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你来,是想问问王爷的事情……”静嘉没再和毓慎客气,这么多年的感情,即便没有成为伴侣,他们也是彼此珍贵而仗义的朋友。
毓慎摆了摆手,“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你还是别问了,说了只能让你瞎担心,你又帮不上什么忙。”
静嘉不满地蹙眉,“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就算不能,你也不能剥夺我担心的权利啊。”
毓慎本是满心烦忧,听静嘉这么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马上要嫁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满嘴乱七八糟的胡话。我这么说吧,不是我不肯告诉你,是王爷不许我说……你要是非要知道,自己去找王爷问。”
等待
毓慎本以为他这样说静嘉便会放弃,孰料,静嘉竟不依不饶道:“那你便替我和王爷说一声,我要见他。”
“静嘉……”毓慎脸上有几分无奈,“王爷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你何必非要问呢?如今朝中局势变动大,我和王爷都忙得很,你别任性。”
静嘉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毓慎,我心里没底,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你就真的不能告诉我?”
毓慎摇了摇头,良久才喟叹一声,“王爷和我都是不想让你担心,你只管老老实实待嫁吧……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静嘉抿唇,到底是没再逼毓慎,在沉默中将他送走。
然而,不知是不是毓慎同岳以睦说过的缘故,即便如毓慎所言,临淄郡王忙得几乎难以抽身,他却还是在翌日来找静嘉。
岳以睦来得突然,静嘉少不得有几分惊喜。
邵氏虽然没有拦着两人相见,却不由在心里犯了嘀咕。前一天毓慎刚过来,今日临淄郡王便亲自到府,难不成他们有什么事在同静嘉商量?之前从云芦的回话里,邵氏并未察觉什么不妥,为此她不免怀疑是云芦错过了什么。是以这一次,邵氏安排岁数更大些的云萱去陪着,千叮咛万嘱咐,必不可漏下临淄郡王话里一星半点的暗示。
云萱素来是邵氏身边最得用的人,静嘉见她亲自来跟着,心里极快生出了警惕。只是她面上未表,顺从地任云萱伺候在旁,从容进了花厅。“见过王爷。”
岳以睦已经等了有一阵子,脸上微微浮出些急躁。“别多礼了……昨日毓慎过来了?”
静嘉挑眉,“是啊,王爷不知道吗?”
“大概有些印象,这几日忙得很,有些记不清。”岳以睦一面说着,一面指了下首的位置,“过来坐吧。”
静嘉欠了欠身,走到岳以睦身侧敛裙落座,她不急着同岳以睦说话,反是先想法子支开云萱。静嘉娇俏一笑,朝云萱为首的三人故作羞怯道:“你们都出去候着吧,叫我同王爷说几句悄悄话。”
果然,静嘉话音方落云萱就委婉地表达了异议,“小姐是待嫁之身,奴婢们还是在这儿陪着小姐吧,免得外人知道再有什么闲话。”
因静嘉早有预料,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格外气定神闲,“无妨,咱们府上也没什么外人,难不成王爷还会败坏我的名声?”
云萱愣了愣,她用余光扫了眼脸色不善的临淄郡王,到底没有强硬的同静嘉顶撞起来,云萱温顺地称是,与雪桂、绿玉一并退出了厅中。
这三人甫一离开花厅,岳以睦就收起适才配合静嘉做出来的凶神恶煞,而是好奇地挑眉,“你有什么要紧话吗?怎么还将人都支出去了。”
静嘉朝窗外瞄了眼,压低声线同岳以睦解释:“适才说话那丫头是我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母亲特地叫她来跟着我……我总觉得有点不安。”
岳以睦顺着静嘉的目光朝外看去,“嗯,小心为妙。傻姑娘也学会谨慎了?嗯?”
静嘉偏回首来,恰对上了岳以睦微带揶揄的眼神,不知怎的,她心情突然就轻松了下来,佯怒道:“臣女可是替王爷担心,王爷怎么也不知领臣女的情!”
岳以睦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这是近几日来岳以睦第一次扫走了面上的愁云惨雾,露出笑容。“领,怎么能不领。既然二小姐情意这么深,那小王就却之不恭了。”
“虚伪。”静嘉低骂一声,但到底没能掩饰住她面上的欢喜。
不知不觉中,两人一直绷着的心弦都有了舒缓,花厅里的气氛也松快了下来。静嘉抿了抿唇,试探地问询:“毓慎说王爷近日格外的忙……朝堂上的事,可还都在掌控里?”
静嘉知晓岳以睦想要什么,却并不敢宣之于口,她话虽说的委婉,却也点到了要害之上。对于岳以睦来说,太子一时势大并不可怕。毕竟这么多年过来,太子都保持着一枝独秀的地位。只要局势没有失控,岳以睦境遇再坏也不过是做个闲散宗室罢了。
岳以睦听静嘉这么问,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眼神渐渐凝重起来。“我没想到父皇这么护着太子,也没想到父皇的病突然就有了起色。太子……可能是让人向本王隐瞒了病情,他之所以之前一直按兵不动,大概是早料到父皇身体会好起来。”
静嘉知晓事情的利害,表情也跟着变得严肃,“赵太医不是你的人吗?他难道打听不到皇上的病情?”
“本王有让他每次都查验一下父皇汤药的药渣,大致做个判断,照理说这个冬天……父皇未必能熬过去的。”岳以睦顿了顿,对于这个九五之尊的父亲,他心里既有敬畏也有崇拜。皇帝身体若能康复,岳以睦心里还是高兴的。但这样突然的反转,确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看着岳以睦的犹豫的神色,静嘉以为他是怀疑赵太医有所欺瞒,不免出言相问。孰料,岳以睦却摇了摇头,“不会的,本王心里有数儿。大概那药渣从一开始就让太子做了假,怪不得他。”
“太子的心机也太深沉些……”静嘉感慨一声,这与太子看起来的温文尔雅全然不同,表里不如一的男人让静嘉从心底不喜。
当然,做出给自己弟弟戴绿帽子的事来,本身就说明这太子德行亏的太多了。
岳以睦见静嘉脸上浮出阴郁来,安慰地朝她一笑,“本王肯告诉你,是为了不让你乱猜,不是为了让你操这些不该操的心。”
静嘉点了点头,故意拿话噎他,“我知道,朝中的事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们女子老老实实在家守着就对了。”
“你这什么口气。”岳以睦无奈地笑出声来,“本王还不是为了你好?”
“是是是,多谢王爷恩典。不过……王爷,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你是一个人。”静嘉从玩笑渐渐变得认真,最后一句话说得更是添了几分掷地有声的意味。
岳以睦眼中透出几分温柔,“你有这份心,我就不会是一个人,这都三月了,内造办可让你试过嫁衣了?”
为了阻止静嘉更多的胡思乱想,岳以睦将话题不着痕迹地岔开。
静嘉没有留心,顺着他的话往下答:“早就送来试过了……”
涉及婚事,静嘉脸上渐渐浮出红晕,她不是不期许的,若不是朝堂上突如其来的变动,她现在一定会专心于期待她这一世的婚姻。只可惜,静嘉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担心岳以睦,更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在午夜时生出那些可怕的梦魇。
她总是梦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押送刑场,手起刀落时,静嘉会瞬间惊醒,再然后,便是一整夜的无眠。
那身影固然熟悉,可她从来没有看清过那人的面容。
一次次被噩梦吓到浑身冷汗,静嘉根本做不到心无旁骛,她对岳以睦的担心,真的是一日更甚一日。
岳以睦看着静嘉的秀面从娇羞变成淡淡的恍惚,不由心中一软,岳以睦朝外面看了看,确认无人后,他将静嘉的手拢在了掌心。“别急,就二十几天了,你等我。”
静嘉认真的点头,“我等,你可别食言。”
“傻姑娘,母后赐的婚,本王怎么会食言?”
这一次,静嘉没有亲自去送岳以睦走,她突然很怕看着他离开,很怕岳以睦这样一走就再也不回来。阴险如太子,当真会放过这样野心勃勃的临淄郡王吗?夺嫡一事向来都是不成功便成仁,静嘉不敢问岳以睦到底还有几成胜算。
她想要的生活,真的会如期而至吗?
岳以睦一走,静嘉便让云萱替她同邵氏道是累了,并没再去德安斋回话,而是径自折返“明月引”。
邵氏见女儿一反常态,更是满腹狐疑,当晚倪子温一回来,她就主动向丈夫汇报了这个异状。倪子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可他沉吟半晌,却到底没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女大不中留,左不过再几日她就嫁了,你就别替她白操心了。”
听丈夫这么不负责任地回答,邵氏登时就恼了,“嫁了她也姓倪啊,临淄郡王现下这境况,我是怕女儿嫁过去就跟着受牵连,这可是咱们倪家的嫡女啊!”
倪子温眼神闪了闪,片刻,他含糊其辞地安慰着妻子,“放心吧,我自有对策……大不了,再换个人家儿嫁就是。”
邵氏愣了愣,试探地问:“难道永安侯还想着……”
“那倒没有,有了临淄郡王这一出儿,你以为苏家还能听太子的摆布……咱们再忍一忍,等一等,等太子登基,咱们日子就好过了。”
邵氏将信将疑地盯着倪子温,“不是说龙体大有起色,皇上已经开始亲自问政了么?”
倪子温嗤地一笑,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邵氏的话。
跟踪
三月的天,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便是温热的艳阳天。多变的天气让静嘉变得益发烦躁,临近婚期,静嘉彻底任性下来。除了每日早晨还去德安斋同父母问安,其余时候她只肯自己窝在“明月引”中,哪里也不去。
邵氏拿女儿没办法,又知晓她的担心,便果真任由她这般放纵。有什么事一律交给长媳赵菡来处理,所幸赵菡在伺候婆母这一事上做得还算尽心,并没有出什么纰漏。
三月十四,忐忑中的静嘉终于迎来了一道好消息,晚膳前,倪子温满面喜色的宣布皇帝已经亲自下旨让敦堂所在的队伍调回京中休整,敦堂等人也会随军返京。
一想到能见着阔别近两年的兄长,静嘉满心都是欢喜,她与岳以睦婚后自然不会立时动身就藩,只要没有什么耽搁,静嘉还是能见到敦堂一面的。
这么算计着,静嘉终于一扫前几日的低落情绪,露出了久违的笑脸来。
三月十八,还有整十日静嘉便要从一个少女成为一个少妇,就在这一日,岳以睦再次光临倪府。
这一回,岳以睦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贸然闯入,接着又径自提出见静嘉的要求。他规规矩矩地先去见了邵氏,对这个准岳母客客气气地问候一番,寒暄完,岳以睦才委婉地表达了对未婚妻的思念之情。
邵氏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怔了怔,“臣妇让人去请小女过来……”
“有劳。”岳以睦笑得风度翩翩,坐在厅中不急不躁地等着静嘉。静嘉早就得了岳以睦到府的消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来请她,正坐立难安,云萱便挑帘出现在了“明月引。”
不等云萱开口,静嘉就立时站了起来,“我知道,我这就去。”
云萱愣了愣,片刻才意识到静嘉猜到了她要说的话,不容她再多犹疑,静嘉已是快步从房里走了出去。绿玉反应最快,忙跟上自家小姐的脚步,雪桂无奈地朝云萱歉意一笑,接着也随了过去。
静嘉见到岳以睦的时候邵氏已经告累回了德安斋休息,因而花厅里同上次一样,仍然只有岳以睦和阿童两人。“臣女见过王爷。”
岳以睦脸上带着不羁的笑意,他抬了抬手,示意静嘉不必多礼。
静嘉走近岳以睦,面有淡淡的疑惑,“马上就到日子了……王爷怎么还过来?”
“担心你,正好得闲,索性就过来看看。”岳以睦话说得十分含糊,静嘉下意识皱了眉。
好在静嘉还存着些警觉,她注意到岳以睦的眼神始终盯在自己身后的云萱身上,静嘉便顺着岳以睦地目光扫向云萱,莞尔一笑,“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和王爷说。”
有了上次的事,邵氏倒也不强求云萱侍立在侧,是以这回云萱没再多话,她向静嘉一礼,乖觉地躬身退了出去。
云萱甫一离开花厅,便快步向德安斋去了,邵氏正等云萱的消息,果然瞧见她袅袅婷婷进来。
“怎么,嘉儿又将你支开了?”
“是。”
邵氏支额一笑,“罢了,随这丫头去吧,你去做你的事就好。”
花厅中,在两人的沉默里岳以睦渐渐收起人前的恣纵笑意。“静嘉,现在的情势……不大好了。”
静嘉仿佛被坐实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想,呼吸都跟着一滞,她紧紧地攥住手里的丝帕,“怎么这么说?”
“有人开始跟踪本王了。”岳以睦眼里透着浓郁的不快,“最近朝上有异动……本王的安插的一些人手也都莫名其妙获了些可大可小的罪。”
“就这几日吗?”
岳以睦笃定颔首,“就这几日,突然之间……”
两人目光碰上,静嘉逼着自己不去惶恐,“那你来找我是为了?”
岳以睦拢指成拳,藏在道袍袖下,而面上,他却故作云淡风轻地自嘲一笑,“静嘉,你知道跟着本王的人是谁安排的吗?”
静嘉心里愈发不安,岳以睦的笑容清淡,眼神中却蕴着满满的不甘,“难道不是太子吗?”
“是,但也不是。”岳以睦冷哼一声,躲开了静嘉的注视,“是令尊。”
“怎么可能?!”静嘉骤然起身,“父亲他……他应该不会加害于你的,王爷,他不是还去主动找太子说要提前我们的婚事,为皇上冲喜吗?就算为了我,父亲也不会对你不利的。”
岳以睦摇了摇头,“怕都是太子安排他做的戏,提前婚期,一则是为了给朝中诸人以太子党倒戈的假象,一则是为了早日瓮中捉鳖。”
“瓮中捉鳖?什么意思?”
“一切都是太子安排好的。”岳以睦长吁一声,“从一开始的无动于衷,暗示令尊去请求提前婚期,再到掐算好父皇病情好转的时机……是本王轻敌了。”
静嘉不安地盯着岳以睦,不敢置信一般。
岳以睦看了眼透出惊惧神色的静嘉,竭力挤出一笑,“你先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如今这情势该让你知道。也许,令尊恰恰是为你好才会这么做。”
“王爷……”静嘉已不知该怎么回应岳以睦,她千猜万测都没料到父亲会这样彻底的站到岳以睦的对立面上。她以为,倪子温至少会留一条生路给岳以睦,也给自己。恰如倪子温曾经说过,他做的都是为了王爷好,为自己好。
可眼下……倪子温竟然这样帮着太子,他是在切断岳以睦一切的退路,更是将自己逼到绝境。
难道坐实岳以睦谋反的罪名,就是为自己好吗?
还有十日,她就会成为岳以睦的妻子。难道为了让太子坐稳江山,父亲连亲生女儿的生死都罔顾吗?
岳以睦看着静嘉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渐渐松开紧握的拳头,无论如何,至少眼前人是在真心实意地替他担忧,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与他命运相连。
“静嘉,太子最近在收罗我图谋不轨的证据,赵太医也替我查了,父皇的身子也是强撑出来的好转,怕是顶不了几日了,我猜想,太子大概是想在父皇闭眼前奋力一搏,借父皇的手置我于死地。”
免得污了他这个太子的清名。
岳以睦压住这句话没有说,只是在心里透出了不屑,“木氏土司已经进京,太子授意令尊派人跟着我,大概是在担心我会跟舅父逃走……”
“你会吗?”静嘉脱口而出地问。
岳以睦没有立时答静嘉,沉吟半晌,岳以睦避重就轻道:“只要太子不逼我到绝地,我不会离开你和母妃的。”
静嘉的心一点点沉到谷底,“所以说,如果太子……”
“留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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