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次!”陆承廷声音不大,可眼底却有着让三娘子无论如何都无法闪躲开的炙热目光。
他的瞳仁里,映照出来的是三娘子那慌乱却又想笑的滑稽神情,“我说,天底下即便会有这么好的事儿,我也是连看都不会看那人一眼的,毕竟放眼整个帝都,已经找不出第二个如二表叔这样英勇神武如盖世天神一般的人物了,我算是黑灯瞎火的捡着宝了,这辈子的好运气全都撞在二表叔您这儿了。”
“鬼扯!”陆承廷本也就是想逗逗三娘子的,结果反倒被三娘子那一脸狗腿的表情给逗笑了,“留着点精神,不然一会儿回去了,哪儿还有力气去应付家里那一堆乱糟糟的事儿。”
“怎么了?”三娘子被陆承廷忽然变得严肃的神情给吓到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今儿一早我刚进宫,母亲也跟着来了,私下单独见了姑姑,出宫的时候,母亲脸色很不好。”陆承廷叹了口气,“其实想想也知道,母亲这一趟肯定是白走的,皇上亲笔御书的折子,今儿就算是要我去死,姑姑也是无力回天的,更何况是封官进爵这种事。”
老夫人会闹,三娘子是有所准备的,可是她很好奇,老夫人到底准备怎么闹。是要和陆承廷撕破脸呢还是暗地里给自己使绊子。
“所以,母亲准备要怎么闹呢?”三娘子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的。
她心中有一簇小小的火苗,本是用来让自己过的舒坦暖和自在一些的,可如今,却偏偏有人想往这火堆里添柴浇油,好像非得让这火烧得毁了她如今所得的一切才肯罢休,那……也真的就不能怪她出手自保了。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她要管的,还有桃花坞一院子人的衣食无忧呢!
第130章 静水流深?婆媳反目(上)()
“所以,母亲准备要怎么闹呢?”三娘子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承廷,竟愈发觉得他那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深沉俊逸的简直让人挪不开视线。
这是怎么了?三娘子当即就吓了一跳。
虽然,以前她也觉得陆承廷这副皮相是生的极好的,毕竟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深宅公子,他虽一路走的都是武将之途,可他的身上,不但没有寒门子弟时不时会透出的卑微,反倒有一股文墨相匀的雅气。而凌厉的时候,他身上又会散发出万夫难敌一般的威风凛凛,那轩昂姿容,似吐千丈凌云之志气,若玉山将崩之雄劲,令人心神生畏。
可即便是这样的陆承廷,三娘子从前最多也不过就是会暗中称叹几句,通常转个身,很快就能把他的一言一行从脑海中抹去了。
但最近她发现,陆承廷的言行举止,已经越来越能轻易的影响她自己了。
看他笑了,她会跟着开心,看他一筹莫展,她会跟着愁思,他若起了心想调侃,她会娇嗔迎合,而他若做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儿,三娘子发现,自己真的是会难受得不知所措的。
这是怎么了!
三娘子脑子浑浑噩噩的,目光中,陆承廷那微薄的双唇正一开一合的说着什么,可他到底说了什么,三娘子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此时此刻,她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她就这么腻歪在他的腿上,分明眼下两人所待的车厢并不狭窄,可三娘子却觉得鼻息间全是陆承廷身上那清雅的沉香味儿。
这分明是一种蛊惑,一种引诱,自己的夫君,男色当前,她好像没什么理由只这么看看就放手了吧……
三娘子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了,随着耳畔传来的自己那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三娘子见陆承廷正蹙眉看着她。
只一眼,她就伸出手捧住了他低垂的脸,然后仰起头就吻了上去。
这唇齿间的浅尝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有些柔软,又有些倔强。
三娘子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正准备抽身,谁知后脑勺却生生一紧,是陆承廷的手不知在何时已经撑住了她想拉开距离的头。
几乎就在一瞬间,陆承廷反客为主,温柔的唇慢慢的开始游走在她的声声嘤咛中。
先是唇,再是眼,再是鼻尖,最后,陆承廷将那一抹温热留在了三娘子的锁骨处。
三娘子整个人都颤了起来。睁开眼就看见陆承廷眼底盈上的浅浅欲望。她吓得赶紧伸出手大力一推,然后自己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从陆承廷的腿上站了起来,一转身就坐在了他的正对面!
“原来……夫人喜欢这样的……”陆承廷声音沙哑,目光流转,说话的时候舌尖顺势还滑过了唇角,欲擒故纵,若有所思。
天知道三娘子此时此刻连跳车的心都有了。她是中邪了吧,一定是!或者被人下蛊了,对,也可能!
一颗心乱糟糟的当下,三娘子感觉自己的小腿还一直在微微打颤。可却不得不强迫自己迎向陆承廷那戏谑的目光,故作镇定道,“我……我是、是……辛苦二爷从宫里出来还特意帮我置办了那些随礼。”
“恩,夫人若喜欢,我可以天天往夫人家送这些,一年四季,不带重样的,只要夫人愿意。”陆承廷笑了,话音中有着意味深长的蛊惑之感。
三娘子差点就咬掉了自己的舌头,闻言只能干干一笑,然后转过头就闭上了眼睛开始假寐。
想这夫妻之间玩儿个欲情故纵。也能把自己给尴尬死的,三娘子觉得,她应该算是最没有骨气的一个了吧。
索性,见她偃旗息鼓以后,陆承廷就没有再来闹她,而青竹胡同再远,可马车飞速,一路顺着朱雀街,疾奔的高头大马很快就进了敬文巷。
因为怕再被陆承廷捏到什么把柄,所以当马车稳稳停住以后,不等侍从轻开车门来迎,三娘子自己已经率先跨步推门跳下了马车。
可是当她喘了一口大气抬头看去的时候,却发现乍起的夜色中,整座靖安侯府竟黑得犹如鬼屋一般毫无生气,若非门口石阶上余安手执明灯立在那儿,三娘子会以为自己这是跑错宅子了。
“怎么了,起夜了为何门口也不挂灯笼?”三娘子诧异万分,一边听着身后陆承廷下马车的声音,一边朝着余安走了过去。
“侯爷,夫人。”余安已经顺其自然的改了口。
三娘子一愣,这才想起早上小海公公来宣读奏折的那番场景——是了,如今所有人都应该尊称陆承廷一声“侯爷”了!
“你方才不是问,母亲准备怎么闹么?”对着余安一颔首,陆承廷悠哉悠哉的踱步跟了上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有些出神的三娘子。
三娘子猛的转头看了看陆承廷,然后又扭回头看了看眼前黑压压一片侯府宅邸,恍然大悟。
“母亲是要整个宅子的仆役都甩手罢活儿不司其职么?”三娘子很惊讶,她没想到老夫人这头一仗,竟会用如此简单粗暴直接明了的办法,看来自己是真的低估了老夫人那能屈能伸的性子了。
“怕了?”陆承廷笑了笑,眼底也透着些许的不可置信。
三娘子却硬着头皮故作轻松,“怕什么,就是对付几个不干活儿下人罢了。”
但话虽如此,可三娘子心里却是一直在打着鼓的。
宅门大户,主仆共住,内外宅院要想日复一日的井井有条,靠的绝对不仅仅是主子每日点拨指派人去干的那些活儿。
打个比方,主子拟了菜单,吩咐厨房今儿备什么主菜,只需要找来管事妈妈即可。
可是主子不会管厨房里头今儿外院农户是什么时辰把菜送来的,厨房里头又是什么时候开灶热锅的,有几个丫鬟在厨房做活儿,又有几个丫鬟是在一旁打下手的。
主子只管到了点儿,入了桌。菜是不是很快就来,品相好不好,味道好不好,食材够不够新鲜,分量足不足。
所以这院子里头很多的事儿是不能光看表面的,因为表象呈现出来的不过是个结果,可实际上里头是环环相扣经了很多人的手的。
但是眼下,把持了近二十多年当家大权的老夫人竟一声令下告诉阖府仆役,你们打从今儿开始可以偷懒了,可以做甩手掌柜了,虽三娘子觉得不可能人人听之效仿。但很多的事儿,只要中间有一两个环节没了做事的人,那不出三日,侯府肯定是要乱套的。
就好比现在,这一路从外院直入垂花门,整个侯府一大半的屋子都是暗着灯的,唯有几处微弱的烛光勉强可以让三娘子感觉到一丝人为的生气。
“内宅也乱套了吧?”被陆承廷仔细的牵着手,三娘子轻轻的问了在前面带路的余安一句。其实她倒是没什么惶恐之感,最多就是惊错罢了。
“内宅……”余安整理了一下思绪,“云姗姑娘在傍晚的时候发过一次火,责了好几个管事婆子,内院的人勉强在膳点的时候吃上了几口热火的素面。”
素面?很好!三娘子嘴角一勾,心中这才生出了狠劲。
老夫人最凌厉的地方就在于她并不怕把自己算计进去,要没得吃,大家就一起没得吃,糊弄一顿能忍,糊弄三天,不要说一府的仆役了,就是几个主子也肯定要生出怨怼来的。
裴湘月在走以前就明着和她说过,整个侯府,直到目前为止,都还是老夫人明着在把持家政的。老夫人要对付她和陆承廷其实很容易。仔细拿捏住几个管事妈妈,熬过十天半个月的,轻轻松松就能让陆承廷和自己向她讨饶妥协的。
原因也很简单,毕竟双方这样直接开闹,摆在三娘子和陆承廷面前的无非就是两条路,要么釜底抽薪将侯府从上到下来个大洗牌,要么按兵不动明着做个傀儡主子,实际上把控大权的人还是老夫人本尊。
而如果真的釜底抽薪从现在开始就着手把侯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仆役都换一轮的话,必须砸了银子不说,很可能花了钱还办不顺当事儿。
没错,新进仆役确实会更听三娘子的话,可新人新手,很多事情是不可能一下子做到位的。而且陆家三代都住在这敬文巷里,府上有很多家生子,子子孙孙血脉相连,庄子上、前院、内宅,随便拉出来几个都可能是沾亲带故的一家人,这样的人脉这样的关系,让三娘子出手去换人,摆明也就是在得罪人。
三娘子慢慢的思忖着,心中将一个又一个可行的办法给琢磨了一遍,抬头的时候。发现桃花坞已近在咫尺了。
“二爷……侯爷吃点面再走?”三娘子顿时就改了口,目光烁烁,微透犀利。
陆承廷一愣,忽而柔柔一笑,伸手抚顺了她鬓角微乱的发丝,柔声道,“若有什么撑不过去,就和我说,不过是稍微不让人顺心一些,不会天下大乱的。”
“侯爷不用膳了吗?”三娘子心中一柔,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我找五弟去聊聊,一会儿随便对付两口就好,你……”
“我一会儿去云姗妹妹那里坐一坐。”他想联手,她也不想孤军奋战,夫妻俩这第一手的做法倒出奇的一致。
陆承廷闻言点点头,转身带着余安就走了,三娘子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浓沉的夜色中后,也径直就踏进了桃花坞。
好在桃花坞这整个院子是亮着灯的,今儿守门的是子若,见三娘子踏夜归来,子若便急急的碎步相迎。
而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三娘子却吐气如兰从容不急,只对子若使了个眼色后便一言不发的就直入内堂。
洗了脸,一天的风尘尽褪,吃了面,骤袭的饥饿尽止。
搁下手中的碗筷以后,三娘子便唤来了所有在当值的妈妈和丫鬟们。
“今儿早上皇上直宣的圣旨你们都是亲耳听到的,如今二爷承袭爵位,打从今天开始,见着二爷,你们都要恭恭谨谨的喊一声侯爷。”三娘子缓缓开口,语调轻柔,却势如破竹。
“是。”屋子里十几个下人皆垂首领命。呼吸轻浅,连气都不敢大喘一下。
“不过圣恩之下,人心不和,换了主子,侯府就变成了一盘散沙,哦,可能本来就是一盘散沙,只是没撒到我的头上,但如今,这满目的沙子就飘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们说,这个家,我要怎么下手去当?”三娘子脸上笑意浅浅,可眸子里却透着慎人的寒意。
众人噤若寒蝉,子衿和子佩面面相觑了一番,子佩正想说话来表下决心,却见单妈妈先上前了一步。
“夫人,俗话说的好,打蛇打七寸,老奴觉得,如今作乱的就是那么几个管事的妈妈,只要把她们管服帖了,下面那些小丫鬟即便要作乱,也是翻不出什么大浪来的。”
“妈妈这话说的有所保留了吧。”三娘子笑了笑,“今日,若妈妈身为管事妈妈,没我的首肯,妈妈敢私自作乱吗?”见单妈妈忽然就抬头看向了自己,三娘子也不闪躲,便是目光直直的回敬了过去。
是啊,既然自己都已经做好了要揽权的准备,那和老夫人起正面冲突本就是不可避免的。
体面谁不想要?三娘子也想风光体面不伤和气不损一卒的从老夫人手中把掌家的权利妥善的接过手,可是老夫人不愿意。难道真的要她这个新主子舔着脸去讨去求吗?
主子是什么,主子便就是威严,是权利。如果当所有的下人知道她这个新上位的主子打从一开始就和老夫人低了头,那以后她还如何在这个侯府立威?
“夫人……说的是。”单妈妈低下了头。
记忆中,她好像还没有见过这般犀利如刀的三娘子,即便是以前她拿出了手段来对付自己又或者是宋姨娘,也都不曾如眼下这般脱胎换骨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恍惚间,单妈妈好像在三娘子的身上看到了一点点当年老夫人刚刚执权的样子。
“严苛之道本非我意,我虽从未打理过一个府宅,可不管是以前做姑娘还是现在为人妇,一个屋子一个院子的人我也还是管过的。我知道若我宽厚待人,你们能舒坦些,我也能博个好名声,可是若要我宽厚,那必定是在你们自律克己的前提下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底下的人全都没了规矩,丢的是我的脸面,是侯爷的脸面,是整个靖安侯府的脸面,。”
话说至此,三娘子看到的是一张张诚惶诚恐的脸,连子佩子衿这几个打小就跟着自己的丫鬟的眼中都透出了隐隐的焦虑和不安,三娘子知道,她这打头阵的震慑,应该是起了一点效果了。
所以接下来她便是话锋一转,放缓了语调,“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若大家与我能携手相度,那将来我便能给你们更加体面的身份,若你们当中有谁是想明哲保身怕赌错主子的,那现在也可大大方方的站起来,我可以不收一分银子就将卖身契还于你。可从此以后你便于侯府再无瓜葛了。”
“夫人,奴婢甘愿为夫人赴汤蹈火!”三娘子话音刚落,子佩已稳稳的跪下了身,目光坚定,声音沉实。
她这一跪,一众人便跟着陆陆续续的跪了下来,口中振振有词,那场面,搁在这不大的堂屋里头,也算是颇为壮观的。
三娘子缓缓的呼了一口气,“好!我且先不论你们的能力与否。只看你们这一片与我互相扶持的主仆情义,他日若侯府能平息归宁,我必定一个一个论功行赏。可是若让我发现你们当中有谁心术不正,想借乱生事趁火打劫的,那不用我来查办,官府自然也会给我这个靖安侯夫人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的。”
惩办刁奴自然也是官府之责,可是一般宦官人家为了颜面,很少有把下人仆役送去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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