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镇嵩军招抚,投入镇嵩军的怀抱,那他这次行动就算泡汤完蛋了。为此,张庆多了个心眼,在王振的杆子后面紧紧追随,这样倒是苦点累点,弟兄们〃吃二馍〃(劫掠之后再偷窃)抢不到什么财物,有些怨言,可这样稳妥一些。白杨寨一战后,张庆干脆与王振合了杆,两队人马搀杂在一起,声势更大了。
这次西行乃是一次战略转移,〃老洋人〃张庆和王振都无意去攻打哪个寨,血洗哪个寨,有的只是抢些吃的,并没有大开杀戒之意。可是,余庄寨却遭到了这支队伍的血洗。
位于洛宁县城东五公里的余庄寨共由三个部分组成,分为西街寨、高平寨和东街寨,三寨不足二百来户人家,而东街寨内就住一百多户,五百多口人,称得上洛宁县十大重镇之一。早在清朝时,乡村行政主事人分别称乡约、地方。清道光二十七年,余庄寨乡约李鸿道、地方李钻子和李姓长门人李用,找到西街寨素有状元之才的大乡绅郭文锦,提出东西街合建一座大寨,东起李氏祖祠,西到那罗寺,并且表示东街人愿把西寨墙也给包打了,只让街人打西街的南北两道寨墙,但因郭不意而未说成。于是东街人决定独自建寨。作为李姓长门人的李用,弟兄八人他排行老八,家有水旱地八百亩,每年在高平寨一带种棉花百余亩,还在东街开了十多间门面的花行,生意兴隆,生活富足,村里称他家为花店人。
在李用的坚持下,筑寨工程于1847年〃二月二〃龙抬头日破土动工,历时一年才筑起庄西头的上寨,之后又于咸丰、同治年间分别进行修筑,打起一圈囊括面积达七千丈的余庄东街寨围。在建寨过程中,所需经费,全向寨围内的所有住户摊派,先按各户人口摊,继而再按房子摊,后来按牲口摊,许多户被摊得承受不了,那人多、房多、牲口多的花店人,也被摊得元气大伤,一蹶不振,留下〃打起寨,花店败〃的传言。
筑寨的土方工程多数包给鲁山、宝丰一带人干,要求五寸一茬土,每茬打七遍三夯三杵一石硪。又经三次修建,终于建成江街寨围,总长约三百三十丈,寨墙底宽丈八,封顶一丈,高丈八,外伸八个丈二见方的炮台,开东、西、北三道寨门,其中东寨门砌是青砖门楼,镶有石刻〃余庄镇〃三个大字,向东开炮眼两个。寨墙顶门外围是用土打起的厚一尺高五尺寸矮墙,每隔八尺砖圈一个炮眼。北寨墙部分地段的矮墙上还用土坯垒着女墙。为了搞好寨防,又先后购置了大量的寨防武器,并建立志一套冬春打更制度。
余庄寨由冀庄里管辖,里又叫局子,局子下辖村,村的主事人称村正和村副,村下是排,排的主事人称排头。余庄镇的乡绅人物、冀庄里的局子头号称〃七掌柜〃的李虎文,认为这冀庄里下辖新店湾、温庄、冯庄、溪村等寨,而只有余庄寨因其位于洛阳通往卢氏的要道上,战略位置特殊。所以,尽管东街寨所处地势较低,寨外坡岗耸峙,站在坡岗上可俯视寨内,被称作亮底寨,但因历来防守严密,从未被打开过。
本来,洛宁县城派来的巡缉队郭排长要在此驻防,但他带着人沿寨察看完地形地貌后,说这是个亮底寨,易攻难守,驻防不宜,遂搬到北岭上的崛山寨驻扎下来。而李虎文却认为东街寨是自己的家,虽然亮底,不好守,但为了父老乡亲的安宁,不好守也要守。
闻讯蹚将不日将到,李虎文认为余庄寨只有一百来户人家,五百来口人,能守寨的青壮年不过二百来人,为加强防守力量,年过五十的他亲自找西街乡绅能说善言的郭百龙,协商合力守寨,郭以人们住在东街寨外为由,回绝了李虎文的游说。于是,李虎文在位于余庄东街的关帝庙局子里,召开了由李运生、李天和等二十多个局勇,和村正李书魁,村副李书荣及十个排的排头会议,商讨守寨之策。决定划分各排守寨区域,原则上是住哪一方守哪一方。司令部扎在西北角高炮台上,李虎文任总指挥。全寨各家各户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人,进行防守演练,誓死保寨。他还把寨里杀伤力极强的火炮,四门〃大将军〃炮,四门〃二将军〃炮,三门〃鸡娃子〃炮和四十门生铁墩炮全部抬上寨墙,依次摆放在各寨门,并组织各户拿出抬枪、土制牌长枪、雁枪、鸟铳等器械,及滚木、垒石、去掉中间齿的桑杈、大刀、土装等运抵寨上,按人发放,只等蹚将杆子来犯。
那是个夜色混沌、浓郁迷茫晚上,王振和张庆混杂在蹚将队全里急急西行,宿在路边树上的夜鸟,不时被惊醒惊飞,发出声声撕裂肺腑的惨叫。没有人去理睬,人马只是一味地行进着。
〃轰隆!〃
夜静之时,从余庄上突然响起一声震撼天地的声音,接着一个大大的火球蛋子飞向寨下正走着的蹚将队伍。
火光冲天的那一刻,趟将队伍出现了一时的慌乱,走在前面的马队散开队阵,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黑乎乎的寨墙上亮起无数灯盏和火把,仿若一条蜿蜒的长龙,而就在此时,寨内也燃起一堆堆篝火,把整个寨渲染得激情悲壮。就在杆众们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时,〃哞哞〃的牛角号声急骤地在寨内四角响起,听来使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蹚将马队沿着大道只管行进,在北寨门口转弯绕道时,不知寨上谁大叫一声〃打!〃
顿时,枪炮轰鸣,火舌乱溅,地动山摇。将军炮、鸡娃炮、生铁墩、抬枪等各种炮火同时响起,像刮了一阵狂风,又像下了一阵倾盆大雨。
前队皆是马队,乃是蹚将队伍中的精锐之师,在猝不及防之际,却被寨上的枪炮轰得人仰马翻,死的死、伤的伤,骂娘声、哭叫声响彻一片。
〃老洋人〃张庆勃然大怒,问道:〃这是什么地方,竟如此猖狂,我等无意攻寨,真他娘的欺人太甚。〃
〃大哥,这个寨叫余庄寨,此寨坚固厚实,各种防御火炮齐全,加之巡缉队的人马,向来不把蹚将刀客放在眼里,咱今天说啥也得给他们点颜色尝尝。〃
张庆甩了上衣,暴跳如雷,骂道:〃马队!步队!快、快上!怎么,都他娘的死绝了,快随老子杀上去。〃
〃大哥,〃王振上前抱住张庆道:〃你这样沉不住气,对我们攻寨不利呀,你是主帅,咋能让你亲自上前打头阵呢?这样吧大哥,你在下面观阵,看兄弟我来打这一仗,不破此寨决不回来见你!〃
在寨上火光的映照中,王振坚毅的脸色看上去如同一个雕塑。他大叫一声:〃弟兄们跟我来!〃带队没有硬冲硬打{文。}着向寨上杀,而是带着{人。}人折转北去,登上一{书。}高坡处,观察寨里的{屋。}地形走势,做到知此知彼,心中有数。接着,王振把杆头们聚集一起,对攻寨做进一步部署:命刘二豁子和欧阳红莲一起带人到近伐树,赶制云梯;其他的杆子轮番佯攻寨子,不可有丝毫懈怠。
在急一阵缓一阵的枪声中,刘二豁子和欧阳红莲连夜赶制的十挂云梯,齐刷刷摆放在余庄寨北门外的野地里。
几堆篝火腾腾燃烧,火光中,王振那张胡子拉茬的脸蒙着一层羞辱,脸色看上去就像魔鬼画皮。得知云梯做好,他猛然甩掉上衣,袒着胸,露出黑乎乎的护心毛,简直就是一尊罗汉、夜叉。他气昂昂地大声对杆众们说:〃弟兄们,咱们蹚将一惯奉行井水不犯河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余庄'围子'(村寨或县城)太无礼,竟然把屎拉到咱们的头上,这是找死哩,咱今天夜里不把这'围子'(村寨或县城)给弄个底朝天,就无脸去见江东父老,张大哥刚才把我叫去,发话说今夜'破围子'(攻打村寨)后,弟兄们愿抢的抢,愿拉的拉,咋样都不过分,大哥都会原谅,现在'起风'(攻打)灌寨!〃
东寨门的炮火仍在继续,杆众大呼小叫佯攻的呼声一阵紧似一阵。
〃灌啊灌,快灌寨,快灌寨,灌进寨里真不赖,有好酒,有好肉,白面大烟随便抽,大闺女屁股白丢丢。。。。。。〃在漆黑的夜色里,〃灌手〃(敢死队)们攻寨的喊叫声听来是那么的刺耳。
东寨门的战事达到白热化程度,胡铁匠和和李小锁等用鸡娃炮打得正起劲,突然〃鸡娃〃瞎了火,胡铁匠将〃鸡娃〃退出来,眼睛照着鸡娃眼往里看。〃轰隆〃一声巨响,〃鸡娃〃炸得粉碎,胡铁匠当即丧生,周围人大惊失色。寨下蹚将迅速逼近寨下,硬冲强攻。寨上人用土装、雁枪极力阻当,将滚木、垒石纷纷砸下,当弹尽石绝之时,就用大刀砍桑杈刺,战斗十分激烈。守西寨门上的人员,见东寨门枪声吃紧,心急火撩,在没有接到任何命令的情况下,纷纷抱着枪向东寨门奔去助战,守寨者只剩下十多个人。
此时,王振则率队带着新赶制的云梯,从北寨门沿寨壕悄悄绕至西寨门外,让〃灌手〃(敢死队)以西街稠密的空无一人的民房作掩护,步步逼近西寨墙根,靠上云梯,接二连三攀缘登寨。寨上的十多个人猛然发现有人登寨,借着灯光和火把,看到墙上黑压压的杆匪正往上爬,守寨吓得惊恐万状,魂飞天外,竟然忘记了开枪射击,只是站在那里直着腔大喊大叫起来。
王振站在云梯上扬起手,〃叭叭叭〃连放几枪,十多个守寨人倒地毙命。
大队人马由西寨墙往南又往东,举着火把,长蛇一般游走在寨墙上。情况紧张,而东寨门上专注射击的人,在生死决择之际竟未发现蹚将已然入寨,他们的后背暴露无遗地呈现在蹚将们的枪口之下时仍然酣战。接着,枪声、喊杀声、大刀的碰撞声,在他背后炸响,守寨人惊得如五雷轰顶,心裂胆破,不管三七二十一纷纷逃窜。
占据余庄寨后,为了报复,杆众们大开杀戒。上百间房屋化为灰烬,东街的李四海、李点学和〃一本协〃杂货店,西街郭成、郭天爷家的房子熊熊燃烧起来。王振一口气枪杀二十余人,他还不解气,舞着大刀,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在街上乱砍乱剁,直杀得遍身是血,从头到脚像在红色染缸里刚刚捞出来一样。
刘二豁子在搜索到一堆玉米秆垛时,见里面有嚓嚓声,他断喝道:〃里面的人快出来,不然可要开枪了。〃
好大一会儿,从里边爬出来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头上还粘附着玉米叶子。
〃你,你家钱财都在哪里,快说?〃刘二豁子用枪托猛顶那人。
〃问、问火(我)?火(我)哪有钱财?〃刘二豁子闻听,知道遇上了豁嘴唇,尽管他自己是个豁嘴儿,但他最忌讳的就是遇到裂口的东西,蹚将杆众亦是如此,只要遇有围墙、饭碗有缺口或豁嘴的人及兔子,都象征着不好的兆头。况且,豁子又最忌讳别人学舌。刘二豁子遇到这个男人,心里〃咯噔〃一下,他二话没说,抽出腰刀向那人砍去。。。。。。
血洗余庄寨,王振和张庆等得到极大满足,接着又一路向西杀去。
蹚将队伍烧杀奸淫的行径,使沿途各县告急电文,接连不断地飞抵吴佩孚使阅署的案头,吴佩孚气急败坏地急调他的第三师前往追剿,并派陕督刘镇华率队全力堵截。
4、力促兵变
两路人马齐头并进,按照预期的设想,在陕州境内的观音堂附近汇合。张庆、王振与李鸣盛、陈青云等主持召开临时会议,就下一步军事行动进行商讨,遵照架杆们的提议,决定拿下观音堂,再攻取陕州。
地处豫西山地的观音堂,座落在陕州东部边缘地带,乃是渑池通往西部的一个要道口,是陇海铁路上一个重要火车站,由于铁路枢纽的特殊位置,成为商业繁茂远近闻名的大集镇。由〃老洋人〃张庆等率领的河南自治军队伍已经像〃山魂子〃一样,觑着幽幽发蓝的眼光,张开血盘大口快速奔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杀戮就要开始了。
当暗夜来临,数以千计的蹚将杆子人马逼近寨下时,寨里寨外仍未察觉。遥远的村落里时不时发出几声忧郁而悲哀的吠叫,过路的火车有节奏地不时响起一阵鸣叫,那天籁般的声音穿透黑夜,在山岭间回荡,长长的躯体像黑色的蟒蛇在夜色里穿越。
河南自治军是从四个寨门及火车道入口、出口处同时发起猛攻的,守寨团丁闻听枪声进行还击,寨上寨下,弹雨相向,枪炮声响彻一片。
杆众们的腰间大多都缠着一个脏兮兮布袋子,里面装着抢来的金货、银货及其贵重物品,他们一路抢劫而来,大多袋子里已经装得足够了,沉甸甸的袋子使他们打起仗来显得有些笨拙,当号声吹起时,他们只是站在原地嚎叫、蹦达、打枪,并不用心攻城。王振在南寨门的壕沟边高举火把,大呼大叫督战,其副驾杆欧阳红莲也叫嚣:〃弟兄们,王架杆有话在先,攻进寨去,三天不点名,快灌啊!〃
攻寨进入关键时刻,打前战的〃灌手〃(敢死队)和〃抱火〃(负责照明)不时地发起向寨上猛冲,架到上的云梯不停地被掀翻下来,那些爬上云梯的弟兄一拨拨像草个儿似的〃扑嗵、扑嗵〃落入壕沟里。欧阳红莲气得直跺脚,她趁着火把亮光,舞动双枪〃叭叭叭〃向一挂云梯奔去,当她接近那挂云时,正好梯子被寨上人推倒过来。她闪开身,让人重新抬着梯子向上伸,又几次被掀翻,欧阳红莲披头散发,疯了一般大喊叫道:〃弟兄们,随我来!〃顺着云梯快速向后冲去。。。。。。
直到四更天,观音堂寨四门皆被炎〃扛扇〃(攻打大门的蹚将)攻破,欧阳红莲率人从寨上杀到寨下,直冲火车站。这支小队搜索前进,她忽然看到几间房屋里亮着电灯,似乎有人在说话,说的话叽哩咕噜她也一句也听不懂,她感到好奇,持枪冲进屋里,叫道:〃不许动!〃
话音落地,只见两个穿着制服的中国人乖乖地举起了手,而那位高鼻梁、深眼窝、卷头发的外国人面对黑乎乎的枪口,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旁若无人地比划着还在说话。这使欧阳红莲十分气恼,她用枪指着那两个中国人说道:〃他是什么人,说的是什么话?〃
〃他是我们陇海铁路雇用的法籍工程师,名叫纳诺尔,俺俩是他的助手……助理工程师,他说的是法语,是对你优好地打招呼,说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噢。〃欧阳红莲轻轻地点点头,〃我说问话难道他就没听见吗?〃
〃他不会汉语,我们与他对话也全用法语。〃
〃那你们告诉他,我们是河南自治军,让他这个老毛子放老实点。〃
那两名助理工程师指着欧阳红莲叽哩咕噜说了一番话,纳诺尔眼睛骨碌碌转动几下,木呐呐地耸耸肩作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你们站长室在哪里?〃
〃他的住室在站台边上,就是靠近导向灯的地方。〃
欧阳红莲让手下人很客气地把三个人带走了,她再又向站长室冲去。
〃谁,快滚开!〃当欧阳红连敲响站长室的门时,里边甩出了骂声。
欧阳红莲手握驳壳枪,用脚猛揣过去,〃啪〃的屋门被踢开,见室内靠窗的桌子上放着一盏马灯,灯光下,男人一丝没挂,怀里正抱着个长发女人发愣。欧阳红莲想回过头去,可这一幕已经让她看到了,她把眼一闭道:〃你们俩不要脸的猪狗,还不快把衣裳穿上。〃
女人见此情景,吓得在床上来回滚动着、哭叫着寻找衣服。欧阳红莲感到脸火辣辣的,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用枪指着男人问道:〃你是不是站长?〃
〃是、是。。。。。。〃
〃走,跟姑奶奶走一趟。〃
黎明时分,观音堂一战结束,整个陇海铁路瘫痪了,交通中断使往来列车停驶两天两夜。
对这次俘获的外籍人员,张庆和王振不是没有遇到过,他们猜得出,法国使馆定会向北京当局提出抗议,要求尽快释放被掳人员。对于这样的事,他们架轻就熟。记得最早的一次绑架外国人,是在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