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雁已泪流满面,俯身扶住他,用力点了点头:“无论如何,神州都会胜利的。”
“接下来的事,我都看不到了……”君莫愁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青光几乎将他遮蔽,显露出原本席空的外形:“他们……他们正在疯狂地抵御我,我快要带着大司祭一起消亡。”
“你要保重!”他一把拽住云雁的手臂,急切道:“如果危机在前,记得我的话,不要去想那个胜利,赶快逃走活下来,好吗?”
云雁忧伤地轻抚他的发丝,并没有应答。
“你……就是这样的人……”君莫愁的影像更加模糊了一点,包裹他的青色逐渐发黑,变成浓郁氤氲的瘴气,释放出汩汩浓烟。
“我知道的,谁也无法阻拦你。”他苦笑:“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可是,我要走了……不能再帮你什么了。”
“啊!”
说完此话后,他忍耐不住神魂处的撕裂,与大司祭猛烈的反噬力,惨叫一声后,几乎匍匐在地。
“我受不了了!姐姐!姐姐!”君莫愁牢牢扯住云雁,去抢夺她手中的凛紫,将剑锋对准了自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叫:“快!快刺下去!请帮我结束这场痛苦!”
云雁猛烈地摇头,用力抽走剑:“我做不到!”
“帮帮我……帮帮我啊!”那人几乎要放声大哭:“这剧毒好似万蛊噬心,一寸寸地炙烤着我的意识,它的余威会很长久,我受不了这个折磨!”
“刺下去后……”他跪着再去抢夺凛紫:“我的痛苦便会结束,大司祭也无法再出来,阻碍姐姐的胜利……快!快动手!”
“啊!”
他这一次的惨叫几乎是嘶喊,但见席空的肉身上,渐渐凸起了数个深绿色的肿块,一点点溢出脓液,不断朝外扩散。
“再不动手,大司祭就要将我的意识压制!”君莫愁对云雁大叫:“所有的一切,都将是白费心机!姐姐啊姐姐!”
云雁僵直在原地,痛苦地紧闭双眼,仰面朝天,任凭雷雨冲刷自己滚落的眼泪,与它们相互融合。
感觉到自己持剑剧烈的哀伤,凛紫的剑身也不断晃动着,跟随她的哀伤起舞。
“云雁……”他低低发出呼唤。
云雁猛地睁开眼,持剑撩斩而出,用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最锋锐的气势,将席空的胸膛骤然洞穿!剑气流转之后,截断经脉抹灭丹田,原本拼命挣扎的那具尸体,顿时凝固在原地。
君莫愁的惨叫不再发出,青色烟雾汩汩散去后,从席空的脑门处,冲天而起了一道七彩光晕,水月无心与镜中水月怒不可歇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君莫愁!”水月无心高声尖叫:“你这个逆贼!竟敢欺骗于我,暗下毒手!”
彩光身后,君莫愁若隐若现的身影,也在青色烟雾里升起,对空中愤怒的大司祭,展露寂寥的笑容:“我不想叫那个名字,我是怜生月。”
“叫什么名字都没有意义了,你处心积虑设下这毒计,自己也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镜中水月冷笑:“而我呢?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姐姐……”君莫愁对云雁急道:“快……快将他们灭魂,否则来不及了!”
云雁应声而动,挥动紫光朝着大司祭的神魂奋力斩去,激荡出无数星芒,好像万花筒中的碎片一样,朝四面八方扩散。水月无心与镜中水月重合的身影,也随着这一剑烟消云散。
“完结了吗?”君莫愁垂首而立,忧伤地目送漫天的彩色星尘,喃喃开口。
“似乎是。”云雁转身面朝他走近,露出微笑:“多亏了阿月,才能让我逮住这个大魔头。”
“我的任务完结了。”那青光中的男子,好似袅袅轻烟般升起,声音越来越衰弱:“可是,为什么没有满足与半点喜悦。”
他继续对云雁道:“回忆起来,和你共同修行时,在香芷村尽性高歌的一夜,才是这辈子最自由快乐的时光。”
“那时候人们的所有爱,都围绕在身边,我一点也不孤单,也没有忧伤,觉得生活也可以如此美好,充满希望。”
“姐姐,姐姐!”君莫愁的身影在不断扭曲,原本他就是个脆弱敏感的人,残魂消亡的痛苦,在此时难以忍耐。
他努力向云雁伸出手,虽然想要放声大哭,但终究无法落泪,俊秀的五官扭成一团,高声喊叫:“我……我还能转世吗?”
“不想要这般的痛苦和绝望,我还想看见阳光,抚琴歌唱!”他喊得撕心裂肺:“我还能看到这个世界,看见大家,看见你吗!”
“可以的,绝对可以的!”云雁流着泪,在紫焰里朝他作出拥抱的姿势。但两人一个是鬼魂,一个在御神,只能用透明的手臂交叠,无法真正相互握住。
“我会找到你,还有阿水,还有答应过彤丸的蒲芝,还有何图,邱炯炯真人……”
“那些徘徊的难以忘却的魂魄,我都要找到。”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弥留,云雁说话很急:“就算跪着去求夙筱也好,也要求她施展绝弦镇魂调,帮我看见,你们流落在忘川河畔的位置。”
“找到你们,用剑守护你们。”她极为坚定:“教给你们我知道的一切,重新在阳光下修行。”
“那就是说,又要做一个剑修了。”君莫愁破涕为笑,重重对她点头:“来世我一定会听你的话,一定会专心努力,我要做剑修。”
第二千零五十一章 反攻
“阿月!阿月!”
云雁看着那人带着笑意的脸庞,逐渐消散在烟雾中,发出痛心疾首的呼喊。
“姐姐,最后……我很开心。”君莫愁遥遥传来最后的话:“谢谢你。”
他的声音飘忽,淡淡地渐行渐远,留下失魂落魄的云雁,颤抖着身体,努力维持站立的姿势。
仰天长啸一声后,她近乎疯狂地运出力量,朝席空的前胸猛刺,发泄着激烈的情绪。在那具空洞尸体里,传来骨骼的脆响,不绝于耳,接着轰然倒地,溅射出高扬的血花与断肢。
“他死了。”凛紫带着担忧开口:“你不要陷入疯魔。”
不知他说的是席空,还是大司祭,或是君莫愁。但那句“他死了”,好像冰冷的裁决,击打上云雁的心。
“他死了……”云雁将剑拔出席空的身体,颤抖了许久,终于抑制下悲恸,沉声道:“我还得活着。”
“嗯。”凛紫轻轻地问:“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好。”云雁应了一声,不再看席空的尸体,也不再看君莫愁消失的方向,折身朝北斗天罡阵走去:“这样的话,万世不竭终于破了。”
“万世不竭是破除掉了。”凛紫小心地不去提君莫愁的名字:“可是大司祭却……”
“方才为让弥留之际的阿月安心,我瞒了他。”云雁回应:“大司祭虽然濒死,但没有被我那一剑灭魂。”
“察觉到有股难以追踪的力量,抢在之前,将那人的神魂给吸走。”凛紫有些忧虑:“我们慢了一步。”
“阿月就快要消失,所以注意力不够集中,没能截杀掉大司祭的残魂。”云雁垂首:“但我不后悔。”
“因为……他最后是笑着离开的。”她呼出口气,抹掉脸颊滚落的泪,咬牙冰冷道:“至于大司祭,就算搜刮钧天战场的每一寸地皮,我也要将他们找到,彻底诛灭。”
两人一边用念力交谈,一边突出万鬼夜行,重新踏上天台返回天璇星位。迎接他们的是周围同伴,大松一口气的动静。看着杀气弥漫,因悲哀宛如冰雕的云雁,一时间没人开口。
“你跑出去做了什么?”冲虚斩杀掉一名部族长老后,率先打破了沉默:“跑出去的时候,是个热血沸腾的活人,回来之后,却成了个被冰住的死人,失魂落魄的。”
“万世不竭的威力,尚在维持吗?”云雁不回答她,只短短问了一句,表明自己没死还健在。
徐泽龙清清喉咙,努力活跃气氛,无比振奋道:“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那大魔道刚才突然熄火,大司祭的幻影一个接一个,好像水泡般消失。”
“我知道原因。”云雁黯然出声。
凌霄热络地笑了:“原来是小妹冲了出去,找到了大司祭的本尊,破解了魔道!”
“是阿月做的。”云雁因为悲哀深抽了口气,有些哽咽:“他与大司祭同归于尽了。”
“君莫愁?”南宫雅尔不可置信地问:“先不说其他,那人的修为实难于大司祭抗衡,同归于尽是如何做到的?”
众人纷纷发出赞同的表示,都颇为惊讶。
云雁简略把君莫愁将自己炼成毒物,在魔窟里设计,被大司祭炼丹吃下的事,对他们讲诉后,叹道:“与静虚的做法同出一辙,这是他们利用医道和脆弱的身体,做出的最后反抗。”
说完之后,她的神念有意无意掠过暮沉风,听到他传来深深的叹息。
若不是当年,自己对阿月讲诉过初晴的故事,会有这样的结局吗?
“想不到,终结了魔族大司祭的,竟会是君莫愁。”顾擎苍发出感慨:“他曾在论剑山上修行,因开阳逆弦的度量预言,惹出了不少麻烦,人人都说他将为祸神州。”
“结果这个开阳逆弦,逆的却是酆州的运势。”萧逸尘道:“当年柒月因为云雁,跑来求我出手相救,不让他被送上诛仙台……没想到救对了人,他成为了今日引导战势的关键。”
“因为一个度量预言,就对人心生歧视……”夙筱很感伤:“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在论剑山。”
“反正试心石都被砸毁了,以后也没有什么度量测试。”顾擎苍点头:“但君莫愁的传记,在此战结束后,定要派人仔细修编,放置于藏书阁警醒后世,也要记录下他对神州的功勋。”
云雁安静地听着众人议论,心中依旧郁结难清。
阿月他……从来也不喜欢神州。
记录下功勋被后世代代敬仰,或许他想也没有想过。
那只是个脆弱的孩子,历经磨难后,对多舛命运的反抗。也是对曾经所爱的大司祭,抛弃了他之后的报复。然后,他还存在着部分眷恋自己的心思,算是对从前情谊的报答。
阿月活着的时候,很少有人真心关注他。
到了最后,他真心关注的,也只有寥寥几个人,几件事而已。
现在成了神州的英雄,如果在天有灵,他的表情定会是,不屑一顾的冷笑吧……
“云雁……”徐泽龙此时传来低低话语:“你不要太伤心,因为阿月最后还是回来了,回到了你和水师妹,希望他行走的那条道路上。”
南宫雅尔接话:“我想他在天有灵,现在已和阿水重逢,并且都在天上关注着你,期盼着神州胜利。”
两人的话使云雁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她点点头后,一言不发开始朝四周进击,去夺取被魔族占领的剑阵位置。
阿月临走时,曾那么殷切地盼望着这场胜利,然而胜利还没有到来。
眼下万世不竭终于消除,魔族大司祭也被打得逃之夭夭。虽然他们的残魂被人给救走,但暂时不会出来折腾了。这样酆州群龙无首,很快就会陷入混乱之中。
正是反击的绝佳时刻!
见云雁的这般举动,众持剑纷纷感应到她的心思,也加入了反攻。没有源源不断的三界煞气,仙剑的威能不再受到遏制,御神的七色光芒重新点亮了苍穹。
仰望着空中的战局转变,地面的神州众,好像被无声的战鼓激励,都挥动手臂,朝天发出巨大的欢呼。
这一次,中土区的白龙头,终于扬起了它的头颅,发出振奋的长啸,声震千里。
第二千零五十二章 冷渊的意志
万世不竭的神秘消除,大司祭的骤然失踪,使得战场上所有人既充满疑惑,也激动不已。无论是神州还是酆州,都在各自阵营里,疯传着这个消息。
当然,两个阵营的反应完全不同。
地面上,以赵麟云为首的七**队,挥舞着枪戈盾矛,手挽着手高歌跳舞起来,欢呼擂动。梵天秀靠在鲲吾的鱼鳍上,对着天空又哭又笑,因重伤初愈情绪太激动,很快又晕倒过去。
半空中,张浮生和陆风行等人勾肩搭背,哇哇欢叫,还不忘拉上严肃的洛熙一起疯,害得那女修摇着头逃之夭夭。梅成功拥抱了前妻吴恋水,没有遭到对方拒绝,鹭过则蹦到了木越西的臂弯里,抱住他的脖颈欢呼雀跃。
石不言和郭小冬守着装周晴的魂石,兴高采烈地对她传递着天台上的讯息。
死了一回,魂魄还在喘气的周晴,忍不住艰难地从魂石里,探出半边透明的身子,对云雾弥漫的高空仔细观望。
“大司祭真的死了?”她还没问到一半,便被身边的人手忙脚乱塞进魂石。
“姐姐,大师叔说了,你在万鬼夜行里受损太严重。”郭小冬竖起两根手指,很严肃道:“虽然你运气不错,没有被魔族吞灭魂魄,但起码也要在养魂石里,呆上至少两百年。”
“在石头里住两百年……”周晴颓然呻吟:“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你已经死了。”石不言凉凉在旁道:“连元婴都被煞气冲击得伤痕累累,所以不要乱动。”
“是啊,我是个元婴,没有那么容易死透。”周晴不理睬二人,用透明手臂支起下颚:“但大司祭呢?他是什么程度的修为?”
石不言和郭小冬顿时面面相觑。
“大家都知道那人深不可测,可是他修行到什么境界,却没几个人能够知道。”周晴眨巴着只剩两个紫色小洞的眼睛:“你们说说,大司祭死透了吗?”
“不知道。”石不言老实回答:“但万世不竭已经消除了,如果那魔头还健在,是绝对不会放弃进攻北斗天罡阵的。”
“对啊对啊!”郭小冬鼓掌应和:“姐姐你都是个鬼了,就别瞎操心那么多,一切都有师父他们在呢。”
石不言点头,指着远处的黑白龙头:“酆州此番受创是千真万确的,你们看,我们的白龙已经扭过身子,去反咬住黑龙了。”
“一旦酆州陷入弱势,天魔界的加持之力,就会对魔族产生反噬。”郭小冬眉飞色舞:“到那时候,破除万鬼夜行,就轻松的很了。”
他紧紧抱住装着周晴的魂石,胖脸笑开了花:“钧天大战就要结束,我们就要回家了啊!”
……
……
万鬼夜行的氤氲黑雾里,冷渊狠狠用力握枪,把手臂上的绷带坠下来好几截。一道雪色闪电掠过他的身边,照亮了他呆怔的眼眶。
“要结束了吗?”满身创伤的刑天长老喃喃自语,抬起手来,把头盔面罩拉下,不让周围的人,看见自己眼底闪烁的晶莹:“连大司祭也……”
“冷长老!”苍正泰面色煞白地骑着头花豹撞了过来,大声惊呼:“你还能感觉到大司祭他老人家的气息吗?”
冷渊策马横枪,在面罩下注视他,却好像暗夜里的幽魂骑士,静默不语。
“我已经问了十来个高阶尊者了。”苍正泰无力地垂落缰绳:“没有一个人,能与大司祭联系上。”
“我能感应到大司祭发生了什么。”冷渊走近他,俯身小声道:“他大概是被人害了。”
苍正泰的下巴垂到了胸前,张大了嘴,眼珠快要凸出来:“这话可不能乱说。”
“无论是高阶还是低阶,修士若魂力旺健,灵气会聚沉在一起,环绕着肉身。”冷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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