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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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无间-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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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明不耐烦地抿一抿嘴。
    电话再度响起,他怔怔地凝视了一会儿,才拿起听筒:“Infernal Affairs。”
    “刚才你为何不吭声?”在电话另一端的是李心儿。
    他愕然:“刚才的电话是你打来的吗?”
    李心儿倒抽一口气,略沉默,用颤抖的声音说:“陈永仁寄了一盒录音带给我。”
    刘建明震惊,眼睛睁得斗大:“什么?”
    “我收到一盒录音带,信封底写了陈永仁的名字及一个地址,我核对过他在医务所的登记,的确是他的住所地址。”
    “你留在医务所等我,我马上过来。”说罢,他像一枝箭般冲出房间,走了数步,折返把门锁上,再往前冲,张Sir见他神不守舍慌慌张张的,忍不住上前抓紧他的臂膀。
    “刘Sir……”
    他像充耳不闻,继续东张西望。
    “刘——Sir——!”张Sir加倍提高声线,刘建明终于回望他。
    “你没什么不妥吧?”
    刘建明牵强地笑一下:“我要出去……办点事。”说罢,他大力甩开张Sir的手,跨步走。
    “慢着!”张Sir喝道,“你回来后这几天,除了我以外,内务部的同事你一位都没见过。”
    刘建明抬头瞪他,目露凶光:“那么,我需要逐一跟他们打招呼吗?今晚我请吃联谊宴好吗?啊———!!”
    他那近乎歇斯底里的叫喊声量震天,部门内的所有人都朝他这边望过来,刘建明瞥一眼身后花容失色的女警,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他凑前轻拍她的肩膀:“是我吓到你吗?对不起。”
    张Sir好言相劝:“我不清楚你何以终日把自己困在房间内,不过,有事的话可以拿出来跟我们商量吗?别把难题一人承担。” 
    刘建明摇摇头,轻声说:“没事,过了这关便没事,给我一点时间。”
    李心儿手持一杯威士忌,力图镇静。 
    刘建明凝望桌上的信封与录音带,如临大敌。
    “听过了吗?”
    李心儿用力摇头:“我没有适用的录音机。”其实她是过度惊慌,根本不敢一个人听。
    刘建明暗自吁一口气:“交给我,我拿回警署。”
    他取去录音带后转身就走,被李心儿喊停:“我也想听,可以吗?”
    旅行车在路上飞驰,刘建明目光涣散,像随时就要倒下。
    李心儿看着面容憔悴、唇上下胡子丛生的刘建明,忧心忡忡:“你有多少晚没睡了?”
    刘建明只笑不语。
    车子一直加速,超越了一辆货车,李心儿捉紧左额旁的扶手,嚷叫:“你驶慢一点可以吗?”
    刘建明没有理会,把油门越踩越紧,眼看前面弯位的石墩越来越接近,他却全无减速的意图。
    “刘建明!”李心儿大喊,他没反应。
    “小心呀!警—— 察——!”
    刘建明这才意识到该煞车,可惜为时已晚。
    石墩被撞到七歪八倒,幸而只是为进行修路工程临时架设的流动型,车头的损毁程度不算严重,车内的气袋也适时弹出,李心儿晕倒,刘建明仍然清醒,甚至比起在撞车前显得更加清醒。
    深夜,急诊室登记处只有寥寥几位求诊的病人,陈永仁走到靠墙的第二张长椅,坐下,身后戴着太阳镜的人是黄Sir。
    “韩琛大概在后天与沈澄交易,到时有十多部失窃汽车,可卡因数量不清楚,还有一批军火,出发前我会再通知你时间地点。”陈永仁一边说,一边把藏在掌心的接收器反手递给黄Sir,他接过。
    “大概?”黄Sir不满,“看来韩琛还没完全信任你。”
    陈永仁不痛快,“杨锦荣的事你查个水落石出了吗?这么多抱怨,你先做好本分,专心盯着他吧!”
    “我会!”黄Sir敷衍回答。
    陈永仁不满:“喂,你到底有没有打算捉拿他?”
    黄Sir没好气:“你说看见他与韩琛在一起,这不能证明什么呀?”
    陈永仁光火:“啊,我帮你拼命,你翘起二郎腿跟我说风凉话?”
    “杨锦荣就由我来搞定。”我说。
    两人很诧异地转头看我,我坐到陈永仁身边。
    “是你?”陈永仁凶巴巴地瞪我。
    黄Sir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小刘很能干的,他绝对帮得上忙。”
    陈永仁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不是他,你会横尸街头吗?”
    我赶忙解释:“那次是意外……真的。”
    “意外?你把我哥哥的日记给韩琛看,他才会下革杀令,还有,大B救了你,你恩将仇报,把他杀死,意外?亏你说得出口。”
    我无法辩驳:“我只希望做回好人,你们有看我太太写的小说吗?我是身不由己,我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我求你。”
    陈永仁倏然站起,在我面前拔出手枪,枪口对准我的眉心:“对不起,我是警察。”
    我无话可说,我绝望,我哭了。
    砰的一声,我的脑袋被轰个稀巴烂。
    一切终于可以来个了断。
    陈永仁坐回长椅上,身边的黄Sir不知所踪,抬头一看,只见李心儿站在医疗室的门口,一脸震惊。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焦急地问:“你在干吗?”
    “什么我在干吗?”他不解。
    “你刚才在自言自语,脸向那边站起来,然后脸向这边坐下……”
    他嗤笑:“是吗?我看你是大脑受到震荡,产生幻觉,要不要找医生再检查一次?”
    李心儿气愤,指着他的脸,“那你为何哭了?”
    “我哭了?”他摸摸自己的脸颊,诧异,“咦?怎样会有泪水,哈哈,我是太累了,不自觉在流眼泪。”
    李心儿知道事态严重,不再迫他,强挤出微笑:“唔,我们走吧,送我回医务所好吗?”
    “不,我要回警署工作。”
    李心儿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现在凌晨一点,我是一个受伤的女人,你不打算送我一程?警察。”
    他用手掐掐下巴上的胡子,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不用发脾气,送,马上就送。”
    他脱去西装外套,卷起恤衫的袖子,闭起双眼躺在水牛皮卧椅上。
    李心儿坐在他旁边,用柔和的声线说了一个美丽的意境,意境中天色湛蓝,水清沙净。
    说着,李心儿察觉到在他的手腕上,戴了一只似曾相识的手表。与陈永仁那只一样,同样是Chronoswiss的手表。
    他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
    李心儿倒了一杯水走到陈永仁身边,他睡得像一头猪。
    她把陈永仁悬垂到卧椅外的手轻轻挽起,放回他的怀里。
    阳光从窗外透进,照射到陈永仁那只簇新的腕表上,发出耀目的白光。李心儿留意到在陈永仁的臂上伤痕累累。
    沿着前臂向上察看,在他的锁骨上,他的脸庞,鼻梁,额头,都遗留下创伤。 
    数着陈永仁的伤痕,李心儿不禁摇头,她回身拿了一张印有卡通图案的消毒胶布,贴在他的前额。
    胶布与陈永仁格格不入,她讪笑,这时,陈永仁苏醒过来,她立刻板起脸孔。
    “早安李医生,你好像……有点紧张?” 
    她眨眨眼:“不是紧张,是替你担心。”
    陈永仁露齿而笑:“呀,其实……你认为我的病情有没有好转呢?”
    她把手交叠胸前:“你说呢?”
    陈永仁嘻皮笑脸:“有,你的催眠很灵光,催一催,我便身心舒坦。呀!既然进度良好,看来我也不用坐牢了?!”
    李心儿气鼓鼓,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陈先生,催眠治疗需要我们互相合作,你不肯说真话,我根本无法帮助你。”
    陈永仁的笑容变得尴尬,知道她又要来真格的了。
    “为何加入黑社会,你不说没问题,但是就连跟你闲话家常,说说喜欢到哪里吃饭,爱看那出电影你也要兜圈子,难道你不认为自己有问题?我真的无法理解。”
    室内的光线幽暗,睡在卧椅上的他说:“你不是我,你怎会明白?”
    李心儿一怔,抬头凝视他:“你和他说话的内容,语调,真的很相似。”
    “你是说刘建明?”眼睛仍阖上的他问。
    她困惑:“我是说陈永仁。”
    “李医生,”陈永仁的笑容比以前更尴尬,“你经常对我这么……客气,其实你是不是对我特别好?还是……还是对每个病人都这么照顾?”
    李心儿沉默半晌,咬一咬牙,抬头:“初中时,我在超级市场偷了一排巧克力,被经理抓到。我哭得好厉害,求经理给我一次机会,他放过了我。自此之后,每次陪妈妈到那里购物,我总觉得那个经理在盯视我,妈妈注意到我的神情。被追问下,我说了一个很过分的谎,说那个经理非礼过我,妈妈报警。”她顿一顿,“在警署我不停地哭,警察问我什么我都只是哭,他们带我去验身,之后警察跟我妈妈说这样无法提出起诉。结果,那个经理被释放……,他自始至终没有把我偷窃的事说出来。第二天,他从超级市场消失了,听说是被解雇。”
    李心儿皱起眉头,陈永仁用安慰的眼神望她,她继续说:“直到上了大学,我终于把这段往事告诉了一个同学。说出来以后,我感到自己如重获新生。”她长吁一声,“我对你是认真的,我相信我可以帮你。”
    听罢李心儿的这番话,躺在卧椅上的他胸腔急促起伏,眼睛仍然紧闭,但思绪跃动:“真的?我真的可以重新做人?”
    看见他开始有反应,李心儿也紧张起来:“你不相信我?”
    “我信。”他说。
    “你说信,就要完全相信我。你是在何时加入警队的?”
    “十年前,我根本没有选择权。”
    “为何?”
    “我没想过加入黑社会,我讨厌黑社会,但他要我加入。”
    “黑社会?”
    “对,是他要我加入。”
    “他是谁?”
    “Mary。”
    “你太太?”
    “不……”
    “那么他是谁?”
    “黄Sir。”
    “黄Sir?”李心儿想起在浩园与陈永仁毗邻的坟墓:“黄志诚?”
    “唔,他要我对付韩琛……,他是琛哥的人。”
    “黄Sir是韩琛的人?”
    “Mary是韩琛的人。”
    李心儿迷惑,她感到在刘建明的体内,有两个人存在。
    “刘建明,你冷静一点,慢慢说……”
    他打断她的话:“我是警察,刘建明是韩琛的人,我是警察。”
    李心儿震慑,她意识到他的思想进入了极度混乱的状态,情况危急,她决定终止催眠:“很好,刘建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话我全部明白,现在我们先休息一下,你累了,什么都不用去想,你跟着我深呼吸……”
    然而他对她的话像是充耳不闻,他全身冒汗,肌肉绷紧,攥着拳头不断在摇头。
    “刘建明,你累了,你听我说……”
    突然,他睁开眼睛,坐直身子,脖子上青筋暴现,用极端凶恶的眼神瞪视李心儿,歇斯底里地叫喊:“别叫我刘建明,我不是刘建明,我是陈——永——仁————!!!”
    李心儿被吓得心胆俱裂,椅子倾侧,跌坐到地上。
    他站起身,气喘如牛,稍稍定神后,拿起皮鞋与外套,不发一言离开医务所。
    李心儿想阻止他,却有气无力。 
    猎人终日驰驱践蹂于草茅之中,搜求伏兔而搏之,不待其自投于罗网而后取也。
    —— 苏轼(1036–1101)
    2003年11月26日,黄Sir的死忌。 
    保安部办公室内,杨锦荣正在向众警员讲述行动内容。
    “今日祖国公安来港办理疑犯移交手续,麻烦各位提高警觉,办得妥妥当当,我不要看见有任何出错!阿晖,Damon留在这里负责control centre,全部人把对讲机调校至channel 34879。Bill,通知了交通部没有?OK,现在对时间,7时40分,20分钟后出发。”
    在不远处,手握一部微型录音机紧贴着耳朵的刘建明,正在监视保安部内的一举一动,杨锦荣的说话内容他无法听清楚,但保安部即将有大行动,这个显而易见。
    他知道今晚就是下手的黄金机会。
    他把镜头再次对焦到那部蒸馏水机,胶瓶内的水所剩无几。
    他按停录音机,拨了一个内线电话到庶务部。
    一放下听筒,电话铃声便响起。
    “喂?”听筒传来持续的“嘟”声。
    稍一定神,原来是他的手提电话在响。
    “刘先生,你太太同意明天下午与你见面,你有没有问题?”电话的另一端是替他办理离婚手续的律师。
    他感到困惑,垂头苦思。
    “喂!喂?”律师喊了两声。
    “啊,没问题,3点钟吗?我一定准时到。”
    挂断,电话再次响起。
    “睡醒了吗?”这次是李心儿医生。从今天凌晨到现在为止,李心儿一共打了5个电话给他。
    “噢,刚刚醒来,精神好多了。”他说。
    听着他那沙哑的声线,李心儿半信半疑:“真的吗?”
    “嗯,昨晚真的不好意思,把你吓倒了,我想是太疲倦的原因吧。”
    “吃了东西没有?我陪你吃晚饭好吗?”
    “不!”他把喘急的声线缓和下来,“呀,我约了Mary吃晚饭。”
    “那好,我明天再找你。”
    “嗯,再见。”说罢,他匆匆把电话挂断,全神贯注地凝望计算机屏幕。
    庶务部的陈伯出现。
    Damon打开保安部的门,陈伯拿着一个蒸馏水瓶站在外边。
    “哗,陈伯,这个时候还来换水?想拿勤工奖呀?”
    站在Damon身后的杨锦荣感到有点异样,回头一看,蒸馏水机上的瓶子空空如也:“陈伯你真行,我们刚刚把水喝完你也知道?”
    陈伯白他一眼:“还说?半夜三更打电话来说没水喝,害得老板骂我在日间没好好巡逻……,帮手啦,说风凉话。”
    Damon感到奇怪:“打电话要水?我们刚才全部人在开会,谁打电话到庶务部?”
    杨锦荣略一思忖:“呀,是我在开会前打的电话,连我自己也忘了,来来来,陈伯,我帮你。”
    在远处的他听不到众人的对话,只见杨锦荣有点手忙脚乱,猜想杨锦荣是被陈伯骂了,他笑了笑,看一眼放在桌上的空瓶子,瓶子上印着“Flunitrazepam”,一种强力的安眠药。
    杨锦荣看一眼手表,拍一下手掌,高声说:“全部人ready?出发!”说罢,他回头望向Damon和阿晖,“你们两个没精打采的,狂抽烟也没用,快冲杯咖啡来提提神。”
    杨锦荣带领一众探员离开。
    5分钟后,刘建明站到窗前看着保安部的车队离开,再回头看见计算机屏幕中Damon与阿晖正在加水,他把贴在屏幕上的胶纸收进工具箱,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维修部的工人服,穿上。
    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副头发散乱不修边幅的样子,他展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
    打开门,只见办公室内坐满了人,他赶忙关上门,庆幸没被看见。
    望一眼手表,原来只是8点多,他狼狈地脱去工人服,穿回恤衫西裤,从工具箱取出那张胶片与少量工具,把工人服与工具塞进公文包。
    他整理一下仪容,不断用手拨弄只有半寸长的头发——手指沿一双耳朵绕一圈,拨拨前额,分分发线,抓抓后颈。
    开门。
    保安部的门铃响起,拿着咖啡杯叼着香烟的Damon步伐不稳地过去开门,眼前站着笑容可掬的他。
    “干吗?”Damon发音含糊地问。
    “你们这里的烟雾探测器发出警示,我来看看。”
    “是吗?我没听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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