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临安,只要你家老祖宗把人看紧了,想必后头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了,只是……陆二爷哪里……你们要准备怎么办?”毕竟陆承廷才是奉姐儿当时准备设套的唯一人选。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祖母说了,这事儿对你能说,对陆家二爷也能说。”姚初娘子的言下之意就是姚家应该已经派了可靠之人把奉姐儿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陆承廷了。
三娘子闻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由衷道,“你家老祖宗才是最通透的那个人呢。”
第19章 乌衣巷?精心而为(上)()
一入七月,昼热夜闷,日子一下子难捱了起来。
三娘子原本就苦夏,这样的天气,她便是越发的不爱出门了,整日除了必须的晨昏定省和上午的闺学之外,剩下的时间她全都窝在了海棠轩里,午睡前看一会儿书,下午起来以后不是描红就是绣娟,安排的倒也是规律。
只是她不出门,却总有人时不时的来串门子,这日午后,撑着伞踩着骄阳而来的便是五娘子。
话说自打万云楼小聚之后,五娘子便对三娘子亲近了许多,连带着肖姨娘也和她多了不少走动。
“紫檀呢?”见五娘子只身进屋,三娘子好奇的问道,“就你一个人过来?”
“我姨娘今日咳了两声,紫檀不放心,我便一个人过来找三姐姐玩儿了,反正也就几步路呢。”五娘子说完,一旁的子衿便上前服侍她脱了软鞋,又连连用冰了的帕子给她擦了脖颈和掌心,方才虚扶着她上了三娘子坐着的罗汉床。
“三姐姐屋子就是舒坦,子衿姐姐她们全都是知冷知热的,也是三姐姐教的好。”感觉到一阵凉意从脖子沿到了锁骨,五娘子微微的感叹了一声,粉嫩的小脸顿时舒展开了不少。
三娘子笑着将手边的果盘推到了五娘子的面前,“这葡萄是刚从井里提上来的,冰得很,你可不能合着茶贪吃呢,仔细一会儿闹了肚子姨娘要心疼了。”
“三姐姐疼我!”五娘子冲着三娘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一脸的娇憨。
三娘子眼露浅笑的看着对面的小妹妹,不由的分了心。
万云楼紧紧搂着五娘子的那一瞬间,三娘子知道自己不是没有算计的,她有,而且目的心很重。
偌大的许府,富贵的三房,她看似金贵,却不过只是高门里的一介庶女,虽有嫡母兄妹,却终究和自己隔了肚子不同心。这时候,三娘子自然就想到了和自己身份地位差不多的五娘子。
上一世,肖姨娘这一房三娘子是几乎没有放在过眼中的,可是重活一次,她站的低了,看的反而更高更宽了。
肖姨娘是贵妾,当年也是许三老爷正经下聘大红花轿抬进门的,肖家虽然清贫,但是前后也出了两个秀才,在老家县上也是有些声望的。
说起来肖姨娘的肚子也是争气,当年进府没多久,她就怀了身孕,结果一胎二珠,龙凤呈祥,生下双胞,福气满满。
因为是贵妾之子,所以当年五娘子和远哥儿生下来以后秦氏并未插手,是以直到今日,两个孩子依然是养在肖姨娘身边的。
可是在三娘子的记忆中,五娘子生性软弱,小的时候还好,但长开了以后便爱学着四娘子的举止打扮,偏她不过是个庶女又养在姨娘跟前,眼界不宽,所以每每都有些东施效颦的模样。
远哥儿呢,才学见识肯定是比不过兄长许世嘉的,且前头也不知是秦氏还是谁压着,三娘子记得上一世,远哥儿是直到八岁才开始启蒙的,比许世嘉足足晚了五年。
但是这一世,三娘子为了自己,却想搭一搭肖姨娘这条船。毕竟同为庶女,五娘子哪怕再不济,可她身上还是有令三娘子羡艳之处的,那就是肖姨娘这个生母。
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三娘子是感觉不到有生母和没有生母对她来说有什么差别的,可是出嫁从夫之后,她却深感其中滋味。
孤身高宅,其实和寄人篱下没有太大区别,而高门庶女的身份又是格外尴尬的,未来是高嫁还是低嫁,她们不过都是家门里的一颗棋子,所以,她要用尽一切的办法笼络住周围人的心,她并非想伤天害理,而是前面的路荆棘密布,她需要有人从旁辅佐,又或许有一天,她还能反过来辅佐旁人,这种两两相惠的好事,三娘子觉得聪明隐忍如肖姨娘,应该不会不放在眼中的。
第20章 乌衣巷?精心而为(中)()
“三姐姐,姨娘偷偷告诉我,母亲那边已经开始准备给嘉哥哥说亲了。”甜滋滋的吃了几颗葡萄以后,五娘子擦了擦手,拉了一下正出神的三娘子的衣袖,一脸的正经。
三娘子回神一愣,“你姨娘怎么知道的?”
“前几日姨娘去请安,进屋的时候母亲正在和田妈妈说话,一时没来得及收住声儿。”五娘子眨了眨眼睛。
三娘子在心中微笑,看来她对五娘子的这份“救命之恩”肖姨娘是已经记在心里了,“嘉哥哥今年已经十岁有三了,他明年下场考试若是顺当,也该考回一身功名了,算算年纪,母亲动这心思也是对的。”
“不过嘉哥哥的事儿,好像前后是祖母张罗的。”五娘子想着来之前肖姨娘吩咐的话,便连连又补了一句。
三娘子但笑不语,这才眯着眼细细的打量了面前的小妹妹一番,随即叹气道,“你这身紫绡金纱柳叶纹褙子是按着四娘子那身衣裳做的吧?”
五娘子一愣,眨巴了一下眼道,“三姐姐也瞧出来了,好看吗?”这段日子,五娘子和三娘子走的近,姐妹俩私下待着的时候,五娘子便没了人前那怕生的模样,偶尔还会同三娘子撒撒娇,十足的小姑娘家姿态。
“好看,可是不及穿在四娘子身上好看。”三娘子说着站起了身,打开了屋角的金玄色螺钿漆木大柜子,从里头翻出了一件浅红羽纱蝶戏水仙褙子,然后走到了五娘子的身边将衣衫压在了她的肩上比了比,然后蹲下身子笑道,“四娘子有四娘子的金贵,你有你的天真可爱,若你以为这世上只有四娘子这一道风景,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五娘子懵懵懂懂的看着三娘子,心中有些抓不住的思绪缓缓闪过,当下却捉摸不透那种感觉,只能愣愣的点了点头,冲三娘子甜甜的笑了一笑。
第二日,三娘子下了闺学刚出堂屋,伺候在许老夫人身边的周妈妈就笑眯眯的迎了上来道,“三娘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三娘子不由有些意外,却敛了神色转手就将挎包交给了一旁的子佩,然后礼数周全的冲周妈妈点了点头,不出半声的跟着周妈妈就迈开了步子。
许老夫人的申罗堂在宅子的南边口,和三娘子上闺学的堂屋隔了整整一个抄手游廊。别看周妈妈有些年岁了,可是脚程却不慢,这会儿的三娘子身子还未长开,周妈妈的一步,三娘子要连跨两步才能跟上,是以待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申罗堂的时候,三娘子已是累得气喘吁吁热得脸颊通红了。
可周妈妈只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就笑道,“三娘子进去吧,老夫人在里头等着您呢。”
三娘子有些诧异,心中不由的生出了警惕,便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先是同周妈妈做了谢,然后便轻巧的提裙跨槛进了内堂。
自从许家老太爷过世以后许老夫人就在申罗堂的正屋里摆起了佛龛,龛前的香连年不断,日子久了,堂内就被熏上了厚重的檀香味,浓烈得一沾即染,挥之不去。
三娘子从前就不喜欢檀香味儿,如今也是不喜欢的,可是她却懂得了遮掩,且遮得毫不显山露水。
“三丫头来啦。”三娘子一路碎步而行,刚进内屋,就听到了许老夫人的声音。
许老夫人已是五旬迟暮之人了,难得的是精气神还算不错,平时牙口也好,什么头疼脑热的也不多见,如今膝下儿孙满堂,怎么说都是比已世的许老太爷要有福气的多了。
“祖母。”三娘子应声进屋,一见面就给许老夫人行了请安礼。
老太太笑呵呵的让她上了罗汉床,几句嘘寒问暖下来径直就道,“这两日你同姚家初娘子还有书信往来吗?”
三娘子心头一怔,突然嗅出了些“无事不请客登门”的味道来,便压着好奇心仔细回道,“上个月我还给姚姐姐去了一封信,不过倒是一直没收到姐姐回的信呢。”
老太太神色无波的点了点头,忽然一搁手中的盖碗茶,清着嗓子问,“五月的时候你们借了嘉哥儿的东风在万云楼小聚那一回,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儿么?”
第21章 乌衣巷?精心而为(下)()
三娘子缓缓的屏住了呼吸,静静的感受着自己一下又一下剧烈的心跳,忽然仿佛溺了水的人儿一般在无边的冷波中寻不着方向了。
许老夫人这话问的直接,可三娘子却拿捏不准老人家的心思何意。
如果说,是因为许世嘉和姚初娘子的婚约,而让老太太知道了当初万云楼奉姐儿的丑态,那么老太太心中有所掂量也是无可厚非的,但却为什么要喊了她来问话呢?
而且当时姚初娘子来的时候分明告诉过她,奉姐儿的事情姚家只同两个人坦白过,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就是靖安侯府的陆二爷。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谁都懂,姚家人不会傻到在说媒保亲的当下还做出自己家捅自己家娄子的事儿来,那不是傻吗?
想到这里,三娘子豁然开朗的暗中松开了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似一脸糊涂的摇头道,“除了那日惊马,之后并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儿了,咱们几个姐妹吃茶看戏,聊的也是投缘,第二日姚姐姐来的时候我虽惊讶,但也觉得姐姐真是性情中人,说了与我相见恨晚要来拜会,竟第二日就过来了,倒是叫我措手不及了。”
三娘子声音糯糯的,可神情倒是很坚定,许老夫人从容的看过去,只见孙女脸上的潮红还不曾褪去,脸蛋看上去比过完年那会儿要圆润了些,可五官却好像长开了一点,身子也开始抽长了,整个人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一般水灵透泽,明媚娇羞,举手投足之间也颇有些大家闺秀的做派,不由便软了声音道,“难得你和姚家初娘子走的近,这也是缘分,姚家久居帝都,看的自然比咱们多,想来你也能从初娘子身上学不少的东西。”
“祖母说的是。”见老太太不着痕迹的就把话题扯开了,三娘子暗中便松了一口气,好险……不过好在她总算是赌对了一把!
那之后,祖孙俩又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天,直到老太太眼露乏倦之色了,三娘子方才起身告了辞。
可待她一出内厢房,这边已经眯着眼的许老夫人却是双眸一睁,脸上神情顿显凌厉。
“方才你是一路快走回来的?”老太太不曾转头,倒是张口就问。
而这边老太太话音未落,那边耳房里,周妈妈就已经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是,不瞒您说,中间我还特意加快了几步,可三娘子硬是一声都没有喊,紧紧的跟在老奴后面。到了堂屋的时候我回头去看,三娘子额头已经是汗涔涔的一片了,气都是带着喘儿的。”周妈妈小声回道。
“你说,是不是我年纪大了容易起疑心?”许老夫人这才转头看了周妈妈一眼,眼底露出了自嘲一般的浅笑。
周妈妈连忙上前了两步,一边调整了一下老太太背后的靠枕,一边伸手轻轻的捏着她的肩颈道,“您这顾虑也是有理的,那姚家是什么人家,姚老爷如今官运正盛,按说即便是您动了小辈们的心思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呢,可这一回,却是姚家老太太先出的声儿,这突然来的好姻缘,您多想两回也是对的。”
许老夫人闻言叹气道,“诶,也是我久居内宅,整天看着眼皮子底下的这些人勾心斗角,把人心给想复杂了,其实回想看看,当年我和姚家老姐姐那真是闺阁至交,所有的贴心话我都会往老姐姐跟前倒,老姐姐如今还能想着我,也是因为这些年的交情没有散啊,再说了,三房这两年窜的快,嘉哥儿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配了姚家闺女,本就是不跌份儿的。”
“可不是嘛!”周妈妈闻言赶紧点头,“其实按我说,姚家初娘子那日突然来寻咱们三娘子可能还真就是两人投缘来着,这情分啊,合着和您同姚家老太太有的一比呢。”
“三丫头……”一听周妈妈提起三娘子,许老夫人的眼神又敛了敛,“这孩子打小就养在三媳妇跟前,说着也奇怪,小的时候我瞧着这孩子还不怎么合心意,这两年却见得她也是乖巧伶俐的,颇有长姐的气度风范啊,只可惜……”
“有老祖宗您照佛着,三娘子可惜不了。”周妈妈伺候了许老夫人一辈子了,一听她这口气便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当下就连连打断了老太太的感春悲秋,只一句恭维的笑语就把屋子里的气氛给调转了过来,随即便把话给岔开了。
第22章 乌衣巷?此非彼时(上)()
过了八月,许世嘉和姚家初娘子的婚事便已经算是定下来了,可随之而来的却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一直笼罩在偌大的许家老宅上空,因为,中秋节刚过没多久,三房就提出了要分家。
其实,早在四月初皇上钦点了许三老爷以后,“分家”一说就已经从许宅各处冒出过声儿了,只是那时候三房不说破,长房、二房和四房也只能继续在那儿装傻充愣。
如今,这说辞从许三老爷口中亲自说了出来,整个许府上上下下的态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许家一门四进的大院子里一共住了近三十来口人,这当中,长房和三房是嫡出,二房和四房是庶出。当年许家老太爷身子骨还硬朗的时候长房大老爷曾提出过要分家,结果大老爷被老太爷罚跪在宗族祠堂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那之后,“分家”一词便再也没有从许家四个房任何一个老爷口中说出过。
可如今时过境迁,现在的许家,早已经不是十几二十年前那个仕途不明、前程未卜需要一家子老少团结齐心一致向外的许家了。
这几年,许家大老爷外放在登州,政绩朗朗,官民有赞,虽离家千里清苦万分,但只要再兢兢业业的挨上几年,到时想要回帝都谋个官职养老也并不是奢望。而二房和四房的两位老爷一个在县上安分的做着铺租营生,一个则勤恳的守着庄子上的田铺,这几年连着也是和和气气鲜少有为票子银子红过脸的。
家宅宁和,人丁兴旺,子嗣有业,前程似锦。这四句话,正是如今许府的写照。
所以,当许三老爷提出要迁家进京分宅而居的时候,许老夫人虽当即不曾点头,可也没有把话给说死了。
其实,老太太心里是个敞亮的,她知道“三代养贵,福泽绵延”的道理。
可是伺候了老太太多年的周妈妈却犯了糊涂,便是不由自主的在许三老爷走了以后张口问老太太道,“老奴不懂,瞧着您的模样,莫非三爷这念想,老夫人您是想允了不成?”
“既老三都已经开了口,难不成我还能摇这个头?”老太太微眯着眼,右手不停地拨着一直攥在掌心中的那串白玉南珠。
“老夫人!”周妈妈惊得瞪大了眼睛,“当年大老爷提出要分家,老太爷可是发了好大好大一通脾气的,眼下旧事重提,可您若是在这个时候允了三老爷,那长房那边难免要同您生出罅隙来的。”
“怨我偏心么?”许老夫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笑的有些冷然。
周妈妈一愣,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