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那女子的相貌,但以张易之常年的审美经验,此女的长相一定颇为不错。这一点,从她身上被撕扯得有些破烂的衣衫上可以得到侧面的佐证。毕竟,张家乃是豪门,内中并不缺乏有姿色的女子,光天白日的,敢在张家施行暴力的人一定颇有身份,这种人看得上的,一也定不会是姿色平平的女子。
果然,待得那女子跑近一些,张易之看得真切,这女子的确是这几日以来,自己看见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了。而她此时令人怦然心动的原因,还远不在她的姿容之上,而在她那上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那片片的肉光若隐若现,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
忽然,张易之觉得手臂一痛,轻哼一声,回头看时,却见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正化形为钳子,钳在自己的手臂之上。
“姑奶奶,你这是作甚?哎呦!放手啊,好痛!”
“让你这双贼眼睛到处乱窜!”小月恶狠狠的说道。
张易之想要喊冤,声称自己只是出于好奇才看了两眼,却见那女子已经跑到了近前。
那女子显然也知道自己此番已经是走光了,一边跑,一边还用自己的双手遮住身前的关键部位。只是,这样一来,她跑步的动作就大受影响,不仅速度慢了许多,还不得不频频的扭动她的肥臀来保持平衡。但从旁观者的感官上而言,她那摇曳的身姿既灵动,又曲线分明,就像在水中尽情翔游的水蛇一般,实在是说不出的魅惑。
以张易之的老实,顿时也说不出自己根本不被这女子吸引这种明显的瞎话来。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见了如此美貌又可怜的女子,内心难免会生出一种异样的萌动。
那女子一直是低头快跑,直到跑到张易之和小月身前才蓦然发现有两个人挡住了去路。她顿时一慌,脚下一绊,顿时尖叫一声,摔倒在地。
见到美人受到了如此委屈,张易之潜意识里的那种保护欲顿时冒了起来。他正要抛下满怀的衣物、文房四宝等等物事前去将这位小娘子扶起,目光所及之处忽然现出一道刀子一般锐利的眼神。
随即,张易之只好违心的笑笑,以示自己是个铁石心肠之辈,对于美丽女子摔倒这种天天能见到的事情早已十分盲目,绝对不会胡乱地施舍无谓的同情心。
见到张易之这个眼神,小月似乎有点满意,这才回过头去,扶起那摔倒的女子,嘴里问道:“这位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又泪眼婆娑的,秀脸涨得通红,就是不应声。
小月那句话刚问出口,立即就后悔了,若是见了这女子的模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人一定是蠢蛋。而小月从来不是蠢蛋,她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于是,她立即跳过这个话题,回头向张易之道:“五郎,你取一件衣服来,给这位姐姐披在外面。”
那女子连忙摇头,期期艾艾的说道:“不,我……”
“没事!”小月冷哼一声道:“姐姐你尽管披上这衣服,然后要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我们绝不会把你送回张家去的!张家这种人家,还真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得已经够多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助纣为虐!”
那女子听了,感激的看了小月一眼,再不言语。
张易之却是一阵瀑布汗。他知道小月之所以对张家心存恶感,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受了自己的感染。只是,她却似乎忘记了,张易之本人也正是这张家之人。不论他对张家如何没有归属感,这却是无法改变的。否则,张易之也不需要等着张家的老头子给他行什么冠礼了。
张易之有些无语的随手从怀里抱着的一堆东西之中取出一件衣服递给那女子,那女子低着头接过,嘴里怯怯地道了一声‘谢谢!”说完之后,她才抬起头来,似有所言的看了张易之一眼。
(文)张易之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她此时若是当场换衣服的话,就要放开那只遮在身前的手,这样一来,难免春光乍泄,她这个眼神,是在提醒自己回避呢!微微一笑,张易之转过头去。
(人)那女子的眼里闪过感激之色,看向张易之的眼神,立即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柔和。
(书)待得那女子勉强放下另一只手,打开那件衣服,旁边的小月先是微微一愕,随即便有些不悦的向张易之喝道:“张五,你是头猪么?怎么拿了一套男人的衣服给这位姐姐穿?”
(屋)张易之苦笑一声,连忙说道:“那我给换一身吧!”
那女子却连连摇头,道:“不必了,过一下,后面的人就要追上来了!”说着,便立即把那件红色的袍衫披在了身上。
小月看了这女子一眼,想要说话,却终究没有出口。
这件袍衫,是小月挑选了这几天衣服,觉得最适合张易之穿的,也正是因为有了它,小月才大发慈悲,决定提早收工。没有想到,阴错阳差间,这却成为了别人的衣服。
“多谢两位了!”披着这件显得过于肥大的袍衫,那女子的样子显得并不协调,但这无损她的美丽。而且,当她的双手得到解放之后,她的动作显得从容多了,就连言语间都多了几分韵味。
“不客气,不客气……”张易之估摸着那女子已经穿好了衣服,回过头来一看,顿时眼前一亮。世上有些女子适合作男子打扮,她本身也许并不十分漂亮,作男子打扮的时候,往往要增添好几分姿色。而这女子本身作女子打扮的时候,也已经有九分的美色,穿上这袍衫之后,又多出一分英气,立即变成了十分美色,令人难以挑出不是来。
那女子意识到张易之灼灼的眼神,脸上又是一红,便向张易之和小月道敛衽一礼,转身便走。
见到那女子已经走远,小月忽然凑近张易之,道:“还看?人已经不见了,是不是很失望,以后说不定可就见不到这样的美人了!”
张易之微微一笑,知道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吃亏的定是自己。当下,他故作神秘的说道:“我方才只是在想,张家内部应该是出了大事情了!”
“哦!”小月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住,道:“怎说?”
“你看这个女子,从她的仪态举止看,应该是出自大户人家,绝不是当丫鬟的料,对不对?”
“是。”
“这就是了。这位小娘子在张家颇有身份。但是,她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从张家逃出来,而且还担心张家有人追出来……”
“对了!快……”
“快什么?”
“看热闹啊!”
也不知是纯粹出于好奇还是幸灾乐祸,一听见张家有可能出事,小月立即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连忙向前跑去。跑出几步,见张易之没有跟上,又回过头来,用一手推着张易之向前跑去。
第一百八十章:倒霉的张昌仪
张家三房的大院子里,张昌仪被几个家丁摁倒在地上。他使劲的挣扎,以他连收拾自己的浑家还要找人帮助的力气,这种挣扎对于几个家丁而言,不啻隔靴搔痒,根本就没有就不值一哂。张昌仪虽然拼尽了全力,在旁人看来,都是可笑的徒劳。
“你们这些狗奴才,狗奴才,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今日敢这样对我,就不怕日后我将你们都卖掉!”见到挣扎无效,张昌仪改用言语威胁。
几名家丁对张昌仪的话只是微微一哂,并不作答。他们都是家主张闲身边得力的人,莫说张昌仪,就算是张昌仪的老子张阅,没有正当的理由,都无法轻易对他们怎么样。他们嘴上不说,手上却加了点力气,直痛得张昌仪‘嗷嗷’直叫。
恰在此时,一直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的张闲忽然伸出手来,从身边家丁的手中接过一根棍子,走过去狠狠的打在张昌仪的屁股之上。
“啊!”张昌仪顿时发出一声杀猪也似的嚎叫,大声问道:“谁敢打我?”
“我!”张闲应道。
“家……家主……”张昌仪顿时不敢应声了。
张闲成为张家的家主,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张家这些人以来,虽然也没有出过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却也没有其他豪门大族时常发生的大丑闻,很大程度上,和这位家主严厉的理事风格有关。虽然这些年以来,张闲渐渐年迈,但他雷厉风行的风格丝毫未变,以至于张家大多数人都对他存着几分畏惧之心,张昌仪也是一样。听得这次居然是家主亲自行刑,张昌仪不得不吧已经到了嗓子眼的那一系列脏话一骨碌吞回肚中。
“你还认得我这个家主!”张闲大怒,对着地上的张昌仪又是几棍,嘴里骂道:“你还认得我这个家主么?你平日里醉生梦死、眠花宿柳也就罢了,在酒席上闹出那么大笑话来,把你父亲都生生气走了,竟还没有一丝悔过之心,如今又惹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胡作非为的时候,可曾有一刻想起我这个家主?”
“啊!啊!啊!”张闲在骂什么,张昌仪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的屁股前几日就曾遭受过一次苦难,虽然差不多痊愈了,总还是没有好利索,被张闲这么一打,旧伤新痛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他不住地放声惨叫,直让旁边的一群围观者不住地捂嘴偷笑。因着以前经常酒后胡作非为,张昌仪的名声实在一般,此时竟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为他求情。
挨了几下之后,张昌仪终于明白自己凄惨的叫声根本不可能让张闲停下来,他改而哀告:“家主,不要打了,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这一招果然管用,张闲终于停了下来,怒声问道:“知道错了?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何处?”
“我错在受了玉红那个贱人的挑唆,做出糊涂事来,家主见谅!”
一直躲在屋里静听外面声音的玉红听得此言,顿时心下一凉。她原以为自己在张昌仪的几位妻妾之中是最受宠爱的,不管怎么说,张昌仪对自己的态度总是要比对家中其他人好一些。想不到,事到临头,张昌仪为了保全自己,毫不犹豫的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一种无奈而又苍凉的心境顿时让玉红如坠冰窟,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前途是如此的黯淡无关。即使是当年还在勾栏院里,她也未曾有过今天的心境。
“啪!啪!啪!”比前一次更加响亮的敲打声再次传来,这声音之中,还夹杂着张闲苍老而又愤懑的声音:“岂有此理!我张家的男人何时堕落到你这个的步了,明明是自己犯的错,却要诬赖到女人的身上,也不嫌寒碜!”这几下,他手上加力,更是打得张昌仪通哼不已。
“家主,我错了,我知错了!”张昌仪连忙顺着张闲的话头,道:“我不该对姜小玉那个贱人动邪念的,我错了!”
“贱人?!”张闲怒极反笑:“整个张家,谁不知道小玉那孩子温柔贤惠,是一等一的好媳妇。你能娶她,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不知道珍惜倒也罢了,还要如此恬不知耻地伤害于她!你把当年为你说媒作伐的一众长辈置于何地,把你父亲置于何地,把我张家置于何地?”说着,一如既往的,他再次送上大棍。
其实,他这句话倒是反映出了他的真实想法。姜小玉是不是贤惠,是不是受委屈,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张昌仪这样对待姜小玉,对于整个张家而言,十分不利。毕竟,姜小玉崔家外甥的身份摆在那里,得罪不起。
“我错了,错了!家主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张昌仪凄惨地嚎叫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请家主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旁边的围观众见张昌仪竟如此无胆懦弱,都是鄙夷不已,一些胆大的甚至早已开始笑出声来,而在这围观人群之中,就有张易之和小月两个。
知道此事,张易之才知道,原来方才自己遇见的那个女子竟然是张昌仪的正室妻子姜小玉。想起姜小玉那娇媚的样子,张易之不由暗暗感慨:“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鲜花插在牛粪上的事情,真是长使英雄泪满襟啊!我这片能滋养鲜花的沃土,怎么就不能堂堂正正地插上几朵鲜花呢?”
小月见了张昌仪的表演,则是愤愤不已,每次张闲手上的棍子落在张昌仪的身上之时,她都要轻轻的念叨:“重一点,用力,用力!”惹得张易之和旁边一群人侧目不已。
张易之看张昌仪已经被打得有气无力,只顾呻吟,棍子落在身上也没有强烈的反应吗,知道时机差不多了,该轮到自己出来做个好人了。当下,他越众而出,道:“大伯,我看这事,就这样算了吧,经过这事,四哥也得到了教训,以后会注意的!”
张易之之所以站起来说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张昌仪是一个混蛋不错,但张易之觉得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混蛋总比张家其他的那些整天阴着一张脸,再无其他表情的家伙好多了。而且,张闲也不可能真把张昌仪打死,现在这个状态,自己不出来,他也会收手,倒不如卖个顺水人情。
张闲眼里阴晴不定。带着点复杂的感情,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张易之,再看一眼躺在地上哀号不已的张昌仪,半晌无语。眼前两个人是张家年轻一辈没有授官的子弟中年级最大的两个。很显然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根本无需比较,高下立判。
沉吟半晌,张闲一把丢掉手中的棍子,道:“看在五郎的面子上,今日就饶了你这厮,好好的给我找小玉陪个不是去,若是小玉不肯原谅你,我打断你的狗腿!”
张昌仪也无力答应,只是轻轻的哼了两声,算是应和。
忽然,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不,不好了,四少夫人不见了!”
“啊!”张闲回过头去,看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急匆匆的跑过来,道:“奴婢找遍了整个三房,都没有见到人!”
张闲顿时色变,连忙吩咐道:“立即召集全府的人手,给我找!”
张易之顿时无语:“你们这群人都什么反应速度啊,人都跑了这么久才发现,害我还担心她被你们抓回来呢!”
心中暗爽之余,张易之又有点为自己的这位美丽的堂嫂担心起来:“也不知她有没有什么好的去处,若是没有,以她的姿容一个人在外面跑,岂不是危险得很?”转头看见小月,却见她也正把目光向这边投来,眼中也是差不多的担心。
第一百八十一章:冠礼前夜
月华如水,挥洒在屋檐之上,泛起一层银白色,远远看上去,颇为耀目。张易之怅然的坐于窗前,无心睡眠。眼前带着点诗情画意的景象和他略带疑惑的心境完全格格不入。
明天就是冠礼了,冠礼结束之后,想必那已经失去悬念的庇荫名额也就要公布了。然后,他就要第一时间前去箕州赴任,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总有那么点事情,让他如鲠在喉,始终难以释怀。
总窝在张易之的心里,最觉难受的一件事便是,来到定州这么久,他也曾努力的旁敲侧击,试探了很多人的口风,却始终没有从任何人的身上查探出关于他所在二房的消息。二房为何被‘流放’在神都,他至今还是一头雾水。
诸多的疑问都没有解开,就这样离开此地,张易之还是有些不甘。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因为,对于他而言,前程意味着身家性命。他必须要尽快前往箕州,去实现他三年计划的第一步。不论如何,明日之后若是还没有打探出什么消息来,只好带着问号离开定州了。
正在失神之际,蓦地,一个黑影映入了张易之的眼帘,张易之的眼角渐渐露出一股寒意。
院子前面不远处,那鬼鬼祟祟的人影缓缓前移,那人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在别人的注视之下,动作十分熟练,很快,那人便摸到了张易之的门前。
“居然真的是冲着我来的!”张易之暗暗冷笑。在这偌大一个张家,有理由对他张易之进行暗算的,实在是屈指可数,而张易之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