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在婚后可以慢慢培养,我……也会慢慢试着去爱她。」赵飞英缓缓说着。
「你真以为爱情就这么容易,说爱上,就爱上的?」看着依然冷静的赵飞英,冷雁智突然想狠狠摇着他,把他的聪明、他的智慧,狠狠摇出他的脑袋!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爱?」赵飞英抬起了头,看着冷雁智,突然之间,冷雁智直以为他要哭了。
似乎,在何时也曾看过这副表情。冷雁智愣愣看着,看到连自己的心都空荡荡的,看到连自己的喉咙都发着紧。
「我要怎么说?」勉强地、轻轻笑着。
冷雁智扶着自己额头,跌坐回床。一边哭着、一边惨笑着。
「我要怎么说?」
怜着她、疼着她、宠着她,这是否就是所谓的爱情?
在众师兄弟姊妹的面前,三位庄主都在场,赵飞英轻轻握着程蝶衣的手,静静瞧着那张因为害羞而发红的小脸。
程蝶衣微微低下了头。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考虑清楚了。」突然的,二庄主缓缓说了。
大庄主静静站在一旁。
「徒儿考虑清楚了。」赵飞英笑着。
「……我也是。」咬着唇,程蝶衣也羞赧地笑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众人的见证之下,于是,程蝶衣就成了自己一生所要守护的女子。
赵飞英淡淡笑了。
转头过去看了冷雁智一眼,那是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是,就是一生了。
「定下了名份,我也总算放下了心。」在庄内的大宴上,三庄主开怀地说着。
即使是庄内的喜事,二庄主依旧是一副严肃的脸。而大庄主,也推说身体不适,回到了别院休息。
尽管如此,丝毫不减这一片的喜气洋洋。
「但是,飞英,你要拿什么娶蝶衣过门呢?」带着笑意的眼,三庄主似乎早就有了打算。
看了始终低着头的程蝶衣一眼,赵飞英也笑了。
「请三庄主明示。」
「我的蝶衣,没有最少三品夫人的大轿,是抬不过门的啊。」三庄主故弄玄虚。
微微一想,赵飞英就明白了。
「是,徒儿遵命。」赵飞英离了座位,躬身作礼。
俗话说,一醉解千愁,然而冷雁智却连一滴酒也没沾。
独自坐在黑暗的房里,连眼泪也不想流,他倒要看看,这心若真成了碎片,是否真的能让人魂归离恨天。
有人敲着门,是赵飞英的声音,然而他已经不想再开。
紧紧闭起世俗的门,连带着也关上了心门。
他的世界,从此只有那两年的赵飞英。
然而,为什么,听到他在门外的呼唤,还是会掉泪。
为什么。。。。。。
尽管赵飞英再度出了庄,赶赴那即将来到的秋试,冷雁智还是没有去送别。
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见到赵飞英,于是,就连一丝的笑语也听不到,也不会再伤心了。
冷雁智练着刀,一次又一次,在赵飞英跟程蝶衣连袂出庄的日子。
他的刀,越来越凌厉,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就连我,也不敢接你的刀了。」
一日,大庄主到了院子,瞧了练功中的冷雁智一会,淡淡说了。
三妹把她拉了过来,就是为了炫燿冷雁智的武功,然而,她只有痛心。
「怎么样?大姊,你有见过这么棒的刀法吗?再两年,雁智就要青出于蓝了。」
三庄主欣慰地笑着。
在场的师兄弟姊妹都用着艳羡的眼光看着冷雁智。
冷雁智只是笑着,阴沉沉地笑着。
他恨。在似乎彻底的拥有之后,紧接着的彻底失去。
他爱得多深,此刻的恨就有多深。
曾经以为,可以咬着牙、吞着血泪,眼见爱人别抱。
可是,真的事到临头,却只希冀着彻底的毁灭。
三日后,冷雁智离了庄,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同时,也带走了胭脂刀。
一路问了过去,于是追到了靖州城。
在此,是个交通的要点,有两条往京城的陆路,以及一条水路。
由于秋试将近,赴考的学子以及所带的侍从更是将靖州城挤得水泄不通。
在这繁华兴盛的大城里,一身风尘仆仆的冷雁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问了五六家客栈,终于,一个掌柜指着西方。
「往西走去,大概六个巷子,有一间城内最大的布坊。那位姑娘要买新衣服,所以那客倌就带了她去。」
于是,冷雁智把刀藏在衣里,缓缓推开了人群,往布坊走去。
经过了城中的地带,更可以说是人人摩肩擦踵地,寸步难行。冷雁智皱了眉,那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推挤,让他十分、十分不耐烦。
然而,光天化日之下,若是当场飞檐走壁了起来,想必也是不成体统。
「让让!」冷雁智低声喝着。
前方的人转过了头来,瞪了他一眼,然而,接下来看见他那一身的尘土,更是皱起了眉。
冷雁智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冷冷瞪了一眼,那人就推开了人群,远远离开冷雁智的视线。
冷雁智看了前方的人群一眼,决定还是先回客栈了。然而,才刚转过头,后头传来的声音就让他全身一震。
「请让让。」
尽管人声鼎沸,他是不会听错的!
猛然又转回了头,赵飞英正在眼前、只隔着三个人。
一身读书人的装扮,干干净净的一袭布衣。洗去了江湖人的霸气,赵飞英似乎换了个人似的,显得格外温文儒雅。
然而,冷雁智还是认出他了,只是,定在了当场。不敢开口唤他,却也无法转移自己的视线,满腔的恨意以及妒意,暂时遗忘在那颤动着的心底。
赵飞英依旧是那副微笑。轻轻地推开了身旁的人。他没有发现冷雁智的目光,也未曾转过头来。
冷雁智下意识地、粗鲁地推着身前的人,赵飞英正缓缓离开他的视线,而自己,想再多看他一会……
「小子,别尽推着!我旁边也满满的人哪!」
几个人皱着眉,揉着发疼的臂膀。也有几个小孩跌了倒,放声哭了,爹娘一边哄着、一边骂着,尽管后头已经闹成了一团,赵飞英还是没有回头,缓缓走着。
等等!等等!冷雁智在心里着急地喊着,然而赵飞英还是消失了身影,独独留下满心惆怅的冷雁智,呆立在人群之中。
打理好了明日出发的行头,赵飞英回到了布坊。
「飞英哥哥,你说蝶衣穿这样好不好看?」程蝶衣穿上了新衣,在赵飞英面前轻巧巧转着圈子。
程蝶衣本就是倾城的绝色,此刻,换下了从庄里带来的朴素布衣,添上了水蓝色的丝绸衣衫,巧笑倩兮,更是显得艳光四射。
「不好看吗?」程蝶衣睁着疑惑的大眼睛,偏着头瞧着正不发一语、细细打量着她的赵飞英。
「好看极了。」赵飞英认真说着。
「真的?」程蝶衣笑开了颜。
揽着赵飞英的手臂,小小的头尽往赵飞英肩上蹭着。
「人家好高兴,今天是蝶衣第一次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呢!」
「喜欢就多带几件,在路上可以换着穿。」赵飞英轻笑着。
「那,飞英哥哥,你再等人家一会。」程蝶衣磨着赵飞英撒娇,甜甜柔柔的声音传了来,一旁的掌柜,听得连骨头都快酥了。
湖绿色的、鹅黄|色的、大红色的……素底的、绣花的、印染的……程蝶衣一件换过一件,每件衣衫穿在她身上,都是让众人为之双眼一亮的惊艳。
赵飞英静静地、欣赏地瞧着程蝶衣,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
「这个姑娘真是美的,不知道许人了没有?」掌柜跟伙计说着悄悄话。
「许了。」话声虽轻,赵飞英还是听见了,淡淡笑着。
「许给了哪家的少爷啊?」伙计好奇问了。
「我。」赵飞英转过了头去,对两人微笑。
程蝶衣还在兴奋地挑着新衣,彷佛想把整间布庄搬到车上似的。赵飞英也没有阻止,带着一丝丝的宠溺。
等了快半个时辰,无意中,发现程蝶衣头上还戴着木簪子。
「蝶衣,你慢慢选,我出去一会儿。」赵飞英柔声说着。
「好,可是不可以去太久喔。」程蝶衣嘟着嘴。
「我马上回来。」赵飞英微笑着。
于是,当冷雁智终于找着了布坊时,赵飞英正在布坊不远处,为程蝶衣挑着簪子。
簪上停着一只淡紫色的蝴蝶、翅膀还能随着微风轻轻拍着。赵飞英看了一会,将它拿了起,细细检视。
一旁的小贩,立刻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赵飞英也静静听着。
冷雁智站在远处,不发一语地注视着赵飞英。
赵飞英买了簪子,回到布坊,冷雁智不知不觉中也跟进了几步。
然而不久,停下了脚步,咬着唇,看着布坊里的两人。
「咦?飞英哥哥,你买的是什么啊?」程蝶衣好奇地接过簪子。
「哇啊!好漂亮喔!」
「喜欢吗?蝶衣?」赵飞英柔声问着。
「好喜欢!」程蝶衣抚着簪子,灿烂地笑了。
「给你配新衣服的。来,我帮你戴上。」重新接过了簪,程蝶衣害羞地红着脸,让赵飞英低着头、为她簪上。
「蝶衣漂不漂亮?」程蝶衣歪着头、笑着,看着赵飞英。
「漂亮。」赵飞英注视着她,缓缓地,把她稍微凌乱的发丝拨了正。
冷雁智的眼神黯然。
花红易招蜂。
赵飞英与程蝶衣虽是已经定过亲了的,赵飞英还是守着礼,与程蝶衣隔着一间房睡着。
夜里,一个采花贼摸进了程蝶衣房里,打算一亲芳泽,却没想到程蝶衣拿着把剑,站在房中,正冷冷看着他。
「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别尽拿着刀剑玩儿,要是伤了这水嫩水嫩的美貌,小爷我可会心疼死了的。」采花贼轻薄地笑着,往程蝶衣的胸前探出手就想摸一把,程蝶衣俏脸变色。轻飘飘地退了一步,同时,纤若无骨的手一个反转,采花贼眼前只见紫光一闪,手臂就掉了下地。
采花贼哀嚎的声音,吵醒了整间客栈的客人。包括赵飞英,以及正坐在屋檐上闷着头掉泪的冷雁智。
整间客栈闹了起来。赵飞英草草披上了外衣,一闪身就到了程蝶衣房里。
血流成了一个小泊,采花贼抱着断臂,正跌跪在地哀嚎着,程蝶衣依旧叉着手,居高临下、睥睨地看着。
「蝶衣,你没事吧?」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虽然局势已然十分明显,居于关心的立场,赵飞英还是问了一句。
「我没事的,只是,要怎么处置他啊?」程蝶衣瞪了采花贼一眼,采花贼忍着剧痛、抬起头来看着两人。
「报官吧。」赵飞英说着。
采花贼一惊,眼角登时四处打量着脱逃的路线。
「不要,人家想杀他。」程蝶衣跺着脚,娇滴滴地说着。
什么!?采花贼想都没想,立刻飞身窜出了窗户。
程蝶衣和赵飞英只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
「放了他吧,他罪不致死。」赵飞英柔声劝着。
「不行!他还……还想摸我……」程蝶衣气嘟嘟的。
「你没吃亏不是?」
「我就是生气!」程蝶衣撇过了头。娇憨的模样让人直想发笑。
「别这样,事情过了就算了。」赵飞英微笑着。
「哼,我偏不!」
看着程蝶衣往采花贼脱逃的方向奔去,赵飞英叹了口气,也只能跟着。
眼见两人都出了客栈,冷雁智也紧随在后。
「喂!你别跑啊!」程蝶衣气得大叫。
开玩笑,这性命攸关的大事!采花贼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狂命奔着。
然而,两人的距离还是越来越短,采花贼一身大汗,而赵飞英紧紧跟在程蝶衣身后。
只剩五步的距离,蹬了一下地,程蝶衣飞身向前,就是流星也似的一剑。
直透心窝。抽出剑,就是一股鲜血喷出。急忙地跃了开,鹅黄|色的新衫衣角还是溅到了血,程蝶衣皱着眉,看着血污。
「真是的!脏了我的衣服!」程蝶衣跺着脚,娇嗔着。
赵飞英看了地上的尸首一眼,转回头又看着程蝶衣。
「蝶衣……你……」赵飞英无奈地、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程蝶衣咬着唇、抬起头看着赵飞英,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
一见到这副脸,莫名的,赵飞英就心软了。
「没关系,我们明天再买一件。」
「人家就是喜欢这一件。」程蝶衣跺着脚。
「不然,我们请布庄再做一件相同的?」
「可是,得等……」程蝶衣偷偷瞧了赵飞英一眼。
「没关系,时间还早,我们可以迟些日子再走。」赵飞英微笑着。
「啊……我就知道飞英哥哥最疼我了。」揽着赵飞英的手,程蝶衣笑着、蹭着赵飞英。
赵飞英无奈地笑着。
这一幕,尽看在冷雁智眼里,冷雁智只是冷冷地看着。
亲密地转身走回,程蝶衣的笑语,一声声都鞭在冷雁智的心上。
双手越捏越紧,直到赵飞英低头去闻程蝶衣的发香。
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冷雁智往怀里抓起了一把铜钱,气昏头的、使出了全身的内力就往前掷去。
铜钱挟着雷霆一般的威力,疾射程蝶衣身后。程蝶衣正笑着,没有警觉,直到暗器破空之音近了身,才猛然回过了头。
赵飞英也转过了身,脸色微变,在暗器袭上程蝶衣之前,推开了程蝶衣,自己也狼狈地闪了过,只划破了胸前的衣襟。
铜钱钉在身后的树上,赵飞英剑目横扫,黑漆漆的林里,冷雁智隐起了气息。
「师兄,是谁?」跌倒在地的程蝶衣站了起身,拍了衣衫,拔出了剑,怒气冲冲。
赵飞英侧耳倾听,只有风声。
拔起了几枚铜钱,目光微微闪着。
「也许是走了,我们回去吧。」赵飞英低声说着。
「啧……好吧。」程蝶衣收剑入鞘。
当两人走离之后,冷雁智才转身离去,满心的凄苦。
猛然,暗器破空之声袭来,心思不在的冷雁智一惊之下,已然无法躲过。
虽然避开了要害,一枚铜钱还是钉入了左肩。
啊……冷雁智吃痛,按着伤口,踉跄了一步。
「在那里。」赵飞英的声音传了来,两人正往自己的方向飞奔。
转头看了一眼,冷雁智咬着牙、含着泪,不发一语地提气奔着。
来到冷雁智原本的藏身处,赵飞英低下身,摸着草上的血迹。
「看来,他受伤了……」
「飞英哥哥,趁现在,我们快追!」程蝶衣大嚷。可恶,让她吃了满脸的沙。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想,他是不会再来的了。」赵飞英说着。
「啊……就这样放了他?」程蝶衣娇嗔了一声。
「嗯。」赵飞英安抚地摸了摸程蝶衣的头。
不过,是谁呢?与我们有此深仇大恨。
那手法、那力道,来人不是泛泛之辈,也存心要置我们于死地。
然而,若是如此,为何是用这铜钱?没棱没角的……
究竟是谁……
捂着伤口奔着,在夜里,让泪水挥洒在身后。
直到精疲力尽。
侧身靠着树,冷雁智大口喘气。
哈……哈……
把按着伤口的右手微微放开,因为疾奔所造成的血气翻涌,让大股的鲜血从伤口冒出。
好痛……
冷雁智咬着牙,点了自己止血的|穴道,撕下了一块衣服按着伤口。
累极、痛极,冷雁智靠着树坐倒了下来。
铜钱还嵌在肩里,肌肉痛得不断微微抽搐。
得赶快取出才行……伤在后肩……得找个伤科大夫……
但是……眼皮重得像铅块似的……
不行了,先歇一会儿……好痛……好累……
先杀了赵飞英,再杀了程蝶衣,最后就是自己。
提着刀出庄,想结束这段紧紧纠缠着的爱与恨,然而……然而……他的身影……
他的身影……
他的微笑依旧牵动着他的目光,他的声音依旧敲着他的心。尽管,尽管在他身旁的已不是他,但是,赵飞英还是赵飞英,而冷雁智还是恋着这赵飞英的冷雁智。
「真是没用……」
被冻醒、痛醒的冷雁智,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眯着眼,看着从树梢的间隙洒下的曙光。
「你就是一直狠不下心,才会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冷雁智啊冷雁智,你还要被赵飞英绑几年?一辈子吗?一辈子被情所困,那你的生命还