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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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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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穿笑了笑,答非所问的说:“这真是一个开放包容的时代啊,随你信仰什么,都被容忍。”

时穿不愿意拜五通神,黄煜也不再勉强,他招手唤过六名举人的同伴,低声介绍:“因为有你在,我们没携带多少仆人,每人只带了一名老仆随身照应。十人一解,另外四人手头没有多少钱,他们的钱我出了,来来来,我替时兄接介绍一下。”

时穿冲印度管家招手,那位头缠大包布的印度管家,提了一摞皮帽,走了过来,黄煜每介绍一名举人,印度管家就发一顶帽子。这皮帽是红色的,不知用什么染料染得很鲜红,这种帽子形状完全是仿制美国国民警卫队的牛仔帽,圆顶,大大的帽檐,两根皮绳垂在帽边,用于固定帽子。

黄煜把帽子拿在手中,好奇地问:“这什么东西?

时穿解释:“我发明的,这圆形尖顶刚好容纳高尖的发髻,此外,红色的帽子显眼,你瞧,这上千号人,万一走散了,彼此不好辨认,那就认准帽子吧。红色帽子扣在头顶,远远地就能看见。另外,宽大的帽檐,既可以挡风挡雨,又可以防止太阳暴晒,防止千里跋涉晒黑了脸。”

黄煜扬了扬帽子:“行朱紫色的,喜庆,就称它为‘一品巾’吧。今后咱大宋现在除了幞头、仙桃巾、幅巾、团巾、道巾、披巾、东坡巾,程子巾、山谷巾……之外,又多了一种巾帽。”

十人一解,这一组十名举人当中,付费要求时穿护送的有六名举人,其中黄煜付的最多,他不仅支付了六十贯保镖钱,还替其他四人支付了四十贯——那四个人纯粹是搭伴行走的,他们没有携带仆人,自己背了个包裹。而其他付费的六个人,则每人携带了一名老仆。这里所谓的老,指的是工龄老,不是年纪老。

第一解出发了,海州城厢军指挥使、团练副使曹熙,一边派出第一队人马前导,一边东张西望的呼喊:“时承信到了吗?过来一下。”

时穿赶紧吩咐印度管家:“给他们每人发一个背囊,让他们整理一下行李,把帽子都带好,那六名家仆跟我们编在一块,等我回来就动身。”

说罢,时穿匆匆而去,印度管家开始分发背囊,他发的是一种用布制作,边边角角镶嵌了小块皮料的野外登山包。刚才时穿跟印度仆人用印度话交谈,十名举人拿到分发的背囊,都有点纳闷,紧着问:“这怎么回事。”

官家分发背囊的时候,时穿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目光灼灼的观察了自己名下的每一位举子,最终,时穿的态度很古怪,似乎是失望,也似乎长长松了一口气。

黄煜翻看了一下拿到手里的东西,这背囊依旧是时穿风格,底下衬着薄木板,带两只铁轮,却没有拉杆。背囊用厚厚的布料制作而成,前方侧方还缝了很多小口袋……

端详了一会,黄煜看明白了,赶忙招呼自家仆人:“把我们的随身小物品放到这里面,嗯,笔墨纸砚可以分门别类放进不同的兜里,银钱与铜钱也可以单另放。”

数名举子醒悟过来,赶紧蹲在地下,整理着背囊。你别说,这种背囊确实方便,东西装好后,双肩背上,腰带再扎紧,感觉整个背囊的重量不止落在双肩上,胸部腰部也在受力……对于其余举子所属的六名仆人来说,甩掉布包裹,背上这样的背囊简直是一种享受了。他们原地跳跃了几下,彼此兴奋的夸赞着。

黄煜对左右笑着说:“这一百贯花的值啊,但愿一路上,时承信能给我们惊喜不断。”

另一名付费的举人跟着附和:“没错啊,光是一品巾与背囊,大约也能值七八贯吧,还有一条围巾……时承信这个人情大了。”

那位举人的意思是说:咱几个就不说了,那几个没付费的举人,虽然由黄公子代为支付了十贯费用,但光领取这几件东西,已经算回本了。此去东京数千里,路上要花五十天的工夫,仅仅是吃住这块,两三贯挡在不住,时穿捎带上那四人,等于赔本了。

海州厢军指挥使、团练副使曹熙已经跟时穿交代完毕,他牵着马与时穿走到黄煜跟前,亲切地说:“解元公,你跟着我们本队走,本官带领中军亲自护送你们。”

解差们的催促声传来,时穿召唤仆人拿来了十杆抢,这枪杆细细的,但枪头很尖锐,枪头尾部都带一个套筒,一个金属钩。时穿将两杆枪拼接在一起,成了一个四米多长的加长枪,枪头绑上一个三角形的红旗,让六名仆人人人手持一杆旗,而后吩咐:“拿着,这东西相当于拐棍,你们一路拄着走,队伍不要走散了,一定要跟着红旗,万一落后,就向红旗所在部位赶路。”

家丁们接过了时穿递上的拼接枪,此时,时穿带来的两辆驴车,有一辆驴车上的货物已经分发完毕,另一辆驴车则堆放十二支方形的拉杆旅行箱,印度管家指挥黑人小童晃着鞭子,催动驴车,曹熙跟过来望着驴车感慨:“没经验啊没经验,你过去从没有长途旅行过,是吧?”

时穿禁不住反问:“有什么不对吗?”

曹熙叹着气,语重心长:“承信郎,跟上官说话要口称大人,称呼自己要句句本官,你是傻子,海州城都知道,本官原谅你,但出了海州城,你可不能这样,小心外面的官员给你难堪。”

时穿咧了咧嘴:“我说的是驴子。”

曹熙气的仰倒,黄煜赶忙过来解释:“大郎,指挥使大人也是一片好心,你不知道吧,水土不服这毛病,不仅人容易患上,骡马也容易患上,本地的骡马出城百十里倒是不用怕,再长远一点的路程,一时疏忽,骡马就容易拉稀,饮食紊乱,所以长途旅行,没有人赶着自家的骡马行进的,这太耗费精力,也用不起啊。”

时穿点了点头,恍然:“原来是这样,那么这问题怎么解决的呢?”

黄煜一指前几队出发的举人,提醒时穿注意那些赶骡车的人:“瞧见没,咱大宋那么多骡马店,就是为着出行方便设置的,你可以先在本城雇用车夫与骡马,如果你自己有车子,那只雇牲口就行了,赶车的人会牵着牲口与你随行,出了本县县境你再到下一个县雇用骡夫,如此一段接一段,就能将你一直送到汴梁城。”

时穿想了想:“可惜已经这样了,走吧,等到了本县边境,如果能够雇上驮马,那我就打发自家的马回去……”

轮到时穿这一队人上路了,此时,大多数送行的人已转身向家里走,唯有远处的城墙上,一些不适合出头露面的送行者,依旧站在城墙上眺望下面的队伍,依依惜别。在那西门城墙上、魁星庙旁,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靠在女墙边,看着下面的举人队列,低声轻吟:“梅萼知春,见南枝向暖,一朵初芳。冰清玉丽,自然赋得幽香。烟庭水榭,更无花、争染春光。休谩说、桃夭杏冶,年年蝶闹蜂忙。

立马伫、凝情久,念兹人此别,鳞羽茫茫。临岐记伊,尚带宿酒残妆。云疏雨阔,怎知人千里。”

当诗句尾音渺渺的时候,禁军指挥使曹熙一声吆喝,催促队伍进发,时穿拍马走到曹熙身边,曹熙看了看时穿胯下的马,抬眼望望一眼望不到头的举人队伍,感慨:“真是壮观啊。”

时穿咧嘴一笑,一边催马行路一边搭腔说:“大人,我听说你五年前来海州驻防,难道上一届海州科考你未曾经历过,听人说,本届科考参加人数比上一届还少,应该……”

曹熙耐心劝慰:“不能说‘我’,承信郎,要说‘本官’。”

时穿眨巴眨巴眼,很无辜的问:“我听说神宗皇帝跟王安石说话的时候也自称‘我’,曹皇后刘皇后跟范仲淹,文彦博说话的时候,也自称‘我’,没听说还有什么禁忌啊。”

“算了算了,我跟你说不清楚……”曹熙很无力的放弃。

时穿继续用无辜的神态询问:“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本官的问题呢?”

曹熙脸色都绿了:“承信郎,你这可不是询问上官的口气。”

时穿掰着手指头,很天真的回答:“我刚才那句问话中,‘大人’这个词有了,‘本官’这词也有了——没问题啊?”

曹熙忍了忍:“罢了,我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我跟你说,这举贡起解啊,国朝初年的时候,基本上每届考生都一个不落,跟随解差一块上京,那时候四方战乱,再加上五代以来武人干政,读书种子少得可怜——你知道皇宋第一届科举录取了多少人马,哈哈……

再后来,随着四方平靖,陛下与读书人共治天下,参加科举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许多举人觉得随着大队人马一起走不方便,他们或者嫌官方驿站接待能力不足,总是拿不出足够的热汤水,或者以为自己特殊、优秀,不愿跟凡夫俗子混在一起。

故而,他们采用了变通方法——将自己的考生名册交给官府,称之为‘投解’,而后自己单独动身,或前或后的前往京师,以避免官方起解时,因人数过多而造成的不方便。”

第211章 口水流了一地

曹熙咳嗽一声,继续说:“官府递解考生那是要花钱的,各地方官衙都要免费接待,因此考生私下投解的行为,终究是替官府省钱,一来二往,这就成了惯例。

有的考生提前一年前往京城备考,为了让考生们方便,官府或者提前一年,或者等到了京城,再收取考生的‘投解’,然后再将所有考生档案递入礼部。

往年,最高潮一次,京师有四十万人参加科举,如果这四十万人全部由官府递解,你想想,官府能递解的过来吗,历届科考,考生能有一半递解,已经不错了,如今海州不靖,所以这一届随同官府行动的人数才特别多,这种情况往年可看不到啊。”

此时,时穿等人的队伍已经离开五通庙,但最后一解举子还没有出发,女墙边吟诗的女子长叹一声,低声说:“自此之后,我只能站在山谷中仰望你了,罢罢罢,你既无心我便休……女使,走吧!”

此时,时穿还在悠然神往:“四十万人一起到京城啊——这可是十二世纪,加上车夫、再加上举人们随行的仆人,少说也有八十万人吧?这年头,全世界超过二十万人口的城市最多二十座,而东京汴梁城却能一次性招待八十万流动人口,这这这,这该是怎样的繁华?”

曹熙点点头:“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家就是汴梁城的人,汴梁城之所以寸土寸金,就是每年至少要接待几十万流动人口,光是三年一次的科考不计,平常汴渠、通济渠、惠民渠上车船往来不绝,每年入京的商贾,贩夫走卒何止二十万。为了接待这些人食宿,汴京城该修建多少旅社、骡马店?

平常百姓的能够在汴京城拥有一片瓦,别的不说,只是三年一次接待科考生,至少能够挣出一年的嚼口。而天下各地的官员,无不以在汴京城拥有瓦舍为荣,那房子即使自己不去住,每年只是租出去,收益也比乡下种地强……如此这般,汴梁城的房价能不贵吗?如今的汴梁城,想买下一片瓦舍,那得用金子打成薄片,盖满了那片地才能买下来。”

时穿张了半天嘴,悠然神往着说:“难怪我听说有人宁愿做一名小小的京官,也不愿寻求外任,我还听说,现在的农夫走卒居然也穿上了丝制的鞋子。有些来宋经商的胡人说,这时候欧洲君主的生活水平还比不上东京汴梁一个看城门的士兵。

啊,一个能接待八十万流动人口的城市,而且城中各项设施一定很全,生活在其中一定很舒适,可是就在这时代,世界其他地方的城市人口基本不超过二十万,这数字与东京城差别太明显了,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这种极端的差别,当然会让住惯东京城的人感到极端的不适应。”

摇了摇马鞭,时穿感慨:“一下子能接待八十万人口啊,与这样的东京汴梁城相比,什么君士君士坦丁,什么罗马、巴黎、耶路撒冷、伦敦,都不过是一片农村,或者马厩。”

曹熙被时穿的话勾动心思,悠然神往的望着远方,喃喃自语的回忆家乡:“南熏门外,才到四更天,就有无数经纪行贩,挑着盐担,坐在门下等开门。也有唱曲儿的,也有说闲话的,也有做小买卖的……

驴驮子驮载着的各式货物,不仅仅来自郊区,还有来自远方的两浙布帛、广东珠玉、蜀中清茶、洛下黄醅……又有作坊生产的和铺席出售的各样物品,如墨、笔、旗帜、香药,安邑之枣,江陵之橘,陈夏之漆,齐鲁之麻,姜桂藁谷,丝帛布缕,鲐鲰鲍,酿盐醯豉,米麦杂粮……

李婆婆杂菜羹、宋五嫂鱼羹、王楼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饼、笋蕨馄饨、灌浆馒头、薄皮春茧包子、虾肉包子、肉油饼、糖肉馒头、太学馒头,还有王小姑酒店、王妈妈家茶肆、汴河岸卖粥妪、金明池酒肆卖酒女……对了,我临走的时候,汴梁城出了种新食物,叫做爆米花,爆糯谷于釜中,名孛娄,亦曰米花——加上点糖霜,真是好吃啊。”

曹熙这声“好吃”说的真情涌动,吓得周围的举子直朝这边看,时穿拨马走到一边,做出一副我不认识他的神情,嘴里嘟囔:“想当初周星星拍《食神》的时候,怎么不请这厮,来发出那声呐喊?”

一说到吃,曹熙的唾液腺分泌立刻旺盛起来,他满嘴的口水,含含糊糊的说:“你知道东华门吗?东华门外都是官家子弟居住的地方,十王府也在那里,东京城的水果市就安在东华门,如今这个季节,照样有桃子、李子、金杏、林檎(就是苹果)、樱桃……咦,我临走的时候新上市了一种叫‘茄瓠’的水果,价格被炒得极高,要几两银子一个……”

黄煜低声嘟囔:“这个吃货。”

时穿感慨:“物资供应丰富,这说明……”

“丰亨豫大!”一名举子接过话题。接着这举子就是一番讴歌词句……这种今上如何“伟光正”的话,时穿在九百年后都已习惯把他们当耳边风了。

说话这举子是时穿队伍里的,时穿还记得这名举人的名姓——罗望京,当初在桃花观的时候,褚素珍要求在场的举人捐款,特意点出罗望京的名字,说他不用捐太多。能得到褚素珍特别关照,说明这位罗望京家境确实贫寒,但肯定很有才华,所以褚素珍才给予特别的关照。

这个时候,时穿又特意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队伍,果然,张叔夜说到做到,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当初桃花观里春游的那些士子现在几乎都顺利“通过”了科举。如今他们都在队伍里。

前前后后,有几位在桃花观出现的年轻人冲时穿打招呼,有些人还在队伍里低声向伙伴介绍着时穿的来历,不知不觉,连续有几解的队伍汇集在时穿这一解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中心,时穿就是众人关注的目标。

那一头,曹熙已经打开了话题,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如数家珍的盘点着汴梁城的美食,随着他的话题,周围的举人老爷,把自己的钱包摸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黄煜笑着跟时穿打招呼:“这个吃货,一说起来就没个完了。”

时穿神情很是向往:“瞧瞧,他说的多么丰富啊,许多东西你们大概听都没听过,也难怪官员都不愿离开汴梁城。”

黄煜捏了捏自己的腰包,神情振奋:“我黄家在京城有一间茶叶店铺,这次我随身带的钱虽然不多,但可以去柜上领取,大郎,你如果不忙的话,等我到了汴梁城,你陪我把汴梁城的名吃全部吃一遍。”

曹熙在那里摇头:“解元公,你这话口气大,汴梁城的美食,仅仅出名的怕有六七千种,一顿饭只吃一种,六七年的工夫,你不见得能够挨个品尝过来,吃遍汴梁城,这事天底下没人能做到。”

正说着,前方的解差高喊:“歇脚吧,十里亭到了,诸位歇歇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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