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一声:“你一路独自走来,自然已形成自己的剑道与战斗经验。剑修各有各的一方天地,傲气与坚定最为可贵,我的确不能强加干涉。”
果然……刚才自己暗戳戳的恼火,这家伙是一清二楚的。云雁脑中飞快闪过念头,立刻强行将它抹去:御神时期简直就是人剑合一,这样状态下,稍有重点的思维,都能立即被他捕捉到。
太没有**,太没有安全感了!
凛紫却毫不在乎地袒露心声:“我们选择持剑,也是为了与他们相互证道,所以我期待着紫姬你的成长。”他又有点愧疚道:“不过好像着急了一点。”
“你方才说……”云雁决定不在此事上与他纠缠,毕竟现在状况不允许,时间宝贵。她抬手指向劫云里的玉虚,瞬间变得专注:“那人并不是在渡劫,而是在自戕?”
“你驱动剑气撕裂那重阴霾,简简单单,如平日使出念力探视一般。”凛紫温和回答,言辞里充斥自信与淡淡威严:“不要怕,现在有我在此,你只需看清他的灵压流动,避开危险区域即可。”
“行气如风,轻描淡写尝试融入,不要对那人有半点攻入意图。”他顿了一下,似乎怕又让云雁恼火说教,更加柔和道:“念力的奥义正是融合,如水般根据情势变幻,我想紫姬你早已熟悉此道。”
其实你所说的一切皆为好意,只是你我许久未见,疏离感增加后,我有些不习惯。
云雁暗戳戳地,着重在意念里传递出这心思他应该能知道吧?
果然凛紫立刻会意,有些激动地晃晃华丽的剑身,不再发出声音,但紫焰气息瞬间变得更为温暖,使云雁的灵巧度上升了个台阶。于是她毫无惧意地驱使剑气探出,融进那片劫云深处。
抵抗、冲击、撕裂、崩溃……大混乱!
这是她靠近玉虚渡劫之地后,产生的第一个印象。方才火儿报告说,有大股正气与魔气相互抗衡,闹出了极大动静,原来正是指的这个。玉虚身上如玻璃片的包裹物,现在已碎裂的不像话,他七窍流血,浑身焦黑皮开肉绽,应当是被天劫所伤。
但他依旧维持着端坐形貌,没有因痛苦有半分变化。敏锐地察觉到云雁侵入自己身侧,那人缓缓睁开双眼,竟溢满血红不见了瞳孔。两人神魂感知对上,玉虚倒没有做出驱赶行为,只淡淡一笑:“御神后的持剑,果然如传说中一样高强,威震千里。”
“你还在祭出灵压,冲破大挪移空间的禁制?”云雁已探视到他的灵压走向,不无惊异:“你将真气尽数释放在一点,如何能抵御渡劫天雷?怪不得有人说……你正在自戕。”
“我对你说过。”玉虚很平静:“自从踏入仙门的那刻起,我便没有堕天的计划。即使心许在那个女人身上,我也想维持着人修的身份。我爱无心,但是却不爱酆州。”
“我也对你说过。”云雁回答:“你对她的爱慕,不过是魔道幻术编织的水中月,镜中花。以前的你曾自爆元神对抗魔族,是何等令人敬佩。后来的你,变成了自己曾经仇恨的那类人。”
“痛苦与爱使我变了。”玉虚赞同地点点头,艰难一笑:“可是现在,痛苦和恨也使我变了。”
“当知道这片进阶劫云,是被我那可怜女儿唤醒的……“他红色双目滴下血来,语气依旧平静:“我就开始恨。”
“她是那样天赋卓绝的大乐师,她是那样坚强无畏。好像曾经干净的我,没有踏上修罗道的我……”玉虚的脸上绽放微笑,口鼻中也喷涌下血痕。
他遗憾地摇摇头,长吸入口气感概:“可惜,我连好好看她一眼,对她笑一笑,说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接着他紧紧抿唇,抿出血来,颤抖举起双臂迎向空中劫雷:“我就这么急匆匆的,用这双手把她杀了。”
云雁的心又一次被剧烈疼痛牵扯,悲伤不受控制地直冲脑顶。她朝后疾退,握着凛紫的手瑟瑟发抖,不知该不该刺出发泄的一剑。
“云小道友。”玉虚抬眼细细打量她:“我为阿水高兴,没有我这个可悲的父亲,这个世间至少还有你陪在她身边。”
“我聚集毕生功力,冲破了大挪移空间。”玉虚喘息了一口:“我们目前正在坠落,只是因为天劫与幻术之力暂存,这下坠空间被巨力牵扯托起,看似静止。”
“等接触到实地时,你会发现,我们已潜下了火窖中朱雀殿的地底,身处太阴北宫。”
还没容得云雁惊异,玉虚又一次微笑,缓缓闭上双目:“而且你也会发现,太阴灵脉在无数魔的包围阻挠下,已经顺利开启。”
“什么?”云雁被振奋起来,急急对他方向踏出几步:“此话当真?”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玉虚不无自嘲,也夹带傲气:“我助了静虚一臂之力,当然,她不会知道那股力量来源于这里。”
“就像我驱力也相助了你,冲破身上的能量束缚,成功召唤了天璇星君一样。”他不顾云雁接连二三的惊异,变得严肃:“北斗的紫姬持剑,原本你是打不开御神通道的。”
“我不知道你身为持剑,为何会有奇异的阻力,让你难以碰触到自己的仙剑。”玉虚观察着身前巨大的熊熊紫焰:“以后你若再次御神,需要极其小心在意……”
此话未完,劫云再次滚滚翻涌,自上而下射出激雷,与他的身体狠狠撞击。玉虚身上仅有的银亮光点,瞬间被撕得四下崩溃。接着他如那个珍珑洞府一般,从手指间开始风化,骨骼肌肉混杂血痕,碎成细砂。
云雁按捺不住激动,又朝前一步,对他伸出手臂:“你……”
“能作为人修陨落,也算得偿所愿。”玉虚盯着自己的身体。当看见印刻堕天纹的那只手臂,化为风中细砂时,他发出轰然大笑,无比豪迈:“我终于彻底脱离了酆州!”
952。第952章 遮掩
玉虚施展毕生功力,压制堕天纹的力量,突破挪移空间,协助在北宫的静虚冲击太阴灵脉。大好的魔道进阶机会摆在眼前,他却甘愿承受天雷轰顶,自戕陨落。
只为了保留下人修的身份。
他是什么时候决定这样做的呢?云雁立在辉煌紫焰里,看着身前的那人,像沙丘坍塌一样,逐渐化为粉尘,心绪极为复杂。在得知因为亲手杀掉女儿,冲破血脉之力桎梏,换来了魔道的进阶机会,玉虚终于全线心理崩溃。
他威胁要诛杀所有在场人修,逼迫自己等人离得远远的,看不到他在劫云中的挣扎。他也暗暗趋力,又一次进行了阵营叛离,站到了问道坛这边,协助开启均天四象阵。
如果不是因为云雁御神力量大增,探近了玉虚身侧。恐怕谁也不会知道,此人躲在劫云里做的这一切。因为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知晓自己的又一次叛变,他无颜再堂堂正正守护问道坛。
玉虚始终还是那个高傲的玉虚。
他宁愿日后那些对历史上的大能们,撰写传记的玉简中,对自己的结局描述是:堕入魔道,渡劫失败身亡。
玉虚在进行着自我惩罚,在临死时,他也完成了自我救赎,获得了宁静的心态。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意气风发,刚正纯粹的年轻时代,依旧是个满腔热血,不对任何妖邪低头的神州修士。
回忆他隐忍坚强的行事风格,临别之际的淡定平静……云雁暗暗叹息,抚着手腕上的万华镜:阿水,在这一点上,他总算有一丝像你的爹爹。
“紫姬。”凛紫转动剑刃,发来轻声呼唤:“我感觉你的心很乱。”
这毫无**的御神状态啊!够了!
云雁转手抚额,也轻声回了过去:“凛紫,人真的好复杂。心理和行为上的变化,从来都如此没有规律,莫测难辨。”
凛紫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身为一把仙剑,他到底懂不懂这个感慨的含义。云雁俯视掌心里那颗紫色宝石,此刻又摆出幽幽的绚丽光彩,像明亮的眼睛一样,炯炯打量自己。
她突然轻笑一声,收拾着心绪:“玉虚说……太阴灵脉已经开了。”
这回凛紫立刻有了反应,微微振奋:“是啊,就还差天相院的太阳。”
“但我们正坠落的北宫之地,定还四处围聚着魔族。”
“嗯,你尽管出剑。”
两人的交流无需通过声音,便可尽情在神魂里传递。被云雁托住的修士们,只看得到不远处那团极高大的紫焰,不时流转窜升。它包裹着其中透明的女性人影,拖拽出星辉,从那片深幽劫云里掠出。
众人瞪大了双眼:要知道,那是玉虚离识期的天劫,云雁居然能毫发未损,轻易探入又轻易脱身。还没有放下惊异,那女子变得极其飘渺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边:“诸位道友。”
“紫姬。”“食神。”
众人立刻纷纷应和,严肃而满怀敬慕。
云雁默了片刻,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蒋忆香毫不犹豫率先回答:“我等能脱困,皆因你全力相助,你的请求没人会拒绝。”
众修齐齐点头:“对。”“正是。”“请讲。”
“我的持剑身份,并未正式即位……”
云雁刚说了一半,立刻有悟性强力者忙不迭接话:“此事紫姬勿要烦恼,在场皆是被你全程护卫,死里逃生者,我们绝不会是多嘴之人。”
另有修士附议:“正是。紫姬如若不愿对外泄露身份,我等誓死守口如瓶。”
“还有……”云雁有些犹豫,她知道接下来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在场不少女修,曾被玉虚恐吓,目睹了那狰狞修罗场,对他恨之入骨。
但他是阿水的父亲,又在陨落前做出重大牺牲,相助了问道坛。虽然云雁不准备对他歌功颂德,但也想尽量将他的坏影响,降至最低。
她觉得烦恼,有些吞吞吐吐:“关于天梁掌院……此人所作所为,若传扬出去,不仅会使天梁蒙羞,也会使问道坛处境尴尬。”
众修微有惊诧,齐齐举头望她:紫姬的意思是,要大家对外隐瞒那恶人在珍珑洞府的罪行?为什么会这样!
“不行!”一个弱弱的女声艰难开口,正是乐巧。
乐贞死后不久,她便心力憔悴晕倒过去,一直昏睡在云雁的地境护阵中。在玉虚渡劫开始时,她便醒了过来,并且一直在诅咒,那该死的恶徒被天罚所灭,无法进阶成功。
此刻云雁居然想要大家,不对外泄露玉虚的丑事,使她心中怒火顿生挣扎着坐起,指向那片劫云怒斥:“玉虚那么坏,我们为何要帮他隐瞒罪行!他杀了姐姐,杀了那么多修士!他不可赦!”
其余的人没有开口,但都严肃地注视云雁,满目对此话的赞同。
我的确存有私心,如果玉虚不是阿水的父亲就好了。
云雁暗暗思忖,更加烦恼,最后她微微启唇:“玉虚真人他……因原本身中剧毒,又受重伤,终究没有撑过天罚刑雷。”
“真的吗?”乐巧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满面泪痕抬手望天:“姐姐!那贼人死了!真是苍天有眼,使你大仇得报!”
“也罢。”有名曾被俘虏的女修,大大喘出口气,摇头道:“此人运用魔门密宗之法……原本在神州就是极为忌讳之事。我等也不愿名誉随他受辱,卖食神你的面子,就不多嘴此事了。”
蒋忆香微微侧头注视云雁良久,开口道:“既然是云雁你的意思,那便对外宣称,玉虚被天机掌院刺入一剑后,在与我等的冲突中力竭,伏诛于天劫刑雷。”
“蒋道友所言不错。”一名修士微笑感慨:“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等就认了这个功勋罢。”
云雁满怀感激,对众人额首施礼:“如此,多谢诸位道友,云某感恩戴德。”
众修齐齐对她还礼,客套一番,而云雁的眼睛余光,却瞥到乐巧没有任何动作。她抱起膝盖在身前,带着些疑惑又带着些疏离,遥遥凝视自己。
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她只是个小小的修士,刚刚筑基。
见众人遂了云雁心愿,对面不仅是元婴大能,还有持剑的尊贵身份,又怎能孤身一人再行抗拒。
953。第953章 复仇之火
“你没有将真实情况告知他们。”凛紫的声音响起在神魂中,这把剑如此地“贴心”,毫无遗漏地在注视评价自己。他没有带出任何情绪,只像一篇中正平和的叙述文,而且云雁也感觉不到他丝毫心理波动。
这家伙就是单纯在偷窥吧,毕竟两人御神状态时,这样的相处,对他而言也是新鲜事。
云雁有些满不在乎地回答过去:“玉虚终究还是作为人修死去的,死时候不算丢人,最重要的是,他是阿水的父亲。”
“无论他是谁,真相总不该被湮没。”凛紫淡淡说话:“功过摆到台面上,人们会进行清晰的评判。”
“你是把仙剑,和我们不同。”云雁也学着他淡淡回答:“人类的世界太复杂,并非黑白分明那么简单。”
“可是……刚才你的作为……”凛紫就像紧咬着唇在轻声斟酌:“有点不像你。”
“你是说那些冠冕堂皇下掩饰的心机吗?”云雁继续毫不在乎:“可是你呢?你也一直未曾对我,坦诚过真话。”
“你变了许多。”凛紫叹息。
云雁反驳:“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和我并不熟,我一路走来的变化,你也全然不知晓。”
接着她重重一握剑柄,强行将心中烦恼遏制,昂首挺胸道:“无论你是什么高贵得不得了的天璇星君,现在也只是我掌中武器,不要再对我进行读心术。”
“……”凛紫嘎地一声又没了声音,云雁觉得缠绕在周身的紫焰,瞬间刺入肌肤一股凉气,柔淡冰冷。看来这把剑被气到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说话。
这样也不错。
她有些志得意满地把凛紫抬起,按照平时修行时习惯的那样,试演着刺击动作,熟悉他的力度重量。没有说教没有心理辅导,没有对自己行为的评判……至少能抵消一些,**被偷窥的懊恼感。
现在只需专注眼前环境。
因为她已感觉到脚底,坚实地涌上触感石板大地的触感。
如果玉虚没有说谎,这里便是太阴北宫。
太阴北宫的格局,与前面那些灵脉地宫大同小异,而且澎湃环绕的汩汩灵压,也似曾相识。云雁落到地面的一瞬间,便小心地驱使念力,将修士们轻轻放下。
天府院里扎满了魔,恐怕立刻要进行的,又是一场激烈酣战。她与伤势稍轻的蒋忆香商议片刻,急急寻到一处廊柱环绕的空地,打出七剑结界,让她在里面安排照顾伤员。御神后的七剑结界灵压旺健,十分稳妥,只要他们不擅自行动,静候太阴灵脉冲破地面时,便会安全。
蒋忆香说过一句话十分正确:要哭要悲伤的话,等这一切结束后再说。
均天四象阵没有完整聚合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云雁收敛回念力,浑身充满四溢滂泊,毫无桎梏的剑气。她迈动高大的身躯,一步步踏向前方。梅成仁、玉虚、蜃龙……这些祸害都是被酆州大军入侵带来的。
现在他们虽然已不在眼前,但自己身边那些人们流下的鲜血,仍然需要偿还!云雁走得极慢,随着她拖拽的灿烂光华溢出,脚下地面震荡出低低的轰鸣,似乎难以承受这御神之力的压制。
她的每块肌肉,每根神经与骨骼,都在沸腾燃烧,就像身上团团萦绕的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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