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路易十五已经开始吃第三份,而蓬帕杜夫人却已经拿起手绢在擦嘴了,而她的盘中还剩有一半的肉。
路易十五很快便消灭了他的第三份食物。他似乎也饱了,阻止了准备继续送上第四份的仆从。
“你们都吃饱了吗?”
路易点了点头,蓬帕杜夫人也是如此。
接着,路易发现他们两人的眼睛都看着他,而且还都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路易十五先开口说道:“那么,奥古斯特,从现在开始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
他说话的同时,还向周围的仆从们挥了挥手,令这些仆从们再不到半分钟内全部离开了。
他问道:“奥古斯特,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我说‘你是幸运的,比我幸运;你又是不幸的,比我更不幸’。”
他说了很多话,不过那么多话中,路易对这句话确实有着不一般的印象。路易总觉得他这句话饱含深意,可是却又想不明白。
路易十五『露』出了悲伤之『色』,并忧愁地说道:“我向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成为了法兰西国王。我那时候如此幼小,却肩负着一个国家。最令人难受的,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成了一个孤儿。我的父母兄弟,还有其他的直系亲人,不是早早去世,便是被疾病夺取了生命。从这一点来看,你要比我幸运。你的父母尚健在,而且还有我。你不需要品尝丧亲之痛,你不需要小小年纪就肩负起一个国家。”
他哽咽起来:“但是,我的孙子,小奥古斯特,你又是不幸的。我从伟大的太阳王陛下手中接过了一个只属于他的国家。我不是他,我无法在他制定的制度下统治这个国家,甚至我连改变这一贯的制度的能力都没有。国家只有以这种腐朽的制度继续运作下去,我无力改变一切。我或许可以勉强维持下去,但我死后,洪水必定来到。你,身为王室的一员,身为下一任的王太子,恐怕都无法继承王位。”
第二十一章 国王真情
路易十五看上去十分的悲伤,他只差落泪了。
他抓起一旁盛着葡萄酒的酒杯,“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
这时,蓬帕杜夫人走到了路易十五的身边,温柔地轻抚着他的背,劝慰道:“不要再喝酒了,这对你的身体不好。你不必自责,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这个国家的困难,并不是你的错。”
看着那两人,路易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若非是蓬帕杜夫人说的话,他还真以为面前的两人只是一对普通的富豪夫『妇』。
这位历史上被法兰西人最厌恶的国王——路易十五,因为一番真情流『露』,令路易已经不觉他是记忆中的那抽象概念,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与历史记载有些不同的人。
在平安夜的舞会上,在第二天的祷告会上,在后来的家族晚餐上,路易回想着之前与他最近且最留有印象的三次见面,几乎每一次都不例外,他表现出的是一个坚强、英明的统治者。但是,今天这第四次颇有印象的见面,却让路易看见了一个不同的国王,不同的祖父。
他软弱地哭泣着,甚至需要一个女人来为他抚背。他就如同一个小孩子,在接受着母亲地疼爱。
“这是路易十五吗?”路易『迷』茫了,也疑『惑』了。
如果这个是真的路易十五的话,那么历史上的那个被认为是导致大革命爆发的罪魁元凶又是谁?他们明明都叫路易十五,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不同?
路易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复杂很需要深入追究的问题。他没有这份兴趣,也根本无法做到,因为他身处于十八世纪,而非是前世所在的二十一世纪。但是,仅仅从现在所见的来看,路易十五如果不是刻意将自己的伪装展现在外,便是有精神分裂。
路易十五挽起蓬帕杜夫人的一只手臂,然后轻轻将用它蹭着自己的额头,他似乎沉醉其中。
蓬帕杜夫人少说也快四十了,她人近中年,虽然保养的如同三十岁的少『妇』,可是岁月在她身上也并非全无痕迹。她的发丝、她的眼角,都已经留下来岁月女神的礼物。可是,即使是这样,她依旧得到路易十五的宠爱,无论是平安夜舞会还是现在,无论是在凡尔赛还是枫丹白『露』。
路易有理由相信,如果她想要在凡尔赛中取代王后的位置,住进王后的套间,路易十五都会支持。
路易早先便从侍女米雅那里听说了路易十五新近又增添了几个女人,是几个年轻贵族少女。她们中有些已经成婚,嫁给了小贵族,有些还待字闺中,是男爵或子爵的女儿。她们先前都在宫中任职,其中还有一个是米雅的好友,米雅便是从她的这位好友口中得知了国王的私密事情。
不过,米雅的那位好友更多的只是向她哭诉。
原来,路易十五仅仅只是将她们当做满足需要的女人,那种可以过一夜或随时招来一亲香泽的女人。米雅的那位好友,原本以为可以就此平步青云,可以成为凡尔赛中的第二个蓬帕杜夫人,可是最后却仅仅是为她的新婚丈夫得到了一个待遇不错的公差。
路易对这种女人并没有什么同情的,但是,在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再来看今天出现在面前的“夫妻恩爱”景象,他顿时明白过来,蓬帕杜夫人并不是如常人眼里那种只供满足国王需要的女人,她可能是国王真心爱恋着的女人。
路易十五被安抚了下来,他再度平静了下来,脸上又一次出现了国王的威严。夫人则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是她的神『色』有些忧郁。
“奥古斯特,”路易十五叫了一声,随即问,“你喜欢夫人吗?”
他的这一问令路易顿时怔住了。
路易没有想到他会如此问,一时间不知应该如何回答了。
路易不安地看了看夫人,发现她的脸上产生了异样的神『色』。期待、担忧、不安,三种神『色』交替出现,搀和在了一起。
“应该怎么回答呢?”路易暗暗猜想着,“肯定的回答可能会立即得到祖父的宠爱,而否定的回答,今后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下一秒钟,路易便深吸了一口气,瑟瑟地回答说:“算……是吧!”
“哦……”
蓬帕杜夫人惊讶地轻叫了一声,她的手挡在了半张着的嘴前,但仍然难掩她惊讶的表情。
“哈哈哈哈……”路易十五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果然是我的孙子,我就知道你这个聪明的小家伙不会向那些愚蠢之徒,被权力、金钱蒙蔽双眼。”
他的话令路易庆幸,庆幸关键时刻压对了选项。但同时,路易也惊讶,惊讶于他早就知道一事。
“我的孙子。”路易十五问道,“你知道我是怎么事先知道的吗?”
路易摇了摇头,这正是他想知道的。
路易十五说道:“是一个聪明的人告诉的我。”
他说的这话,那“聪明朋友”显然不是指蓬帕杜夫人,但如果是这样,路易实在是想不到会是谁了。
“他就是你的教师——巴斯特教授。”路易十五说。
“巴斯特教授?”
那只老狐狸,那个老神棍?
路易惊呆了,他早应该想到,甚至早就应该觉察到,但最后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人。
路易可能是因为被老神棍的狡猾所扰『乱』,而没有想到更多,没有想到他会和国王有关系。
“巴斯特教授是我遇见过最聪明的人,他将你的事全部告诉了我,在花园中晕倒、在课上试探,同样他也说了他的推测。”路易十五微笑着说道,“我告诉他‘你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身边只是毫不相干的仆人’,他却立刻就对我说‘陛下,他或许和您一样,都有着恋母情节’。”
或许是路易在老神棍的面前暴『露』了太多,或许是他真的很聪明,总之路易是无话可说了。
“我最初的时候并不相信,虽然我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年长的女子,你的祖母玛丽·蕾捷斯卡,我会喜欢她便是因为她比我年纪大,我直到现在都很尊敬她,也很爱她,只是那是一种犹如对母亲的爱,而非是一种男女之爱。但是,我会如此是因为我从小就是孤儿,而你不是,所以我对他说‘奥古斯特不可能,他有父母’,可是他却回答说‘有父母又怎么样?他依旧孤单一人’,他还向我建议道‘让他来参加圣诞舞会,看看他看夫人时的样子就可以知道答案了’,于是,我便依照着他说的话去做了,还故意增加了接见你的时间,但是,你却让我发现了你的不一般。”
路易十五说的这一连串话,令路易有了一种惊心动魄的体验,他只觉得那个老神棍真的很神。
“当我和他说了你在舞会中的表现后,他却只是笑了笑,并对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很正常’。上帝啊!当时我真的很自豪,我的孙子——你——奥古斯特,居然让那个老家伙称赞了。他一直目高于顶,藐视一切权威,能被他称赞的人十分少,就是那少有的几个,都是与他一样聪明。你就是其中之一。然后,他又对我说‘陛下,您如果不希望殿下成为像王太子殿下那样的平庸之辈,就亲自教育他吧’,然后,我就决定带你来这里了。”
平庸之辈?王太子被评为平庸之辈,这虽然是事实,但路易十五说到这里却依旧平静,这让路易很惊讶。
路易忍不住问道:“平庸之辈?我的父亲被说成这样,难道您一点也不生气吗?”
“生气,我当然生气。每当想起他愚蠢到去与奥尔良家的那个野心者联合起来反对我和夫人的时候,我就异常生气。”
路易十五的脸扭曲了起来,甚至溢出怒气来。
“他受了蛊『惑』,制造流言来攻击我,来攻击夫人。他说我是一个老花心,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他说夫人是一个花钱如流水、将税收拿来私人开销的恶女人。他不遗余力地攻击着身为国王的我,他以为这样可以令我失去民心!他或许做到了,但他也不会好,最后得利的只有幕后的奥尔良家族。”路易十五愤愤地说。
路易大着胆子问道:“那他说的话是真的吗?如果都是事实的话,那也不能算是流言吧!”
“是的,我的孙子。他说的是事实,但是,也不完全是。”
路易十五将手伸向了蓬帕杜夫人,夫人也将手伸了出来,他们的手就在我的正对面握在了一起。
“我爱夫人,夫人也爱我,可是我们的身份却成为了阻隔。我敢向上帝发誓,我对夫人不像是对其他女人那样,至于那些女人,她们接近我也就是为了得到好处,我将她们看作是那种女人,用钱就能买到的女人。我知道这一切对于你来说都太难解释了,但是,我绝对不像你父亲那样,居然会沉『迷』于美『色』而无法自拔!”
路易相信他说的,他说话时十分诚恳,不像是假的,完全是其内心独白,可是,路易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王太子沉『迷』于美『色』而无法自拔,至少现在还没有类似的传闻。
第二十二章 王室秘密
路易疑『惑』不解地问道:“我的父亲,他沉『迷』美『色』?可是,他……”
路易十五叹息道:“你不用惊讶,我的孙子。所有男人都是这样,你以后也可能这样。或许是不喜欢现在的妻子,或许是找到了心爱的人,或许只是出于单纯的占有欲,都有可能『性』,别人是不会以此来说三道四的。斐迪南做的很好,他隐瞒地很棒。他外表是翩翩君子,可是内心却没那么好看。”
他放低音量说:“你的母亲,还有你的祖母,甚至于他身边的侍从,都不知道。斐迪南在外面一直养着女人,不过与我不同,他从不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的女人,而且他找的女人都是空有贵族头衔却没有离开过乡村的村『妇』。”
“他为什么要这样?”路易问道,“既然这很正常的话,没有必要如此隐藏吧!”
“奥古斯特,千万别小看了你的父亲。他是一个比外表更为聪明的人,只是他是自以为是的聪明。”路易十五失落地说,“或许是出于忌恨,忌恨我冷落了他的母亲,所以他在十几岁时便在别有用心之人的挑唆下向外界匿名诋毁我,将我的私生活添油加醋后的说出去。他成功了,我和夫人的事已经成为了巴黎市民的笑谈,但是,如此一来他却反而被自己制造的道德枷锁禁锢了。他本来就很敏感,现在就更不能随心所欲了。他顾忌他人的看法,以致他不敢追求声名在外的交际花,不敢追求有名的贵族,只能前往乡村,去那里找身份低下女人。”
他突然脸『色』一转,怒目圆睁道:“你知道吗?这等于是在自降身份,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将会王室的奇耻大辱。”
“您没有阻止他吗?”路易急切地问。
他摇了摇头,用着遗憾的口吻说道:“如果我早知道他会这么做,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阻止,可是,当我知道他在外面胡作非为的时候,他已经让香槟地区的一个小修女怀上了身孕。”
他的音量突然放大,说:“这是丑闻,堂堂法兰西王国的王太子,居然让修女怀上了孩子,这是一件多么龌龊的事情。”
路易对这件事情产生了兴趣,于是仔细听着。
路易十五继续说道:“他当时来求我,求我处理这件事,求我出面摆平教会以及那修女的父母。我为此支付了一大笔钱给教会,又将修女父亲由男爵提升为子爵,最后总算是让他们三缄其口了。可是,在他们的私生女出生后,他又来求我赐给那私生女一个封号,原因是担心这个女孩长大后会陷入贫穷。我多么地可笑啊!”
“您答应了吗?”路易问。
“不得不答应。”路易十五阴沉着脸回答说,“他是我的继承人,我有什么意外这个国家就是他的了。但是,我不能将麻烦都留给他,既然他要掩饰,我就把麻烦揽到了身上来。”
路易意识到,路易十五封了他的那位同父异母姐妹一个贵族称号,但是,因此而造成的结果就是,他的那位姐妹被人谣传为他的姑姑了。那个可怜的女孩一定从王太子殿下的私生女变为了国王陛下的私生女。
“您封了她什么封号?”路易问。
路易十五说道:“那个女孩的母亲是香槟地区的栋雷米男爵的女儿,现在是栋雷米子爵的女儿。这个家族据说是让娜·德·阿克的一个哥哥的后代,既然他们和让娜·达克有血缘关系,我就模仿让娜的称号,给了那个孩子以‘栋雷米的修女’的称号,并且我为她扩修了栋雷米的修道院,她将作为修女度过一生。”
让娜·德·阿克,这个名字路易并不陌生,他的历史课教师曾经不止一次的提到过这个名字。
她是百年战争时期的女英雄,一个普通的、单纯的乡村少女,最后却带领法兰西走出了困境。历史课教师对她的评价很高,说她是上帝派下来前来拯救法兰西的天使。
让娜,这是在法兰西很常见的名字,路易认识的女『性』中,也有很多是叫这个名字的。蓬帕杜夫人的名字中便有它。
让娜是法语的发音,若是用英语念出来,就是“珍”。通过“让娜·德·阿克”的拼写,并且对照她的事迹,路易确定了她就是日后在东方最为著名的法国女人——圣女贞德。
路易十五对那个女孩所做的事,令路易很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