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中笙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文丽一顿足,道:“要住你就住,我绝不奉陪。”她一个转身,走了出去,袁中笙呆了半晌,跟了出去,只见文丽已经伐倒了几株大竹,袁中笙吃了一惊,道:“师妹,你这是作甚?”
文丽道:“我扎竹为筏,回中原去,你帮不帮手?”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我们已是夫妻了,难道你真要离我而去?”
文丽一扬首,道:“你话说颠倒了,是你不肯和我一齐走,怎说是我离你而去?”
袁中笙呆了半响,他心中并不是不想回中原去。
在中原,他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记挂的事,但是却有着一个他时时在默想着的人。那人使是对他最好,最亲切,从来也不小觑他,从来也不利用他的费绛珠!
袁中笙在离开中原的时候,费绛珠音讯全无。
他不时自己问自己:若是再回中原的话,是不是可以见到她呢,见到她之后,又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呢……袁中笙冥想着,一想到和费绛珠见面,他心中便是一片混乱,再也难以向下想去。
文丽看见袁中笙发呆,问道:“你究竟帮不帮我的手?”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我绝不是不想回中原去,可是你——”
袁中笙不想回中原去,就是为了怕文丽生事。
可是他这时却不讲出来,因为他明知讲出来也是没有用的。文丽一定会说绝不生事,但是,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却一定我行我素!
所以,袁中笙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下去。
文丽却不等袁中笙开口,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怎么样?你可是说我到了中原之后,又会生出无数事来么?”
袁中笙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文丽霍地站了起来,指着袁中笙,咬牙切齿,道:“我一直知道你不是聪明人,但是却也想不到你会其蠢如猪,比猪还不如!”
袁中笙虽然一直是被文丽骂惯了的,但是这样重的话,他却也是第一次听到。
即使是一个其蠢如猪的人,他也一定绝不会愿意被人这样辱骂的,何况袁中笙并不是那样的人,因此他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丽冷笑一声,道:“蠢猪,你还不服么?”
袁中笙强忍住了气,道:“师妹,你别这样叫我。”
文丽道:“我不这样叫你,却叫你什么?你口口声声要我不生事,难道你今日在江湖之上,声名如此之臭,人人提起你的名字来,皆切齿痛骂,当你是蠢猪不如的畜牲,这些不是你自己胡作非为得来,而是我生事生非生出来的么?”
袁中笙心中暗想:若不是你要盗去冯大侠夫妇的短剑,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他却没有讲出口来。
因为,在一转念问,他便想到了以后的许多事,的确是和文丽无关的,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却是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终于将自己逼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他心中只感到阵阵绞痛,低下头去。
文丽却还不肯放过他,道:“你也不想想,像你这样声名的人,只要一在中原出现,谁不想将你碎尸万段?你不想被人杀,就要杀人,就算我是聋子哑子瞎子,你就可以没事了么?”
袁中笙心中的痛苦,已到了极点!
他实在忍不住,大声喝道:“住口!”
他功力极之深,在这陡然间所发的一声大喝,威力极甚,文丽绝料不到老实人也会发威,被袁中笙的那一喝,喝得倒退了两步,几乎跌倒在地。
袁中笙的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样子变得十分可怕,道:“你别说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别说了。”
文丽道:“你发恶作什么,我只不过要告诉你,事情和我无关,你自己弄出来的事情,可别一股脑儿,推到我的头上来。”
袁中笙低下头去,道:“我……知道了,一切都是我的不好,都是我自己不好!”
他紧紧地捏着拳头,手指骨发出“格格”地声响来,面上的肌肉抽动更甚,连文丽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不免暗暗害怕。
她忙道:“好了,好了,你究竟去不去中原?”
袁中笙大声哭叫了起来,道:“我怎么能去?我怎么能去?像我这种人,除了老死在荒岛之上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他越说越是伤心,竟至于嚎啕大哭起来。
文丽等他哭了半晌,才走到他的身前,柔声道:“师哥,是我不好了,我不该提起那件事来,令你感到伤心——”
她又叹了一口气,道:“但那些全是事实啊。”
袁中笙渐渐地止住了哭声,道:“你一定要回中原去么?”
文丽道:“是的,其实,你也可以回中原去的,我们不是有人皮面具么?随便戴上两个,有谁可以认得出我们来?你不要太伤心了。”
袁中笙原是个没有主意的人,文丽对他一软,他又感觉到自己和文丽究竟已是夫妻,难道有任由文丽一人到中原去之理么?
是以,他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就去好了。”
文丽喜道:“师哥,我早知道你会答应的。”
袁中笙呆了半晌,文丽这话,分明是说他不论怎样反对,但是结果却一定是脱不出文丽的摆布的。
袁中笙的心中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却也无话可说。
自那天起,他们两人,日日伐竹,不到十天,已扎成了一个极大的竹伐,将之推到了海边。又花了四五天功夫,准备清水,食物,那一天,风平浪静,两人将竹筏推下海中,跃上了竹筏。
这时,正是退潮时分,竹筏顺着海流,向外缓缓地飘了开去。
两个时辰之后,竹筏已到了汪洋大海之中,生生岛已经看不见了。
袁中笙在筏上躺了下来,道:“我们已经离开生生岛了,但是不是能飘回中原去,却是未能肯定之事。”
文丽道:“就算我们不能回中原去,难道还碰不到过往的船只么?”
袁中笙心知那是极有希望的,只要碰到船只的话,他们便有可能回中原去了,回到中原之后.又怎么样呢?袁中笙实是不敢去想!
他们在海上飘流着,日复一日,一直到了第十天头上,才看到一艘大船经过,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大声叫唤,那艘大船,才向他们驶来。
船上的人,全是深目凸鼻,分明不是中土人氏,但幸而有人会讲中国话.一问之下,才知道那艘船是天竺商人的,才从阿拉伯载货回来,要到大竺去。
袁中笙听说船要到大竺去的,便又要回到竹筏上去,可是文丽却不肯,她要到了大竺,取道西域,回归中原。
袁中笙想了一想,也就同意了下来。
满船大竺人,对他们都十分客气,到了天竺上岸,那懂华语的天竺人,还不远千里,送他们到了天竺的边界上,指点他们翻越雪山,前赴中原。
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刚经过了酷热的天竺,又到了冰天雪地的雪山之中,等他们好不容易翻过雪山时,离他们在生生岛启程时,已有二个月了。
他们在生生岛上,住了半年,算来如果一路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话,那么他们可以在离开中原一年之后,又赶回中原。
两人日夜兼程,向前赶路,一路之上,全是高山大岭,两人以前也未曾到过西域,只浑觉得高山巍巍,绝非中土的山岭可比。
他们也不知道那些山脉的名称,沿途也绝无人可问,行了十余日,那一日,一整天都在深山之中,团团乱转,几乎连方向都不辨。
到了天色浓黑时分,他们才停了下来,两人就倚着一块大石而坐。
正在他们要朦胧睡去之际,文丽首先看到前面像是有火光闪耀。她推了推袁中笙,低声道:“你看,前面有人!”
袁中笙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火光,在不断地抖动,形成一个个大圆圈。袁中笙道:“是啊,确是有人在前面。”
文丽道:“去向他们问问,我们究竟身在何处。”
袁中笙迟疑不肯,文丽道:“唉,去问问路也不行么?”
袁中笙心中暗付,反正自己戴着人皮面具,人家也认不出自己是什么人来,只是低声下气地问问路。谅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而如果一直不去问路的话,这样子在深山中乱闯,可能一两年闯不出去,都不是什么出奇之事。
是以,他想了一想,便道:“好,我去问路,你在这里等我。”
文丽忙道:“我们一起去。”
袁中笙听了,正在犹豫,文丽已经道:“你是怎么啦,这里深山野岭,你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了意外,如何是好?”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一齐向着有火光的地方走了过去。
越是走得近,火光便越是明亮,而两人的心中,也越来越觉得奇怪。、.因为,那自前面山谷中所生出来的火光,并不是红色,却是紫色的,紫光滟滟,十分好看。但是两人却从来也未曾见过。
就快要到那山谷口子之际,袁中笙低声道:“师妹,看情形这火光不同寻常,我们要小心些才好,不如偷偷掩近去,看看情形如何,再作决定可好?”文丽的心中,大不耐烦,但总算勉强点了点头。
两人一直到了山谷口子处,便站定了身形.向前面望去。
他们借着一株大树,将身子遮住,但是他们向前看去,前面的情形,却可以一览无遗。只见那堆紫色的大火,大得出奇。
架成火堆的,是一种白色的木树,白枝紫火,看来更是十分诡异。而在火堆之旁,七长八矮,有男有女、围着许多人。
那些人,个个都聚精会神,盘腿而坐。
若是旁人见了这等情形,因为这些人盘腿而坐,只不过姿势怪些而已,但也可以知道是在练功或许还不足为奇,可是袁中笙和文丽两人见了,却陡地一呆!
因为他们一看便看出,那许多人,正在练太阴真气功夫!
文丽立即回头,向袁中笙望了一眼。
她以极低的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袁中笙摇了摇头,道:“我不——”
可是,他只讲了两个字,心中便陡地想起了一件事来,心中大吃一惊,一拉文丽,两人已向后退出了一丈五六去。
文丽身子一扭,挣了开去,道:“什么事?”
袁中笙道:“我知道他们这些人是谁了,那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
文丽听说那些人是北崆峒十七峰的邪派中人,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
这十七峰的邪派中人,武功十分诡异,他们平时不在武林中走动,但是北崆峒十七峰之名,却是人人皆知。
文丽一时之间,也难以出声。
过了片刻,她才焦切地道:“那么他们是怎样会太阴真气功夫的?难道寿菊香这老贼婆,不是世上唯一会太阴真气之人么?”
袁中笙道:“他们会太阴真气功夫,那是我教他的。”
文丽的心中更是奇怪,道:“你?你是几时识得那些妖人的。”
袁中笙闻言,不禁长叹了一声。
这件事如果要说起来,那话实在太长了!
他是为了要救师傅马放野,所以才将太阴真气功夫传了北崆峒十七峰妖人的。这时,他又想起自己和师傅见面后,师傅不睬他,以及马放野惨死路旁的情形,不禁心乱如麻!
他呆了片刻,才道:“说来话长,我慢慢再告诉你,我们还是快走吧。”
他不管文丽愿意不愿意,拉了文丽就走。
可是,他们才走了几步,袁中笙便听得前面,像是有人走来,他们两人,连忙身形一闪,闪进了草丛之中,隐了起来。”
不多久,便听得有两个人的交谈之声,传了过来。
首先传入耳中的声音,十分苍老,道:“我看,我们是受骗了。”
另一个声音,却是十分年轻,道:“照说,他人十分老实,不应该骗我的啊,而且,他当时又给我骗得死心塌地了。”
那个年轻的声音,一传入袁中笙和文丽两人的耳中,两人便陡地一怔。
他们一听便听出,那正是霍贝的声音!
袁中笙的心中,本来已经够乱的了,如今忽然听得霍贝忽然在这里讲话,心中更是一动,但一时之间,却又茫无头绪。
那苍老的声音又道:“可是我们越练越不像啊。太阴真气乃是何等厉害的功夫?若是和我们原来的功夫相结合,更是非同小可。可是我们练来练去,总是难以深人一层,这却是为什么?”
霍贝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倒像是这小子留起了最重要的几句口诀.未曾教给我似的。但想起来又不像,袁中笙当时急于要见他师傅,我又戴着面具,他是绝认不出我来的……”
袁中笙才听到这里,脑中便“嗡嗡”地响了起来。
许多往事,如电光石火般地在他的脑中掠过!
他首先想起,当费七先生一见霍贝的时候,便看出了霍贝的来历,霍贝当时,还曾神色大变,而费七先生却没有讲出来。
如今,袁中笙也知道了,霍贝原来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
袁中笙的脑中越来越乱,实是无法再往下想去。
那时,霍贝和另一个人,已经到了他和文丽的视线之内了。
年余不见,霍贝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霍贝身边的那人约莫五十出头年纪,和霍贝十分相似,一望而知是父子两人。他身上披着一件紫滟滟的长衣,那种颜色,和那个怪火堆一般无异。
袁中笙正在打疑问,忽然觉出文丽,轻轻地碰了碰自己。
袁中笙忙转过头去,只见文丽向那个老者指了一指,又竖了竖大拇指。看她的手势,像是说,那个人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一样。
袁中笙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
霍贝和那紫袍老者,已走过了他们藏身之处几步。
只听得霍贝道:“如今袁中笙这蠢小子,落了个下落不明,要不然,我再找到他,定然可以套出其中真相来的。哈哈,当日我装着为他着想,要他拜在寿菊香门下,然后又给他饮了迷药酒,趁他昏迷不醒之际,做了几件坏事,栽在他的身上,他还只当是自己做的,当真是妙极妙极!”
那紫袍老者也笑了几声,说道:“只是可惜得很,你所得到的那太阴真气口诀,像是并不完全。”
霍贝道:“看来我还要设法找到他的下落才好。”
袁中笙才听到这里,已经觉得他自己的头,像是在不断地发胀,发胀,像是不知要胀到多大一样。
他明白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而这许多事情,千句迸一句,那就是,自己受了霍贝的摆布,才成了武林中人所深恶痛绝的人的!自己的遭遇如此之惨痛,而霍贝却还在得意!
他也知道,自己授霍贝的大阴真气口诀,的确是不全的,那刻并不是他当时有心隐瞒,而是当时,他自己所学的也不完全,寿菊香还未曾将最后,最重要的几句口决传授给他。
袁中笙这时,只觉得气血不断地上涌!
他心中也知道,这时候自己若是陡地现身,可以说对他是十分不利,因为对方人多,而且都是各有所能的邪派高手。
但是,他惨痛的遭遇,却一件又一件地涌上了他的心头,令得他心中的剧怒,越来越甚。
终于,在霍贝和紫袍老者,已走过了他们丈许之时,袁中笙实在忍不住,霍地自草丛中站了起来,大声道:“霍贝!”
袁中笙突如其来的这一叫,连文丽也不禁为之一惊!
文丽只知道袁中笙最是怕事,她却料不到袁中笙躲得好好的,会突然现身,她连忙也跟着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