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身处的这一光亮通道,似乎永远也不见尽头。
无论怎么努力向上飞行,只能看见浓密层叠的云层,彩光四溢生机勃勃。好似梦中天堂的入口,只能遥遥远观,无法接触到它。
不知已飞行了多久,压抑修为后的云雁,已渐渐力竭。她心中焦急却没有流露,身边的君莫愁早就不耐烦,发出大声嚷嚷:“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只能一直这样飞下去吗?那通往神州的入口好似海市蜃楼,一直勾引着人前往,却无法接近它!”
“姐姐,咱们还是先回酆州,另寻法子吧。”他开始劝说云雁:“在付清寒那鬼地方呆了百年,追捕你的人早就不在了,悄悄潜入根本不用担心。”
云雁立即否决:“我身上的堕天纹已消失殆尽,就算已适应浓郁的魔气,但修行九转开泰后,不得不压制修为,所以无法在酆州随意行走。”
君莫愁拍着胸脯,自信笑道:“你有我呀。我身为水月宫少主,定能想方设法,将你保护隐匿,不会掉一根寒毛。”
“阿月,我曾许诺要真心待你,所以对你说实话。”云雁凝视他:“以前我暗藏心机,不断揣摩你的用意,加以应对,现在不会做这些事。”
“但不与你猜心斗力,并不代表完全信任你。”她严肃道:“在你没有稳固道念,心甘情愿做一名剑修之前,我会竭尽全力阻止你,踏上酆州土地。”
君莫愁扶额摇头,十分委屈别过脸,不让云雁看见自己表情,小声咕哝:“你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吧……”他似乎在怄气:“不回就不回,那么正经做什么,好像发誓一般,切!真没劲!”
“可是咱们这样一直飞,迟早会力竭。”他哼了一声:“都怪你修习什么九转开泰,强压修为变成了个废物……”
枢夜见情况不妙,急忙圆场:“要突破两界交汇处,除非运用极特殊的道法,否则极难。神州酆州自古交恶,在边界处的防御十分强力,若非如此,双方大军相互入侵之事,会年年不休。”
云雁点头:“当初我虽已是元婴,也不得不依靠浮屠的魔尊印记,潜入酆州。现今咱们被迫徘徊在边境,要顺利回家,绝不会容易。”
她轻拍君莫愁肩膀,温和道:“阿月,就将这个旅程,当作一场修炼。与虚空之力对抗,会使专注与耐力提升许多。”
君莫愁狠狠拂开她的手,脸色冰寒:“你从来都是这样,啥坏事都能说成好事。”
“既然已成坏事,终日沮丧没有任何用处。”云雁毫不动怒,兀自催动剑气与虚空压力抗衡:“如果陷入沼泽,便做一只泥蟹,屏息缓行。如果掉落洪水,便成为一条逆流逃生的鱼儿。”
“如果身在飓风里,便化作鸟振翅高飞,摆脱风眼。”她徐徐道来:“阿月,我说的不见得是真理,但能够帮助你心绪稳定,对抗压力。”
“你说的不就是一句话,处变不惊随遇而安吗?”君莫愁嗤了一声:“可是如果沼泽扭断了泥蟹的腿,洪水冲光鱼儿的鳞,飓风折断了鸟翅,又待如何?”
“那就用纯粹的心念和毅力,生发出新的腿脚翅膀。”云雁平静道:“不冲出死地誓不罢休,除非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轻叹:“这便是剑修之道。”
君莫愁有些发怔,一边思索,一边低低说话,与她呛声:“疯子之道。”
枢夜又见情势不妙,上前打岔:“云雁,我适才留意到,你的万华镜里似乎在绽放奇异光晕。”
云雁这才将注意力,从引导君莫愁上移开。面对他固执又别扭的性子,沟通时常很难……她暗自烦恼,驱动神念探入万华镜中,仔细查探,并无异状。
这剑神器除了打开浮世的修炼功能外,还是一个度量惊人的巨大储存空间。以前给鹏圣等人打造的妖兽别墅,至今完好无损,堆满了各类光华灿烂的物件,有不少是落星白少的赠礼……
想到此人,她的目光落到了一件物什上,再也移不开。落星白少赠予自己联络用的莲叶银华镜,不知从何时开始,与往日不一样了。它正散发着淡淡紫光,气息好像从自己体内抽出,熟悉万分。
怪不得一直没有留意到,谁会留意到自身的呼吸呢?
但此异状的确古怪,与白少失联已久,莫非是他的另类传讯?还好身边有细致的枢夜,否则自己不知何时才能注意。
云雁开始朝莲叶银华镜传递神念,期待它能有所回应。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决定放弃,这联络法器虽有异状,但始终建立不上沟通。或许身处两界缝隙,灵气传递受到阻碍。
等离神州地面更近一些再说。
她正要将神念撤出,身后的莲叶银华镜里,淡弱地发出一声尖叫,显得十分惶恐焦虑,那是鹏圣的声音:“云雁……云雁是你吗?”
兴奋之下,云雁好像被困孤岛上,修好了电话的人,靠近莲叶银华镜大声回应:“鹏圣!是你吗!”
“是你!果然是你!终于找到了……”鹏圣似乎在剧烈拍动翅膀,吐字哆哆嗦嗦:“可是你怎么修为大跌,害得我们难以追踪你的灵压!”
“别哩嗦了!”鲲吾的大嗓门响起,吼完鹏圣后,似在对另一人说话:“魔族的小子,现在得靠你了。鬼知道她陷在什么地方,搞得真气如此涣散,事不宜迟动手吧!”
落星白少温文的声音响起:“云雁,你做好准备,我立即沿着你的神念气息,召唤夜幕行歌。”
1138。第1138章 重返神州(下)
在付清寒的意境剑域里,时光已过百年。虽与外界真实时间有所差距,但伙伴们从未放弃寻找自己,这情谊使云雁颇为感动。他们难以寻找自己灵压,不得不借用以往自己留下的物件,从中抽取气息,注入莲叶银华镜,期待能有感应。
这法子果然建立起桥梁,落星白少具备传送功能的夜幕行歌,就要启动了。
云雁将神念从万华镜里收回,就看见身边两人惨白的脸色。枢夜和君莫愁左右立在自己身侧,齐齐低下头,警惕注视遥远暗云。在酆州之境的云层内部,正汩汩泛起赤色魔气,汹涌澎湃朝上涌来。
“是地宫力量。”君莫愁朝后退去半步:“咱们被月魁使发现了!”
“云雁现在不能轻易释放威能。”枢夜拔出黛雪横在身前,对他沉声道:“你护着她继续上行,我来抵挡月魁使的追赶。”
云雁却面露微笑,对着地宫魔气纹丝不动:“不必抵御,这是夜幕行歌在凝聚传送力。”
“夜幕行歌是月魁使的专属物。”君莫愁满腹疑窦盯着她:“他们怎么会帮助你?如果是借助地宫之力的绝杀,再不逃就会被捉住了!”
云雁道:“那个人现在绝对可以信任。”
“信任人还分时间段的?”君莫愁撇撇嘴:“你还真是奇怪。”
“喂!”他转身对枢夜大叫:“你怎么也不动了?快拉着她跑路啊!”
枢夜很淡定:“既然云雁说可以信任此人,那便不必行动了。”
“你!哎呀!愚忠!蠢货!”君莫愁跺脚叫嚷:“你们两个都不可理喻!不走我先走了!”
“不要拽着我呀!要死你们去死,别拉上我……”他凄厉的惨叫,已被暗红魔气层层包围,变得模糊不清。接着君莫愁的身形在通道里眼中扭曲,与身边两人一起,化为残影。
两界通道瞬间变得洁白灿烂,无数光尘席卷而过,在空中抖落。这异变宛如霎那穿过林间的夜风,又如风中徐徐的歌声。在短暂的声势以后,只留下落叶飞舞,消逝殆尽。
云雁三人在原地没了踪影,他们化作三道残影,随着夜幕行歌之力,在虚空里转折片刻,重新凝出了身形。这一次牢牢踏在了坚实的土地,四周黑岩密布,山势陡峭,阴霾笼罩。
此地灌木甚多,不见几颗高树,雾气浓郁鬼气森森。云雁却对它有几分熟悉,欣喜之下脱口而出:“黑铁山!归林边境!”
“这就是神州吗?”君莫愁有些迷惘地环顾景致:“怎么感觉和咱们酆州差不多……”
枢夜立刻捂住他的嘴,正色道:“踏入地面后,就绝对不能说这样的话,小心被神州修士察觉后纠缠不休。”
“知道啦!”君莫愁没好气地挣脱他,小声道:“你不也是酆州子民,现在举手投足和人修简直没有半点不同,叛徒。”
枢夜不见怒意,语气却很冷:“你已弃魔重修,也算叛离者,我们都不可再提以往之道。”
君莫愁指着云雁前进的方向,哼出一声:“果然是月魁使帮了她,像她这样秘密勾结酆州修士的,又算不算神州叛徒呢?”
“自然不算。”枢夜回答的很快:“但此事也绝不能对外宣扬。”
君莫愁漫不经心点点头,与他一起朝云雁位置走去。那里蹲着鹏圣鲲吾,还有一位微笑着的男子。虽然他乍一看,从头到脚都是纯种人族,但握在手心的白色鹿角,已彻底暴露了身份。
那是夜幕行歌,此人是如假包换的月魁使。
被长老们安排,吸附在人类婴儿体内的魔种。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体,好像杜鹃一般,蚕食干净婴儿的魂魄,鸠占鹊巢取而代之……君莫愁暗暗冷笑:想不到,这个月魁使原本作为酆州大间谍诞生。
现在却成了谍中谍,反过来帮助人族。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心叵测,谁能预料?所有人都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他是忍辱负重的酆州功臣……
他盯着那男子腹诽不已,那男子却感觉到视线,缓缓转过脸来,扬眉一笑,躬身作揖:“君少宫主安好。”
君莫愁脸色一寒,冷言冷语回答:“没看见我半点魔道根基也没有了吗?如此称呼是特地来气我的?”
男子正是落星白少,他弯起嘴角,为自己辩解:“相反,我是恭贺少宫主,脱离了酆州之地重返故乡。”
君莫愁哼出一声,指向魔气浓郁的山峦:“神州的风景不过也如此,看不出与酆州有何区别。”
“此地名为黑铁山,是从死海底部拔起的一处陆地,原属酆州。”落星白少在前引路,笑:“等穿过归林后,便是南斗问道坛,再也无半点魔气,景色美不胜收。”
君莫愁还未答话,云雁却停下脚步,迟疑片刻,道:“问道坛我不准备回去了。”
“为什么?”身边所有人齐齐呆住,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不想回去。”云雁扭头独自西行:“我要短暂游历南斗各国,接着前往北斗论剑山。”
“云雁……”鹏圣对她背影呼唤,却不见她回头,良久后,大鹏金翅鸟发出一声叹息:“她一定还忘不了,在大战中的死亡和分离。”
鲲吾也叹:“特别是怜生水的陨落,还有亲手斩杀徐泽龙,梅成功离去……”
落星白少抚摸鹏圣的大脑袋,喃喃道:“你们说她曾想一度放弃剑道,又在酆州竞技场里终日杀戮,还留下斗师雕像在勇士堂。”
“可是今日再见,我觉得她虽然悲伤郁结,却没有半分想象中的暴戾杀念。”白少点头:“虽然修为大跌,但气息澄澈,正气堂皇……这样的状态,好生令人钦佩。”
“从出窍跌到个开光初期,也令你钦佩?”君莫愁没好气地插嘴:“在我看来,她就像个傻子一样……”
“滚犊子!”鲲吾扬起尾巴,重重抽到他脑袋:“坏小子,你要记得,现在你不再是酆州的少宫主,而是一名神州修士!”
“云雁对你一忍再忍,咱们却可以对你一揍再揍!”鹏圣也气势汹汹朝他啄来:“快跟上去乖乖陪在她身边,若想逃走,就将你大卸八块!”
1139。第1139章 王家村
闲云潭影日夜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南斗天相国,伊州边陲的志远岛上,丘陵起伏,绿意盎然。
猎户王大石背负全套工具,在绿林外徘徊,长吁短叹。最近志远岛闹鬼,也有传闻说闹狐仙。有好几个人曾看见,身前的这片山林里,有个诡异的女子身影出现。
传闻她来无影去无踪,位置飘忽得不得了,当远远看见人在山脚时,过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在半山腰或者山顶出现。常人哪里有这样的速度,况且她出没之时,有时身边走着两个男人,有时扭着一条丑鱼,有时还骑在一只大鸟背上。
关于这个女子的怪谈,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她到底长什么模样。这不是鬼就是仙,要不就是山灵精怪,反正对王大石而言,都是惹不起的存在。
他已经被那女鬼传说,吓得半个月不敢上山了。再这样下去,入冬以后,全家都得忍饥受冻。该死的女鬼,可恶的狐仙,为什么要跑到这穷乡僻壤里晃荡!
王大石狠狠踹着草皮,吐了口唾沫:不管了!想当年自己也是吓跑过狗熊,套过野狼的好汉,今天说什么也要弄点东西回家!为了壮胆,他大声吆喝起山歌,甩开步子蹬蹬朝林间上行。
昨夜刚下过暴雨,原本就没有路的陡坡之间,全是泥泞碎石。王大石爬山爬得艰难,不到一会便只能休息。他将背篓砸进泥中,四仰八叉倒在一块被雨水冲洗得透亮的巨岩,长长呼出口气,又想再唱歌壮胆。
目光刚好落在头顶的一株花柏,他的胆子立刻吓破。
密集树桠之间,一个青衣女子正抱着胳膊靠在树干,朝下俯视。她背着个黑色大匣子,长发被山风吹拂,遮住了大半边脸。衣袍隆起朝四周飞扬,眼神锐利如剑光,摄人心魄。
老天!除了鬼怪之类的玩意,有谁能如此轻松站在树梢上,不引起大树半分震荡!她分明就没有体重!是那女鬼……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王大石立即醒悟,疯狂大叫起来:“鬼啊!”
因吓得魂儿飞,他连挪动身体的气力都没有,手舞足蹈从岩石上滑下,在山崖上磕碰几下,弹射起来。不好!没有被鬼杀死,却要摔死在山涧中了!
王大石发出惊恐吼叫,拼尽全力乱抓乱拽,想找个支撑点稳固自己。但手脚发软,双眼泛金星,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正当万念俱灰时,花柏上的女鬼动了。
她背上的匣子中冲出一把黝黑大剑,卷起紫光迎风而长。王大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大剑的尖端便已抵达身前。完蛋了!原来女鬼是用剑害人的!
王大石现在很犹豫,在被刺死好还是被摔死好的选择里,脑子乱成一团。接着他觉得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迷迷糊糊之间,竟腾空而起,落在了女鬼站立的高树上。
女鬼飘扬的长发和青衫,几乎要拂到自己身侧,王大石甚至可以看见,她发间装饰的哪朵粉紫色簪花,正闪烁迷离光彩。她全身笼罩在紫气云雾里,真是美得不像话,世间哪里有这么漂亮的鬼,而且这个鬼好像还救了自己!
这时,已经呆成木头的王大石,听见了女鬼的声音。那声音好像山谷回音,飘荡得极远极远:“你还好吗?”
王大石张口结舌望着女鬼,本能地点点头。
女鬼也望着他,笑了笑:“你是此地猎户。”
王大石继续点头。
女鬼将剑化作玄影,摄入背后剑匣,目光俯视着深幽山谷,轻声问:“可听闻过此地有修士传说?”她思索片刻:“宗族之姓为王。”
王大石立刻摇头,反问:“那个……修士是什么?”
见她不答,他疑惑道:“志远岛上只有个王家村,姓王的遍地都是,我叫王大石,也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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