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白并不接招,看着某个方向,眯着眼睛问,“我连立升集团的事情都回答了,九小姐连这点诚意都没有?你知道了这件事就相当于有了把保护伞,若是今后日子真的难过了,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个人,日子会好过很多。”
其实顾九思对“九小姐”三个字的排斥不亚于陈慕白对“慕少”两个字的排斥,陈慕白说她叫慕少能听出挑衅,可陈慕白叫她九小姐她能听出来戏弄。
可顾九思不得不承认,就在刚刚,陈慕白确实卖给了她一个人情。那个方向陈铭墨书房的方向,不久前她刚从那里出来,她也清楚陈慕白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也清楚这条信息对她的价值,她刚才向陈慕白确认答案的目的也确实是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
她叹口气,做生意是需要成本的,更何况对方是陈慕白,“是,我在美国待了很多年。”
寂静的夜里,顾九思刚踏了一步出去时,似乎听到了冰层破裂的声音,很细微的声音但她却听得很清楚。
顾九思站住,这可能是她最后一个问题了,“陈老身边总是时不时出现一个神秘的中年男人,他是谁?”
当年她和她父亲的事情也是陈铭墨授权这个男人去做的,如果她真的打算脱离陈铭墨,这个男人或许是个突破口。
陈慕白一愣,“你不知道?孟宜年是陈铭墨的小舅子。”
顾九思冷笑,言辞语气也开始带刺儿,“慕少不是坑我呢吧,陈铭墨的小舅子不应该姓董吗?可他姓孟啊。”
陈慕白一脸嫌弃的睨她一眼,“谁跟你说董家大小姐是陈铭墨的原配?陈铭墨在此之前结过婚,是孟宜年的姐姐。孟宜年的姐姐可以说是为了陈铭墨死的,陈铭墨一直觉得对不起她,所以对孟宜年很不错,一直把他带在身边。”陈铭墨说完又习惯性的看她不顺眼,“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么看来,老爷子对你也不是那么信任嘛。”
顾九思咬了咬唇,这一点不需要他提醒。
忽然陈慕白唇边绽开了一抹笑,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哎,顾九思,我怎么觉得冰面快破了呢。”
那语气和“哎,顾九思,今天天气不错啊。”颇为相似。
顾九思也隐隐感觉到脚下流水的声音,她也没心思了,急急的回答,“回去吧。”
这种天气掉进水里,可不是闹着玩了。
陈慕白却转过身背对着她,声线也低沉正经了几分,“可我还有一个问题没问呢。”
顾九思心里一紧,他一晚上都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态度,现在却忽然正经起来,怕是要发大招了。
陈慕白没等她反应就要往前走,陈慕白脚底下的冰层已经出现了裂缝,顾九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别往前走了!”
陈慕白猛地回头看着她沉沉的笑起来,“你怕什么,我们俩离得那么远,也不是一个方向,就算我掉下去也不会牵连到你,顾九思,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心中挣扎许久,屏住呼吸看着陈慕白下定决心开口,“你不用往前走了,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回答你。”
顾九思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我会说真话。”
陈慕白脸上的笑意顷刻间变了意味,他盯着顾九思良久,慢慢转回身。
他背对着顾九思,缓缓开口,顾九思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呼出的白气,声音在寂静空旷的雪夜湖心听起来格外荒凉,直击人心,“顾九思,你的心终究是不够狠,不够狠,你怎么在这里走下去?”
陈慕白边说边抬脚往前走。
顾九思似乎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牙根发紧手心发麻,耳边只能听到鞋子踩在冰面破碎的声音,心惊肉跳的想要去拉他,却不敢动,只能出声制止他,“陈慕白!”
陈慕白的声音依旧懒散着和她闲聊,“你看陈慕昭,其实以前他的身体挺好的,可他为了活下来向老爷子示弱只能装病,老爷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就生生的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你看,他对自己多么下得去手。”
陈慕白一步步的往前走,顾九思心里越来越慌,竟乱了阵脚,“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
陈慕白恍若未闻,“顾九思你还不明白吗,在这里活下来的每个人,陈铭墨陈慕昭就不多说了,最没用的要算陈慕云,可他虽是个废物但他有个狠心的舅舅,他不够狠,他舅舅会替他下手。我记得有一年,陈慕云为了陷害我,假装自己的腿摔断了,说是我干的,假的总会露出破绽,最好的办法就是变成真的,可那个蠢材下不去手啊,董明辉亲自动的手,生生的把他的腿打断了。你看,每个人都是对自己狠得下心得人,更何况是对别人,你的心不能软,一软就死无葬身之地。”
顾九思沉默。
陈慕白转过身看着她,狭长深邃的双眸里看不出一丝情绪,“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就像现在我会不会掉下去会不会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不够狠才会到了今天两难的地步。”
陈慕白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不过爷我嘛,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如果你合作的对象是陈慕昭,陈慕昭对付陈慕云绰绰有余,而我突然出了意外死了,你们俩联手翻盘,打老爷子一个措手不及,从此陈慕昭就是陈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而你想要的东西陈慕昭大抵也可以给你。”
顾九思早已恢复了神色,嘴角噙着笑问,“好计策,不过,我拿什么去和陈慕昭合作?空手套白狼吗?”
陈慕白又背过身去,让顾九思更加难以琢磨,“你以为我真的是出意外死的吗?当然是你来应付我啊!”
顾九思大概早已习惯了陈慕白的胡说八道,神情冰冷,“慕少说笑了。”
陈慕白背对着顾九思,似乎真的笑了一下,颇为无奈的低语了几句,“顾九思啊顾九思,你终究是不够狠啊……”
陈慕白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终于离开湖面踏上了湖中心的六角亭,他看着几步之外的顾九思,示意她看脚下,不知什么时候顾九思脚下的冰面已经裂了,裂痕在不断扩大。
顾九思幡然醒悟,陈慕白才是个中高手,他看似将自己置于险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一转眼就翻了盘。他同样明白,冰面的厚度只能够承受一个人走到亭子里,所以他先发制人。现在她该担心的是自己,他才是大赢家,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富贵险中求。
寒意和恐惧从顾九思的心底冒出来,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不是陈慕白的对手。她在一开始就不该和陈慕白做交易,别说一本万利了,她怕是会血本无归。
他心计深沉至此,不疾不徐的布了那么久的网,只等这一刻的收网,她,在劫难逃。
第13章 步步惊心()
她早就明白,陈慕白是不允许自己身边有她这种人存在的,她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陈慕白这种有洁癖的人是不能容忍她的,今天的这一切只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无声无息的消失,没想到陈慕白竟会让她看着自己是怎么消失的,如此光明磊落,也称得上是君子。
一时间顾九思倒平静了下来,她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事情,陈慕白会怎么跟陈铭墨解释她的消失,陈铭墨知道后会不会暗骂她的愚蠢,她父亲又该怎么办。
陈慕白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看着顾九思。
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身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花,就如同他第一次见她的那个夜晚,披着一身冰凉的夜色,安静,淡漠,还带着点不屈,一样的没有恐慌和惧怕。
都说他陈慕白心狠手辣,今时今地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没有她这么淡定。
陈慕白双手抱在胸前闲闲的站着说风凉话,“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顾九思看了看脚底的裂痕,“怕。”
“怕什么?”
“怕湖水太凉。”
听到这里,陈慕白勾了勾唇角,忽然向顾九思伸出手去,静静的等着她的动作。
顾九思猛地抬头,隔着翻飞的雪花和陈慕白对视,他沉静的眉眼和眼尾处那颗桃花痣夺目异常,当真是个妖孽。
可是,这个妖孽为什么要救她?为了让她明白她虽是陈铭墨的人,但她的生死却由他陈慕白定?
他们两个都清楚,她不会游泳,这种天气,这个温度,掉进湖水里,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他们两个也同样清楚,她一旦伸出手去,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良久,陈慕白打破沉寂,难得认真的看着顾九思的眼睛,“顾九思,我并不想催你,但是你脚下那块冰支撑不了你多久。如果你动作快点,我还能拉你一把。如果你选择留在原地,我不会再救你。”
顾九思终于明白了,她如今的处境和此刻是一样的,陈铭墨大概会很快舍弃掉她这颗棋子,到时候她会比掉进冰窟里惨百倍,她对于陈慕白的暗示一直没反应,陈慕白就用这种方式让她更明白。他所谓的“原地”并不只是指的冰面。
她纠结中带着为难的看了眼陈慕白,“你……”
陈慕白挑眉示意她继续。
顾九思顿了顿,“能不能换只手?”
陈慕白的视线再次落到她的右手上,然后很听话的换了只手。
顾九思动作轻盈的往前走,在她碰到陈慕白的手的瞬间,陈慕白便用力拉起她,等她在亭子里站稳,身后的冰面彻底破裂,湖水便涌了上来。
顾九思不知道陈慕白为什么要救她,其实陈慕白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他每次看到顾九思就像是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可就算心里再难再苦面上也要端着,谈笑风生不漏痕迹,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想要去帮她一把,理智上却又不允许他这么做,陈慕白有个优点,就是他想不通的时候从来不会为难自己钻牛角尖,他会用各种借口来安慰自己,比如这次,他安慰自己这是一种本能反应。
是人都有本能,这不是理性可以控制的,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可纠结的,于是他心安理得的放任自己一次又一次。
铁杆粉丝陈静康视他这种人生信仰为从容大气,而顾九思则默默在心里鄙视他这种没有原则的“原则”。
顾九思松了口气,瘫坐在亭子的石凳上,她觉得自己今天丢人丢大发了。
相比她的狼狈,陈慕白气定神闲清风朗月的的站在亭子中央赏着雪景,还不忘继续说风凉话,“真这么害怕啊?”
一股邪火压抑不住的从顾九思的心底往外涌,她刚想回击,就看到陈慕白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嘘,千万要忍住,你还要指望我带你离开这儿呢,你不会是想游回岸边吧?或者在这儿坐一晚上?”
说完伸出手去接雪花,轻松加愉快的开口,“哟,雪好像越下越大了,在这儿坐一夜,会冻死吧?”
顾九思一脸高傲的去摸手机,摸了半天脸上的不屑瞬间褪去,傻傻的问,“我的手机呢?”
陈慕白捏着自己的手机在那里摇啊摇,“大概在雪地里。”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陈慕白顿了顿,“刚才你吃梨的时候。”
“陈慕白!”
“嗯?”
顾九思咬牙切齿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慕少,你做这么鸡鸣狗盗的事情不怕辱没了你陈家三少的名声吗?”
陈慕白神色泰然的回忆,“听陈静康说,有人曾经夸我,五行缺德,命中带贱,是传世臻品,珍稀之酿,珍藏级的贱男春,对于如此中肯的评价,我决定将此作为我的座右铭身体力行的执行到底,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顾九思瞬间熄了火,沉默,沉默,继续沉默。
这话……是她说的,一个字都不差,从这件事不仅可以看出陈慕白绝佳的记忆力,还可以看出他是个很记仇的人。
陈慕白这个人一向以心理素质过硬而名满江湖,威震八方,倘若有哪个不长眼的给出诸如禽兽不如卑鄙无耻之类的评价,他多半是喜滋滋的当成在夸他,这些话在他眼里就变成了,他是一群衣冠禽兽中最无耻最卑鄙最禽兽的,但凡带个“最”字的,那便是人中翘楚,旁人是望尘莫及的。
为此,顾九思被惹毛的时候经常这么夸他,夸起他来语气毫不客气,言辞毫不吝啬。
只是她没想到陈静康会原封不动的转达给陈慕白,虽然她每次夸赞他的时候,陈静康都小心翼翼的拽着她的衣袖安抚她小声点,可她就算再寄人篱下晓得隐忍,表面老成端着的功夫再炉火纯青,可到底年纪小,也有压不住的时候,每当这时候她都卷着袖子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我怕什么,你去告诉他,我就是说给他听的!”
此刻顾九思除了心虚还略感到些许的惆怅和愤怒。
其实是个人都该听出来,她说的是气话,做不得数的。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陈静康竟是如此听话,万万没想到啊。
万万没想到陈静康不是人啊。
一时间顾九思有些尴尬,她背后编排人的话被对方大大方方的摆到了桌面上,倒显得她小人了。
顾九思灵光一闪,很是镇定的转移话题,“你刚才说还有一个问题没问,你想知道什么?”
陈慕白抬眸静静的看了她半晌,面无表情的开口,“没什么,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顾九思到底是心虚,踟蹰半天很是真诚的劝解陈慕白,“慕少,不要赌气,虽然我……我们多年来的外交史不是很和谐,但是我还算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你想知道尽管问吧。”
陈慕白瞟她一眼,“临时抱佛脚你不觉得有点晚吗?”
顾九思继续镇定的挽回残局,“亡羊补犹未晚也。”
陈慕白睨她一眼,“顾九思,其实吧,没有手机你可以喊啊,以你的资质,高音应该不错吧!不过你要小心点,这么晚了,别把不干净的东西招来了。你也知道,封建社会王府里的冤魂多得是,小丫鬟啊,小妾啊,没事儿就来个投湖自尽什么的。”
顾九思目不斜视,一生正气的回答,“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哟呵,长本事了。”陈慕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话你刚才站在冰上的时候怎么不说?”
顾九思面不改色的翻案,“我刚才不是怕死,我是怕冷。”
“……”陈慕白哑口无言,当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顾九思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一晚上了她终于在最后一个回合上扳回了一局,虽然总体上她是输了,可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啊,比如现在。
陈慕白气得直接拿出手机打电话,“小康子,快来救驾。”
从被窝里爬出来匆匆赶来救驾的陈静康对于两个人是如何到达湖心凉亭的十分好奇。
可是这两个人……
一个一脸冷艳高贵拒绝回答,一个东瞧瞧西看看的敷衍他,“啊,散步嘛,一不小心走迷路了。”
陈静康看了看满目狼藉的湖面,心里默默仰望,您二位的散步项目包括湖上破冰吗?
三个人沉默了一路,陈静康是困得,陈慕白是气的,而顾九思则是在想着怎么报复陈静康。
快出园子的时候陈慕白才开口,“你明天去见陈慕昭,立升这块肥肉任谁都不会不动心,你告诉他立升马上会重新洗牌,并且暗示他董家已经打算插手了,至于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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