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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雁俯视望下，与双手虚托起凛紫，扬起笑脸的怜生水四目相对。明知下一秒就是永远的分离，这一秒她竟紧张得浑身颤抖，难以发出任何声音。
快……快说点什么！对阿水她说点什么！
云雁满脑子胡思乱想着，张大了嘴想对那女子的魂魄呼喊。可是……真该死！无法对她说任何的话！是因为太过惊惶，还是太过悲伤！
阿水……
眼前光晕模糊，怜生水的魂魄绽放出数道白光，刺得眼睛难以承受。她原本就是残魂，在镜中水月的绝招魔域里，被千万魔气压制。又燃尽魂力祭出剑盾，将凛紫引导过来，避开魔追踪。
被天璇剑自带的锋锐威能震荡，加上四周魔气刺激，她的魂魄再也无法支撑住，被割裂成碎片。
怜生水保持着双手捧剑的姿态，含着笑意仰视云雁。她散乱的长发在风中拂过雪白的脸庞，一双眸子晶莹剔透，神光溢彩。她已无力传递任何讯息，苗条的身影正随着白光四射，化为碧蓝色的星尘。
因为是那样天赋卓绝的大乐师，连最后的离别场景，也因温和精纯的音境，显得如梦如幻。
白光再次明亮，像遥远星辰在夜空中，轻轻的眨了下眼睛。
这一瞬间中，怜生水的魂魄终于消散，朝四面八方炸裂。耀目晶莹的粉尘，好像柔美的颗颗水晶露珠，掠过云雁身边。云雁右手握住她递过来的凛紫，左手胡乱挥出，疯狂地去捉那些水晶粉末。
这时她才从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哭喊：“不要走！”
“水师妹！”“阿水！”“怜生水！”
这是梅成功、金灵儿和鹭过，在发出痛心疾首的呼喊。
“她终于还是这样做了。”这是徐泽龙长长的叹息，深沉凝重。
“我要斩碎这个空间，我要杀了镜中水月！”云雁将凛紫高高举起，御神之力再次重返进每处经脉。她根本听不清自己在疯狂喊叫什么，也忘记了周围一切的压力和痛楚。
此刻平生的一幕幕战斗画面，突如其来在眼前闪过，几乎每一个场景里，都有怜生水清丽镇静的身影。她从来都在自己身边，从来都护卫在自己身边，无数次地用音境洗涤着伤痕，阻挡外界对自己的攻击。
回忆终于定格，那是宁远城的泥人摊前。
一个小小的可爱女孩，穿着蓝花布的衣衫，出现在阳光中，欢呼雀跃地笑道：“快看，那是紫帝水心，我最喜欢他了！”接着她歪头用黝黑的眼眸望了过来，对自己笑问：“姐姐也喜欢吗？”
不……我一点也不喜欢紫帝，不喜欢七剑，也不喜欢这个被强行穿越的异界。
那时候的自己，心里这样在想，表情是无言以对。
阿水，是你们让我在这个异界扎下深根，让我时常满心欢喜，充满希望，从不孤单。
所以阿水你不要走，不要离去！
万般强烈的情绪，伴随着剑气在云雁身体内冲撞，她觉得自己的肌肤在变得冰冷，又转为火热。如此反复炙烤，难受的刺痛卡在胸腔，剧烈燃烧却难以释放。
恍惚之间，她唯有举力反击，用天璇之力来回冲撞，束缚身体的坚硬壁垒。天地间传来隆隆巨响，接着炸裂无尽哀嚎，如万鬼嚎哭，惨烈不堪是那些魔的分神，在尽数崩溃吗？
他们一定痛不欲生吧，真身在外面被袭击，神魂在这里被自己割裂。
这样真好……真是悦耳至极的音乐！
让他们尽数灭亡，尽量大声哀嚎！这些痛楚与怨念，能让我的力量更加巨大，能使我的剑更加锋锐！死亡吧！抹灭！你们最好被埋葬在深渊地底，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罪孽忏悔！
云雁从未有过这样的兴奋，这是从那些悲呼痛楚中，得到的巨大兴奋。颤栗感卷带疯狂，刺激着每个细胞，使它们贪婪又热血沸腾！
砍下去，尽量的砍下去！杀掉！全部杀掉！
她的脑子里只有这个模糊的念头，手底不受控制地，频繁出招，扬起浩荡紫光。直到凛紫的微弱呼唤，传入耳中：“紫姬……你需要停下……”
停下？为什么要停下！阿水去了，那么多人都已牺牲……我要让这些魑魅魍魉为他们陪葬。要用它们的血浆，涂抹在友人墓碑前，要用它们的头颅，作为祭品摆放！
云雁仰头发出一声肆意长笑，她的双眼直视头顶那片彩色云雾。
不知道何时，身体已脱离了魔道束缚！
那么镜中水月，给我纳命来！
994。第994章 再见（上）
云雁脱离了天枢九囊冲玄的阵形，她来不及去看伙伴们的方位，也来不及去看四周的灵络血雨。她的眼中只有那一人，屹立在彩云尽头，面无表情，如神祗般俯视而下的那一人。
如果不是他，就没有此劫，就没有牺牲，没有离别！
镜中水月……水月无心……魔族大司祭！
手中的剑光大盛，神魂深处也被一团浩大的白光笼罩，剑府里的气流走向，似乎不再受到自己控制。云雁抽干了每一滴真气，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握剑的力量。
她就这么直直上冲，在漫天魔气中，好似一只逆风振翅的小鸟。无数魂魄碎片与他们的哀嚎，隆隆掠过身边，灌入耳中。她的心坚硬如石，她的眼底翻滚着黯淡血丝。
只差一点了！她高举凛紫挥动八荒**，凝聚成一道极宽大的弧线，朝镜中水月前胸刺入！没有思考，没有感觉，没有情绪……这一剑的剑势，只源自本能，那无数个日夜的战争里，奠定的本能。
“这一代的紫姬，真是不错。”镜中水月淡淡的声音响起在头顶，那人推出掌心朝前一抵，将凛紫的剑锋隔离在彩云之间。
“以元婴修为一重御神，竟然可以独自破掉本座的绝影朝宗。”他对云雁微微额首，两人的眼底都呈现出同样的冰凉。接着华丽的五彩祥云朝四面八方退散，天地间好似卷起巨大白浪。
“但是以你现在的能力，无论怎么发疯，也无法咬伤我。”魔族大司祭充满自信地说话，另外一只手臂向外抡开，迅速勾勒出一枚荧光闪耀的五芒星图。
“你的恨意真强。”他抽动威压朝上，将云雁托起，好像磁铁般吸近自己身侧。他的瞳孔中映照上灼灼紫焰，也刻印出中间那透明的女修身形。
镜中水月凝视云雁片刻，唇角露出微不可闻的微笑：“可惜你的剑却和你的情绪南辕北辙，天璇星君他……好像极不愿意，陪同这样的你出战。”
云雁对他的话都充耳不闻，只默默铺开每一道剑气。此刻她有种古怪的感觉，这些剑气好似柔韧的纤维，可以被自己梳理、布散、再凝聚。但它们的走向并不稳定，在镜中水月的抵抗中，有朝外疯狂四溢的趋势。
必须将它们完全收回，按照自己的运功方向去走。否则就无法结成足够的力量，击中眼前的魔头。自己无法抗衡身前的巨大威压，只有集中最锋锐的一点，才能突破他的防线。
太艰难……
剑府里开始传递出的空虚感，神魂被万道魔气扎入，有种随时脱离肉身的危机。如果现在撤退，或许能缓过气来。但是怎么能够撤退，怎么能够甘心！镜中水月近在咫尺，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刺伤他了！
只要能刺到他一剑，就能撼动这个酆州的神话，就能再刺到他一剑！
云雁挥剑斩裂束缚自己的魔气，朝内缓缓地深入，一寸、两寸……镜中水月虽然看似用手掌抵住凛紫，其实通往他肉身的距离，还有丈许。这丈许距离的空间内，厚重地聚集着他的防御能量，每探入一分，都无比吃力。
“你的斗志不减，这很好。”镜中水月这时发出赞许，轻飘飘道：“当今世上，能够像你一样，敢于站在我面前递出攻击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紫姬，我很欣赏你，但是我没有时间多做消耗了。”他微笑着俯下身来，指尖突然凝出浩荡的彩光，朝云雁额头点去正是天璇印记闪耀的部位！
“住手！”与此同时，凛紫发出愤怒的大喝：“不要碰她！”
“我曾经在很早很早以前，也剥离过一名持剑的印记。”镜中水月的手指已化为虚影，探入熊熊燃烧的紫焰。他突然眉头紧皱，显露痛楚，发出低低呻吟：“施展此法后，我也很不好受呐……”
他抵在云雁额间，万道细小的利芒好像疯狂的银鱼，搅动起澎湃风声。云雁顿觉头晕目眩，全身血液与神魂一道，被抽到天目位置，努力朝外凸出。
天璇印记发出忽明忽暗的彩光，好像濒死时缓慢的喘息。爆裂的疼痛炸碎了肌肉和骨骼，云雁再也无法忍耐，用全身力气发出惨叫。
只听那魔族大司祭继续说话，他不时调匀呼吸，状况也显得极糟：“我们二人都忍耐一下……紫姬……很快你就会解脱，不再为了神州所谓的正义去痛苦。”
“我……要杀了你！”云雁竭尽全力发出呼喊，声音嘶哑暗沉，怒意遍布周围每一寸空间。
“我记得，从前被我剥离仙剑印记的那位持剑，和你是同样的反应。”镜中水月的嘴角缓缓渗出血丝，他的神情却极为振奋，始终含着微笑：“让我想想，她是谁……哦……上一代的青姬，也同你一样，当时还是个小女孩。”
“历史常有惊人的相似。”大司祭温和注视着痛苦挣扎的云雁，道：“谁让你们都如此勇敢，冲近了我的身侧，用剑指向我的咽喉……这是对你们勇气的奖赏。”
“铮！”
被痛楚逼入疯狂绝境的云雁，反手带回凛紫，朝镜中水月的指尖横削而来！紫光与彩光相溶，整个空间顿时坍塌，所有人包括魔的分神残影，都在急速下坠。
底部开裂出黝黑的虚空，好像一只狰狞巨兽张开血盆大口。
镜中水月的魔道被破，他又正在聚力运动，无力支撑此间存在。残余的魔气依旧浩大，它们咆哮着喷涌着，将灵络血雨中颠簸的碎岩，统统朝下拖拽。
云雁此刻被额头间的滚烫，与脚底袭上的幽冷寒风，团团包裹。她的心跳几乎已停止，但手底依旧产生了动作。只见她在举剑削到那魔手指后，又猛地将剑锋朝下，狠狠刺击进自己头部。
那里也正是天璇印记所在，随着剑气涌入，凛紫原本实体的锋锐剑身，突然虚化，绽放激烈的紫光。
迷迷糊糊之间，云雁听见了他无比疲惫的声音：“紫姬，再见。”
995。第995章 再见（下）
云雁的所有感官，此刻正像一名昏昏欲睡的人，正要合上眼睑。凛紫脱离了控制，自主地刺向了天璇印记，与镜中水月的法光，纠结在了一起。他不再是那把优雅的长剑，而是化为了人形影像。
还是当初见到的那一人，宛如谪仙般的男子。
他用额头又一次贴紧住云雁的额头，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但这一次却不是印刻，而是抽离。只见天璇印记瞬间黯淡，化为浅浅剑气，朝凛紫全身游移、返回。而云雁额间的闪耀光芒，正以极快的速度黯淡下去。
“天璇星君！”镜中水月发出惊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再清楚不过。”凛紫伸出一臂揽住陷入半昏迷的云雁，侧身与他直视：“我要取消与紫姬的契约。”
“哈哈哈哈！”镜中水月呆怔片刻发出长笑，指向那女修：“为了不让她死，你竟会做出如此选择？”
“我如果折损，对酆州而言，就没有任何价值。”凛紫冷淡道：“阁下的心思恐怕要白费了，所以不必如此开心。”
“你！”镜中水月脸色骤然暗沉，对他怒目而视，接着嘲讽一笑：“以七剑的规则，在持剑没有任何过错下，仙剑主动背弃盟誓，将视之为大罪……我的不开心和你相比，真是小事一桩。”
“情非得已，不用阁下操心。”凛紫将手臂里的云雁，轻轻朝右下一推，送进金灵儿手中。接着他迎着漫天彩光划出**独尊，宏大剑阵应运而生。
“天璇星君，你在无间魔狱里被束缚已久，当真以为还有往日的能力，与我纠缠吗？”镜中水月嗤地一笑，收回右掌，瞥了眼云雁：“而且你自主结束御神，又收回天璇印记，将大部分反噬归于自身……依我看，恐怕命不久矣。”
凛紫立在宏大剑阵中心，对他挑眉道：“我只重复一次，不用阁下操心。”
他抬起手掌朝内弯曲，朝镜中水月做出个请招的手势，狭长凤目却移到金灵儿身上，对她使出个眼色。金灵儿立刻会意，点点头抱着云雁，与徐泽龙等人一起冲天而起。
她的小鹿眼中饱含担忧，不时甩动马尾，俯视凛紫与镜中水月的战场。当看到**独尊被魔气突入，沾染上幽暗艳红时，金灵儿禁不住发出惊呼：“凛紫哥哥！”
“不要回头。”凛紫回应了一声，空间再次纠缠满巨响，他迎面掠上，和大司祭冲撞到一起。彩雾乱云缓缓坠下幽暗的底部裂口，飓风盘旋呼啸之间，剑修们已冲破到了天光外侧。
只听再一声轰然巨响，他们好像被海岸拍碎的浪花，被强烈的灵气冲散，飞向四面八方。
……
……
“紫姬……”
是谁在呼唤我？那幽幽的叹息声……是折羽吗？
云雁缓缓苏醒，睁开眼睛却不是现实，而是在神魂空间。果然还是太衰弱，所以连知觉回转肉身，都如此艰难。她坐起身子，发怔仰望身前那娉婷身影，涩涩回应：“折羽，你来了。”
“不要叫我紫姬，我已经和凛紫没有关系了。”云雁呼出口气，心中空荡荡的，却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
“他是为了救你。”折羽幽叹着，垂下雪白的脖颈，手里捻着一朵曼珠沙华。
对了……现在周遭的环境，竟又回到了从前，第一次遇见她的花海。在漫天红霞中，云雁闭上双目：一切都宛如梦境，过去与现实相互交替，好像日月光阴，又走过沧海桑田。
曾经让自己头疼不已的天璇印记，紫姬身份，终于彻底消失，回到了赠予自己的那人手中。
“你好像很平静。”折羽侧过身子，对云雁轻声道：“如果被镜中水月剥离了印记，你就会和上一代青姬一样，当场经脉爆裂，在御神紫焰里灰飞烟灭。”
“而且你也知道，你如果死亡，是没有神魂可以凝聚的，也没有下一世。”折羽提醒道：“因为你在地球上的原本命轨……”
“我知道。”云雁打断她的话：“凛紫是为了救我，主动抢在魔族大司祭之前，断绝了与持剑的契约。”
“那么……”折羽踏前一步，有些急切对她道：“你就这样抛下他了吗？他……他在无间魔狱的侵蚀下，早已元气大伤。”
“我……”云雁刚要回答，却见眼前的曼珠沙华朵朵凋零，而折羽的红衣身影，也扭曲成一道极细的光线。那女子的脸庞上，依旧饱含着急切甚至忧伤的神情……她为何对那把天璇剑如此关注？
还没来得及细想，神魂空间就已产生巨变。一道淡淡的薄雾笼罩而下，青翠欲滴充斥着无尽芬芳，令人迷醉。
眼前骤然亮开，已回转肉身。云雁抬起头从金灵儿臂弯中，朝四周望去，却望见了两道绿光中的人影，一个袅袅如烟，一个英姿飒爽。其中那柔美绝色的袅袅身影，仿佛在哪里见过？
目光落在那女子怀中的箜篌琴上，云雁微微一怔：曾经在墟渊附近见过这人，还被她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