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雁重重点头,在心底暗叹:但……还是有些不同的。
当日徐泽龙在镜中水月的魔阵里,看到的是金灵儿的本体。她因被束缚,消耗了大量灵气,不得不变回那把大剑,和他见面。当时就有所疑惑,为何只能被持剑握住的瑶光,会被徐泽龙轻易拔起,进行战斗。
事后云雁想过,或许是金灵儿对他的那份情谊,超越了仙剑的规则,所以心甘情愿地,暂时被他使用战斗。可现在看来,好像和当初想的,不那么一样。
徐泽龙在择峰仪式上,召唤出的瑶光剑,虽然与金灵儿极其相似,却不是她。那是天地间鸿蒙初始,第一把瑶光剑的本尊,是它延续了数千世,未曾灭绝的剑魂。
仙剑在战斗中不断折损,然后回天地铜炉里重塑,新仙剑将继承上一代的能力与属性。虽然性格外貌有所变化,但本尊的剑魂却完整如一。他们是永世不灭的存在,那把古老的瑶光剑,也可以算做金灵儿。
不仅是金灵儿,它还是数代瑶光星君,而徐泽龙正是他们的宠儿,是命定的剑格之主。这样看来,当时在无间魔狱里,徐泽龙轻易就能拔起金灵儿,用她持剑战斗,并不仅仅有关情谊。
因为在天命之中,他正是那位,瑶光剑最钟爱并愿意守护的人。
“这事不对!”龙槐回神过来,惊恐的发出吼叫,不仅把云雁从思索里拽回,也令所有人侧目。但见那女修紧紧握拳在胸口,烦躁地大幅度绕圈圈。
因为过于激动,她任凭剑气四射,本能地踩出时境瞬步,现在活像个疯狂旋转的陀螺。陀螺一边在河滩上扬起尘土,一边发出尖叫:“金帝尚在人世,为何有弟子的度量测试中,竟出现了瑶光剑格!”
“你且不用着急,这事当时震惊了在场所有高阶,包括论剑山主。”云雁慢条斯理抿着果酒:“他们在上方的窃窃私语,被我全听见了,萧清宇下了谕令,不得外泄此事,我也听见了。”
徐泽龙呐呐道:“我当时被那把巨剑吸引,没有想去听人谈话。”
云雁朝他踢了个石子:“你向来如此,见了好武器就丢了魂,事关自己的大事,也不去过问分毫。”
龙槐则停下旋转,依然很震惊:“出了这等大事,七峰竟毫无风声传出……这……这……”
“龙师姐。”一女修轻声道:“不传出自然是好的,否则被金帝知晓,还不知会怎样。”
龙槐一怔,只听又一男修嘀咕:“金帝在世,却有瑶光剑格现世。那现任金帝,会不会是假的……”
“住嘴!”龙槐拔出剑来,情绪激动直刺他咽喉,声音冷厉:“你竟敢妄议金帝大人!他这么多年来深得人心,功高震世,是吾辈尊崇的榜样!”
“不得侮辱金帝!”随着她的出招,又有两名剑卫怒气冲冲拔剑,直指那男修,厉声呼喝。
那男修万万没有想到,一直组队任务,并肩作战的队友,会因为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翻脸不留情。他紧张之下慌忙拔剑抵抗,原本和谐的酒会画风大变,竟卷带出无尽杀意,寒光迸射。
“你们都停下!”徐泽龙再也忍无可忍,拔出正阳加入战团,左右格挡一番,轻松将双方隔离开。他望了眼满脸怒意的龙槐等人,又望了眼那男修,突然发出长叹。
“我明白了。”那人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意气风发,显得极为颓废:“看来你们接到的谕令没有错,我的确会是扰乱北斗安宁的祸害。”
“胡说八道。”云雁猛地站起:“关你什么事,你向来运气彪悍,彪悍到拥有仙剑剑格。若没有那个夜逝水,你早已被七峰迎为上宾,像熊猫一样供奉起来了。”
“但这一切是你的选择吗?”她忿忿道:“灾星和福星,都不重要,只要你平安喜乐就好!什么瑶光剑格,什么祸乱之人,都是从天上砸下来的名头,和你徐泽龙无关!”
“怎么无关?”徐泽龙握紧拳头,指着箭弩拔张的修士们,回望向她:“你瞧瞧,就这样他们都会为我打起来,一旦此事传开,不知将有多少人卷入战斗,北斗当真会乱了。”
“云雁……”他深深低下头:“我想回南斗了,回到天机院,每日修剑炼器,闭关修行不踏入北斗半步。不知这样,是否会消除这些可怕的争端。”
云雁还未回答,龙槐却已冷静下来,返身坐回篝火旁,低声道:“你的这个计划,恐怕行不通。”
“你身负瑶光剑格是真,被山主他们知道也是真,还怎么置身事外。”她微微闭眼:“我们这个执法队失败了,或许当真会有下一组。除非身死道消,否则你这辈子也别想安宁。”
先前被围殴的男弟子,此刻却尚在激动中。他猛地将自己的长剑,投掷在地,对徐泽龙半跪而下,做出个大礼道揖:“拥有仙剑剑格之人,高贵而正气盎然,绝无可能是凶恶歹徒。我信任君上的人品,此生绝不会对你再出一剑。”
接着他狠狠瞪视龙槐等人,咬牙道:“若有人胆敢伤害剑格命主,我杨元驹将誓死相护,决不让他们得逞!”
第1248章 说破(下)
龙槐听到那剑卫的誓言,也激动起来,起身朝他逼近,愠怒道:“杨元驹,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元驹维持朝徐泽龙半跪的姿势,冷然回答:“我的意思你很清楚。”
“你在效忠于他!”龙槐点出的手指有些颤抖:“你效忠这个人,可知已站在金帝的对立面!”
“吾门之人,立下抉择后不会更改。”杨元驹平静道:“你指点着我怒气冲冲,却不知在论剑山上,必定有不少与我同样抉择的人。”
龙槐后退几步,脸色阴沉打量徐泽龙:“若非我力量不济,真该现在就将你格杀,永绝后患。”
她自知修为远逊于徐,况且还有云雁这个大杀器杵在旁边。尽管这句话,或许会使两位高阶动怒,出手取了自己性命,但她依然说得堂堂正正,毫不畏缩。
云雁与徐泽龙对望一眼,倒对此女的胆气欣赏,并无半分动怒。他们自然知道龙槐的意思。就在刚才,剑卫队因剑格一事内讧,杨元驹则立下誓言,承认徐泽龙的身份地位,做了他的“圣斗士”。
短短的时间,少少的七人,就惹出如此矛盾。
细思极恐,若此事昭告天下后,恐怕会是七国内乱,论剑山各峰分裂,争斗不休。
两人正暗自头疼,却听一剑卫低声劝解龙槐:“师姐……无论怎样,这位泽龙道友救了咱们,为人也坦率爽朗,极为亲切。我们虽是左戒堂的人,也不能在知晓原因后,还滥杀无辜。”
“你说的不错。”龙槐苦笑:“我若能杀掉此人,必在他死后拔剑自刎,以当谢罪。”
“但除去他后,可以平复令山门及北斗不安定的祸事。”她叹息:“纵然是个好人,也不得不对他下手。”
“可是你无力下手,就算多十个你,也没戏。”云雁低下头,开始捣鼓徐泽龙的酒具,一一斟上泊尔果香,尝试效果。
她抿了口古瓷杯,又敲击犀角杯,抬眼望着龙槐:“现在来谈正事,若我放过你们,你们该如何回山禀报。”
这一问,立刻使剑卫们面面相觑,均觉头大无比。
只听云雁又道:“奉劝一句,今日所说之事,你们最好别让人知晓。否则那上面冷酷无情的谕令者,恐怕连你们也要除掉,以平复不安定的祸事。”
“不可能。”一女修立刻回应:“咱们是忠于山门的执法队……”
“那么他呢?”云雁指着徐泽龙:“也只是一名新晋剑奴。向来规定不得持强凌弱的论剑山,不也动用了七名剑卫,来进行围捕吗?”
众剑卫立刻交头接耳,龙槐则回应:“此事恐怕不会是七峰共同的决议,但……”
“但若传言出去,这个谕令就是滥杀无辜的恶事!”杨元驹忿忿打断她:“我回山后必悄悄探查,寻出下令的主事人,防止下一次对剑格命主的进犯。”
云雁抿了口红玉杯:“无论你们想帮泽龙也好,或者想继续杀他也好,总要在回山后统一口径,先交差了再说。”
她取下剑匣横放在膝盖,垂目道:“丑话说在前面,若你们将瑶光剑格之事泄露,或将我二人压制修为的事禀报,那么休要怪我又不客气。”
北斗剑修与其他地方的修士,风格有些不同。
面对高阶时,即使被对方的威压逼迫,他们依旧不会畏惧,难做出俯首帖耳的形貌。而高阶剑修也很少动怒,因为他们年轻时,也是这般桀骜不屈。
所以高低阶之间的相处,很多时候宛如平辈,没有繁复礼仪。这种情形在其他地方,几乎难以看到,也算一种特色。此刻云雁释放威压震慑,这些剑卫虽然难受,但个个努力支撑,好像在风中剧烈摇晃的木桩。
见此情形,云雁才对论剑山的这种特色,有了些许领悟。看来在其他地域使用的震慑方式,对北斗剑修很难奏效,反而容易让他们固执反抗,造成鱼死网破的局面。
想着自己也从未对人屈服过,她缓缓收敛了威压,正有些尴尬,却在夜风中听到了某种响动。
那响动从身后百米之外的林间传出,无论是袭击的落点和力道,都有似曾相识感。
又来了!在这烦人的关头!
她忍无可忍,猛地将剑气从新剑府里骤然拔出,朝周围的人大喝一声:“速速撤退,离我越远越好!”
“什么情况?”龙槐与剑卫们诧异抬头,刚想询问,却被徐泽龙弹起身来,护在地境屏障中。
“想不到……”徐泽龙一边高举正阳溢出念力,一边盯着云雁喃喃自语,眼中流露欢欣与向往。他颓然的情绪,被前方那片浩大紫光点燃,恢复了平日明朗的笑意:“这就是云雁的剑域。”
“剑域!”所有剑卫齐齐惊呼,本能朝后疾退,眼睛却不肯错过任何一幕。
龙槐满头大汗,盯着那个紫光中的身影,颤声道:“知道她很强,却不想居然这么强!”
随着她的感叹,白石河滩已经变幻了形貌。无数碎片的白影,被铺天盖地的飓风冲刷,就像被犁耙耕耘过,黑褐色的土地被整齐梳理。接着它们开始下沉、搅动,河滩变为沼泽,又化为翻滚巨泡的小湖。
泥浆溅射,碎石飞舞中,云雁缓缓举剑,盯着正北处袭来的那股气息,用力地劈斩出去!
她这一剑看似极慢,但将风云割裂开来,暗蓝夜幕里扬起灼灼光影,天边的月色在彼岸也被破裂。巨剑挑起了月光,在半空划过优美的弧线,轻飘飘降落到目标终点。
这轻缓的光线,却使大地震动,岷河被一分为二,惊恐地拍起数丈水浪,宛如定格一般伫立原地,无法复原流动。
剑卫们已顾不得观赏剑域,他们被四溢的威压,深深埋入了淤泥底部。若不是徐泽龙在前守御,恐怕已骨肉破裂,粉碎成泥潭中的一部分,被岷河埋葬。剧烈的地震使他们忍不住呕吐,眩晕与压抑感,却让呕吐也无法成功。
天在旋地在转,高阶大能的剑域之威,竟恐怖如斯。
第1249章 师弟又出现了
此时,云雁剑域的那一轮弧线,已将百米之外的林木,尽数化为齑粉。在无数碎片烟尘中,站出一个白衣人影。
他以水纹剑锋挑起冲天气势,化为青色巨柱的气流朝两侧轰然散开,如蜿蜒飞扬的长龙,啸声震耳欲聋。
能抵挡剑域攻势而不败的,唯有剑域。
而这招“水龙吟”,天下也只一人会用。
云雁寒着脸,对那人呼唤:“林师弟,别来无恙。”
林月枫整个人被笼罩在崩裂的光线中,他的白衣几乎被染成透明轻纱,流溢着紫青二色。而他从不曾摘下的帷帽,已被剑域之力破损,露出真容。
那张脸生得极清极俊,干净明朗,似从未被凡尘污染过的冰晶。有些微翘弧度的细眼中,瞳仁青幽黑亮,如秋风剪水,月射寒江。所谓“眉目自成诗三百”,大概形容的就是这种人吧。
七剑若化为人形,果然都是风采绝世之辈。
只不过林月枫的长相虽好,气质也清冷飘逸,但眉眼间稍显有一股稚气。旁人可能觉得,这会给他形象加分,有空灵不俗感。但他自己会嫌弃少了威严成熟,所以整天带着那顶帽子,不愿被人看见脸。
云雁正在心底八卦猜测,林月枫却有些懊恼地开口:“除了师兄,你是第二个毁了我帽子的人。”
“很好,我终于报仇了。”云雁有点咬牙切齿盯着他:“一路跟踪我,用各种东西砸我的脑袋,这些日子你可过得开心?若我不使用剑域逼迫,你恐怕还要继续。”
林月枫不理她的指责,扯开话题:“现在你收剑域我也收,否则再这样较量下去,岷河将凭空消失,若人注目。”
“我不收。”云雁赌气道:“除非你把脑袋伸过来,也让我砸两下。”
“多年未见,你也变得如此小气。”林月枫不屑一顾:“再这样下去,小心变成师兄。”
云雁黑了脸:“萧逸尘若被你这样捉弄,定会奋起报复,我又如何做不得?”
“如果不多加试探,我也无法判定,你就是以前的那个人。”林月枫低下头,流露一副很不请愿的表情,小声道:“你进步很大,和我们曾经预计的不一样。”
这算赞美吗?
林师弟显然不懂如何去赞美别人,搞得如此扭扭捏捏,一点也不显真诚。
云雁沉默片刻,缓缓收敛剑势,变得慎重:“我自认为这易容天衣无缝,你是怎么发觉的。”
“开始我也没有发觉。”林月枫瞄了她一眼:“只怪你当日被我的桃李枝砸到时,装晕得太过虚假。”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以前在仙迹崖上,你被我的剑逼疯时,经常如此做派,以求战斗结束。”
原来如此。
云雁冷汗直冒,有些红了脸。以前的丢人丑事,被故人记忆于心,这可不值得高兴。也怪当时情急之下,忘记了,这位林师弟也算对自己极熟悉的人,特别是战斗风格上。
可恶的是,这小子起了疑心后,并不现身询问。而是躲藏在暗处,瞄准自己的头,用各种东西砸下,以观察自己的应对。他身为天权星君,能力强大,若不是被剑域逼迫,根本不可能显露身形。
两人这时已将剑域各自撤下,但两个剑域的对冲,余威会连绵不绝。他们齐齐朝后撤,避到更远一些的北面。林月枫从储物袋里,寻了顶新帷帽戴上,动作僵硬无比,看来对展露真容很不习惯。
而云雁却有些幸灾乐祸。将威能重新压制后的自己,自然没法再使出剑域,报复这家伙连日来的骚扰。但看见他吃瘪,也算解恨一场。不过林月枫此次下山,绝非只为砸自己脑袋玩。
根据以往的了解,他不会这么闲。
于是一边看他重整形象,云雁一边低声询问:“泽龙的瑶光剑格之事,你可知晓?”
林月枫立刻点了点头,从腰间摸下识牌,放到她手里。云雁摄入神识一观,紧紧皱眉:“天关峰剑奴?你也要凑热闹,硬来和我们挤在一起?”
林月枫有些不开心:“以前挤得,现在也挤得。”
云雁道:“我的天璇印记被凛紫收回了,现在不是紫姬,所以不想和你们扯上关系。”
林月枫继续不开心:“如果是金灵要来挤在一起,你也会拒绝?”
云雁被噎住,无言以对。
如果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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