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行录- 第455部分

　　　　黛雪虽不算名器，各项能力平平。但它是徐泽龙初出茅庐时，赠予自己的第一把剑，属于纪念品。

　　　　在此太虚境里，无法如外界一样寻觅珍器，云雁便取出给枢夜练手。黛雪因符合自己属性，绽放的光彩紫气堂皇，倒显十分亲近。而枢夜的剑招因与自己终日切磋，也早已烂熟于心。

　　　　即使现在修为只是开光，云雁也能从筑基期的他手下，轻松躲避开来。九转开泰术虽然遏制了威压，却无法遏制身经百战的经验。就算应付高两阶的普通对手，只要集中注意力，对云雁而言也毫不吃力。

　　　　而枢夜的力量，比普通对手还要弱一些……可惜，原本像他这样，能同时踏入七境的人，已属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

　　　　“你又心不在焉。”枢夜不知云雁此刻，正为自己遗憾，喝出一句后身形高高拔起，成直线俯冲，将黛雪刺向她眉心要害：“小心了！”

　　　　这是他的习惯招数，要应对着实容易，只要……

　　　　云雁正心随意动，举剑撩上，突然在承影剑身的反射下，看到了一幕奇景。震惊之下她忘记了格挡，被黛雪的剑气刺入肌肤，顿时血流如注。枢夜完全没有料到，她会中途收势，大惊之下飘落到地面，想要查看伤势。

　　　　却见云雁脸色发白，指向极东之地，道：“雪峰在崩裂！这是为何？”

　　　　枢夜随着她的指向望去，顿时石化。果然，意境剑域里那数千年不动的巍峨雪山，有一处山峰正缓缓落下雪岩，化为齑粉。因原本是幻境，崩裂无声，好似一副古老油画斑驳着掉落颜料，被虚空逐渐填补。

　　　　“不好！这是意境领域将消亡之兆！”枢夜轻轻握拳，猛地仰头注视山涧对面的青玉崖，声音暗哑：“天工他……终于撑不住了吗？”

　　　　云雁只觉心底没来由的，抽出丝丝疼痛，烦闷至极。激动之下，她吐字有些颤抖：“此话怎讲？”

　　　　枢夜转头凝视她：“当日潜入识界，为你守御天劫时，他便已受重创。随着时日过去，加上耗费心神引导阿月，魄力逐渐难以支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此境维持的时间……不多了。”

　　　　“那么付清寒呢？”云雁急问：“如果剑域消逝，他会怎样？”

　　　　枢夜的凤目亮晶晶的，流露出某种哀伤不忍的神色。虽然那黯淡一闪而过，但已被云雁捕捉。两人提剑立在雪崖，寒风将他们的衣袍高高振起，呜呜吹拂。

　　　　再无问答。

1135。第1135章　弥留

　　　　云雁在雪峰山岩之间疾行，胸中溢满哀伤：意境剑域正在消亡，付清寒的残魂也会跟随它一起灰飞烟灭。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突然。

　　　　此时不仅东面的远山崩裂，北面的玉峰也开始摇摇欲坠。剑域就好似龟裂后的玻璃层，一旦毁灭征兆出现，就难以控制。她来不及多想，将新生剑府中压抑的修为释放而出，化为一道紫色风影，卷到青玉崖台。

　　　　遥遥就望见被青玉包裹的白发男子，他依旧平静淡然，好似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已迫近。但此时此刻，能够做什么呢？云雁在脑中闪过无数拯救他的念头，嗓子里发不出半句声音。

　　　　终于，她定下决意，将承影祭到掌心，开始释放全部出窍境威能。先把他拉出那青玉冰棱的束缚，再将魂魄收敛入养魂石，带他逃出这个地方。付清寒从未提过，自己为何被凝在青玉中，也从不回答，有何解救法门。

　　　　所以现在只能出此下策，就算会伤及他部分神魂，也比随着剑域灰飞烟灭好。

　　　　能捆缚他的力量，一定非同小可，不用律境剑域一击轰破的话，恐怕会造成他更大的痛苦。紫气将云雁笼罩，风雪咆哮在她身侧飞扬，熟悉的力量再度升起，热流涌过丹田。

　　　　就这一次，一次就好。

　　　　忍受九转开泰带来的剧痛，发出最具威力的一击！

　　　　“住手。”付清寒维持端坐身形，喝止云雁的声音，回荡在雪峰之间：“我曾说过，你需重返金丹期后，才能尽数释放原有的力量。”

　　　　“此剑域正在崩溃，管不了那么多。”云雁准备不理会他，继续从新剑府里调起真气，牢牢盯着青玉石崖：“小心些，我要将你从此地带走。”

　　　　“我不能离开此地。”付清寒淡然摇头：“而且你要斩断的青玉冰棱，其实是维系我残魂的唯一法器。它名叫缚魂冰魄，原属于魔族圣物，一旦冰魄被摧毁，我会立刻消失。”

　　　　“姐姐！”君莫愁早已被四周异变，吓得脸色发白，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急忙扑上按住承影剑柄：“听到他的话没有！这个人没救了！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咱们快逃离此境吧……否则剑域归位虚空后，咱们也可能被卷入……”

　　　　不知为何，当君莫愁说出这个人没救的时候，云雁只觉心如万蚁啃噬，烦躁快要炸裂。她再也听不清接下来的话，怒火蹭蹭上冒，上前一步拎起君莫愁的衣领，膝盖狠狠撞击他的腿。

　　　　此刻她的出窍威能已释放了小半，力量何等强横，君莫愁来不及挣扎，“噗通”一声面对付清寒，深深跪了下去。云雁面若寒霜，情绪激动，指着白发男子对他道：“拜上三拜，叫他师父。”

　　　　“他又没有说过收我为徒……”君莫愁又急又窘，拼命挣扎：“还日夜整治我……我不拜！”

　　　　“拜！”云雁大喝一声，心乱如麻。

　　　　不能斩断冰魄，否则付清寒连弥留的阶段也不会有。可是却要眼睁睁看着他，就此消散在天地之间吗？虽然他有许多事还没有告诉自己，可是一想不会再见到此人，为何心底如此难受。

　　　　或许因他的恩，或许因他的情，或许因两人之间虽然淡然，但时刻存在的默契。也许……有那么一点喜欢，所以此刻的留恋，竟如此深重。

　　　　“不用逼他了。”那白发男子注视着云雁的哀伤，微微一笑：“我已将意境的所有心得经验，累积成一抹传承识念。”

　　　　“阿月你过来。”他凝出一道金光，缓缓摄入君莫愁眉心。那小子倒立刻停止了挣扎，乖乖地将传承收下，低头不再发一言。

　　　　付清寒点点头，露出欣慰表情：“你天赋卓绝，定能将我的所学尽数接纳……切记修道需修心，如果没有与力量匹配的心志，纵有天大威能，也难有好的结果……”

　　　　“轰！”“哗啦啦！”

　　　　随着他的声音发出，意境剑域的各处角落，都燃烧起熊熊白焰，如被太阳炙烤出的水蒸气一般，袅袅升腾。随着白焰席卷四方，近处的山崖也在开始龟裂，不停发出痛苦呻吟。

　　　　“为什么……”云雁有些失魂落魄，仰望异变横生的太虚之境：“为什么剑域崩溃会如此突然！”

　　　　“其实两个月以前，就已有征兆。”付清寒道：“但那是引导阿月的重要关头，所以我使力修补了裂缝，将异变压制。”

　　　　“该来的，总会来的。”他平静注视云雁，好似云淡风轻：“所幸冰魄之力尚存，我们终于能见最后一面。”

　　　　云雁怔怔盯着他的脸，一时想不到任何诀别之词。那人的眼睛中，又流露出深幽情绪，情感释放热烈而专注。似乎哪里见过，但当真想不起来！

　　　　“你……为何对我如此好？”长久以来的疑问，在最后时刻脱口而出，云雁向他走近数步，附身低低询问：“有时候在想，商红羽的长相与我的元婴一模一样，她就是我，对吗？”

　　　　付清寒不答，云雁心中五味杂陈，继续说话：“我是遗忘了前世的人，你深爱与守护的那个人……其实已经不在了。”

　　　　“对君一诺，生死契阔。”付清寒说出这八字后，突然对云雁朗笑：“但你不是她，我知道的很清楚。”

　　　　“你就是你自己。”他一字一句出声，表情越来越严肃：“而且现在的这个你，很好。”

　　　　短短瞬息之间，剑域裂痕已近在咫尺。他们身边的崖台，在寒风中抖落雪痕，四面景色已被虚空吞噬，再也看不见熟悉的远山、雪竹、台阶……

　　　　就好似梦境快要消亡，身体有种腾飞而起，被抽离地面的感觉。云雁凝出全身力气，强行按捺这样的感觉，努力对付清寒笑道：“谢谢。”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剑域！”枢夜的呼喊在上方响起，他与君莫愁已随着升腾白焰，被高高托举在纵横气流中，对云雁挥动手臂：“否则此地完全摧毁后，我们会被吸入虚空之中！”

　　　　“搞什么呀！”君莫愁急得脸红耳赤，吼叫出声：“难道你想在这里，陪着他一起死吗？不对，他已经死了啊！”

1136。第1136章　值得

　　　　接下来的场面，已不在云雁控制之中。她能感觉整个剑域都在涌动力量，将自己奋力托起，朝高空穹顶送去。幻境主人是天工……他在驱使残魂余力，将自己驱逐出剑域！

　　　　“等一等！”云雁身不由已横在云端，挥动手臂对付清寒呼唤：“跟我走吧！一定有什么法子！告诉我！请快告诉我！”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付清寒仰头望她，包裹在青玉冰魄里的身体，投射出璀璨的柔光，渐渐透明：“记得我往日对你讲诉的天境精炼法，如果……”

　　　　他深深吸入口气，笑：“如果你能驾驭天命领域，或许能再见吧……”

　　　　云雁黯淡绝望的心，突然被他的话点燃，稍微振奋，但疑窦立生：为何在踏入天境剑域之后，就能与他再见？此话究竟何意？难道他还能凝出残魂？

　　　　不……这绝不可能！

　　　　付清寒却像猜到她所想，柔声道：“领域之大，浩如烟海无穷无尽。剑道永无山巅，若想登高一窥，就忘记自己给自己画下的圈。”

　　　　云雁在白焰包裹下，已越升越高，再难看清他的模样。可是他的传音却响起在耳侧，十分清晰：“在此之前，你需要获得完整的《转乾坤》。”

　　　　“但过早获得它，对你并无好处。”付清寒轻叹：“所以我一直不提……”

　　　　“你记得，最后的功法残页，就在北斗论剑山。”他吐字有犹豫，又叹一声：“但是要答应我……若没有绝对坚强的心志，或九转开泰的恢复程度不到元婴，都不能急着寻找它。”

　　　　云雁将他的话刻在心底，也不知他能否能看见，只湿润着眼角努力点头。此刻白焰袅袅，已冲破太虚之地，半边身子在虚空里漂移。她努力祭出地境，对付清寒传音下去：“当真无法再陪着我了吗？”

　　　　说出此话她有些羞涩，却十分热烈坦然，饱含浓重不舍与哀伤。

　　　　但是那人再无话音传来，耳边只剩下呼啸寒风，与君莫愁喊救命的尖叫。如果现在无法稳定身形，就会被吞噬剑域的虚空卷入，在两界之地徘徊，进退两难。

　　　　云雁凝视下方越来越模糊的淡青色，猛地转身将承影横出。地境屏障在瞬息间形成，将枢夜与君莫愁牢牢护住。她手捻剑诀，衣袍被疾风高高鼓起，再回首一望。

　　　　别了。

　　　　对着青光闪耀之地，说出轻轻一句，云雁头也不回驱动剑气，护着身边两人，疾冲而上！

　　　　那是神州地面的方向！

　　　　……

　　　　……

　　　　当她的紫影完全消失后，剑域内坍塌了一半的青玉崖台上，缓缓显出一个倩影。三三念黑裙拽地，上面镶嵌的瑰丽珠宝，闪耀出五彩华光。她披着黑纱斗篷，赤着双洁白的足，踏到冰魄前，对里面的男子微微一笑。

　　　　“怎么样？剑修！我实现了当年承诺，你该好好谢我吧。”魔皇轻盈地在雪地起舞，曼妙地卷起片片白羽，使四周的崩裂凶险之势，染上不和谐的柔情美感。

　　　　付清寒点头：“多谢魔皇陛下。”

　　　　“喂！你都要死干净了，还这么冷冰冰的！”三三念撅起红唇，抓一把雪砸他：“数千年的愿望实现了，妾身是专程来看你的。还记得当初在魔皇殿，我怎么对你说的吗？”

　　　　付清寒点头：“你说一定想要看看我的死法。”

　　　　“嘻嘻嘻！”三三念撩起披纱，对他投个勾魂夺魄的媚眼：“看一个男人呀，首先看他喜好什么样的女人，再瞧瞧他的死法，这两个最准！”

　　　　“你喜欢她。”魔皇对云雁消失的方向努努嘴：“倒也不错，但是这样死，也太窝囊了点。”

　　　　付清寒微微皱眉，并不回答。

　　　　“若非我的缚魂冰魄相助，当初你连神魂也无法保存。”魔皇眨眨眼：“那是咱们的一桩交易，圣物送给你玩玩，原本不算大事。”

　　　　“可是你借助冰魄之力，悄悄动用侍剑禁术，那就超出交易之外了。”三三念又撅起嘴，踢了一脚冰魄：“咱们魔皇代代相传的圣物，居然被你吸得灵气全无，要怎么赔偿我！”

　　　　付清寒老神在在，回答：“陛下也知道，我没什么可赔你的，就自认倒霉吧。”

　　　　“你果然还在记恨，当年我逼你死在冷渊枪下的事。”三三念抱膝坐到他跟前，伸出手指点他脑门：“不要这么小气。”

　　　　“神州与酆州不共戴天，与你交易是私心所致。”付清寒垂目：“我只心存愧疚，并不怨你。”

　　　　“能听到剑修你这话可真好。”三三念笑得灿烂：“想着立刻就再也看不见你的俊脸，听不到你的声音，妾身还有点难受呢。”

　　　　“你当真要以魂侍剑，变成止水做一个冰凉凉的器物吗？”她哀叹着抚摸付清寒的白发：“就这样不能发出声音，不能释放动作，一直看着她……这样的日子不知会过多久……”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你最终会丧失残魂，与剑融合为一起，连转世为人也不可能……”

　　　　“真是太可怜啦！呜呜呜！”她猛地扑上去抱住付清寒，泣不成声：“而且除了我，世上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的死法！”

　　　　“陛下，云雁已抵达两界交接之地，我得启程了。”付清寒的身形化为一道青光，随着漫天白焰冉冉升起：“就此别过。”

　　　　“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魔皇狡诈一笑，流露恶毒表情，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我会一辈子瞒着云雁此事，让你的痴心变成秘密！谁叫你为人处事，活像个傻瓜！”

　　　　“我呀，最喜欢看傻瓜的苦情戏了！哈哈哈！”她捧着肚子指着青光，笑得合不拢嘴，对它挥舞广袖高声长啸：“喂！剑修！值得吗？”

　　　　“值得与否，全凭自身判断。”付清寒化作的青光，遥遥传下话音，越发淡弱：“陛下，这句话也要问问你自己。”

　　　　“哈哈哈！”三三念站在飞雪白焰中，随着崩溃的剑域缓缓下沉。她高高仰头，直立在一小块雪岩上，目送青光方向。笑着笑着，眼角落下一滴清泪。

　　　　白皙玉掌摊出，她接到那晶莹的水滴，皱眉闭目，将它牢牢摁在自己心脏部位。

1137。第1137章　重返神州（上）

　　　　出了意境剑域，跨入两界缝隙后，便身处在一道如阳光般的光线中。越往上行，暗红云层的色彩越淡，阴寒魔气也更弱。而泛着金色的亮光逐渐浓密，熟悉的神州气息迎面扑来。

　　　　但是云雁却没有轻松感，因为左右两侧稍远的地方，翻滚着虚空之境的深幽飓风。稍不留神，便会被剑域毁灭后的余力，强行拽入其间。虽然不一定会有生命危险，但想要重返地面，就不知何年何月。

　　　　可是身处的这一光亮通道，似乎永远也不见尽头。

　　　　无论怎么努力向上飞行，只能看见浓密层叠的云层，彩光四溢生机勃勃。好似梦中天堂的入口，只能遥遥远观，无法接触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