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的绝望,无限的悲痛,为夫人也她的手足,可以这么说,‘回春居士’不在,夫人也去了,这世界上就不可能再有人能治高凌云的伤势了。
人身肌肤被切得再深,划得再长的血槽,都能治,就伯剂去一块肉,范围越大越不好治。
看守遗体的是两个护院,正在大厅一角的桌边小酌,其中一个道:“老黄,这个老太婆还真不含糊,说死就死,绝不妥协,结果老爷子等于白忙了一场。”
姓黄的道:“小声点!老爷子为了这件事曾把看守牢房的弟兄臭揍了一顿。对于这件事,我就觉得不公平。一个人活够了非死不可,谁也拦不住呀!尤其是自嚼舌根而死……老刘,你说是不是?”
姓刘的道:“我就想不通,凭老爷子的绝世武功,还要什么‘回春刀谱’,这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姓黄的四下看看,道:“别自找麻烦了!还是谈点别的吧!怎么样,你那个相好的宝桂,还在秦淮河上吗?”
姓刘的吸了一口酒,道:“别提那个小浪货哩!人家说:钨儿爱钞,姊儿爱俏。也许有点道理,姓刘的天生一副寒薄相,手头又不宽裕,这就难怪近来去找她总是受冷落了!”
姓黄的道:“我早就说过,到乡下去找个庄稼女人,凑合凑合算啦2城里的娘们太花稍,她们见的世面太多,认钱认人。乡下货能吃苦,不会抱怨,看起来不大顺眼,其实也无所谓,反正女人嘛,还不都是一样?”
高凌宇绝望地退出来,顿感傍徨起来。夫人一死,也就决定了弟弟的命运,可是他必须立刻赶回来。
高凌云一看高凌宇的神色,就猜到结果了,道:“哥……是不是夫人已经去了……?你不用哄我……我知道倪征鸿的为人……他明知……能治的人只有铁夫人……所以他会弄死夫人使我们绝望的……再说……夫人毕竟不是‘回春居士’……她能不能治呢?”
高凌宇道:“金创药我们也有,总可以试试看的……”
高凌云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能支持到现在,算是奇迹,那是因为他在期待哥哥去找铁夫人,铁夫人是希望的象征,她的象征效果远较治疗效果为高。
现在这希望的象征已消散破灭,就像一位病入膏盲的老人一样,为了等待在外作事的儿子回来见最后一面,他可能支持三五天乃至于一二十天。待见到儿子之后,会立刻油尽灯于,咽下最后一口气。高凌云正是如此,他忽然神智十分清醒地道:“哥,我曾在‘还刀叟’衣衫上连戳了四五个洞,且伤了他的肩头,这在武林中是一件大事。哥……我相信你马上研究‘回春刀法’……半个月后和他力拼……你比小弟的成就更高……哥……你自幼就比我管用……你慎审……稳重……胆大……心细……但是……你一直让着我……哥……谁有我这样一个伟大的哥哥?哈……”才笑了三四声,嘎然而止,气绝身亡。
高、江二人泪眼相望,为手足挡一大敌,以卵击石,至死不悔,豪气干云,真正是空前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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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扬天下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李乾找不到孙七,知道十成有八成被对方生擒了。可是他想不通,唐继耀一人赴约他又受了伤,他怎么会擒住孙七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孙七在水底中毒,失去了抵抗力而被擒的。回去报告师兄,必然被臭骂一顿,甚至挨揍。其实最使他受不了的是师兄说他没有用,是个大拉酥。
他必须尽快的把孙七救回来,不论是在道义上或是为了应付师兄。都不能装熊。因为是他拉孙七去作这事的。
他要想个点子,哪怕是个熊点子也成。
唐继耀的确是用毒使孙七失去了抗拒力才把他弄回来的。现在,孙七被放在大厅中的地上,双手拇指及双足的大脚趾,都用牛筋勒住拴在柱子上。
唐继耀和柳怡斋在饮酒,有位大夫在为唐继耀疗伤。他的右肩骨伤得不轻,柳怡斋道:“唐兄,你能擒住这个叛徒,足证掌门人身手不凡,也是大功一件。上面有命令,非逮住这小子不可、而且死活不拘。”
唐继耀道:“唐某一时大意,误信他的鬼点子,以为劣徒真的来了金陵,必有紧要的事,没想到他和李乾联手诓我,别看那小子在陆上很有限,水里的功夫可是数一数二的哪!”
柳怕斋道:“那是当然。‘渔鹰’江振禄和‘飞鱼’李乾,论水性,在武林中还未见出其右者。”
柳怡斋又道:“掌门人要如何处置这个叛徒?”
唐继耀森厉地一笑,道:“先整他个半死,再交给老爷子,你看如何?”
柳怡斋道:“好极了!孙大侠醒了没有?”
孙七早就醒了,道:“你孙大爷早就醒了!有什么本事你们尽管使出来,姓孙的是无事躲事,有事不怕事。就是摘了铁瓢,也不过是碗大小的疤!”
柳怡斋道:“有种!你现在尽管嘴硬,待会看看你还会不会攘熊话?”
孙七道:“拆那格娘格细皮!你也不用咋唬,对于你这个缺德带冒烟的杂碎,已经有好多人把夹子支起来准备打你哩!”
“嘿……”柳怡斋龇着牙对唐继耀道,“掌门人,你有没有新点子为这叛徒抽抽懒筋?”
唐继耀道:“为了这么一个三流角色,又何必绞脑汁?干脆就用你的点穴镢敲他的肋骨,那滋味很特别,绝对和苦甜酸咸的味道不一样。”
柳怡斋走过来,撕开孙七的衣服,“啧啧”地道:“想不到孙大侠还有一身细皮白肉哩!要是遇上喜欢走‘旱路’的朋友,孙大侠可要尝尝五味之外的第六味啦!”
孙七闭上眼不出声,他没有抱怨李乾,只怪自己太大意,这是应该想到的,一个会施毒的人在水中也照样能施毒。
只是让江振禄及高凌宇在家中耽心,他实在于心不忍。点穴撅在肋骨上轻敲着,发出“梆梆”的声音。
人身骨路最脆弱的是肋骨及小腿上的迎面骨,轻撞一下就奇痛钻心,现在柳怕斋不但敲打,而且横刮着。
孙七不出声,却是混身痉挛,鼻尖已渗出汗珠。
柳怕斋一手持杯而饮,一手敲刮肋骨,道:“孙大侠,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你哼上几声,柳爷动了慈悲之心,说不定就此停止放你一马。”
孙七切齿道:“拆那格娘格细皮烂泡!你会有慈悲心,天下那还有坏胚子?”
柳怡斋道:“掌门的,这小子似乎要表现他的硬骨头,还有没有什么更绝对新鲜的口味?”
唐继耀道:“唐某有一种药给他服下,能叫他混身奇痒难熬,你是知道,痒比痛还要难过的。”
柳怕斋道:“反正闲着也闲着,试试看吧!”
孙七厉声道:“唐继耀,你大概尝过‘白骨断肠刀’的滋味吧?”
唐继耀道:“尝是尝过,不过姓高的也尝过我的毒味吧?”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牛角瓶来,这时门外有个厮道:“唐大侠,柳爷,老爷子来了……”
老爷子在他们心目中非同小可,急忙迎出客厅走出内院,这工夫一个人自花墙上跳下,窜入大厅。
这人当然是李乾了,他没有什么好点子,想来想去,只能想出这么个熊办法来。他去力拉那四根牛筋,没有拉断。
他用日月双环的月环内的月牙刃去割,可惜这月牙刃年久未磨也不利了,尤其这牛筋很坚韧。孙七道:“用火烧,快点!”
李乾原地转了一周,取过桌上的蜡烛烧着。很久才烧断一根,两个人都冒着汗。只闻那苍老的声音在外院道:“继耀,有件事你要多偏劳些。”
唐继耀道:“前辈有事自管吩咐。”
苍老的声音道:“那边有韦天爵本来也够了,可是看守老虔婆那人质非常重要,有你辅佐,那就牢靠多了!”
这时忽闻柳怡斋道:“前辈,那老虔婆不是已经……”他的下文似被硬生生的挡了回去。
这工夫还剩下最后一根,那是有脚趾上的,而三个人的步履声已进了内院。李乾简直不敢相信,造谣说老爷子来了的人是他,而这老贼居然真的来了。天下的巧事真是太多了。
最后一根在火烧割切力扯之下终于弄开,孙七一跃而起,抓起一边地上的软剑。正要往外奔,李乾这次变聪明了,一拉孙七,径奔后窗。二人刚刚跳出后窗外,已听到那苍老的笑声到了客厅门外。
两个人此刻都知道,凭他们二人这点底子,根本就不应该兴此念头,而今夜如果能逃出此宅,除了回去多烧香之外,只能说流年运气好得邪气而已。
两人全力猛窜,必须在入厅之人还没有摸清方向追捕他们之前脱出此宅,所以有时都差点撞到此宅中的护院身上。当然他们被追急了藏在花丛中时,还被一个护院尿了一脸的尿,由于附近人多也不敢出声。
原来倪征鸿领先入厅,柳、唐二人随后,乍见人已不见,双双叫了起来。倪征鸿问是什么事,二人大略说了一遍。由于倪征鸿不悦,责怪二人抓到了这等人犯不先报告他而斥责他们,这么一耽搁,绝对逃不了的人还是被他们跑了。
他们二人回去时,也正是高凌云咽气不久,看到这惨象,二人大恸。江振禄也顾不得孙七的面子道:“二位到那哪去了?”
孙七讷讷道:“江兄……小弟混蛋……是我出主意要设法去弄唐、柳二人为铁姑娘报仇……没想到……弄是弄了姓唐的一下……在下却被姓唐的逮住……要不是李老弟混进去救我,娘格皮,我早就完蛋了!”
李乾道:“师兄,这不能怪孙猴子,是俺要他出个主意,本来孙猴子不同意,架不住俺的死缠……”李乾把经过说了。
江振禄道:“二位万一遭了不幸,叫我们两人怎么处理?我和高老弟已经够忙活的了!”
孙七道:“江兄,高大侠,孙某白活三十多岁,简直不知好歹,浑球一个,我该死……”说着自己左右开弓就是七八个大耳光。
高凌宇上前抓住他的手,道:“孙兄,虽说二位去做那件事事先末向我们招呼一下,但仍是基于一腔义忿,把自己的安危及生死置之度外,这也是难能可贵的,江大哥不过是心情凄苦也关心二位才责备你们的。”
孙七道:“高大侠,你越是这么说,我越得惭愧,无地自容。我们两个才真正是二人上梁山,一对大拉酥。”
高凌宇道:“千万别太自责,就以舍弟来说吧,虽然人已去了,我仍不同意他冒我之名、盗我之刀,且要莲花背着孩子随去约斗之地,造成倪征鸿把他当作在下的错觉而以卵击石……”
孙、李二人骇然道:“怎么?高凌云大侠盗去了高大侠的‘白骨断肠刀’,提早赴约,结果……”
高凌宇泫然道:“其实二位的义举和他一样,两方的角色虽有不同,在技艺的负荷上却无二致。”
李乾道:“高大侠,高二哥敢去倒弄老贼,俺们怎能和他比?结果高二哥和老贼折腾了多久?”
江振禄厉声道:“李乾,到凌云老弟牌位前去跪着,我不叫你起来你就永远跪着别起来……”
李乾嘟囔着,道:“跪就跪!反正能逃出来总比在唐继耀和柳怕斋那些杂碎手中好些,他们用牛筋拴住孙猴子的双手拇指及脚趾,用点穴镢敲刮着他的肋骨,孙猴子没有哼一声!他奶奶个熊!俺一时无计,想了个熊办法就把他救出来了。”
李乾跪下,孙七也要跪下,江振禄一拦,孙七还是跪下了,道:“江兄,孙某此跪,是钦佩高二侠的这份勇气及深厚的手足之情,就让小弟向高二侠致最后的敬意吧!”说着磕了几个头,流淌着泪水。
高凌宇把他拉起来,道:“凌云弟由于学了铁老夫人的‘回春刀法’,把他自己的‘轮回刀’七绝的最后二绝招与‘回春刀法’的精粹合研,居然划破倪征鸿的衣衫五六处之多还伤了他的肩头,但被他抓了十几处,每处抓去了约儿拳大小一块肉……”
孙七激动地道:“原来高二哥是个隐善扬恶的人,在那边卧底,候机而动。看来几次为高大侠援手的人必是高二侠了?”
高凌宇点点头,道:“舍弟知道敌人的声势太大,为了不使对方任何人看出他有候机报复之心,乃将计就计,认贼作父,且仗势凌弱,胡作非为。尽管他敛聚的对象全是过去与阉党有关的劣神土豪,但玩了他们的少女,却是无辜的,所以不免深深内疚。而事实上,以倪征鸿的老谋深算,小弟若不表演逼真,绝对逃不过他的法眼。只可惜铁夫人去了,要不,也只有她老人家秉承了‘回春居士’的高超医术,也许能救舍弟之伤……”
孙、李二人一怔,李乾还跪在案前大声道:“孙猴子,俺要问你,你听到那老贼说的话没有呀?”
孙七道:“他自外院往里走,似乎谈到铁老夫人的事,还要唐继耀也过去协助韦天爵看守哪……”
李乾道:“还有……还有……奶奶的,你的记性不好忘性可不错,那老贼是这么说的:那边有韦天爵本来也够了,可是看守老虔婆那人质非常重要,如果有你辅佐。那就牢靠多了。孙猴子,有没有这几句话?”
孙七道:“小李,你的记性比我好,高大侠,由此看来,铁夫人必然还活着,人要是死了,难道老贼还怕尸体飞走了不成?”
高、江二人陡然一震,互相凝视了一会,江振禄道:“老弟,你当时不是亲眼看到铁老夫人躺在大厅中的床板上,香案上还有‘铁母刘太夫人燕贞之神位’的灵位吗?”
高凌宇切齿道:“好一个狡猾、阴毒的倪征鸿,他猜到我也会想到铁夫人能治凌云的创伤,必去设法把铁夫人救出来,他竟抢先用什么麻醉药物使夫人闭气昏迷过去,使我彻底失望,待二弟不治之后,铁夫人必然又活了……”
江振禄道:“八成如此,老弟,我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刻毒的人,老弟,目前在你来说,千万不要冲动,也不要马上找那老贼,当务之急是速找莲花姑娘……”
高凌宇道:“老哥哥,我一直想不通,那女人背着我的孩子避不见面,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李乾道:“高大侠,你这么聪明的人,在这方面却是这么夹生。这还用问吗,莲花对你有意思,又怕你当面给他难堪……”
江振禄大声道:“闭住你的臭嘴,少发宏论!”
孙七道:“高大侠,小李说的也没有什么不对,莲花喜欢你,却又不能露骨地表示,至于她背着你的孩子,第一是她若不照应而交给你也是抓瞎,其次,我以为也许梅心姑娘临终时她有所嘱托什么的……”
江振禄点点头,道:“老弟,我的看法也是如此。宫莲花对你应无恶意,她不好意思找你,咱们要尽快找她。”
高凌宇不出声,他实在不愿去找她。
李乾道:“师兄,俺可以起来了吧?”
江振禄道:“我送你那块精雕的牌子,上有‘言多必失’四个字,把那牌子拿出来给我看看。”
李乾搔搔头皮道:“师……师兄……那块牌子早就不小心丢咧!不过俺会记住‘言多必失’那四个字的。”
江振禄道:“要不是你的头和你的脖子连在一起,头丢了你也不知道的。”高凌宇把他扶了起来。
江振禄道:“老弟,凌云弟的后事办妥之后,我们要尽快去找莲花,没有任何事比这事更重要的了。”
高凌云和铁梅心葬在一块墓地中,只是相距数丈,将来这空间是留给高凌宇的。一切弄好,还立了一块石碑。李乾和孙七二人猛烧冥纸,在他们来说,这是唯一表示最后哀思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