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我回国了,今天可能没空回家。他春风得意的声音。
我在住院。我有些委屈的说。
怎么回事?在哪家医院?他急忙问。
XX医院住院部三楼309病房。
行,我马上过来。
大约四十分钟左右,拖着行李箱的吕明安终于出现在了病房门口。在门口守候了好一阵子的小福星扑上去就抱住了他,爸爸,爸爸,你终于回来了。
莫莫,怎么回事?他牵着小福星急步走到了我的病床边。
张岱简单的提了一下事情的经历。
他俯身看我的手臂时,我看到他外套后领处吊牌都还没拆,显然听到我进了医院,他临时买了件便装套上就赶过来了。
他胆子倒是挺肥的。吕明安坐到我床头边,张岱,你带小福星到楼下走走,我和你姐说会话。
等他们都出了病房,吕明安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关上门后他回到了我病床边坐下。
你那事情处理好了吗?我看着他,隔了好长时间没见,他好象胖了一些。
差不多了,我师父出面了。他伸手摸着我的脸,暗中使鬼的人是前任的大咨客,找何子余的人也是他。他在XX寺院时捞钱捞得太过分了方丈才不满意他,把他调走了。结果他怀恨在心,就拿我开刀。何子余就是个贱人,拿了他十万,还想从我这里再弄点钱。
然后你找人暗中修理他了?我想到何子余吊着绷带的左手。
我才没那闲情呢,我就找到了他那个债主的电话,把他藏身的地方告诉他。想不到挨了揍他胆子越发肥了,还敢动刀子了。吕明安气愤的说,不过这回他算是到头了,想要张岱的命,张其勋肯定会让他在牢里多呆几年。
我没说话,不过我有点明白何子余为什么会被逼得动刀子了。从吕明安那里没拿着钱,又被债主找到揍了个半死,那债主肯定限了他时日还钱。走投无路的他只好想着又来找张岱,结果我们在三亚,一直等不到人的他肯定又急又怕。也不知道他守了几天,一见面张其勋又毫不客气,于是他终于失控了。
莫莫,我今天不能在医院陪你,我那边还有个重要客人在等着我。明天,明天我一定回来。吕明安拂开我额边的小碎发,儿子这段时间听话吧,辛苦你了。
习惯了!我别过头不看他。
很委屈是不是?他笑着问我,辛苦两年,过了这两年,我们回J镇过小日子去。
他话音刚落,触在我额头上的手就猛然收回了,我转回头时,他已经快步走了到病房门口。在门口看了好一阵子,他才折回了身,随后他拉过了放在床头的行李箱,莫莫,我先回去,对了,你卡上还有钱吗?
有,你回去吧。我看着他的样子,什么也不想说。
他的手机响起来,看了一下号码后,回头看我,我待会把何子余藏身的地方发到你手机,你告诉张其勋!走了两步后,他又说:这两天你要注意安全,不过估计何子余短时间没那个胆再出现。
一直到我出院那天,吕明安也没兑现他的承诺回来陪我,倒是打了几次电话,安慰我再忍几天,说过几天他一定有空。
随你!当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时,我已经不再象最初时那样有强烈的失落感了。
对了,上回去新加坡给你买了块XX牌的手表,过几天我回来给你带去。他又说。
没有很多爱,但至少你给了我钱和礼物,说起来,我该知足了。我自嘲的笑。
只要你想要的,我能买得起,都没问题。他也笑。
我出院回了家,张岱拖了两大箱行李强势入住我家。这次,张其勋没有反对,一则何子余不知道我这新家的地址,他现在还在潜逃,我这里安全一点。二则我那手还不方便,也需要人照顾。
本来张其勋要陈嫂跟过来帮忙煮饭洗衣,张岱十分干脆的拒绝了,她说:我姐的手不方便,我还长着手呢。
你,真的行吗?张其勋有些忧心忡忡。
行,自强自立从照顾我姐和小福星开始。爸,你回去吧。张岱朝她爸挥挥手。
张岱住进我家的第一天,她说我手不方便非不让我进厨房。我本来想站一旁指导一下她,但她说以前经常看陈嫂做饭炒菜,不是什么难事,我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于是便出了厨房。两个小时后,她焖出了一锅夹生饭,做了三个菜,有两个能腌咸鱼,剩下那个没炒熟。
小姨,太咸了,比盐还咸。小福星尝了一口立刻吐到了餐桌上。
你这坏小子,小姨第一次做菜,你要鼓励她。我说着就夹了一口菜放进了嘴里,当着他俩的面,我条件反射性的吐了出来,那个,是,是有点咸。
张岱自己尝了一口气后,默默的将菜吐了,然后放下了筷子,好一会她才说:姐,我现在才知道,我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可笑的是我竟然还想着接管妈留给我的公司。
慢慢来,哪有天生会的道理。饿吧,我打电话叫外卖。我拍拍她,笑呵呵地说。
张岱住到我家的第五天时,吕明安又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以为他又要跟我说过几天才有空回家。电话接起来后,他有些急促的说:莫莫,你听我说,至少一个月内我不会跟你联系,你照顾好自己和小福星。知道吗?
你又怎么了?我现在都有点见怪不怪他的神神叨叨了。
先这样!他随即挂断了电话。
☆、125。有果就有因
我的手好得差不多时,小福星回了幼儿园上学,张岱也能做几个不错的家常菜了。吕明安如他说的,没有任何消息。但他买给我的几样礼物发了快递给我,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一个月过去了,吕明安没有消息。
两个月过去了,吕明安还是没有消息。
日子蹉跎到当年的四月份时,何子余终于被抓住了。张其勋说,人是在F城某座山上的小庙里抓住的。我敏感的意识这事的不同寻常,联想到吕明安在医院那次说何子余拿了那个大咨客10万块钱的事。
我不得不怀疑,吕明安出事了。
何子余被关起来的第三天,张岱给她爸打了电话,她说想见何子余一面。我不知道张其勋说了一些什么,但张岱非常坚持,挂了电话之后,她沉默了一会然后转头对我说:姐,你陪我去一趟吧。
去看何子余?我问她。
她点头。
我想了想便起了身。
我和张岱到派出所的时候,张其勋和一个穿警服的中年男人等在大门入口处。走到他们面前时,那个穿警服的中年男人朝里面喊了一声,很快有个年轻的男警察走出来。
带她们去吧,就审讯室,你保护她们的安全。中年警察吩咐道。
是。年轻警察看了我们一眼。
我和张岱跟在了他身后,左拐右拐,最后在一间屋子前停下了脚步。年轻警察掏出钥匙开了门,随着门慢慢的推开,略昏暗的光线下,戴着手铐的何子余从一张桌子后慢慢的抬起了头。
你们聊吧,我和在门口看着。年轻警察侧了身让我们进入。
审讯室里有两张闲置的椅子,张岱拖着我坐下。六目相对,何子余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嗨,又见面了。他语气特别轻松的样子。
这几个月过得还好吗?张岱平静的看着他。
何子余怔了一下,还行吧,每天青灯古佛的,吃得清淡,没有网络没有讨债鬼,也睡得着。
我靠在椅子上看着他,他的样子看起来确实不象一般的逃犯那般狼狈,比他那次满面胡渣来找我借钱好太多了。
你能告诉我你和你爸为什么要赌六合彩吗?张岱又问他。
何子余偏了一下头,习惯性的想抬手摸头,结果手铐阻碍了他的举动。他只好把双手展平放到了桌子上,带着一点痞痞的笑,他斜了她一眼,怎么?你今天是做知心大姐来了?这些事情我跟警察交代就好了,你到时可以看笔录啊。
张岱不说话,只是温和的看着他。
审讯室里沉默了将近两分钟后,何子余才开口,吕明安的母亲过世后,我爸大受刺激。天天喝得醉熏熏的,他做生意,认识的人三教九流。其中有两个人先是带着他去赌场,等他赌得上了瘾,后来就带着他接触六合彩。我爸渐渐的从痛苦挣扎出来,一头扎进了赌的快感中。
我和你妈拆完股份回到家时,看到我爸的情况,一劝再劝。还带着他去了外地玩了一趟,想着他能悬崖勒马。只可惜,回家后,他禁不住那些人的挑拨,又赌上了。我报过几次警,我爸他们还被抓进去教育过。出来后,我爸还是没改掉赌的习惯,倒是对我恼恨起来,动不动就跟我翻脸。
何子余停顿下来,仰头看着天花板笑了两声,我就想,这个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我就不信啊,所以,我就决定亲自体验一下。
自己一头栽进去后才发现,那就是一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魔窟。吸引力太大了,押对特码时真的太爽了,太爽了!他眼中闪着狂热的光,后来我和我爸自己做庄,那些傻逼全都买不中特码,你们知道吗?大把大把的钱收上来那种感觉他看着我和张岱顿住,好一会,他才颓然的萎了神色,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
可惜点背,最后一次做庄时,有三个之前一直亏的赌鬼竟然压中了特码。压中了就算了,他们还往死里下注。特码开出来之前,我听说他们三个人都买好了农药,就等着开码那一刻。特码开出来时,我和我爸就吓呆了,被他们三个压中了,我们要往死里赔了。
本来想跑的,可他们早有防备,派了一堆人守在我家门口。就这样,我和我爸被迫卖掉了房子和店面。其实到这里我们停手也好,这个时候我们还只是倾家荡产。不过赌徒的心理就是那样,赢了想多赢点,输了就想翻盘。我和我爸想翻盘,所以,就找人借钱。最后,越欠越多,一直到再也没人肯借钱给我们。
借钱的时候找的都平常有交情的人,还不上钱时,他们就翻脸不认人了。我爸被打了几次,有一次被打得胃出血。我只好跟债主签了协议,欠钱的事跟我爸没关系,我一人承担,半年之内我一定还钱,否则我爸任他们处置。然后,我把我爸送进了养老院,我跟债主说去找人筹钱,半年之内一定回去。
现在也不知道我爸怎么样了?何子余长叹了一口气,我离开家已经不止半年了,上回那债主找到我时,把我的手打骨折时就说过,我再不还钱,就要卸我爸的一条腿。
所以,其实你来找我带着水果刀,本来是想抓我做人质逼我爸给你钱还债?张岱低声问。
我本来只想吓吓你们,可你没瞧见你爸的眼神吗?在他眼中我就象是一条蛆,那么招他厌恶。张岱,当初你玩自闭时,你爸和你妈求我的嘴脸是什么样你还记得吧?现在呢,你过得好了,我就成了一条蛆。我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我绝不会厚着脸皮来找你。何子余略略提高了声音,我没想杀你,更没想砍莫郁青。
吕明安现在怎么样了?我挪动了一下坐得发麻的屁股。
我不知道,不过听那个来找我的人说,吕明安估计也会象我一样进来这里。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我只是拿了点钱。这也不怨我,他如果不逼我爸自残,他妈就不会自杀,他妈不死我爸也不会自暴自弃,我也不会跟着掉进赌海,所以,这就是报应。他自己起的因,我帮他结果而已。他看着我,笑得轻蔑。
☆、126。该还的就还
我的心慢慢的往下跌,果然我的预料没错,吕明安出事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出了多大的事。
你恨我吗?张岱的声音响起,我惊了一下回过神来。
恨你?何子余看向她,谈不上恨,因为我压根没爱过你。
张岱点了点头。
我再次告诉你,我真正动过心的只有莫郁青。何子余看向我,眼神有些闪烁。
张岱又点了点头。
何子余,你觉得你说这话有什么意思呢?我嗤笑。
张岱叹了一口气,从这出去后,你还会再赌吗?
这不关你的事了。他扬眉嘲讽道:我都进来了,你得盼着我把牢底坐穿。都到这地步了,他还竭力装出这一切他都无所谓的样子。
张岱扶着椅子起了身,姐,我们回去吧。
我盯着何子余看,他见张岱起了身,头已经撇向了墙壁。一直到我陪着张岱走到门口再回头,他才垂着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手铐。
小岱,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低声对张岱说。
姐,走吧!她侧头冲我温和的笑,然后挽过了我的手向着走廊外走去。
小岱我实在有些担忧,何子余后面讲的那几句话根本就是有意而为,要是她听进去了心里肯定又得难过好一阵子。
快放学了,你先去接小福星,我找我爸聊点事情。逆着光,张岱的神色看起来越发的平和。
小岱,青青。大门口,张其勋面有忧色的迎上来。
姐,你先回去。张岱松开了我的手,转身向着她爸走去,爸,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我看着他们上了车才向着自己的车走去,看着时间,离小福星放学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我掏出了手机,又一次拔下了吕明安的电话,这回居然拔通了。
等待他接起电话的过程中,我的心一点一点往嗓子眼提,响到第六声的时候,他总算接起来了。
莫莫!熟悉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沧桑感。
明安!电话接通了,我反而什么都不想问他了。
儿子还好吗?他低声问我。
挺好的,我们都挺好的。你呢?我靠到座椅上,看着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想到电话那头是我的亲密无间的丈夫,如今我们象久违的朋友那般问候,这心和心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渐渐的就疏远了。
莫莫,你有多爱我?他那头信号似乎有一些不稳定,听筒里有沙沙的声音传来,这句话传到我耳里时便显得有些不那么真切。
我和他这么些年,这好象还是他第一次这么郑重的问我这个问题。有多爱?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恋爱男女的专属。俗世生活,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计量爱多少这件事情?
很爱,因为你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爸爸,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家。我答得毫不犹豫,答完后我又觉得他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有什么深意,于是我又补充道:明安,我不知道你期望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从前我没有跟你说过,所以,我现在告诉你,我很爱你。
没有我,你也能很好的活着的,对吗?默了一会后,吕明安这样问,这回他那边信号恢复了正常,声音的清晰度十分之高。
我觉得在小福星都上幼儿园大班的今天,一对走过了多年的夫妻突然讨论起爱和不爱,活不活这样的问题真是一件肉麻矫情的事情。
明安,没有你,我肯定会很难过,但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我不能让我的儿子没了爸爸又没有妈妈。我伸手拂了一下垂到眼角的刘海,又说:我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去XX寺院这一年多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明安,如果你是想从我给你的答案中来做某种选择,我想说,你随心吧!你们佛经不是有言:随喜,随缘,随心,随性吗?
他好一会都没说话,我咬着唇看着车窗外,明安,我们的夫妻之缘到头了是吗?我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也许也没有。他长叹了一口气,莫莫,我还在挣扎。
那你想好了再打电话给我吧,我挂了,儿子快放学了。我按了挂机键,然后将手机放进了一旁的储物格,启动车子后,我打着方向盘慢慢的没入了车流。
张岱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到了家,小福星早早的就上床睡觉了。我半倚在沙发里,看着电视购物台那个姑娘唾沫横飞的将399元的锅吹出了3999元的效果。
姐。她随手将包扔到了沙发上,然后坐到了我身边。
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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