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才对得起身上穿的这身皮。”
芦苇那边,黄立伟的四个人被八个小伙围在当中,而黄立伟又躲在四个小伙子的中间。大冬天的,双方的脸上却都冒着热汗,特别是人群中的黄立伟,面色灰白,抖得快要站不住了。“王玉,”黄立伟声音哀戚,“玉玉你可不要对不起人啊。”杨玉在人圈外哭喊道:“彭哥,刘哥,张哥你们动手呀,把那个没良心的打到河里去喂鱼呀!”彭哥喝道:“弟兄们动手啊!”被围在中间的黄立伟一抱头,“妈呀”一声就瘫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喝叫盖过了他们的喧啸:“都给我住手!”
全场安静,双方的人一起回头,只见三个女武警威风凛凛地出现在眼前。徐文雅正气凛然道:“放下凶器,有理讲理!”沙学丽紧接着:“讲不清就一起到派出所去。”黄立伟认出了沙学丽,眼里忽然放出光芒道:“弟兄们,我请的人到啦!杨玉,你还不赶快给我认罪,你聚众斗殴,我叫人把你关进牢房去吃八两!”彭哥不服气,向女兵们翻着白眼道:“你们闪开,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谨防溅你们一身血!”徐文雅道:“你自己现在闪开还来得及,否则你将以违反治安管理罪被起诉。”杨玉嘶声尖叫道:“她们包庇坏人,彭哥你不要理她们!”那个被称作彭哥的人狂叫道:“弟兄们,话说多了一泡水,别费口舌,上啊!——”举着一把菜刀就往黄立伟砍去。
就在这时,一声呼啸仿佛从天外响起,只见一个人影如飓风般从芦苇从那边刮过来,飞到彭哥面前,一连串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一个漂亮的卷腕夺刀,夺下了彭哥手里的凶器,紧接一个跃起蹬胸,一个绊腿压脖,将壮实的彭哥服服贴贴地擒压在地上,并骑压在彭哥身上嘶叫道:“哪个不要命的就来,你们来啊!!”
徐文雅、沙学丽、耿菊花都呆呆地看着她,那就是五官都激怒得变了形的铁红。
十来个小伙子被铁红疯狂的气势镇住,没人再敢轻举妄动一步。
一场流血械斗就这样消弭于无形,黄立伟把消息报给张莉,张莉兴奋得往女子特警队营区去的途中见着人就想拥抱握手。好个罗雁,先还给我打马虎眼,原来办事这么有章法,腔不开气不出的就占尽了先机!她一跨进罗雁寝室就大叫:“你太够姐们了,你的兵也太棒了!”罗雁对不速之客的张莉简直摸不着头脑,“你说啥呀?”罗雁道,“我忙着要去夜训呢,不要给我绕圈子行不行?”张莉仿佛洞悉一切似地向罗雁眨着眼睛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她向四面比着拳脚:“哗、哗、哗哗!哈,好漂亮的散打组合,黄立伟要我专门向你们致谢。罗雁,你为我的公司立了一大功!”罗雁越听越糊涂,张莉却已把几个大塑料袋递过来道:“一些水果,一些补品。知道你们反腐防腐,不收现金,就这点小心意,转给你和你的四个兵。谢了!”罗雁道:“哎哎你拿走,你全部拿走!”张莉已经跳出门道:“拜拜啦。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友谊的!”
罗雁回头看着沙发上堆的塑料袋,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铁红最终还是被汪鹏甩了,就在河滩比武的第二个星期一的早上,女兵们刚晨练完,通讯员跑来叫铁红去值班室听电话,铁红在朱小娟不满的目光中请假去接听,刚听了一句,她脸色大变,只听汪鹏电话里道:“我只想给你说一句话,我把你休了。”铁红道:“什么?!你再敢说一句!”汪鹏嗤笑道:“再说一百句都敢。我、把、你、休、了!”砰地搁了电话。
铁红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国家的卫士,可以使枪,可以舞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却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打架都要请人来当替身的小瘪三率先踢开了?!
早饭铁红没吃,只是为了避开朱小娟的注意,在饭桌边耐着性子装样子,一出食堂,她大步踢踏就往营门方向走。在绿化地旁,她撞上了打开水回宿舍的耿菊花,耿菊花看她两眼血红,神情疯狂的模样,怯怯地叫了她一声,铁红却视无所见,听无所闻,仍旧癔病发作一般两眼闪着凶光往前直冲。
这一下耿菊花不敢怠慢了,赶紧放下盆子追上去一把拽住铁红道:“铁红你病了吗?你看看是我啊!”铁红挣扎道:“放开我,我要去跟他拼了!”一听此话,耿菊花更不敢掉以轻心了,一把抱紧她道:“你不要这样啊,是不是你那对象跟你怎么了啊?”
铁红在耿菊花怀里又蹦又跳,“他可恶,他是大骗子!”她狂怒地叫道:“本来是我要一脚踢了他的,他却敢先提出来甩开我!我想不通啊!我要去休了他,我要一脚踢翻他!我受不了这口气,我怎么竟被他先出一脚踢了啊!”耿菊花听得心酸,压住她劝解道:“你不要这样,我在老家时定的那个对象不好,你们帮我把他解除了,我不是很高兴吗?铁红你与不喜欢的男人打了脱离,你应该像我一样高兴啊!”。铁红一把挣掉耿菊花的拽拉,还是往营区大门跑。耿菊花冲上去又把她拉住,铁红一拳向耿菊花打去。
耿菊花跳闪开,喊道:“你要犯错误的!”铁红又一脚向她踢去。耿菊花万般无奈之下,趁冲动的铁红不注意,利用捕俘拳拳路,几个漂亮动作,一下把铁红打倒,反扭过她的手,将她压在身下。铁红只有喘粗气的份儿,不甘心地道:“你放不放手?”“不放!”“一会儿我起来,我要打死你!”“打死由你打,打死也不放!”
沙学丽从林荫道后面跑上来,她也为铁红接了电话后回来的神情不安,问铁红又不说,后来从食堂出来就不见了铁红的影子,她觉得心慌,往这里找来,正好看见战友打架。“耿菊花快放手,”沙学丽慌不择言道:“铁红是你的恩人呀!”耿菊花抬头,一脸茫然道:“你说么子恩人?”此时的铁红却清醒了,躺在地上赶紧喊道:“沙学丽不要乱说!”沙学丽已经管不住自己了,“她就是活雷锋,”她向耿菊花道:“她给你家里寄过六百元钱啊!”
骑在铁红身上的耿菊花松开了紧抓铁红肩膀的手,脸上是形容不出的万分惊讶。她嘴唇哆嗦着,几乎是跪在铁红身边了。“弄了半天,”她激动不已地说道:“好人就在我身边。你为么子不说啊?你叫我天天想,心里都想起了老茧啊。”铁红无声无息看着耿菊花,不知如何回答。耿菊花忽地跳起来,一把搀住铁红道:“来,我背你回寝室;我要每天背你十次!”铁红呃地一声破涕为笑道:“我是残疾人吗?”耿菊花仍是控制不住地激动道:“我要去报告教导员,我找到了活雷锋啦。”铁红一下紧张得忘了先前的烦恼,“不准!”她一边向在旁边捂着嘴笑的沙学丽恨得瞪眼,一边急忙向耿菊花道:“我给你说,你只要敢报告教导员,你就是我的仇人!”耿菊花怯怯地疑问道:“班长也不行吗?”铁红道:“除了我们三个知道,随便哪个都不行!”
在同年女兵好说歹说的劝慰下,在一月份的生存训练到来前,铁红终于把汪鹏带来的烦恼从脑海中彻底抛开。
生存训练是在大巴山区展开的,随着隆隆向前开进的火车,强冠杰不间断地向他的战士们作着动员:“生存训练,是做一个合格的特警队员的基本功夫。”强冠杰望着车厢里全副武装、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女兵们侃侃而谈:“这是考验我们的意志、技能和智慧的演兵场。世界上每一个特种部队,都把艰难条件下的求生训练作为一个主要课目,我们是中国武警的女子特警队,我们的生存本领绝对不比外军差,不但不差,我们还要超过他们。”
具体的训练地域是一片十万亩大的原始林带,两架轻型直升机停在森林边缘一溜十几顶军绿色帐篷边的草坪上,这是海拔210O米的高山台地,十几里之内难见人烟。出发前的上午,一百余名女兵成四列纵队面向强冠杰和教导员站着,两个区队的男兵也排在后面,他们的任务主要是担任应急救援。
“这是国家级原始森林保护区,”强冠杰道:“三天的生存训练中,可能会遇见猴子、羚羊、蛇。据当地森管处的同志讲,也可能还有一两只野猪。”队列里的沙学丽和铁红听到这里,同时打了个寒颤。教导员笑吟吟地插一句:“当然,老虎狮子是没有的,鳄鱼和野牛也碰不上。”强冠杰又道:“但你们除了点火器,和一块万不得已才能食用的压缩干粮外,是没有现成的饭菜可吃,没有床铺可睡。没有热水可洗的,这就要求我们的女战士们,要具有天不怕、地不怕、神不怕、鬼不怕、困难不怕、艰险不怕、孤胆英雄、独立处事的大无畏精神。同志们有信心没有?”
全体直着脖子喊道:“有!”
“我补充两句,”教导员道:“除了勇敢精神,还得有科学的保障,每个人的指南针、地图、信号枪、自救包、净水剂、以及工兵作业用具和武器,都再仔细检查一遍。实在不行了,发出求救信号,直升机会带着支援组来施行援救。”他指了指男兵区队。强冠杰却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发求救信号,谁在规定时间以前被救出来,谁就是不及格。还有问题吗?”全体回答:“没有!”强冠杰道:“好,每个人,把水壶里的水倒掉。”女兵们听命令,将水壶盖旋开,底儿朝天地把水倒完。强冠杰庄严地一声令下:“全体都有,按预定小组和预定地域,进入森林!”
女兵们嗷地叫喊一声,两人一组,分头向森林中涌去。
大森林里,树木荫天蔽日,鸟鸣山更幽。铁红与耿菊花一组,这是分组时她主动要求的。两人在山径上走着,晴朗的天上,冬日的太阳暖洋洋地照着,不觉得多冷。两人各拿一根棍子,铁红始终让耿菊花走在前面,她是怕蛇,让山里出身的耿菊花当掩护。
爬上一个大坡,耿菊花回头看着呼呼喘气的铁红道:“我帮你背装备。”“不,”铁红道,“你还是在前面用棍子敲路。”耿菊花道:“其实是蛇怕人,我原先在山里,那些蛇一听到我的脚步跑都跑不赢。”“你别说,越说越吓人。”耿菊花笑道:“把你的枪拿给我,要走三天呢,我帮你节省体力。”铁红喘匀气,说道:“明天再说,我走不动了,你不愿意,我自己都会叫你,现在先防着蛇。”耿菊花真诚地答道:“我就是想随时等着你叫。哎,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生气哟。”既然有人虚心请教,铁红便又得意地用棍子指天指地道:“我们这些人,开口大笑笑天下可笑之事,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生什么气呀,不像你们农村人。”耿菊花道:“我看你平常对我不是特别好,你为么子要帮我往家里寄钱呢?”
这问题一下把铁红难住了,“这个……”她口吃着,眼珠忽然一转道:“战友战友是一家,革命不分你我他。”说着干脆拉开嗓门唱了起来,以转移尴尬:“咱……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耿菊花退着往前走,亲热地看着铁红道:“我现在才觉得你好也。”铁红道:“当然,咱们是什么境界,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是吧?可关键时刻……好好学着吧。”耿菊花听话地点头道:“哎。”
忽然旁边灌丛里什么一动,铁红大叫一声“妈呀”,就往耿菊花身上扑。
耿菊花护住铁红,定睛一看,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从旁边的草丛里逃跑了,她笑了起来,说道:“铁红不怕,是草鸡子哩。”
山脊的另一边,走着沙学丽与徐文雅,她们正在淌一条山溪,溪不宽,但水流较急,两人手拉手,眼看就要上岸,沙学而一晃差点滑倒,徐文雅赶紧扶住她,两人相帮着走上对岸,然后坐在地上穿鞋。
沙学丽突然问徐文雅道:“你怕不怕??”徐文雅道:“不怕。”“你在乡下生活过?”“没有。”沙学丽奇怪了:“那你怎么不怕?”徐文雅把冷得通红的小腿使劲搓红,说道:“其实也有点怕。但是想到英国作家迪福写的鲁宾逊,他一个人竟能在海水包围的荒岛上建立生存走廊,还有法国作家凡尔纳描绘的神秘岛,史密斯他们从气球上掉到那里,也能白手起家,开拓出一片文明的领地,我就觉得我们这些比他们先进了将近一个世纪的现代人,能比他们生存得更好。何况我们还有这么多现代化的用具,何况最多也才三天时间。”沙学丽吧嗒着嘴唇道:“你看的书真多。怪不得你一天到晚一付思想家的模样。喂,你每个星期跟班长她们一起去过组织生活,你在大学时候就钻入党内了吗?”徐文雅笑一笑道:“我那么吓人吗?”“反正不好捉摸你。你的经历也从不给人讲,也不知你家里有钱还是无钱,爸爸当官还是不当官。”“这些很重要吗?”“在我们特警队里不重要,但你一旦回到地方去肯定重要。”徐文雅不经意地道:“爸爸不爸爸、官不官,我可从来都觉得是身外之物,我只觉得我自己是自己的主人,重要的不是你的背景,而是你自己的能力。”
沙学丽笑道:“看,这都是党员才说得出来的话。”
徐文雅站起身:“我希望不是党员的老百姓也可以说。继续走吧。”
夜色降临时,耿菊花和铁红在一堵岩石下的缓坡上宿营了。耿菊花跑到林子深处不知干什么去了,铁红一人背靠大树,面对荒漠的大自然,聆听着黑暗中传出的各种不详的声响,紧握在手里的微型冲锋枪都捏出了汗,她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紧张地东张西望。
左边猛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铁红恐怖地往后缩着,用枪瞄着黑暗,然后颤抖着厉声问:“谁?”耿菊花的声音响起来:“是我。”原来她抓着一只小野鸡出来了,往铁红脚下一扔,吓得铁红哇哇大叫着往后躲。耿菊花笑道:“是我逮的,烧来吃。”
徐文雅和沙学丽的簧火在天还未黑时就点燃了,火焰熊熊,驱赶着夜色和寒气。簧火旁是一堆采来的蘑菇,徐文雅用功能很多的伞兵匕首在草叶丰茂的泥地上挖了一个小坑,把从坑里渗出的浑水勺进军用饭盒,从包里取出净水剂小管,丢一颗药剂在饭盒中搅了一转,水一会就变清了。
沙学丽在用小树枝穿脚泡,边穿边吸气:“哎哟,痛死我了。”
徐文雅将沉淀好的水小心地倒进水壶,清除掉饭盒里的沉淀物,又将水壶里的水倒回饭盒,吊在簧火上烧着,“等会儿你喝了香喷喷的蘑菇汤,”她向沙学丽道:“包你什么痛都不觉得了。”沙学丽道:“你说有野兽吗?”“有也不怕,野兽凶,你比它更凶,它就吓跑了。”沙学丽感叹道:“你有的时候像我们班长呢。”徐文雅想了想,说道:“我就是想学她,她才是一个真正的特种兵。”
耿菊花两人露营的岩壁下,铁红皱着眉头在啃一只鸡腿,耿菊花问她:“好不好吃?”铁红一张口,一股风灌进喉咙,一阵干呕,差点吐出来,好不容易喘匀气道:“比队里的伙食差……差远了。”耿菊花道:“其实很香哩。”
一只猫头鹰在黑暗中发出了凄厉的叫声,铁红吓得扔了手中的鸡腿,躲向耿菊花身后道:“有没有鬼啊?”耿菊花恍然大悟般道:“哎呀我忘了。”她从包里迅速掏出两枚缝衣针,别一枚在铁红衣臂上,另一枚别在自己臂上。铁红问道:“这是干什么?”“我们山里的规矩,晚上走夜路,都要这样。白天阳气高,那些阴间里的鬼魂不敢出来。晚上不同了,太阳一下山,阳气就消失了,阴气反而重了,那些魂啊鬼的会出来跳舞,会出来找替身,只有戴上一根能发亮的东西,叫鬼魂以为阳气还在你身上,它们才不敢往你身上靠。”铁红叹一声:“我的妈呀。”耿菊花问道:“你要睡了吗?”“我不敢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