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润指了指南院方向,“他在那边二楼,你在这里看得到他吗,”
贺渠不语,他目光似有似无扫向我,我干脆转过身,背对他视线,贺润笑着问我,“冯小姐也来看容恪吗,”
我摇头说,“我陪一个朋友来产检,她刚走了,贺先生知道,还是他帮我送进来的,”
贺润看向贺渠,不知是求证我话的真假还是觉得他今天太怪异,她看了半响没有看出特别的东西,她拉住我满是潮湿热汗的手说,“冯小姐既然来了,也跟我过去看看容恪,呀,你手怎么这么多汗,很热吗,”
我想要把手抽回来,可贺润把我握得很紧,她用她裙摆给我擦了擦手心,“是不是我哥说了什么,让冯小姐很为难,”
她边说边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贺渠,“我哥很闷骚,也很古板,他开不起玩笑,冯小姐别往心里去,他做朋友还是非常体贴的,至于其他的,他不是很适合,”
我当然听得懂贺润的一语双关,我笑着承诺她,“其实朋友都没有必要做,我高攀不起贺家,平民百姓,不敢和官商的人接触,脑子转不动,吃亏,”
贺润脸上笑容有一丝丝凝滞,但很快便恢复自然,
我们到达南院住院部二楼,纪容恪正坐在床上与何一池说话,他拿着笔在一张纸上勾勾点点,他不经意抬眸看到我,他原本要再次垂下去的头倏然停住,静静凝视门口处的我,以及我身后进来的贺渠,
何一池从椅子上起身让出座位,身体贴着床头站立,贺润走到床边从身后抱住纪容恪,她讳莫如深在他耳朵旁边说了句什么,眼底有很浓的笑意,大约是做贼心虚,我与贺渠同时爆发出或者很重的呼吸或者轻微的咳嗽,
纪容恪面无表情,他缓慢将手中的文件合住,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我与贺渠不自然的脸,
“贺渠今天不忙案子吗,”
“昨天刚刚结束一个庭审,今天另外一名法官的案子,我休息,”
纪容恪让他坐,贺渠走到椅子旁,他看到贺润坐了一把,只还剩下唯一一张,他十分绅士将椅子推给我,自己沿边坐在床铺上很狭小的一块位置,他询问纪容恪身体怎样,后者说很好,明天就可以出院,贺润手搭在纪容恪肩膀上,她语气内带着娇嗔和埋怨,“你下次不要在酒桌上逞能了,让下属帮你喝不行吗,什么都要自己做,你身体吃得消吗,如果不是我立刻赶过来,何堂主一个大男人都照顾不好,护工我又不放心,你身体垮一次啊,可忙坏了我,”
我垂眸笑而不语,纪容恪握住她白皙的小手,放在唇边啄了啄,“很多事推拒不了,我尽量注意,这几天辛苦你,”
贺润脸有一丝丝红,她声音柔和下来,“照顾丈夫是妻子的本分,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抱怨的意思,我很愿意这样照顾你,”
贺渠笑着拿贺润打趣,“妹妹对父亲都没这么孝心过,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身体住在家里可心早跟着丈夫飞了,父亲如果看到这一幕,想必要动竹鞭为你炒一顿肉,到时候不用躲在我身后连累我遭殃,有容恪护着你,”
贺润朝他呸了一口,嘴上嘟嘟囔囔说不就几鞭子吗挡一下怎么了这么小气,可脸上的笑容始终越来越浓,纪容恪松开她手指了指床头的空杯子,何一池倒了一杯浓茶递给纪容恪,他接过来直接递到贺渠手上,贺渠下意识看我,我摇头表示不渴,他对我超出朋友的关心被纪容恪完全看在眼里,他笑着问,“贺渠有三十五了吗,”
贺渠说,“我很显老吗,你足足说大了我五岁,”
纪容恪眯眼估摸了一下,“听岳母讲,贺润三年前有一次梦魇,针灸泼水怎么都醒不过来,躺在床上像被附体了一样不停抖动尖叫,全家人束手无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请僧人布法事,所幸有了点效果,所以岳母从此很相信佛法,当时僧人无意瞥到你们的全家福,他指着其中的你说,你将来一定要娶一个军人女儿才能保佑贺家不倒,这事你记得吗,”
原来是贺夫人一定要贺归祠为贺渠安排婚事,不允许他自己做主,怪不得他这样抗拒,作为后母难免多管闲事了,贺渠脸色有些不好,“记得,”
纪容恪说,“但我理解你不喜欢苗薇的性格,我已经和岳父讲过,感情强求不来,你喜欢最重要,婚姻和谐做长辈的才能免于操心,所以贺渠,这一次你可要谢谢我,”
贺渠有些不可置信,他没想到贺归祠那么执意,竟然被纪容恪一番劝解就说通了,他笑着正要道谢,纪容恪忽然抬手打断他,他兀自执起另一杯浓茶,垂眸盯着水面漂浮的茶叶,“但岳父也表明了他的底线,未来儿媳一定要家世优秀,出身清白,没有不堪的过往和情史,贺家的后代血缘必须纯净,这是我为你争取到的最后条件,以你的身份地位,找到符合的很简单,岳父说你娶到令他满意的儿媳,是他考虑让你继承财产的关键,”
第一百五十五章 感情中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贺渠原本因为纪容恪帮他摆脱了苗薇这个心腹大患而高兴不已,结果另一番话又让他一盆凉水从头浇下,霎时寒了心,
何一池无意中对我提起过,贺润生日宴会上苗薇与贺渠不欢而散,贺家人也都以为这桩亲事吹了,苗薇也是被苗政委捧在掌心疼爱的明珠,当着面这样下不来台,就算苗薇脑子抽风肯,苗政委也未必舍得自己爱女受委屈,
但事情峰回路转,苗薇不知又想通了什么,再度卷土重来,还提着礼物主动上门拜访贺家二老,对贺渠表现出势在必得的兴趣与信念,贺渠被逼得连家门都不进,贺归祠也无动于衷,如此焦头烂额的事,竟然被纪容恪不费一兵一卒轻松摆平,而且处理得这样漂亮,看来他现在深得贺归祠信任,话语权远胜过这个亲生儿子,
贺归祠我见了三次,我看得清楚,那老家伙很多疑,眼神内透着一股丝毫不浑浊的睿智精明,他对纪容恪也很敏感疏离,毕竟纪容恪背景特殊,名面上与贺家算是一黑一白,可这才过去几天,贺归祠好像对纪容恪变得尤为信赖,
贺渠脸色很淡,他问纪容恪,“这是父亲的原话,”
纪容恪不语,他兀自饮茶,十分享受悠闲,贺润握住贺渠肩膀说,“哥,容恪没有骗你,我也在场,母亲希望你娶苗薇姐,可你不肯,父亲已经看出你的决绝,容恪在这时帮你推波助澜,父亲遵从你意愿不强迫,他自然也有他的底线,何况这并不难,”
“那是你的母亲,她让我娶苗薇,也是为了整个贺家,这个贺家是她的丈夫,她的女儿,而不是我这个继子,我为什么要为了她的希望,她的丈夫和女儿,牺牲掉我自己的婚姻未来与生活,如果我的亲生母亲在世,逼迫你嫁给你不爱的男人,你不会反叛不会厌弃吗,贺润,我把你当妹妹,但你也不要学你母亲的自私,”
贺润被贺渠忽然间爆发的怨愤吓得一抖,她其实没有恶意,她不太了解贺家整体潜伏在暗处的勾心斗角和分崩离析,她将贺渠当哥哥,一心为他打算,可贺渠对她总有一个距离,一个不可触碰的枢纽,
贺润骤然脸色惨白,跌倒在纪容恪床边,她嘴唇颤抖喊了两声哥哥,但贺渠无动于衷,他看着纪容恪,后者正在垂眸喝茶,对这份骤变的场景置之度外,从我的角度看到了他唇角和眼底的奸笑,这丝笑意十分浓烈,有着跳不出他操控的成就感,
贺渠耐人寻味说,“容恪,虽然你和贺润成婚后,你从没有喊过我大哥,是你计较年龄还是计较你无可超越的地位,我不在意一个称谓,但不能否认,贺家我是长子,我母亲是原配,即便贺润母亲得苍天眷顾再生出来一个幼子,贺家的一切,都要由我先继承,这不会因为我的妻子是谁而改变什么,我只有两个选择,娶我爱的女人,或者孤独终老,在婚姻上我决不妥协,谁也不可能威胁我,”
纪容恪脸上笑意冷却,他朝着何一池的方向抬手,何一池俯身对面庞仍旧惨白无血色的贺润说,“贺小姐,我陪您出去透透气,”
贺润并不想离开纪容恪身边,她此时茫然胆小,连她一直依赖喜欢的哥哥都吼了她,对她满眼怨念,恨不得掐死她和母亲,她对这个披着美好皮囊的世界顿时失去了方向,只想寸步不离守在纪容恪庞大的羽翼呵护下,来寻求一份安和,
她伸手挽着纪容恪手臂,脸埋在他肩膀摇头,纪容恪哄劝了她一会儿,她仍旧不听话,他脸上的温柔垮了垮,沉声喊一池,贺润所有撒娇的动作止住,她小心翼翼从他衣服内抬起头,看了看纪容恪蹙起的眉宇,她小声说,“好好,你不要生气,我出去,”
贺润抹了抹眼泪离开病房,何一池从外面将门关上,病房内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我听到他们接连不断的呼吸,贺渠阴森森勾了勾唇,“容恪,不该你的东西不要过分动心思,父亲亏待不了贺润,给贺润的就是给你的,你什么都不缺,不要再无休止的贪婪,”
纪容恪意味深长说,“这话也是我要给你的,”
贺渠蹙眉,“什么意思,”
纪容恪忽然伸手在贺渠心脏位置点了点,“别让一份不该有的念头,惹来杀身之祸,贺家你是独子,保重,”
贺渠反手握住纪容恪腕子,后者并不想和他拼内力,只是顺从在他掌控下任由他辖制,贺渠冷声问他到底什么意思,纪容恪笑了笑,“你想的什么你不清楚吗,”
贺渠眯眼盯着纪容恪逼射出冷光的双眸,他有些恍然,“纪容恪,”
“嘘,”后者略微顽皮的竖起一根手指压在自己薄唇上,“不要妄加猜测,把控好你自己,”
“错了,”贺渠同样笑出来,“你的自信来自于你每一件事都掌控得非常好,几乎发展和你预想分毫不差,但在我这里,我父亲都没有办法扭转的东西,你同样无能为力,我并不打算把控,难道你娶了贺润,还有其他打算吗,”
纪容恪再次将茶杯端起来,他用杯盖在水面抚了抚,掠过漂浮的茶叶,语气十分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听过吗,”
贺渠脸上始终保持的绅士表情垮掉,“你很自私,被你爱上的女人是一种悲哀,贺润更悲哀,”
纪容恪笑着反问,“可不能被我爱上不是更悲哀吗,”
贺渠从床上站起身,他站在床尾,纪容恪坐在床上,贺渠走过去说,“我需要确定一件事,”
他说罢俯下身,薄唇置在距离纪容恪不过几厘米的地方,他阖动着讲了一句什么,然后迅速直起身体等待他答复,纪容恪不动声色抿了口凉茶,大约又苦又寒,他表情有一丝细微的狰狞,他反手把茶杯重重撂在床头,
这一声很响,何一池与贺润并没有走远,就站在外面走廊上,他们听到脆响立刻从外面推门进来,贺渠站在那里一身煞气,贺润误会了,她冲过去握住纪容恪手问他没事吧,后者笑着说没有,贺润转身对满脸阴沉的贺渠大吼,“哥,我欠你的,我妈妈欠你的,容恪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你哪里觉得不公不满今晚回家我和妈妈给你道歉,但你不要去牵扯不相干的人,这么多年我没有想到你有这么重的怨念,我拍着良心说我对你母亲很敬重,每一年烧香扫墓我都是虔诚的,我知道我妈妈的位置本该是她的,可她薄命不是我妈妈造成的,我妈妈更不是你想的那么自私歹毒的女人,爸爸是傻子吗,他会娶一个那样恶毒的女人做妻子吗,”
随着贺润的哭喊病房内的争执爆发到一个不能控制的极致,何一池见状站在我身后小声对我了句离开,我原本也想走了,可我拿捏不准时机,他这样提醒我,我当然求之不得,我没有和他们任何人打招呼,转身推开门出去,我听到身后病房传来一声冯锦,话音都不曾落下,便被那扇门隔绝,
纪容恪出院后,并没有到蓝羽陪我,甚至对于贺渠这件事质问的时间都没有,他也没回贺宅,而是火速赶往琵城,为贺归祠办一件事,
在纪容恪身处琵城这段时间,华南省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华西区龙建集团爆发分裂性商业政变,唾手可得的南郊地皮半路被纪氏截胡,龙建集团为此注入三千万前期投资竹篮打水,这三千万仅仅是购买原材料的资金,五百三十多名工人款项下落不明,包公头不是龙建内部人员,而是龙奎在赌场结识的一个赌徒,两人私下交情颇深,龙奎把这份肥差交给了他,结果他私自卷款一千余万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数百名工人拉起横幅不依不饶,讨要血汗钱,南郊这片沉睡已久的土地,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四千万并不算一个小数目,对于不够庞大的公司意味着全部的周转资金,很有可能为此倾家荡产,龙建底子厚,可拿钱也不是用来丢着玩儿的,龙葵那些老奸巨猾的股东,原本指望着南郊做起来后,瓜分从天而降的巨款,结果却闹出这样大娄子,董事会集体声讨龙奎,陈列出龙氏少东家十八桩罪状,桩桩逼得龙老先生哑口无言,急火攻心入院,而龙奎逃之夭夭,根本不敢出来面对,龙建人心四散,只剩下两名极为忠心的高管勉强镇压,想要撑到龙老先生苏醒过来再作打算,
在龙建闹得最凶的那几天,马章莱闭门谢客,南郊的规划书由土地局两名工作人员送到了纪氏,我代替纪容恪签字后,分两期将谈妥的全款拨划出去,拿到了南郊地皮的正式使用权,
我带着何一池到达南郊时,那边早已被大批记者和讨要薪酬的工人围堵得水泄不通,他们见到保镖簇拥着我从车内下来,知道我是管事的,立刻朝我拥挤过来,工人不断拿着他们的临时合约向我诉苦吼叫,问我要个说法,而记者则不断询问纪容恪是否将纪氏交给了我,南郊才建立起来的地基会否推翻,已经四分五裂的龙建是不是纪氏下一步要收购的目标,何一池前面为我挡了话筒,八名保镖护送我走上工地,何一池替我转达了我今天来的目的,和工人进行交涉,不接受任何采访,
随即而来的纪氏手下将记者圈在工地之外百米远的地方,我不断安抚工人,承诺我将在半个月内把龙建拖欠的八百余万工资一分不少下发,他们原本高涨的怒火在我这句信誓旦旦的承诺下偃旗息鼓,为首的几名领队问我是不是说到做到,我对他微笑说,“纪氏虽然以黑道起家,但从没有坑害过百姓半分,纪先生身在外地,依旧通过电话委托我将安抚大家情绪尽快下发薪资作为纪氏首要大事,纪先生已经从龙建手中抢来了这块地皮的经营使用权,并且将橄榄枝抛给大家,在工资全部结算清楚后,如果诸位愿意为纪氏效力,我们欢迎你们留下,薪资待遇和龙建开出的条件保持不变,”
工人们听我说完后窃窃私语,他们似乎被坑怕了,在一阵漫长的商议后有人问我多久下发,我说核实过具体数字后最晚半个月之内,
他们这才欢呼着露出笑容,高喊着留下跟随纪先生,
我走下工地水泥台,何一池从对面迎上来,他脸上泄露出一丝难得的慌张,他压抑住声音内的颤抖对我小声说,“容哥已经连夜从琵城赶回来了,贺小姐出事了,”
我一怔,“贺润怎么了,”
“被九龙会的人绑架,正在等他们开条件,不知道九叔的筹码里是不是涉及到您,容哥刚才给我发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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