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莫名其妙,他是耍我玩儿呢。我从通道折返回来,纪先生和何堂主背对我,走廊上的窗子开着,外面灌进来一阵阵夜风,将纪先生衬衣罩起来一个巨大的鼓包,我听到何堂主低声问他,“纪先生花这么多钱为冯小姐赎身,是不是有些太亏。”
我听到他们内容是在谈论我,便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纪先生目光冷厉看了何堂主一眼,后者立刻低下头,“我多嘴。”
纪先生手指在银灰色的电梯门上轻轻抚摸着,“我所有投资都有我的想法。我不会为自己亏损。”
何堂主说,“那冯小姐这里怎么安排。是送到金苑还是?”
纪先生指尖在门上顿住,“她是不是在卡门宴工作过。”
何堂主点头,“做过一段时间陪侍。据说卡门宴的霍老板非常看重她,不过她解约离开时霍老板忙于结婚,并没有过多挽留。”
纪先生意味深长笑出来,“这点很重要。我自有安排。”
第二十章 夜深才有趣()
我们从赌场出来,天已经大黑,风吹得越来越烈,街上点着霓虹,一路延伸下去灯海繁华仿佛望不到尽头。
华南的夜,最是寂寞难耐多情风流。
在这片星空下,有意兴阑珊的陌路,有春风得意的过客,也有无家可归的失意。
不管他们有多么无助和寂寥,这夜还是会黑,就像时间永无止歇。
我站在台阶上,觉得自己特别落寞和渺小,连蜉蝣尘埃都算不上,卑微到了泥沙里。我盯着地面被路灯投射而拖长的人影,这个角度看上去好像是我依偎着纪先生,我不知自己怎么了,我忽然情不自禁踮起脚尖,微微歪头,影子立刻发生了变化,我脑袋枕住他肩膀,仿佛一堆静默无声的恋人,温柔浪漫。
没有星星的夜也可以这样美,心都在这一刻被悄无声息的融化。
世人眼中的他高大挺拔,就连一个影子都仿佛可以轻而易举主宰万物苍生。
何堂主带着司机去取车,他们刚走出几步,自西向东的天空忽然大片聚集着乌黑的云彩,一点点卷起来,波涛翻涌,我盯着那些变化莫测的云正看着,云层深处忽然毫无征兆打了几道闪电,层层黑雾迅速聚拢又散开,低沉得触手可及,能够将人瞬间吸纳进去碾为粉末。
只是短短几秒钟,暴雨铺天盖地倾盆而下,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何堂主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去而复返,他吩咐司机自己去提车,他则留下等候。我被眼前折损坍塌的巨树吓得朝后面缩了缩,那惊天的重响激起一地尘埃,我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后脑好像被抵住了一把枪,就像那晚一样,冰凉的坚硬的,我本能回头看,身后空空荡荡,只有赌场大厅内来往的赌徒和荷官,还在继续醉生梦死。
我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纪先生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伞,他撑开罩在我头上,将我整个身体揽入他怀中,我被他包裹住迈下台阶,空气中全部是潮湿的雨水和他身上清冷的气息,我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在身为主宰者的他面前。
纪先生高大的身体像最坚硬的金银铠甲,为我抵挡了所有风浪,所有使我惧怕的东西。
我被他带到一处庄园,这片住宅区位于华南西南方向,属于全省最昂贵的地段,靠近一个巨大的海外港口,白天景观极美,既有市中心的繁荣也非常清静雅致。
我一直以为纪先生这样的男人绝对不缺少红颜知己,不说夜夜笙歌,也一定有随叫随到的伴侣,这是男人在发达之后的本能,食性色也。然而我跟他进入大门后,发现这里安静得诡异,就如同他的面庞一样,透出一股逼射人心的冷清和严峻,连一块颜色绚烂的墙皮都没有,晦暗得单调。
纪先生把伞放在门口空水,他一边脱掉西装一边吩咐何堂主叫保姆去浴室放水,他站在吊灯下,头发完全被雨水淋湿,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见多少狼狈,依旧潇洒俊逸得毫无瑕疵。
他将身上西装和领带拆掉,露出湿透的衬衣,衬衣贴在他背上,若隐若现的肌理线条极为优雅性感,我看着看着觉得口干舌燥,便匆忙移开了目光。
没多会儿一名打扮朴素的中年女人从二楼下来,她身前系着围裙,头发绾了一个低低的发髻,应该是佣人,她走下来看了看我,但不知道怎么称呼,所以没有打招呼,她对纪先生说,“何堂主吩咐放两盆水,楼上浴室和您的卧房我都调好了温度。”
纪先生说知道了,他将身上衬衣脱下,丢到保姆手里,然后不动声色看了我一眼,介绍说,“冯小姐。”
保姆抱着湿漉漉的衬衣朝我鞠躬,姜环没请过保姆,他倒不是没钱,而是觉得不方便,所以我观念里没有主仆之分,何况我也算不得主,她这把年岁了,都能当我妈,我哪儿受得起,我赶紧又比她鞠得更深还了一个,由于太用力,差点把腰闪了,我扶着腰艰难直起身,纪先生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他可能觉得我有趣,他抿着嘴脸上全是兴致盎然的笑意,他先我一步朝二楼走,我则跟在保姆身后,他裸着上半身,他竟然有腰窝,女人有的都很少,腰部几乎没有一点赘肉才可以达到,不得不说他身材保持得太完美,该有的一个不落,而且组合到一起还那么恰到好处十分顺眼,直到纪先生拐进一扇门里关上身影消失,我才意识到自己都看了哪里,保姆恰好在这时推开一间浴室门,她指着架子上的洗浴用品对我说,“这些男女都可以使用,庄园里这两年没有女人,所以没有单独到女款,您来得急现在太晚恐怕买不到,委屈冯小姐将就,明天我会补上您喜欢的牌子。”
她说完回头看我,我正满脸臊红怪自己不该乱想,保姆看到我不自然的绯红,她问我,“冯小姐是不是淋雨发烧了,要不要试试温度,这边有私人医院,延误病情对身体不好。”
我对她摆手说没事,她狐疑得看了看我,还是不怎么放心,我低着头溜进浴室,回头对她说了句放心吧,她还想再劝我,可我直接把门关上了。
我对着镜子将身上衣服脱下来,在浴室熏蒸热气的缭绕下,锁骨上那只黑玫瑰愈发清晰绚丽,这是我为姜环纹上去的,我身上也只有这一处,他喜欢黑玫瑰,他送过我两次,他说这是黑暗之花,象征不朽和永恒。
我抚摸着这朵玫瑰,镜子内的我脸庞削瘦,眼睛暗淡无光,唯一的资本就是我还不算苍老,我的确没什么资格在懦弱下去留住爱情,但我知道冯锦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我总会堂堂正正站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别人为我干什么的,我连荷官两个字都不敢吐出来。
我抬腿迈进浴池,水温刚好,里面滴入了香精,水是浅粉色的,灯光一照格外好看。
原来这栋庄园两年没有女人来过了。
怪不得这么冷清。
那么两年前什么情况,是像金老板说的那样,夜夜笙歌吗。
纪先生曾经十分风流过。我听到了传言,可没人肯定,谁也没真正见过那颠鸾倒凤的场面,似真似假,虚虚实实。
我次了很长时间,保姆中途送了一条浴袍进来,非常宽大,可能是纪先生的备用,他没穿过,干净崭新。
我洗好裹了下楼,客厅开着暗灯,纪先生坐在沙发上,他换了件白色衬衣,扣子完全解开,露出泛着蜜色波光的胸膛,他有一对非常性感的锁骨,对比宽阔的肩膀显得精致紧实。他右手拿着杯咖啡,左手执一本杂志,正在专注浏览。
此时的他是狂野的,不羁的,浑身上下充满了雄狼的诱惑,野性十足,我能隐约窥到他幽深的人鱼线从腹部位置一直延伸到胯下的丛林,茂盛而张狂,藐视一切。
他穿着平角裤,用一条棕色毛毯盖住了双腿。这遮又遮不住的姿态,更让人遐想非非。
我踌躇着走过去,我弯腰俯身和坐着的他平视,他刚要打哈欠,又用手指压在唇上闭合,十分绅士没有对着我脸呼气,我对他小声说,“纪先生,我可以借用您一点时间吗。”
他将杂志随手丢向茶几,悠闲喝了口咖啡,“可以。”
我知道我现在讲这个挺不地道的,我两只手缠绕在一起搅得难分难舍,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您花了那多钱给我赎身,我一年半载很难还清。”
他哦了一声,“这个问题在去之前不是探讨过吗。”
我急得摇头,“离开赌场我想找份正经工作,可这年头大把的正经钱赚到手很难。”
我觉得把我拆吧了分着卖都卖不出那么多钱。我愁的是怎么还,一箱子我还能找席情凑,再赚个三年五年的,我也就到手了,可俩箱子,这个情分欠大了。
纪先生不以为意说,“这没关系。我见冯小姐第一眼就觉得你非常聪明,我相信你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方式还我这个情。”
我急得汗都渗出来了,我连忙摆手说,“纪先生太高看我了,我有心无力。”
我有些窘迫扫了一眼窗外,天气依旧阴沉,雨淅淅沥沥砸在玻璃上,风仍旧在刮,但没有刚才那般剧烈,枝桠在空中摇摆,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纪先生喝光杯子里的咖啡,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毛毯随着他动作滑落到地板,他弯腰时候私密森林暴露了一多半,修长的两条腿也同样充斥在我视线里,我被这副桃色景象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仓皇失措别开头,可眼前还是挥之不去那三角地带的强壮。他似乎发出一声闷笑,他脑袋朝我凑过来,唇紧挨着我耳朵,我察觉到他靠近,身体骤然紧绷住,我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一点点喷发在我皮肤上,痒痒的,暖暖的。
“我有心有力,借你一点怎样。”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配上他戏谑的眼神,我有点不敢看下去。
“关于这个问题,你慢慢想,我不急。”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勾住我一缕长发,在食指上缠绕了两圈,他凑过来嗅了嗅味道,这样暧昧的姿势让我动也不敢动,生怕会扯到他的唇,和我的皮肤挨上。
“冯小姐要参观一下我房间吗。”
我抬眸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西洋钟,已经很晚了,他邀请我也许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能太当真,也许他只是象征性客气一下,我接受了邀请,反而会让他误解。
我说,“这夜黑风高的…”
我后半句话忽然堵在了喉咙说不出来,他唇贴着我脸颊更近一些,声音无比低沉,我甚至有些听不清楚,“夜越深,有些东西才越有趣,冯小姐见过夜明珠吗,白天它不会有那么摄人心魄的美。”
他声音太醇厚,又故意压得很低,像是一曲流泻的大提琴,好听得骨头发酥,我所有理智都在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碎得乱七八糟,我扭头看他,他目光炯炯脸庞和我近在咫尺,我们在风声弥漫的客厅对视了片刻,他在我惊慌失措的眼神里忽然闷声大笑,笑着笑着到最后只剩下唇角一抹清浅的弧度,“好了,你早些睡,我只是开玩笑。”
我该怎样形容那一刻他在我眼中,找不到别人所说近乎丧心病狂的阴险和凶狠,只是黄昏夕阳下,芙蓉巷清澈柔和的玉湖水,撩拨了走在岸边人的心。
第二十一章 漂亮()
纪先生的个人作息非常规律,他白天会在家里,早晨七点左右看报纸和新闻,到达八点吃早餐,上午关在书房,午餐后休息一个小时,下午在花园和露台逗逗鸟喂喂鱼,傍晚不在家里用餐,离开后彻夜不归,而等到次日我起床下楼,他一定又坐在沙发上。
他是一个话很少格外安静内敛的男人,少到什么程度呢,他从不会主动和我讲话,保姆询问他吃什么,一定主动报上菜单,他只回答可以或者不必,连我都不太明白到底怎样好,保姆却立刻领悟他的意思,我觉得他身边的人都很奇特,他虽然少言寡语,但说的每一句都意味深长,他总是面无表情,难得一笑时又俊朗得过目不忘。
我在庄园住到第三天时,早晨起来看着陌生的环境莫名其妙我心里的别扭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出来,我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从表情到眼神再到牙齿张开多大嘴唇咧长多少都做了精确的测量和控制,我确定自己不会发生任何意外情况,才下楼去找纪先生。
他果然又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最新刊印的报纸,保姆将早餐摆放在餐桌上,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就转身进了厨房,阳光倒是很好,将原本空空荡荡的客厅笼罩得十分饱满温暖,纪先生看着报纸上的新闻,他不着痕迹对我说,“坐。”
我指尖用力掐了掐手心,“纪先生,我已经打扰您三天了。给您添了许多麻烦,我想这两天找房子搬出去住,为自己谋份出路,早点还清欠您的钱。”
他眼神盯着报纸上的文字,看得十分投入,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我吐了口气继续说,“如果您不放心我的诚信,我可以为您打一份欠条。”
他仍旧毫无反应,我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这什么情况,我失声了吗?
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纪先生终于将报纸放下,他微微抻了个腰从沙发上起身,无视我走到餐桌旁,我赶紧学着何堂主的样子为他拉开椅子,拿方帕擦了擦上面,他显然一怔,但随即对我的表现十分满意,他笑着坐下,“和一池学的吗。”
一池和何堂主的名字,我点头说是,他拿起刀叉吃面前那份蔬菜拼盘,纪先生很讲究食补养生,他不会吃过油过盐的食物,多菜少肉,三餐规律得分秒不差,保姆都是掐算着时间准备早中餐,他吃相非常优雅,经常一餐下来,唇角一丝油渍都没有。
我喊了他一声,想要旧话重提,他忽然伸手阻拦打断我,“用餐不讲话。”
我只好咽回去,坐在他对面心不在焉的胡乱往嘴里塞着,这顿早餐吃得比往常都要久,纪先生好像故意的,他特别不着急,吃块甘蓝都要慢条斯理咀嚼半天,我最开始还能忍着焦躁陪他吃几口,到后来我餐具都懒得拿了。很久之后他终于放下刀叉,他抬起眼眸扫了我一眼,“救出来的那个女人,你可以去看看。”
我当时没反应过来,等我想起是席情后,我按捺不住激动,连声音都发颤,“我可以去吗?”
他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我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这里住我时刻提心吊胆,说话都不敢大声,这气氛太恐怖,我自己就有一种被看守囚禁的感觉,这几天除了以后怎么赚钱一直让我焦头烂额,挂怀席情的安危也是头等大事,我对纪先生道了谢,他把方帕丢到桌角,“记得我离开之前回来。”
只要让我去看席情,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我从鞋柜上面的抽屉里把皮包拿出来,纪先生在背后叫住我,他看着我身上这件皱皱巴巴的裙子,他指了指沙发角落的一个礼品袋,示意我看看。
我狐疑走过去,扒开袋子口往里面看,是一团衣物,最上面镶嵌的珍珠石光滑玉润,虽然我不太喜好名牌,但我看一眼也知道这珍珠是货真价实。我回头看纪先生,他侧面对我,正在往杯子里斟茶,我放下手包将里面的东西拎出来,是一件宝蓝色的旗袍,短款,开衩比较低,大约在大腿根部,内里罩了一层黑纱,包裹住若隐若现的腿,我问纪先生,“您让我看什么。”
他嗅了嗅茶水的味道,“看旗袍。”
我说,“很漂亮,很精致。”
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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