔,而我这个女户,财产都是登记在官府的。只是律法上,有些方面女子不便出面打交道,便可以由瑄儿出面,替代我做……”
时穿一拍手,恍然大悟:“法人代表我明白了,这就是一名法人代表。公司的财产权与他无关,但他却可以出面代表公司。”
崔小清愣了一下回答:“词儿不是这个词儿,但意思是这个意思。我这个女户的财产与瑄儿无关,我依旧婚嫁自主,只是等瑄儿长大了,按规矩,我也得分他一份钱财,替他娶妻成家立业。”
停了一下,崔小清赶紧表白:“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庄子上,我曾与你说的话吗?我当初出家,一方面有体弱的原因,最终的心思却还是图着一个婚姻自主。
离开桃花观,回到崔庄后,我曾试着与过去想娶我那人联络了一下,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今那人早已经娶妻生子,他能够做官仕途顺利,妻族也出了大力,故而舍弃不得啊。
如此,我只好另作打算,这瑄儿便是打算之一……”
黄娥听到这里,紧张地插嘴问:“这么说,今后咱们两家合伙的事情,主要由瑄儿出面喽——太好了!”
崔小清假装没听到黄娥乱声欢呼,她面色不变的回答:“当然我一个女户,总与男子往来,连个迎客的人都没有,也是不方便。由瑄儿出面的话,场面上往来也好看一点,只是瑄儿如今年纪小,什么事儿都不懂……”
时穿轻轻的拍了一下膝盖上黄娥的手,接过话题:“我明白,凡事做主的还是你,他一个未成年人,也就是做做样子,做个摆设而已。”
崔小清马上补充,她望了一眼黄娥,带着央求的神情弱弱的说:“瑄儿的存在,却还有另一种用途——我一个女户,若是想嫁娶了,族里面不免想着这份产业落入谁手,但有了瑄儿就无障了,这份产业终究要落在崔家手中,我在做什么……”
崔小清忍了忍,弱弱地含泪补充说:“这样,哪怕我做了别家‘外室’,家里恐怕只会更欢喜,且这么做,官面上也应付的过去……”
崔小清这么一说,黄娥坐不住了,她马上站起来表白:“姐姐无需说了,妹妹懂得!”
崔小清泪如涌泉,她一把拉住黄娥的手,轻声啜泣起来。黄娥只是轻声安慰,却不再说什么。
时穿在旁边听的满头雾水,他皱了皱眉头,正准备做点什么,但当周围温度稍稍有点变化,马上,时穿扭着眉毛,止住了进一步动作,缓缓的说:“这是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崔小清实际上在说“外室”的问题,黄娥听懂了,时穿没听懂——毕竟,宋代的习俗离明清时代差距太大,而习俗这些东西,历史书是不屑一顾的,历史书记录的是帝王将相家谱。
华夏作为礼仪之邦,《周礼》是华夏一脉相承的枝干。严格的来说,古代中国是一夫一妻制的,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妻”只能有一位。除了妻之外,在宋代“妾”是以身体打工的打工妹,是贱籍。宋以后的时代,妾是连生命权都不在自己手里的奴隶,依旧是贱籍。
崔小清是自由民,她还没有脑残到为爱情放弃自由权财产权,去甘愿做一个“贱妾”。目前,她虽然与时穿之间不清不楚的,甚至在某些事情上占了黄娥的先机,可黄娥也不是善茬,宅斗里出来的黄娥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点什么,所以她防崔小清防的很严实。
崔小清自忖自己年纪大了点,而在古代,由于生育关难过,三十多岁的妇女为了防备难产,基本上就会自觉远离房事,所以二十多岁的女人就会觉得青春逐渐消失,没多少时间可以消耗了。眼见得黄娥父亲就要来当知县,在这种情况下,拼青春,以及拼亲密,崔小清都拼不过黄娥,那么,她干脆退居其次。
什么是“其次”,做妾是不可能的,唯有外室可以期待——时穿城里城外两头跑,城外的作坊是他与崔姑娘合股的。这种“合股”,在宋代就是一种暗示,暗示“女方”做好外室的考虑。
细论起来,“外室”待遇对崔小清也是一种出路,虽然不是正“妻”,但在崔庄这片天地,关起门来她为大。反正她已看惯烟花繁境,不耐烦四处奔波糊口,坐在崔庄看管时氏与崔氏合股的产业,帮时穿经营好乡下的产业,闲来无事弹弹琴喝喝茶,日子挺美的。
而在崔氏来说,崔小清单独立为女户,万一没有继承人她遗留下的就是一笔绝户财,要被乡人吃光喝尽才算完。但如果她过继一名崔家男丁,保证了这份财产不被外人夺取。那么她作为“外室”反而是最佳出路,既能让“女户”财产在法律意义上依旧存续,还能受到庇护,以保证不收人欺辱。
当然,作为外室,名誉上是要受点损失的,官府对“外室”的存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法律上不承认它的合法性,但却默认这种乡规的事实存在——你可以私底下把自己当做别人的“妻”,但法律只承认南方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就是说:外室的地位是“民不告,官不举”。夫妻双方有默契了,闹不到官面上,官府假装不知道。
对于黄娥来说,崔小清的哀告,真是让她放下心头一块肉刺。时穿是什么样的人,她心中有数,这样的人黄娥自觉地把持不住。日常相处的时候,时穿总是隐隐透露出一走了之的想法,现在,谁能帮她拴住时穿哥哥,那就是她的大恩人。
更况且,乡下这份产业眼见得越来越大,而且可以预想到,今后这份产业还将进一步发展,并终将成为时家的经济命脉,这个脉门让谁把持住,黄娥都不放心,可是让一个“外室”经营——咱大宋自来就是这样的规矩,异地产业唯有放在“外室”手中才不至于糟蹋。
“外室!”嘛,虽然她关起门来自称“妻”,可是生的孩子总要上族谱吧,这年头不上族谱的孩子,哪家高门大户肯嫁娶?而给谁上族谱不给谁上,恰好当家正妻说了算。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要是有一点为子女考虑的心思,那就要精心经营家族产业,否则的话……
不过,以上这番商议,黄娥不能给时穿当面说,对女人来说,这种分享丈夫的事,能拦多久拦多久。至于崔小清什么时候说,那让她自家挑时候开口——只要她不害羞。
崔小清开口了,时穿问话之后,久久不见黄娥回答,正不耐烦间,崔小清赶忙说话:“郎君……咦,看样子,你这次来乡下,恐怕要住一段时间了,既然你打算给那群女娘们开新课,不如让瑄儿跟着你吧,也就是识一两个字,该懂的道理让他早早明白,省得长大后犯糊涂。”
崔小清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在问黄娥:既然今后乡下我为大,你什么时候回城里,把乡下这片地方让给我?
黄娥依旧在沉吟,懵懵懂懂的时穿回答了,他随口答应瑄儿上学的问题,而后好奇地问:“方举人最近有什么动态?”
这一问就把话岔开了,崔小清瞥了一眼依旧不回答的黄娥,笑着说:“方举人在乡下嘛,倒是动作不大,招了些人做工,可是我家给的待遇优厚,流民当中的好手艺人都来了我家,他家作坊也就是做些粗笨活儿。我家作坊可不是单独的,村里几个大户多少都参了股,方举人仿冒我家货物,村里多有不满,这不,方举人怕了,这才娶了赵家的女儿。”
黄娥慢悠悠补充:“城里他家店中买的假货,有顾客吵闹过几次,最近倒是消停了许多,因为去买货的人知道是假货,质量差点也是自己选的,所以吵闹不起来。
如今他虽然在庄子里也盖了一家作坊,但我们雇的是好手艺人,他的都是咱剩下的,所以他家作坊里还是赵家人在撑场面。可惜,庄上的农户耕田都在行,到了作坊里嘛……那些活要求细致,他们哪能顾得上来,我听说他们作坊里每月残次品不少,嘻嘻,倒是把附近猪皮羊皮牛皮的收购价格太高了许多。”
崔小清责备的看了看黄娥——你怎么还不说清楚?什么时候说?
黄娥慢慢蠕动嘴唇,时穿却冷冷一笑,插话:“最近你别管他,我正在布置,准备收拾他——哼哼,造假的铺子开到我的对门,他真以为我是一尊泥佛吗?”
第256章 意外出现的人
崔小清眼珠转了转,深深的叹了口气:天呐,原来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怎么这会儿,我想把话题引到合适的地方,总是有事来打岔。
其实,崔小清感觉到的,源自于两人生活节奏的差异,古人喜欢用悠然的生活态度品尝人生,而现代人习惯了快节奏——时穿能以宋人惊诧的速度迅速聚敛起连海州大茶商黄氏都感到震惊的财富,源自于这种快节奏的工作频率。
回首往日,时穿每天总是不停地忙碌着,建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