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鹏把沙学丽带到熊祀金面前,熊祀金一把揽住她的脖子,推到窗边,用枪抵住她的脑袋,向外喊话道:“外面的人听好了,现在你们有两个女人在我们手里了,我现在提出我的条件,要是识相的,就乖乖地答应!”他舞了舞手枪,做出威吓的姿势,“不然到时别怪我对妇女不尊重!”
手脚自由的铁红被安排在屋子一角的孩子身边。见这个面带微笑的阿姨一个个地抚摸着他们的头,于是孩子们委屈地围住她,更是大声啼哭。铁红一边哄劝着孩子,一边用眼光不时监视着两个男人,嘴里却轻松地给孩子们讲道:“乖娃娃,你们不都看过电视的吗?这就是在拍电视呀,你看那个拿枪的叔叔演得多好,他不会真打那个阿姨的,这是在演电视,都是假的,乖娃娃你们都别怕呀,啊?”
孩子们逐渐安静,呆呆地听着这个阿姨讲故事。
就在这个时候,包围着宿舍楼的特警们,接着获得现场统一指挥权的强冠杰的指示,分成几个战斗小组,从楼房的几个点攀登上了楼顶,控制了各个出入口和制高点。
与四楼那间被占宿舍的一墙之隔是间生活用品室,王川江率领两个男队员悄悄从天台上进入里面,用电子侦测仪侦察着一墙之隔的宿舍里的罪犯位置,并不断向强冠杰通报。
强冠杰的对讲机里不断传出战士们的报告:“一组到位。”“三组到位。”“二组到位。”“四组到位。”……
“好,”强冠杰道,“各小组密切监视,按预定方案待命。”然后他弯腰跑到拿电喇叭的副局长身边,向他吩咐道:“请你拖住他们,与他们闲扯,同意他们的所有要求。”
副局长从隐身的花坛后向上喊道:“熊祀金你听着,我们已经遵守了我们的诺言,我们让两个老师到了里面,你们也必须遵守诺言,不准伤害一个人,你们知道伤害人质的后果是什么,你们一定要冷静!”
扼着沙学丽的熊祀金向窗外吼道:“废话少说,现在听我们的条件,我要一架加满油的直升飞机,我要带着人质离开,我限你们十分钟后把飞机准备好……”
副局长与他讨价还价道:“这点时间不行的,调一架直升飞机不是调一辆汽车,会有很多程序……”
趁着熊祀金与公安对话,汪鹏悄悄蹭到铁红身边,轻轻耳语道:“我们两个说好,我叫老板不为难你,要杀也只杀那个女兵,但是你要帮着我们离开。”铁红一惊道:“不是说好的,你要争取宽大处理吗?”汪鹏冷笑一声道:“我那是糊涂,我又想了一下,买卖海洛因五十克以上,不是枪毙就是无期,何况他妈的我们是二十多公斤。我还是只有逃命。我是看在过去的份上,对你手下留情。怎么样,帮着我们一起离开,我们一起去闯荡新生活?”
铁红心里万般复杂,没想到一年时间没见,汪鹏已堕落到这个份儿上,但她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什么,她只能做出考虑的样子,等待着相机处置的时机到来。
熊祀金还在向外面讨价还价:“不行!不能延到一个钟头,最多给你们半个小时到时必须把飞机停在这个楼房的顶上,然后你们的人必须撤出幼儿园,让我们自由撤退,不然,我就先打断这个阿姨的右手,五分钟后打断左手,再五分钟打碎她的脑袋,然后我再杀另一个!”
屋子的一角,为了稳住一直凝视着她的脸色的汪鹏,铁红终于点了头,“我答应你,”她向汪鹏一笑道,“谁叫我们曾经好过一场。”
一刻钟过去,熊祀金扼着沙学丽向楼下喊道:“外面的人听着,你们准备的飞机怎么样了?”下面的公安回答道:“已经报到空军指挥部了,他们马上就给我们答复!”
“那你们现在开始撤退人马。”熊把金道:“给你们十分钟时间。我现在开始倒计时。九分五十九秒!”
强冠杰在自己的指挥位置通过对讲机发布命令道:“外围埋伏点佯装撤离,梯次退出,迷惑对方。”于是一组武警大张旗鼓地撤出;又一组公安喊着集合口令从树丛后起立……但在暗处和楼顶的突击小组却纹丝不动地坚守在各自的待命地点。
强冠杰又命令幼儿园播音室里放音乐,几秒钟后,守在播音室的罗小烈已指挥一个阿姨将幼儿早操的欢快乐曲播出,那节奏铿锵的音乐霎时就滚动在整个第九幼儿园的上空。
在四楼那间生活用品室里,与隔壁罪犯占据的寝室一墙之隔的墙壁上,王川江用碳素黑笔画了一块一人高的门形区域,一名特警队员用特制的消声破墙机沿着黑线切割,即使有一点噪声,也被广播里传出的明快的乐曲声淹没。等墙体切割完毕,到时用力一推,这块门型的墙面就会倒塌,特警队员就能从此穿越进入那边宿舍。
不过三分钟,王川江向对讲机里报告:“05报告,墙体切割完毕!”
强冠杰回答道:“好,做好冲击准备。”然后用对讲机向另一处发令:“罗小烈,发信号!”
幼儿园大喇叭里的早操乐曲停止了,静默中,突然传出一声女孩子尖锐的呼叫:“妈妈!”如一块锐利的金属划过人们的耳膜,让所有听到的人心里都不由得一凛,接着戛然而止。
四楼宿舍里,两个罪犯一瞬间愣住了,刚才他们是一门心思地注视着下面的特警和公安的撤离,如今则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判定外边出了什么事情上。
沙学丽背靠着熊祀金,感到扼着她脖子的手臂已经松懈了,她暗吸—口气,稍微屈起右腿,做好了反击准备。铁红悄悄离开身边的小孩,几步移到汪鹏身后,摁了一下腰带上的信号发射器。汪鹏双眼盯着外面瞬间不闻一点声响的幼儿园,根本没想到要看后面的铁红一眼。趁这时机,铁红又摁了一次信号器。
下面强冠杰手里的一个接收器发出“嘀嘀嘀”三声讯号,他马上向着对讲机指示:“各组准备!”话刚落音,接收器上再次传来第二次“嘀嘀嘀”三声讯号,强冠杰果断地命令道:“冲击!”
在相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里,一连串的行动在发生——
铁红向身边的汪鹏一个饿虎扑食般冲过去,两人相抱着滚到地上,汪鹏的手枪被拧到铁红手里,两人撕扯成一团。
沙学丽右脚向后一个勾踢,被捆的左肘发力向后猛撞,熊祀金的裆和左肋同时遭到打击,向后便倒,沙学丽转身向他扑去,熊祀金的手枪撞掉了;一面窗户外,两个特警队员端枪拽绳从天而降;宿舍隔壁的三个特警队员猛地推倒已被切割的墙壁,持枪冲进宿舍。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一眨眼间,形势便整个变了,眼看特警队员将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但垂死挣扎的汪鹏用头颅向铁红的下颌一撞,铁红痛得哎哟一声,汪鹏趁势脱出铁红的钳制,爬起来连滚带爬向离他四五步远的熊祀金方向跑。
窗口上和破墙里冲来的特警队员欲开枪,但跑动的汪鹏身后都是小孩,使他们不能贸然扣动扳机;而铁红的手枪虽然也近距离瞄准着汪鹏的后心,但她眼里一瞬间的犹豫,使她没有狠心向这个同学加昔日的恋人扣下扳机,汪鹏的身影在她的枪口下翻滚几步,捡起熊祀金的手枪,抵住了沙学丽的脑袋。
汪鹏趴在沙学丽身后,声嘶力竭地喝叫:“都退回去,不然我打死她!”窗台上和破墙边的特警队员都呆住了。气急败坏的汪鹏接着向铁红狞笑道:“好一个你!丢下枪!不然我手里这个婊子死定了,丢下!”
手枪从铁红手里颓丧地掉在地上。
临时指挥室里的首长们沉默着,吸烟的雾气缭绕在他们头上,林书记双手按着桌沿,半晌,回头问笔直地站在屋里的强冠杰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强冠杰沉着地道:“报告林书记,我们实行第二套方案。”“第二套方案是什么?”“我们让对方出来,在他们想要登上直升机逃走时实行拦截歼敌。”
林书记的右拳轻轻捶了一下桌子,直视着强冠杰道:“可以,但有一个条件,这是最后一次攻击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并且,不能让一个小孩受伤。”
强冠杰道:“是。”
这时的四楼宿舍里,沙学丽和铁红两人的手腕都被绑在背后,她们背靠背坐在地板上,熊祀金与汪鹏则紧张地隐身监视着外面,熊祀金大喊道:“直升机,直升机来没有!老子要开始杀人了!这次老子先杀小孩子,专门杀他妈的独生子女!”
沙学丽悄悄向铁红道:“不能让他们出去坐飞机,那我们两个就太无能了。”铁红还在为刚才的失误痛悔不已,自己为什么没有开枪?如果开了枪,事情早就结束了。几十个孩子的生命啊,武警卫士的荣誉啊,为什么都忽略了,为什么会为一个死心塌地作恶的昔日同学而犹豫,她伤心万般地哽咽了一声道:“都怪我。”
沙学丽不明白铁红的心思,她认为刚才铁红没开枪,是担心伤及在汪鹏身边惊叫乱跑的孩子,这怎么能怪她自己呢。“你说啥呀,”沙学丽道,“该怪我的手上绑着绳子,不能一招制服姓熊的,无法支援你。”
铁红呆呆的,不回答这个话题,突然道:“你把我腰带上的信号器拿下来,烧断我手上的绳子,然后我来烧你的。”沙学而眼睛刷地亮了,说道:“好。”
宿舍楼外面传来公安局副局长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千万不要乱来,直升机已经升空,五分钟后到达这里!”
强冠杰用对讲机向各隐蔽点的攻击小组发令:“各小组注意,准备实施第二套方案。”
宿舍楼里,沙学丽利用背靠背的姿势作掩护,将被绑的手伸到铁红腰上,取下多用信号器,轻轻揿燃,烧着铁红手腕上的绳索。她看不见背后的火舌,铁红也看不见,火焰不时吮舔着皮肤,像钢牙铁嘴在活生生地噬咬着肉,铁红咬牙坚持着,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
绳子烧断了。
铁红手上满是烧焦的痕迹,她无法顾及,与心灵的剧痛相比,皮肉的疼痛简直不算什么,她要争回一个武警战士的荣誉,她要用血来洗去自己的耻辱,她颤抖着手,用同样的方法烧断沙学丽手上的绳子,沙学丽的皮肤也燎起了大泡,沙学丽忍着,汗珠同样从她的额上滚下。
两人的绳索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解开了,铁红咬着嘴唇,坚定地按了一下信号发射键。
埋伏点里的强冠杰听到兜里的接收器响起三声规定信号时,开初的感觉是不可思议,按一般逻辑推理,楼上的两个罪犯没把两个女兵打死就算是好的了,但一定把她们捆得死死的,她们是怎么做好了再一次攻击的准备的呢?但他来不及细想了,他一把掏出讯号器,马上向着对讲机发布指示道:“各小组注意,计划改变,准备向四楼宿舍发起第二次冲击!”
天空中传来马达轰鸣,由远而近,一错眼之间,一架直升机裹着打雷一般的响声飞到幼儿园上空。
平房指挥室里的林书记一把抓起对讲机喊道:“强队长。”对讲机里即刻传来强冠杰的回答:“我是强冠杰。”林书记道:“你听着,北京在看着你们,全市的老百姓在看着你们,门外的家长更是在现场等着你们报捷的消息!”话机里传来强冠杰坚定万分的声音:“首长放心,我们这次会做到万无一失,决不辜负上级和人民的要求!”
天空上,直升机钢铁的身影悬停在四楼幼儿宿舍上空,慢慢降低着高度。
四楼宿舍里,两个罪犯既兴奋又紧张,熊祀金哺哺道:“好,他妈的终于来了……把那两个女兵弄来,我们准备到楼顶上去!”汪鹏道:“好。”
直升机旋翼刮起的狂风从窗子吹进来,两个罪犯的头发像风中的茅草一样胡乱飘摇,他们一前一后地向两个女兵坐着的地方弓腰跑来。
沙学丽和铁红沉着地背靠背坐着,互相使个眼色,眼光里既有临战时的紧张,又充溢着必胜的信念。就在跑在前面的熊祀金刚接近她们的身边时,铁红第二次掼了发射器。
强冠杰在埋伏点向对讲机大喝一声:“攻击!”
各路特警队员像划过长空的闪电,从隐蔽点跃出,通过窗户、破墙等地重新突入四楼幼儿宿舍。
宿舍里,沙学丽早已跳起大喝一声,飞起脚踢中熊祀金的手腕,手枪飞到空中,铁红也向惊呆了的汪鹏扑去,把他压在身下。
只见那只空中的手枪悠悠下落,沙学丽和熊祀金同时跃上空中去抓枪,沙学丽在空中踢动长腿,熊祀金惨叫着倒栽地下,沙学丽的右手牢牢捉住手枪的枪柄,双脚轻盈地落地。
冲进宿舍的特警队员分工明确,耿菊花、罗雁和另一个女队员马上去保护小孩,将他们围在教室一角,枪口虎视着外圈。王川江和罗小烈等四个男兵则成同心圆把守着教室中间,看沙学丽和铁红收拾两个落水狗一样的罪犯。
铁红一拳打倒汪鹏,汪鹏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饶命啊,”他向铁红鼻涕眼泪齐流着呼叫道:“看在过去相好的份上,你饶了我呀……”
铁红的手枪指着汪鹏,胸脯急剧地起伏,大声喝道:“爬起来!”
旁边,沙学丽一拳一拳揍向熊祀金,熊祀金一个狗吃屎栽倒在另一端墙角,谁料他裤腰里还有一支枪,他刷地一下妄想拔枪在手时,只听沙学丽庄严地大喝一声:“这是为了我们的老班长!”
沙学丽的枪口和几个特警队员的冲锋枪同时吐出火舌,熊祀金怪声嚎叫着,百孔千疮地挣扎着向沙学丽方向走了两步,砰地一下倒在汪鹏身边死去。
跪在地上的汪鹏吓呆了,他突然疯了一样跃起身扑向铁红,同时疯子一样嚎叫道:“老子也不活了啊!”
铁红后退着,枪口瞄着汪鹏:“站住!你站住!”
汪鹏充血的眼睛里只有疯狂的光芒,“哈哈,”他狞笑道,“你打呀,你只要敢下手!你不认你的老公了?”铁红咬着牙,脸色苍白道:“汪鹏,你给我闭嘴!”她往上走,想要去绑住他。
就在这瞬间,只见汪鹏急转身,向另一边墙角的幼儿们冲去,他还想抢到一个人质,他明白警察们不敢向小孩子开枪。
铁红的脸更加白得像雪,她颤声大喝道:“汪鹏站住!”
汪鹏没有理她,铁红愤怒得变形的脸上飘过一瞬间的迷惘,然而这只是一瞬间,只见她伸平了手臂,食指坚决地压下手枪扳机,枪口窜出一股火,汪鹏像被一个重物在空中击了一下,张开双臂,飘忽地倒在地上。
铁红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死在身前的昔日的恋人。
武警总队大礼堂里,直升机的轰鸣变成了雷鸣般的鼓掌,主席台上方拉着横标:“胜利处置11·28事件庆功表彰大会”,台上坐满了武警总队首长和省、市领导。这是距“11·28”事件一个多星期以后。
会议进行到颁布立功人员名单时,整个上千人的礼堂里鸦雀无声,只见总队司令员打开眼镜盒,戴上他那只闪着银光的眼镜,清了一下喉咙,然后朗声道:“我代表总队党委宣布,特决定,给11·28事件中表现突出、勇敢打入罪犯心脏、击毙贩毒集团头目的沙学丽荣记一等功!”
掌声响得像六月的疾风暴雨,女子特警队的方阵坐在礼堂前排正中,沙学丽感到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所有的手都在向她拍,她的脸像喝了酒一样通红通红,镇定着砰砰激跳的心脏,啪地向司令员敬了个庄严的军礼。
司令员含笑还礼,接着又朗声念道:“特决定,给11·28事件中表现突出、勇敢打入罪犯心脏、击毙贩毒集团罪犯的铁红,荣记一等功!”
铁红蒙了,能立个三等功她就知足了,立个二等功更是奢望,然而竟是一等功!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台的,她想笑,更想哭,她说不清自己是一种怎样复杂的心情,她一个普通的姑娘,在特警队里流汗挨骂地干了三年,临到服役期将满,却得到了这么大的荣誉,那么说,自己的三年人生真的没有白过,自己真的变成了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